《红崖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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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崖顶- 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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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战马的嘶鸣声,刀剑的撞击声,求救声,呼喝声响作一团,宁城之外到处弥漫着腥红血雾。

    …

    沈思俯身贴在马背上,那马似有灵性一般,敏捷躲过了几个散兵游勇的袭击,带着主人跨越数重障碍,蹚开一条血路,直向叛军主帅的大帐杀去。他马快,剑快,身手更快,不出三招必定解决掉一名敌兵。少年和他的部下们高喊着号子呼啸而过,置身敌营如入无人之境,不知不觉间脸上竟还洋溢着畅快的笑意。

    晋王在城头上远远看着,心潮澎湃,这一刻的沈思早已不再是当年手长脚长登高乱窜的小猢狲了,而是翱翔于原野上空藐视苍生万物的雄鹰,战争对少年沈思来说不止是生死搏斗,更像是一场热血沸腾的游戏。

    彼时敌军主帅也仓皇地披挂整齐,提刀上马杀了出来。

    见久候的目标终于出现,沈思不慌不忙将手中战旗向下一插,旗帜稳稳立住,他抬起长剑,剑尖儿直指敌将眉心,继而傲慢地扬起了下巴,嘴角露出一抹轻蔑笑意,摆明是在挑衅。

    对方见状怒从心头起,即刻单手提刀催马来战,沈思也不甘示弱,双脚夹紧马腹迎了过去。

    敌将一把丈五长刀举在空中,耍得呼呼作响,两下相遇,他手起刀落带着一阵劲风朝沈思劈了下来。沈思在马背上迅速后仰,试图躲过这当头一击。就在刀刃距离他面门仅余三尺之处,敌将一咬牙一较力手腕下压,刀势生生调转方向,贴着战马脊背向他低低压来,此时他若不动,势必会被横着剖成两半,即便飞身跃起,也会被快如闪电的刀锋削掉双腿。

    晋王猛地闭起眼睛,胸口骤然缩紧,脑海中闪过一声惊雷:“完了!”

    可当他重新睁开眼时,却并没看到预想中血肉模糊的惨烈景象。两匹马按原路交错而过,敌将手举长刀端坐马背,黑小子沈思却不见了踪影。

    原来在长刀劈过、避无可避的紧要关头,沈思一翻身滚落而下,他用脚挂在马镫上,后背贴紧马腹,一手扯着鞍桥稳住身体,一手执剑凌空奋力挥出,“唰”地斩断了敌将战马的右后腿。所有动作一气呵成,干脆利落。

    剑刃打磨得太过锋利,一剑斩下,那马竟然毫无知觉,照常奔出好几步,才听见“喀嚓”一声脆响,半截马腿和着鲜血飞了出去,连人带马直挺挺栽倒在地。

    敌将反应十分迅速,人刚落地便一跃而起朝远处树林方向逃去,沈思也不追赶,直等对方冲出了二十丈开外,他才不紧不慢地弯弓搭箭,抬手瞄准,手指一松“嗖”地射出,那箭好似长了眼睛般,循着敌将后心笔直而去,力道之大竟瞬间将人整个穿透,连带着尸体一起钉到了前方树干上。

    早有勇猛手下骑马追去一刀砍下了敌将脑袋,用长枪高高挑起。沈思则调转马头返回原处,抓起了先前插在地上的那杆“沈”氏战旗,他带领生龙活虎的士卒们挥舞旗帜、高举人头,在敌阵中策马飞奔,振臂呐喊:“贼将已死,叛军速降!贼将已死,叛军速降!”

    “哗——”整座宁城脚下都随着他一起呐喊起来,山呼海啸,怒潮汹涌。这场游戏沈思终是赢了,而且赢得趾高气昂,酣畅淋漓。

    城头上观战的晋王忍不住击掌喝彩:“好!”

第4章 雨森森山回路转不见君() 
正午时分,宁城上空飘起了蒙蒙细雨。苍茫四野白雾弥漫,微凉秋雨滴洒在晋王周身,彻底洗刷了三个月来所有的屈辱与积郁。水汽里夹杂着尘土和鲜血的咸腥,丝丝缕缕钻入鼻腔,令人不由得神思一震。

    厮杀声渐渐隐去,战斗结束了,曾经不可一世的十万顺天王大军早已作鸟兽散,消失得无影无踪。到处是横七竖八的叛军尸体,有的被对手斩杀而死,有的在混乱中被同伴踩死,有的不慎阻挡了去路,被急于逃命的己方将领愤而砍倒,无辜屈死。

    宁城脚下一片狼藉,叛军遗留下的除了营帐,旗帜,还有堆积如山的军实辎重。宁城上下终于可以安心吃餐饱饭了,在这些士兵和百姓的人生当中,恐怕再不会有哪一顿饭如此这般使人喜悦了。

    晋王的部下开始清理起了战场,另有一队人手被分派去点算粮草、财物。沈思打马经过的当口,看到有名骨瘦如柴、稚气未脱的小兵趁人不备从箱子里飞速掏出了一块生肉干儿,随后猫在角落不管不顾地塞进嘴里大嚼起来。嚼着嚼着,他好像察觉到了什么,一抬头正对上沈思好奇的目光,吓得脊背猛挺,后脑勺磕到了木桩上,发出“咚”一声闷响。

    小兵被撞得晕头转向,也顾不得疼,只管爬起来跪在地上向沈思求饶,可惜他两腮被硬邦邦的肉干儿塞满,吐也吐不出,咽也咽不下,越急越是发不出声响,只能一边“唔唔唔”哼着一边喷出些口水和肉末儿。贪赃藏私属重罪,被上峰知道了是要掉脑袋的,他怎能不怕。

    沈思歪着脖子看了片刻,忽然“噗嗤”一乐,扬手甩了样东西在他脚边,然后头也不回地催马跑开了。直等到沈思跑出老远,小兵才战战兢兢低头看去,原来沈思丢给他的是一只羊皮水囊。此刻他正噎得难捱,左右观瞧见没人注意,赶紧抓起来“咕咚咕咚”连着灌了好几口。

    等肉干儿全部吞下肚,他才后知后觉地咂吧了几下嘴,惊觉不对劲,于是拎起水囊闻闻,抽抽鼻子,又灌了一大口,这次终于尝出滋味了,忍不住“噗”地喷了满地:“咳咳咳,妈的,是酒!”

    晃荡两下,发现水囊里还剩着少许,他并没舍得丢掉,而是掀起袍甲偷偷藏进了怀里,衣褶拍拍平整,随后喜滋滋跑去跟小兄弟们汇合了。

    …

    与此同时,宁城府四门大开吊桥平架,晋王带领着卫悠及一众亲随早早恭候在了护城河边,沈思所过之处人群无不欢呼雀跃,他手里那杆威风凛凛的“沈”字大旗几乎成了许多人顶礼膜拜的神祗。

    远远地,沈思一眼望见垂首立于人后的卫悠,脸上登时绽开了一抹孩童般明快无瑕的笑意,他翻身下马,将角弓、佩剑朝身后亲兵胡乱一丢,三两步窜到了卫悠面前,目光专注而炙热:“伯龄,我来得晚,你受苦了!”

    卫悠一把揽住沈思,用自己长而有力的双臂紧紧拥抱了对方,转眼又抓着肩膀把人推出两尺开外,用一种既挑剔又疼惜的眼神上下打量着:“如何?可有受伤?”

    沈思扫了眼自己浑身被血迹浸透的衣物,咧开嘴角得意一笑:“都是别人的血。能伤了我的,整个大周怕也数不出几个。”

    “好小子,一年不见,口气和身量都长了不少嘛!”卫悠抬手在自己和沈思的头顶来回比划了几下,俨然一位与弟弟斗嘴玩笑的慈爱兄长,他暂时卸去了那份与年纪极不相符的老成持重,惯常波澜不惊的脸上也终于显露出一丝无遮无挡的真挚笑容。

    既然沈思与卫悠二人是同窗好友久别重逢,少不得总要叙叙旧情的,晋王不好出言打扰,便只管耐心候在一旁,气定神闲地对着沈思探究起来。这名少年算不上十分强壮,但胜在匀称结实,一双手臂摊开来修长舒展,肩背挺阔有力,怪到能射出那样锐不可当的好箭术。

    卫悠向来谨慎周到,他见沈思只顾着和自己说话,倒把晋王给忽略了,赶紧帮忙招呼道:“念卿,我们稍后再谈,先来见见晋王千岁。”

    至此沈思方才留意到两人身侧还站着另一名高大男子,只见此人剑眉凤目,鼻梁傲挺,脸型与卫悠有三成相似,只不过比卫悠少了几分温润、多了几分豪迈。传闻晋王卫律容色绝异,气度非凡,颇有其父太祖皇帝之风,倒果真是名不虚传的。

    打量完毕,沈思利落地一拱手:“末将沈思见过晋王。”

    眼看沈思半个字也不肯多说,言辞间极尽敷衍之色,晋王止不住在心里暗叹:这黑小子看来很是瞧我不起啊!哈哈,倒也有趣……

    见沈思迈步准备单膝跪拜,他即刻一撩大氅出手将人扶了起来,又眼眸含笑、半真半假地说道:“沈将军不必如此拘礼,你对本王有救命之恩,便是同对待伯龄一般称呼本王表字也并无不可。”

    二人年纪身份相差悬殊,晋王又是长辈,即便沈思生性洒脱不拘小节也断然不敢僭越,可他又不知如何回复晋王,最后只好含混一笑,并不接话。

    卫悠心细如发,回城途中悄悄附到沈思耳畔说道:“小五,我家叔父对你很是另眼相看嘛。”

    沈思满不在乎地挑了挑眉:“哦?他对我如何看,与我又有什么相干。”

    卫悠不觉一愣,长长地瞄了沈思一眼,转过头去但笑不语。

    …

    当晚晋王在拆掉湿木板的府衙大堂之内为沈思摆了场庆功酒,除去正当值者,余下大小诸将悉数同席做陪。沈思自幼在军营中长大,性子粗粝不善应酬,晋王几次主动挑起话题,都被他三两个字生硬带过了。

    晋王命人取来了前日剩下的极品花雕,亲手为沈思斟了一杯:“沈将军想要什么封赏?但说无妨。只要本王能力所及,定然不会拒绝。”。

    沈思也不客气,接过酒杯一饮而尽,霎时浓郁香气在齿颊间来回流转,熏得人飘飘欲仙。他陶醉地眯起眼睛点点头,复又把空杯子伸向了晋王:“沈思一介武夫,只希翼能凭借自家本领驰骋疆场建功立业,闻达现世功垂千秋,这些可是别人给不了的。不过末将想请王爷好好犒劳犒劳我带来的三千士卒,这一战多亏他们勇猛无畏才能速战速决,大获成功。”

    “那是自然,”晋王朝左右挥挥手,“传令下去,沈家士卒俱有封赏!重重有赏!”见沈思也是个好酒、懂酒之人,他莫名欣慰不已,提起酒壶帮沈思续了一杯,“不知沈将军使了什么奇招,竟能带领三千人马轻易躲过敌军的重重哨卡?”

    说到带兵打仗,沈思的话渐渐多了起来:“夫兵形象水,水之行,避高而趋下,兵之形,避实而击虚。叛军在宁城四周的官道和山谷处都设置了哨卡,却惟独忽略了西北方向的乌候河,入秋天旱水浅,四周又是荒草丛生,正好可以涉水而上。我们提前除掉重甲轻装简行,马匹也都卸去铃笼,带好了口嚼,趁夜一路潜进,这才成功绕到敌人的中军背后发起了突袭。”

    晋王心悦诚服:“你小小年纪有勇有谋,将来定是我大周一员名将,远的不提,只凭今日一战就足以为人称道了。”

    沈思却不以为然:“兵法有云:围师必阙。包围敌人的时候需要留下个缺口,故意使城内之人看到希望,待其于是守是逃之间难以抉择时,才刚好乘虚而入。反之,将城池围堵得铁桶一样,实属下策,城内人见出逃无望,最后选择的只会是拼死一战。所以这次我能侥幸取胜,全赖叛军有个蹩脚将领,赢了他也没什么可值得光彩的。”

    晋王凤眼一挑,哈哈大笑。这位沈小将军……也未免太过傲气了一些吧……

    …

    酒过三巡,气氛慢慢开始活络了,众人放下拘谨,纷纷起身向沈思敬酒道谢。

    卫悠身边的红脸大汉尉迟昇端着酒杯来到沈思面前:“沈将军,尉迟昇敬你一杯,救命之恩诚不敢忘,他日沈将军若有差遣,必定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沈思赶紧躬身回礼:“尉迟大哥言重了。”

    晋王身后留着小八字唇须的白衣男子也迈着方步踱了过来:“敝人辜卓子,晋王府中幕宾。今日幸得沈将军相救,铭感五内,薄酒一杯权且聊表心意吧。”

    沈思来者不拒,一仰头豪气地干尽了杯中酒,眼神无意间瞄过辜卓子腰间佩戴的骨笛,惊讶问道:“辜大哥文人雅士,也会吹奏羌笛不成?”

    辜卓子偷眼打量了一番晋王神色,揣摩着主上心思提议道:“没想到沈将军对此物也有研究,既如此,辜某索性就献一献丑,为大家奏上一曲如何?一则庆祝我等大难不死,再则庆贺沈将军旗开得胜!”

    须臾,高亢悲凉的羌笛声幽幽响起,晋王顺势邀道:“既有了乐声,怎能没有舞蹈相佐。今日沈将军只一剑便把那敌将斩落了马下,技惊四座,不知道小将军是否愿意下场舞一出剑,来为大家助助酒兴呢?”

    谁也没料到,沈思竟鼻子一哼驳了晋王脸面:“沈思这把剑不是附庸风雅的赏玩之剑,而是征战沙场的嗜血之剑。”

    说话间他猛地抽住长剑,直笔笔朝晋王挥去,晋王只觉得无形中一团寒彻骨髓的血腥气向自己袭来,骇得心绪骤紧,那剑在距其喉头寸许的位置稳稳停住,可晋王却感觉自己已然被利刃削断了头颈,身首异处,以致全身不得动弹,好半天才回过神来。

    此举一出满座哗然,几名侍卫即刻跨步上前以身体护住了晋王,另有几人飞身跃起预备将沈思拿下讯问,几柄利剑同时指向了他的胸口和咽喉。

    卫悠也急切地出声喝止:“念卿,不得无礼!”又转头向晋王解释道,“叔父莫怪,念卿他小孩子心性,又喝多了酒,绝非有心冒犯……”

    “哈哈哈,无妨,无妨。”晋王摆了摆手斥退众人,竟似丝毫不以为意,他大笑着问沈思,“这剑果然了得,不知有何玄机?”

    沈思单手耍出个漂亮的剑花,长剑“唰”地插回鞘内:“这一把只是山野工匠锻造的无名之剑,并无过人之处。其实本就不需要什么玄铁精钢,连剑法也是虚的,高低优劣全在使剑的人。我们沈家功夫都是实战中得来的,不重招式,只重如何一击毙命。”

    晋王操起那把剑细细观瞧,果然,剑身厚重,剑鞘朴素,剑柄上也全无任何珠玉宝石装饰,看去极不起眼,甚至略显寒酸。

    沈思好似能看穿他心声一般:“珠玉宝石有何稀罕?对剑来说,最好的装饰莫过于剑下的亡魂。传说上古有剑名泰阿,汇聚天下无形无质之剑气,若是寻常人使用,剑便寻常,若是勇士执掌,则剑气磅礴无往不利,此方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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