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等杯里的茶水变冷,一脸急色的李福秀终于匆匆赶了过来,张嘴就是一句:“谢侍卫,林大人此事公务缠身,无暇分身,还请谢侍卫多担待。不过大人吩咐了,这人虽然是他家里的亲眷,但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若是他真犯了法,自按国法处置便是。”
李福秀这句话一出来,林阎王自然是认命地闭了眼,便是谢衍也是傻了眼,不知道这林青云到底唱的是哪出了。
第一九四章人情往来
对于林青云会不会为自己说话,林独有是早早地就想过了。林独有很清楚,自己这位同族的骄子,在家里使劲了手段与京城里那位大佬扯上关系后,身上就已经带了振兴家族的“伟大”使命,这眼界自然而然的就不一样了。
如果只是小事,又或者是个其他人,自己那位县尊老爷可能还会为自己出面说上几句。但既然是江南游击身边的大内侍卫亲自押了自己过来,林青云恐怕就不会再为自己说上几句话,甚至还得做出一副公事公办的架势——也就是现在这样子了。
所以,对于李福秀传过来的话,林独有自己首先就相信了,根本没想过去质疑里面的真实性。而他也同样相信,那位游击大人既然恨自己入骨,恐怕这时候就得拿自己下刀了。
只是,事情的发展和他的预想在这个时候产生了一个很大的偏差。
“林小官也未犯什么国法,不过是一场误会。”谢衍一脸沉静表情地站起身来,走到门口时又停下步来转身对李福秀道:“李师爷,林大人那儿,还要麻烦你分说一二,切不要因为一个误会影响了贵我双方的关系。”
“这是自然。”李福秀一力应承下来后,目送谢衍出了县衙,这才转过身来朝已经被其他衙役松了绑,正在小院子里活动手脚的林独有道:“县尊吩咐过了,这几日你便托病在家休息几日,就不要再出门了。若是觉得在家闲得慌,不如去外面走走。太湖那边虽然前几日还在涨水,但是既然这两天雨停了,想来水位也该降了,你正好帮县尊去瞧瞧去。”
林独有扭头看了一眼直接进内院去的李福秀,面带不屑地朝地上吐了一口浓痰。边上几个从牢狱那边调过来的心腹似乎是没看见一般,只是低头垂手地站在边上。
搭着新租的马车,在城门下面一个隐蔽的地方留了记号,谭纵便吩咐秦羽打道回府。严谨还留在现场处理些事务,谢衍又去了县衙,谭纵身边只剩下一个王坤云,秦羽自然不可能再藏在暗处。
适才谭纵虽然坐在马车上,但窗户却是一直打开的。整个无锡县经过昨天的那件事情后,百姓果然都有了些不稳定的迹象,各家的商铺虽然都开着,但进去买东西的人却是不多。街面上的百姓倒有绝大部分像是后世女孩子逛街,只是在店门口转悠,有的还贼头贼脑地往店里面打探——这些自然不是什么山越蛮子留在城里的奸细,而是一些想看八卦的。
国人仇富仇官仇权的心理并不仅仅是后世的产物,实际上历朝历代都是一个样子。所以那些贪官被处斩的时候,往往容易聚集起来大批的百姓过去“赏脸”。可如果斩的是清官,虽然有百姓会而之流涕,但是看热闹的人一样不少,这就是典型的仇官仇权了。
所以这个时候,那些人大多数都是往那些遭了贼的大富之家门前去晃荡,目的就是为了看看热闹,看看别人倒霉成什么样子,好满足自己心里的仇富心理。
这种心理并不可耻,但却很是可怜,因为有这种心理的人首先就将自己定位在了弱势者的角度,又怎么可能会有奋起的机会。
回到客栈,刚下马车,几个守在门前的巡捕便行了礼。显然,经过一个晚上的安顿,无锡县县衙里头也终于恢复了秩序,至少门口轮岗的不是什么司的人都有——从这些公人身上公服的暗纹来看,全部都是巡捕司的人。
“大人回来了。”在大堂里喝了一个上午茶水的陈扬看见从马车上下来的谭纵,立即就迎了上去:“吴大夫到了,已经等了快有半个小时了。”
“哦,那快些领我去。”谭纵连忙道。
仅仅只是半天时间,谭纵就感觉到双手的伤势已经好了不少,对于吴家这款药的药效他总算是有了一个极为清楚的认识。这个时候听说吴行文到了,自然得过去好好感谢一番,别的不说,这个人情他还是得记下的。
只是,谭纵却没想到,这人情很快就得还了。
进了会客用的客房,谭纵就看见了吴行文和一个年轻人正坐在客位上,中间隔着一张樟木茶几,正小声说着什么。准确的说,应该是吴行文在说,那年轻人只是时不时地点头,却从来不曾开口。
虽然离的远,但谭纵只是一晃眼,就发觉这年轻人与吴行文的长相很是相似,显然应该是吴行文血缘极近的子侄辈,甚至就是儿子也说不定。
这让谭纵心里略略有些猜疑,不知道这吴行文究竟打的是什么主意。不过是来敷个药而已,怎么还用把小辈带来,难不成是想换人?这倒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这时候吴行文却是已经看见了谭纵,连忙停住了话头,又朝儿子使了个眼色,这才站起身来朝谭纵拱手道:“谭游击。”
那年轻人这会儿一脸的腼腆之色,看着谭纵嘴巴张了几张,但就是发不出声音来。
吴行文在边上见着了,心里恨不得将这个不争气的儿子生撕了。适才吩咐了这么多句,就是让自己这儿子能在谭纵面前表现一番。谁想自己这儿子当时点头答应的好好的,可到这会儿了,却还是跟块木头似的。不,是连木头都不如!
木头雕琢两下,至少还能有眉有眼能说话呢,自己这儿子根本什么都没有!
“坐,快坐。”谭纵笑着说了一句,眼睛却是扫也没扫吴行文的儿子一眼。拿手引着吴行文坐下,自己又在主位上坐好了,等客栈小二奉了杯清茶上来,谭纵微抿一口,这才继续接着道:“昨天还真是多亏了吴大夫的神药,不过是半天时间,梦花这双手可就好的差不多了。”谭纵说着,拿着手在身前动了动,虽然还有些不利索,但已经很是不错了。
谭纵脸上带着笑意感叹一声:“果然不愧是百年老字号的神药,当真是功效非凡。只可惜昨儿个听吴大夫说此物难以大量生产,否则咱们大顺军中的健儿倒是能少受些皮肉之苦,介时训练起来怕是也能更卖力些。”
谭纵开头说的那句还算是中规中矩,吴行文也能轻易答上话来。但谭纵后面这一句,却是牵扯到了大顺军,吴行文如何好接话,因此只得跟着笑了两声,选择做个闷嘴葫芦。
其实刚才谭纵举起手来活动时,吴行文心里面就很是诧异了。他家这味祖传药虽然功效非凡,但以昨天他对谭纵双臂经脉的诊治结论来看,敷了药后即便是那些体健如牛的壮汉,元气充足,那也得要个二三天才能勉强举物,五六天后大概才能恢复为常人状态。若是想举重物,怕是要再将养个几天才够。
就这,已经是难能可贵了,毕竟自家这位药是以温养为主,却不是那种刺激人体、以损耗人体元气为代价的猛药,在时间上自然是要慢上一些的。但却好在不会有任何的后遗症,也不需要行其他手段,只要上药就成。
只是这会儿看谭纵的状态,虽然离正常还有些差距,但至少行动却还算是自如,举物上也没有多大的问题——这显然已经算得上是第二个阶段的效果了。只是,离上次敷药不过是半天时间而已,这怎么可能?!
吴行文心里翻起了不可置信的滔天巨浪,但是面上却还必须要做出一副原本就应该如此的淡泊模样,嘴上则是一副同样闲淡的表情,略略道:“大人携护卫领二百余壮士逐八百山越于城西,保我无锡百姓于水火,高义早已传遍无锡,民众无不感恩戴德。小民不过是献上些许祖传药物,此等小事实在不值得大人赞许。”
吴行文这番话又是吹捧,又是自谦,谭纵即便知道吴行文这话里不尽不实,却也忍不住笑起来:“吴大夫这番话可是说的过了,谭纵此次也不过是机缘巧合罢了,如何担得起吴大夫如此赞誉。至于救百姓于水火,那是林县令的功劳,却不是我做的。”
吴行文这时候却是佯作正色道:“小民一番话完全出自本心,缘自事实,如何称得上是赞誉。况且,昨日晚上大人不顾自身伤势,漏夜前往杏林馆照顾伤员一事,有无数人可作证,此时怕是已经传遍了。”
谭纵听了,却是忍不住连连摇头,好似愧不敢当一般。
吴行文又说了几句,句句都是发自肺腑模样,直把谭纵说的义薄云天能比关二哥,侠义盖世更胜及时雨,总之就是当世第一了。谭纵脸皮如此之厚,这个时候也不得不承认自己好像还是承受不住这些话——这马屁拍的太露骨了。
就在这个时候,吴行文忽地一转口风道:“我家里这小子听闻谭大人事迹,最是激动,昨夜被他知道我今早还要来给大人上药,就在我耳边念了一夜,道是要来亲眼见见谭大人模样,也好将之记在心里好回去描在画上,日日敬仰。我被他磨了半夜,实在磨不过去了,只好厚着面皮将他带来。”
第一九五章门下(一)
谭纵听了,脸上仍是带着亲厚笑容,给人如沐春风之感。只是一直盯着他看的吴行文心里面却是冰冷一片。
刚才吴行文说了这么多,拍尽了谭纵的马屁,无非就是为了给自己儿子吴明志谋个晋升的门路——只要能把儿子留在这位响当当的游击大人身边,即便不可能一步到“位”,可只要尽心尽力地给眼前“这位”办事,过个三五年后,提拔为官那就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要知道这谭纵年纪如此之轻,日后前途肯定是不可限量的,趁着他身边没人时投靠正是合适!
古人都知道,锦上添花容易,雪中送炭难!不趁着这个时候下注,还要等到什么时候去。说到底,在吴行文看来,眼前的这位谭游击正是自己儿子的未来良主!
为此,思前想后的吴行文甚至绝了将医馆传给长子的念想——虽然当初为了让自己这个儿子跟自己学医很实花费了他一番心思,这会儿要让他改过来很是可惜——又花了半夜说服了这个倔强的儿子,这才一大早算好了时间领着儿子赶了过来。
谁想的到,吴行文说的嘴唇都干了,谭纵面上也是一直带着让人看了就舒服的笑,可从头到尾吴行文看的仔细,谭纵压根却没看自己儿子一眼,就好像自己儿子是个话本故事里的透明人一样。这让准备了一夜的吴行文很是不安,心里就跟井上的水桶一样,七上八下的,不知道该不该继续往里头说,更不知道这袖笼里准备好的东西应不应该现在拿出来。
转头看了一眼自己那个不争气的儿子,吴行文眼睛里不由地就闪过一份决绝。
吴行文清楚,自己儿子虽然取名叫明志,但跟自个一样,就不是读书的料,医看看了七八遍,还不知道能记住多少,就连童生的身份都是磕磕绊绊考上的,今年的乡试干脆就没去参加甚至连名都没报。至于京城里的大考,吴家上下五口人那是连想都懒得再想了,这完全就是镜中花水中月的事情,多想无益!
像这样文不成武不就的资质,如果不是因为二子、三子都夭折了,小四年岁又太小,别说光宗耀祖了,就连传家的医馆都不想给他!
只是现在吴行文也没了其他的选择,而吴明志科举为官这条路又断了,因此要让自己这长子给老吴家光宗耀祖、光耀门楣,眼前就是唯一的机会!
只是……吴行文抬头看了一眼仍然如沐春风的谭纵,一时间忽地又有些举棋不定起来。眼前这位虽然年纪轻轻,昨儿个也表现的很是一般,但今天不知道怎么的,吴行文却感觉着很有些高深莫测。一时间,吴行文原本下好的决心被打了下去,又变得举棋不定起来。
谭纵坐在主位上,看着吴行文,眼角的余光却是撇向了边上的吴明志。
虽然吴行文刚才在那边拍了一大通的马屁,绕了半天也没绕到重点上,但谭纵在后世毕竟也是当了几年的小科长的,对于这种托人办事、钻营升官的事情可是熟悉的很的。所以,当谭纵看到吴明志的时候,谭纵几乎是瞬间就判断出了吴明志的打算。
对于吴明志打的算盘,谭纵本身是没什么意见的。
经过这一连串的事情,谭纵已经感觉到了身边缺一个跑腿的人的不便。还是那句话,陈扬这些个大内侍卫虽然不虞忠诚问题,但在谭纵心里,自己和这些人之间总是有一层说不清的隔阂,想要毫无芥蒂的完全信任那是不可能的事情——谁知道这些侍卫回去后会不会把自己的一些个秘密给报上去!
所以,在吴行文带着吴明志出现的时候,谭纵下意识地就想通了一直以来自己所想要的——无非就是个信得过的,能帮自己前后串联的人。原本这个职位可以让福叔担任,只可惜福叔这武功高手很是有些听调不听宣,谭纵根本管不住这位爷!与其说福叔是家里的管家,还不如说他是谭家的客卿,而且还是花了二十万两银子买的客卿位置,人就是来养花的!
再者说了,谭纵眼下正想要在无锡县打开局面,若是吴行文这位无锡的老人能参与进来为自己充当马前卒亦或者是给自己与无锡的大族之间架个桥梁,那最是方便不过。
介时,一旦自己真的与林青云闹翻,还能靠着吴行文的斡旋,让自己与这些无锡县的大族保持联系——想要将闵知府救回来,必然要将苏州府乃至于整个南京府的驻军调派过来,这军费花销可不是一笔小数目,靠着无锡县的库银,甚至是挪用这两个月的税银都还不够,必须要有地方豪族大族的支持。
而这一切的前提,那就是得先将这吴行文拢络住,而拢络吴行文的法子自然就着落在了吴行文儿子吴明志身上。更关键的是,有这治伤的缘由在,即便和这吴行文走的近一点,也不虞林青云会多想。
至于这吴明志聪明不聪明,这都无所谓了。在谭纵看来,聪明人有聪明人的用法,呆头鹅自然也有呆头鹅的用法。
谭纵心里定了想法,面上就做出一副幡然醒悟状道:“对了,吴大夫你且帮我看看,今儿个还需要上药么?我今儿个一早起来,可是觉得这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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