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她没日没夜地帮他做所有的事情;她甚至仍然要满足他的欢好;他一声令下,她又目不交睫地奔了出来,为了他杀人,全力以赴地与一个她都不敢多想该不该去杀的人动手。她却还是个女人。她是个怀了孩子的女人了!
那大夫见她神情冷漠,也料想她有难言之隐,只得试探地道,不如我为小夫人开几帖合适的补身子的药,小夫人好好地服上一段时间……
不用了。苏折羽收下兵刃,乏力地摇头。
这样下去只怕不行,我小夫人脉中已有不稳,怕是劳累过度……
不用了……苏折羽仍是下意识地重复。那大夫还欲说什么,苏折羽却似是怒了。我说不用了!她喝了一声,便是逐客的模样。
那大夫好人做不成,只好又叹气。如此小夫人还是多多休息,好好保重身体吧。他不忘叮嘱一句,便向门外退去。
一三八()
苏折羽似是想不起应该干什么。她又躺下,躺在陌生的被子里。她不知是想哭,还是想笑。想哭是吧,可是她又有什么可委屈的?她甚至是真的想笑的,因为她现在有了一个他的孩子——这于她来说是多么值得激动的事情。她几乎羞涩了,快乐得羞涩了,所以才会躲进来,一个人咬着唇回想。可是后来,掉出来的却还是眼泪。她绝不承认这是苦涩,这是高兴。这真的是高兴,最多最多,是有一点害怕。她想了数十种开口告诉他的办法,却好像没有一种可行,仿佛以她对拓跋孤的了解,她有足够的预感,觉得他——或许未必会高兴的。
假若他不高兴了,那又怎么办呢?
忽然耳边有一个人轻悄道,苏姑娘,你还好么?她陡地惊起,一骨碌坐了起来,才想起还有乔羿在左近。
乔羿也被她吓了一跳,退后道,你没事就好,那我,那我也不叨扰你休息了……
苏折羽一展身,已经拦下他的去路。既然没走,那便不用走了。她冷冷地道。你偷学青龙刀法,此刻还有什么话说没有?
乔羿郁道,就是说我真是好人没好报,我明知你要杀我,还救你,还留在这里想你怎么样,结果你……
这是你自找的,怨不得我。
你等等!乔羿见她刀尖便要斩来,慌忙叫住。他此刻也是没了主意,脱口便道,你说我偷学青龙刀法便要杀我,你怎知你主人是什么意思?万一他都没想要我死呢?
主人的意思,我比你清楚。
不问过他你怎么知道。乔羿申辩。
苏折羽心中一顿。是了,不问过他,我怎么知道,就像我肚里这个孩子,我一直在忐忑,不就是我不知道主人的意思?他会高兴么?还是……根本不在意,甚或生气——不问过,我是真的不知道。
她想着,抬起手来,便封住乔羿数处穴道。那么你跟我走一趟。他冷然道。主人能不能放过你。还有,带我去找苏扶风。
苏扶风……?那个女人?我……我不知道她去哪里了呀。乔羿道。可你为什么要杀她?她方才放了你,你还能下得了手去?
她杀了邱姑娘,这理由足够了么?
——她杀了邱姑娘,这理由足够了么?
这十三个字清清楚楚地从苏折羽口中吐出,乔羿脸上的一切表情尽皆凝固了。
什……什么?他的声音像是不敢发出来,挤在了喉咙中。小寒她……死了?
而苏折羽从来不会跟他重复第二遍的。
她只见乔羿的眉心因为愤怒而紧锁,嘴唇因震惊而发颤。她……究竟是什么人?他猛抬头问道。你一定知道的,她是什么人?
你先带我去找她。苏折羽面无表情。
……好,我与你一起找她便了!若寻到了她,我便将她碎尸万段,我爹的仇,二娘的仇,小寒的仇,我都一起报了!
苏折羽似乎不喜他如此啰嗦,微微努一努外面,示意他便走。乔羿回头间,见她面色分明仍是血气不足,却也不便细问,只想起那大夫出来后对自己说过她身体虚弱,须得好好照顾之类,不免了她一眼,才自向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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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广寒醒来已有数日,苏折羽却迟迟不归,即便拓跋孤不着急,邱广寒也要急了。
凌厉的信,她已经过。信里写得很明白:他不再缠着她了,字眼不过就是还她自由,祝她幸福,他甚至留下了自己钟爱的剑,赠予她与邵宣也作贺礼。他知道她喜欢的,因为她总是很憧憬练武;现在她可以了,他也就把剑,连同本就是她所绘的剑谱一并留下。
也许你真的可以成为武林高手呢。他还这样写。
他承认,自己写这封信的时候,是有那么一点点隐秘的甜蜜的。他喜欢她,所以,虽然是作伪,却又作不得伪。那些话都是发自肺腑,并不如他自己所预计的那么苦涩,一个纯阴体气已经被溶解的邱广寒,当然不会漠不动容。
可是正因这动容,她信了。她没有见过凌厉的笔迹,可是这口气,她相信,是他。没有人强逼他——即便拓跋孤不逼他,他也想这样告诉她,因为这才完美。既然做了一个“好人”,那就该做到底的。
但是,是谁救的我呢?
邱广寒没有想通,却也知道自己是被人以内力所救,也就由此失去了纯阴之体。拓跋孤说是苏折羽,可苏折羽人又去了哪里?
不止苏折羽,青龙右先锋顾笑尘十日以来也未见过一面了。若说苏折羽被派出去做事是常有的,顾笑尘的不见却有点蹊跷。
她去追问拓跋孤这两个人的下落,拓跋孤闭口不言。
他想起十日之前,与邵宣也和姜菲那一席之后。
——那一日,邱广寒熟睡的脸沉在阴影里,宛若静默的图画。
拓跋孤她。他抚摸她的脸,她的手,她的身体有些许温热起来,他悄悄地吐了口气、。
你说得没错,有时候我真的比不上凌厉。他自嘲地道。至少,他能救你,但我不能。十八年的纯阴体气就这样消失了,不知你醒来,会是什么感觉?
他注视着她,良久良久,才听到顾笑尘的脚步走到了门外。教主。他的声音有些不同往日的低靡。
他走出去,到厅中坐了,可似乎很奇怪,顾笑尘只是低头不语,并不像是来向他报告任何事情。
拓跋孤随手掀了掀旁边的茶碗。没有苏折羽,茶也是凉的,不过他还是端了起来。
那两个人呢?顾笑尘不说话,只能他开口问了。
顾笑尘才抬起头来。我来是想说……我把他们放走了。
茶碗“喀”一声脆响,拓跋孤双目一抬。你把邵宣也放走了!?
是。顾笑尘没有作多余的解释。
拓跋孤霍地站起。谁准你自作主张?追回来!
顾笑尘站着没动,只道,来不及了。
拓跋孤面上带了重怒,一拍桌道,你便是有心违抗我命令了?
顾笑尘不语,似乎也知道,说什么大概都没有用。
他奉命在席后送邵宣也和姜菲去客房休息,并守住他们离开的要道。邵宣也要他帮忙留心下邱广寒和凌厉的动静,一旦他们谁醒了过来,便来通知,可是这两件事都是他做不到的。
拓跋孤交待了,不能让邵宣也与邱广寒见面;至于凌厉——他更知道早已被逐下了山。他不堪邵宣也那般眼神。依拓跋孤的说法,至少要留邵宣也到明天早上——可那却等同于是对凌厉的谋杀吧?利用他或不救他,顾笑尘尚可忍而不语;可这般有心要他死,他却忍无可忍,只能选择将一半的真相告知邵宣也。
所谓一半的真相,是他到底没有说是拓跋孤赶走了凌厉,而只是假装刚刚得到了消息,说凌厉醒来自己跑走了。大惊失色的邵宣也自然立刻与姜菲下山去追。有顾笑尘的帮忙,离开这个地方,也并不难。
只是,欺瞒了拓跋孤也令他心里不痛快。他只是尽可能地拖延了一会儿,确定两个人已经走远,才来寻拓跋孤。
一三九()
拓跋孤的大怒根本不出所料,以他一贯的决绝残酷,他一怒之下做出什么来都可能,不过顾笑尘还是带了一丝侥幸,想这个一直以来还算器重自己的拓跋孤,是否会对自己开一面。可是拓跋孤将那个已裂开的茶碗在桌上一放,已道,既如此,你从今日起,不必做我的右先锋了!令牌交出来
顾笑尘心中轻轻惊了一惊。他没动手要自己性命,该说他已经开一面了么?他便伸手去怀里摸牌子,正拿在手上,程方愈匆匆忙忙跑进来,道,教主!忽然见顾笑尘面色难地站着,不觉一愣,道,顾大哥怎么了?
你来得正好。拓跋孤了他一眼。你拿了顾笑尘的牌子去给霍右使,让他给我记下,自今日起,顾笑尘不再担当青龙右先锋之职,右先锋暂由他副手接替,听明白了么?
程方愈大惊道,教主,怎么回事?——在拓跋孤的决定面前,他大部分时间可能会保持沉默,可顾笑尘是他好友,他岂能忍得住,忙道,——无论如何,右先锋一职历来是顾家所任,随便换了别人怕不是那么合适吧!
哼,本座不需要一个不听号令的手下!拓跋孤着顾笑尘道。这一次是不做右先锋,如若还有下一次,你最好自己离开青龙教!
顾笑尘脸上的肌肉轻轻颤了一下。他攥紧了那个令牌,递给程方愈。
如若教主准笑尘回家,笑尘一定不甚感激。
——这句话的意思亮出来,便是“我现在就离开青龙教,不干就不干了”。程方愈深知他此言定是火上浇油,如何敢伸手接他令牌,只道,不行啊顾大哥,万不可冲动——教主也知道顾先锋历来忠心不二,再是什么样的事情也……总之,顾大哥,若真有什么事惹恼了教主,便快快认错请罪,教主宽宏大量,定会……
何必多费唇舌。顾笑尘抬头着拓跋孤。要说我有错,没错,我的确没依照教主的意思做。可我就是同情邵宣也,也同情凌厉。我便是见不得教主这般对他们,我便是存心放走了他——我全不后悔,再来一次,我照样如此!
拓跋孤手掌往那桌上重重一拍,怒道:“顾笑尘,你以为你让他们走,他们便能追上凌厉?”
“我不管他追不追得上,我只管我若不放他,我心情很不好!”
程方愈大概也晓得是什么样事情了,惊讶无已,也不知如何相劝,怕拓跋孤更怒之下要做什么,忙往前一跪,道,教主,顾大哥一贯是这样口没遮拦的,可他其实未必是那个意思,求教主息怒,在他,在他以往……
我正是在以往的份上!拓跋孤面色绷至发青。好,顾笑尘,你要回家,我如你所愿,你可以永远不必再回来了!
多谢。顾笑尘反而平静吐字,弃下令牌,回身就走。
外面的天空,是很深很深的蓝。
拓跋孤没有杀顾笑尘,非是他善心大发,而是他知道顾笑尘在这青龙教里的人缘。即便如此,把他撤得轻描淡写,在青龙教内仍然不啻轩然大波。在此之前教内诸人对拓跋孤已算佩服,可也正因为此,在这青龙教尚不算完全稳定的情形下突然作出这样决定,实在也叫人费解。
只有拓跋孤自己知道顾笑尘的那句话没错,他忍住没动手要他性命,可是,“我不管旁人怎么说,我只知我若不撤他,我心情很不好!”——若将顾笑尘的话套用来说,便是如此。
虽然教中已然将此事传得沸沸扬扬,可终究也没人敢去面对拓跋孤质疑。唯一有面见他权利的程方愈、霍新和单疾风,偏都不是会跳起来质问的性格,也只能默默接受。
除了顾笑尘自己,从来没有第二个人会跳起来质问。如今拓跋孤将他撤了,这是不是——其实是他早就顾笑尘不顺眼了呢?
但拓跋孤是忘了一个人。这个人似乎全然没有顾忌之意,竟擅自闯进了拓跋孤休息之地。说是闯,其实他也不那么闯得动了。他已经拄了拐杖,上去老得像要走不了路了。
拓跋孤把目光从手中的纸卷上抬起。徐长老……?他皱眉。
这老人正是教中剩下的二位长老中更年长的徐云春,总也有快九十岁的年纪了。二名长老早已不居教内,按拓跋孤的意思,基本也不算青龙教的人,只算回家养老罢了。只是他们与青龙教之间几十年的关系终究没法轻易扯断,所以青龙教每换一个地方,他们不顾年老体迈,竟也跟着来了。
拓跋孤并不准备站起迎接这不速之客,身体往椅子上一靠,还没来得及说句请坐,徐长老的拐杖倒横过来了,杖尾向着拓跋孤一点,虽然距离仍远,对于拓跋孤,这种不舒服却是不折不扣的。
此事旁人不管,我却须得好好问清楚!徐云春道。小顾究竟是犯了什么……
徐长老,请你将拐杖放下!拓跋孤扶案站起,隐忍住火气,但口气还是已然咄咄逼人。
徐云春双目顿时圆睁,厉声道,乳臭未干的小子,想当年你爹在世,也要敬我三分,老朽虽然年纪一把,却也是青龙教的长老!
我你是骨头痒了!拓跋孤已然走下来,右手一伸便握住他杖尾,轻轻一旋,轻易便夺了下来。徐云春,本座在你这把年纪的份上,懒得与你计较,但是青龙教的事情与你已无瓜葛,不须你来插手!话毕,将那拐杖向前一摔,送到他胸前抱了个满怀。
徐云春一时受力,向后倒退了两步。青龙教长老原非手无缚鸡之力,虽然年纪老迈,总算还能站稳,但心下已经大怒,接了拐杖重重往地下一顿,道,老朽就是这把年纪没几年命了,才不怕你这狂妄小子!纵然你杀了我,我也要给小顾讨个公道来!青龙教自你手中重生,老朽本觉可喜可贺,你行事狂妄,老朽亦不过问——但如此对待小顾,我,无论如何说不过去吧!
他违抗教主之令,擅自将邵宣也与姜菲放走的事情,你可听说?拓跋孤道,我念在他的确有过不少功绩,也不多加追究,换做旁人,莫说解职,那颗项上人头,怕也早就落地!
徐云春对凌厉来救邱广寒之事也有所耳闻。拓跋孤若是为了与邵家联姻而不得不除去凌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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