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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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剑- 第7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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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邱广寒的目光闪烁了几下,垂着了。

    五千两,如果真的换成了纹银,几个邱广寒大概也搬不动;可是捏在手中薄薄几张纸票,却好似没了分量。

    邵宣也也再没劝她,因为知道已经无用了。他只是总觉得有点怪——好像这是一场交易——好像是他用五千两,把她留在了明月山庄。

    银票我交给你了。他说道。我也不想干涉你的决定,只是——你们两人终究都是我邵宣也的朋友,所以我还是希望你们不至于反目。就算你不想接受他,至少还可以是朋友吧?

    邱广寒却不答,只沉默地站了一会儿,突然转身离去。

    广寒!邵宣也叫住她。你不回答我,那是也不把我当朋友了?

    邱广寒站住了。不是。你还是我朋友。她像是在解释,但既没有转过身来,语气也平淡得好似没了感情,说完,只是头也不回地向外走。

    邵宣也没办法。这算是个什么事儿。他想。明明昨天晚上这两人还好好地在池边赏月饮酒,甚至与霓裳也交谈甚欢——我错了么?我所相信的邱广寒和凌厉的情意,这么脆弱、这么淡漠么?或者——但愿如此——她只是在赌气吧?

    邱广寒拖着脚步往回走,到凌厉屋前,拍门,然而,他却好像不在。她原本是下定了决心、一鼓作气走过来的,当此情形忽然有点怅然若失,信步走开,在明月山庄乱转起来。

    离自己这里不远似乎有两座小楼,她走近去,只见头一幢小楼上一块匾额写着“藏兵楼”三个大字。

    是放兵器的地方。邱广寒想着,朝里了一眼。几名庄卫都认得她是贵客,向她行礼。邱广寒好奇心起,便往里走去。

    小楼共有两层,一楼陈列着各式各样的兵器,其中以各家刀居多。邱广寒也只是个热闹,上了二楼,角落里正在擦拭的一人忙站起来道,邱姑娘早。

    邱广寒点了点头,只随便了。那人显然出了她的茫然,上前道,楼上放的都是江湖中闻名的精兵奇器,一共是二十三件,没有一件不是价值连城。

    真的么!邱广寒感兴趣起来。你们怎么有这么多?

    都是世代承传下来,也有一些是异人相赠。

    这么多精兵神器,为什么只是收着,却不拿出来用?

    其实我们庄主用的刀也是大有来头的,至于其余——人择神器,神器择人,大家本就有自己用顺了手的兵刃,倒不一定合适用这里的了。

    邱广寒哦了一声,也无谓多问,又转了一圈,从窗洞中眺见邻边小楼,指着问道,那里又是什么?

    是藏书楼。那人道。姑娘若有兴趣,也可以去。

    藏书楼……邱广寒喃喃说着,倒是想起一件事来。

    她在藏书楼里仔仔细细找了许久,翻了有数十本书,总算在一册专述奇特体质的医书中见到了关于纯阴之体的说法,连忙找个地方坐下,紧张读来。

    只见水性纯阴的那一页,绘着一名风姿绰约、美貌异常的女子,边上一行极细的小字写着她名叫南璃,乃是有所记载的唯一一名水性纯阴女子。

    比之前几页说到金木属的纯阴之体不同,这一篇先特特强调了属水的纯阴之女世无出其右的天生丽质,随之语锋一转,开始说到其水性杨花与冷漠无情。

    邱广寒只觉得身体微微发颤。没有人告诉过我。哥哥,还有凌厉——他们一定都知道,却不告诉我。

    她愈读下去,心里就越凉。对了,都对。那关于满月的传说,明明白白地印证了上个月那件事,甚至——甚至昨天晚上——

    她想到了昨天晚上,就想起了今天早晨,头脑里竟是微微一眩,合书闭目,良久,竟淌下泪来。

    我始终努力着,有时候觉得我已经足够喜欢你,可是一到要我真正接受些什么,却还是发现不能下定决心——原来这一切只是因为我天生“水性杨花,冷漠无情”?你既然早知我是这样一个人,何苦还要逼我?

    她没有注意到对于这个问题,书中早有答案——书中说,就算把一个水性纯阴的慈悲放到最大,她也无法明白情爱为何物——她不会知道理智在情爱面前的无济于事。

    如果是在以前,她读到这些,必会在心中否认,暗自不屑一顾;只是在心境已经变化的此刻,在她自己也说不清与凌厉的关系忽然变成什么样了的此刻,她忽然产生了一种悲凉的认命之感。又或许之前的自己只是没有长大,只是还太天真,而现在的自己,却已经可以承受任何命运了。

    她翻过一页,继续读起南璃的故事,那个隔了四百多年与她同病相怜的女人。她清楚地见了对她的几个形容之词:残忍、放荡——不外乎此。

    南璃一生共杀十四人。邱广寒第一眼瞧见,心里咚地一跳,手指发起颤来。南璃出身青楼,自然有过无数男人。二十二岁终于被心仪她的人赎买走之后,竟于某月夜将这娶他为妻的男人残忍地杀死。

    当时此凶案并未被查明。她随后孀居洛阳,天生的美貌与风流立时令她名声大噪,拜倒在她石榴裙下之人不计其数。南璃亦不在意所谓名节,夜夜放纵,上至王公贵族,下至穷苦书生,也有风流剑客,甚至传言当时天子也曾到洛阳与她有过一夕之好。

    南璃本性淡漠,本来是完全不在意任何人、任何事的,只是有一天,她忽然发现一件事。

    她发现自己的纯阴体气消失了。

    那些异于常人的特征是在和一个陌生人纠缠了一夜之后不见了的,而当她意识到那是因为他留给了她一个孩子的时候,陌生人早已经消失不见。

    怀上孩子这件事情,对于一个水性纯阴来说几近于不可能,因为拒斥一切的流水又怎可能接受异己之物的侵蚀。她不知道是因为哪一种阴差阳错才令这种事情发生,只是,这一刻,她不得不接受自己已经变化的事实。

    南璃第一次觉出自己的身体也是温暖的,浑身的血液都是温暖的,甚至心里也是温暖的。她立时闭门谢客,不再纵情声色,却不料她想从良时,却似乎已太晚了。不问是非的男子夜夜欺上门来,终至将这怀有身孕的女子强暴。愤怒已极的的南璃趁男子睡梦时,取火钳将他杀死。

    只是世人又怎分得清那许多,染血的床铺不多久就成了送南璃进牢狱的证据。南璃在狱中又数遭凌辱,终于连同腹中胎儿一起自缢身死,时不过二十七岁。

    这一段故事,任何记载中皆语焉不详,只说她杀人后畏罪自缢。邱广寒也得模模糊糊,但靠在椅背上,却想得痴了。若说世上还有谁会对这样一个女人起了同情之心,也只能是她邱广寒——可是一个“残忍凉薄”的人的同情心——太过讽刺了吧?

    世人又怎会懂得我们。她在心里冷笑。在那满月之下忽然充塞于心的其实是种憎恶,对于一切肮脏事物的极度憎恶——南璃,你也是因为对那些男人憎恶无比,才会动手杀人吧?而这个世界偏偏充满了让我们憎恶的人,憎恶的事情,以至于终有一天,要无法呼吸。他们不懂,所以才认为你残忍冷血,薄情寡幸——像我们这样的人,只要与别人在一起,免不了就会变成那样——所以合该一直孤独吧?

    她只不知自己想了多久,心里说不出来是恐慌还是难过还是别的什么感受,忽听一个声音在后面道,你在这里——找过凌厉了吗?正是邵宣也。

    邱广寒心下一慌,忙将书塞了回去,转身道,还没,我随便走走,正好走到这里来。邵宣也一笑道,方才我娘来找我,还问起你们俩,说想见见我的朋友,中午一起用饭,你怎样?

    我没所谓。邱广寒低着头道。

一〇五() 
邵宣也的母亲姓时名珍,昔年在洛阳若数下来,也能数到这名字,只是出嫁后始终辅佐夫君,便多成了“邵夫人”。

    邱广寒和邵宣也先到了厅中,等了好一会儿,时珍才从外面进来,起来是个极为干练的妇人,边走边仍似乎在吩咐左右些事务,直到目光无意间移到邱广寒这里,才停了停,简单将话说完,把左右打发下去。

    邵宣也已经迎了上去,道,娘,我给你介绍,这位是……

    邱广寒姑娘吧?时珍微笑着。邱广寒她和气,悬着的一颗心也落下了,叫了声邵夫人。时珍呵呵一笑道,何必这么见外,你是宣也的好朋友,叫声伯母就是了。

    是……邱广寒听话地道。……伯母……

    时珍又了她,转向邵宣也道,另外一位凌公子呢?

    方才去叫他,却不在房里,已派人去找了。

    时珍落了座,道,邱姑娘也请坐。宣也,你那边差不多了,过去吧。

    邱广寒忍不住咦了一声道,邵大哥不是一起么?

    另有一桌客人在,我不能不陪。邵宣也歉意地道。一会儿霓裳会过来,你们先慢慢聊。

    他说着告了退,往外正走,却迎面撞见凌厉与邵霓裳两人先后走了进来。他不禁回头望了邱广寒一眼,见她低头装作不见,也便无话,只与邵霓裳打了个招呼,便走了出去。

    邱广寒当仁不让地先落座,占在邵夫人时珍的边上。邵霓裳便当了介绍人的角色说了些客套话,坐在下首。凌厉见过了时珍,坐在另外一边,偏生与邱广寒对着。

    时珍似乎很喜欢邱广寒,始终与她谈得颇为亲密,问她是哪里人,如何认得的邵宣也,甚至谈起私房话来,问起有无定亲,有无心上人——对面的凌厉得分明,也听得分明,低头却也只好与邵霓裳说话。

    这一席饭吃得实在叫人筋疲力尽,直等到邵宣也又过来,才退了席。凌厉本指望散了之后拉住邱广寒再说那么一两句话,却见她又被那邵夫人叫到房中去继续叙话,不觉悻悻,瞅了邵宣也一眼,扭头便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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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到邱广寒,已是这日的黄昏。她脸上的神气比之中午已完全不同,头上白色的发绳已没有了,换作了一支显然非常昂贵的珠花,连同那尖尖的一端一起,簪住了她的长发。凌厉心知这多半是那邵夫人相赠,本来抱有一线希望的心又沉了下去。他站起来,却说不出话。

    邱广寒很轻巧地把一叠银票放在桌上。我欠你的。她没半分表情地道。包括你对我的好,为我做的所有的事情——和以前欠下的两千多两——我都没有忘——都在这里了。

    凌厉直直地着她,可是她偏偏不抬起眼睛他。他慢慢地把目光移到那银票上,原本有那么一点想道歉的心,此刻也转为冷笑,除了冷笑还是冷笑。他抓起它们来。

    邵宣也给你的是么?

    这不关你的……

    拿走!凌厉将一叠票子尽数向她甩去。你以为我与你之间只是这个关系?

    你以为不是?邱广寒也还以冷笑。我现在告诉你,凌公子,就连这种关系也结束了!她转身往外走去。

    你等等!凌厉用尽全力才压住语气。广寒,我问你,我们说好的事情,怎么办?

    我们说好的什么事情?

    你答应过我,至少这一年,绝不离开我!

    邱广寒步子停了停,却也只是停了一停,随即好像完全没这回事一样又抬步而走。

    广寒!凌厉追了出去。早上——是我错了,我……对不起……但你真的半点也不肯原谅我?

    邱广寒恍若未闻,人已走得很远了。

    她撞回房间,头似乎有点痛,于是倒头便睡。晚膳已摆在桌上,但忙碌的明月山庄中,却没有一个空闲的人来与此刻的她作伴。天渐渐地黑了,她沉睡着,沉睡,睡梦似乎是她的记忆,一切似乎都在昨天,可是那样的昨天真的存在过吗?

    “就算我丢掉性命,也绝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了你。”

    ……

一〇六() 
还有三天便是武林大会,据说洛阳城中来的武林人士已是越发得多了,邱广寒却没踏出过明月山庄的门槛;凌厉也没走,他还没打算就此灰溜溜地撤退。邱广寒去找邵宣也,他呢?

    他去找邵霓裳。

    这最后三天,一切准备就绪,似乎邵宣也反而空闲了些,所以他有更多的时间陪邱广寒。他知道这两天凌厉去找邵霓裳了,他也知道他不可能真的去打邵霓裳的主意,可是如果凌厉是在与邱广寒赌气,这做法未免可笑。

    他也只好沉默。他想,他们的事,最不应掺合的就是他。

    二月十九,夏铮也到了。以夏家庄的地位,他们自然应算作是贵客,所以明月山庄自然接待他们宿于庄内。夏铮见到邱广寒,意外之下,也颇为高兴。两边聊了许久,殊无隔阂,问起来谭英已经将书册中的几页秘籍带回,不过拓跋孤想来忙碌,还未及派人来索要。

    二十日,武林大会终于是正式开场。本来对邱广寒与凌厉两个闲人来说,此刻正是游览洛阳名胜的大好时光,但两个人却都留在庄内,谁也没有外出。中午时分,庄内愈发熙熙攘攘起来,装束各异的武林人士把正门至大厅一带变成了个集市也似,邱广寒受了时珍之邀,也去听了一忽儿这大会,饶是她对武林中事,尤其是拓跋孤的事多有关心,也听得兴味索然。

    原来只是个茶话会。她暗自向邵宣也道。

    凌厉竟然三日都没来找过她了——她也不在意,总之三日前的事谁对谁错已然不重要,她只是知道他们是完了。但是傍晚时分,却有人笃笃地敲她的门。

    这声音让她心里很有不好的预感。果然,是凌厉。他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似地,一脸恍似从前的笑意。

    我们出去走走吧?他笑问道。

    邱广寒斜着眼睛睨他,道,你什么意思?

    想叫你出去走走……

    我不去!邱广寒立刻拒绝了。

    还在生气么?凌厉笑道。那,我再给赔个礼总可以了吧?这个还是给你。

    邱广寒惊异地见他把那对早该碎成数瓣的玉佩完完整整地拿了出来,送到自己面前。过往的事情都是我不对,请你原谅我,我以后一定好好保护你,好好照顾你,好好……

    我不要!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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