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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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剑- 第3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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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难道你是怕情势会再度逆转,才想尽快毁去淮南会?

    可以这么说。俞瑞道。你提出要走之前,我无论如何也料不到此点;扶风的心在你身上,如若什么时候她也突然随你走了,那么我该当如何?

    她不会走的。凌厉道。她对我说过。

    俞瑞冷笑。既然有机会,何不就此抓住。我们的情势的确优于他们,连左天明都离奇而死——据闻他与你交过手,是你杀的他?

    不是。凌厉道。他确来寻过我麻烦,不过后来应是得罪了伊鸷堂。

    俞瑞哼了一声。他来寻你,莫非是想效仿当年瞿安刘景之决。

    ……我与他不算光明正大有过决斗,只是为他暗算,险遭不测。说起来,原先的第一杀手刘景又如何不见了?

    刘景似乎还在淮南会中。俞瑞道。不过他据传是因为许久以前执行任务时,不慎触到某种慢性毒药,近年身体情况已急剧恶化,决计无法杀人了,才让左天明上了位。

    既如此……淮南会还养着他?凌厉道。

    刘景亦算是给他们争得过大颜面的人物,你说该当如何?弃之不顾么?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照这么来——庄劼这个人,也不似卑鄙小人。

    俞瑞哈哈大笑道,如此就下定论,未免太早了些。

    倘他今天真的不带人来,我便相信他。

    俞瑞笑道,那么我反倒带了个人去,你岂非陷我于不信?

    凌厉尴尬道,此刻又能如何?大哥你挑了荒野,我便无处可躲。或者我走远些,不与你一路。

    罢了罢了。俞瑞道,既已来了,何必躲躲藏藏。

    他是天山派的弟子,又是那一辈中的佼佼者。凌厉道。大哥仍然有七成把握,那么大哥的师承又是哪里?

    他身处黑竹会中时,从未敢开口问起俞瑞的来历;此刻竟脱口问出,也算是个积郁已久的问题了。

    不想俞瑞仍只是淡淡地道,你不必知道,更不消问。别以为你出了黑竹,就可以肆无忌惮了!

    我并无此意。凌厉慌忙道。只是从小好奇。

    俞瑞哼了一声道,莫非没有好的师承,便不能有七成把握?

    也不是。但是……

    话说到一半,两人忽闻一簇马蹄声。幽暗的夜色中渐渐地涌出一匹白马的轮廓,得儿得儿迎面疾驰而来,马背上的人身着深色衣衫,躬身专心策马。好在此处道路已趋宽敞,那一人一骑风驰电掣般,刷的一声,掠过两人身侧,又疾驰远去。两人不约而同地回头凝望,待得马蹄声已听不见了,这才回转身来。

    你有什么感觉?俞瑞问凌厉。

    是匹好马。凌厉说。

    那么人呢?

    凌厉一笑。多半是个好人。

    俞瑞不禁也笑起来道,何以见得?

    听他呼吸,似乎已经很累了。凌厉道。我想他应该已经赶了不下一整天的路,这匹马固然是新换的,人却换不了。如此疲倦而不休息,他应该多少是个有毅力之人吧?

    也说不定是在逃命呢?俞瑞笑道。

    但是并无追兵。

    说不定晚回去片刻就会没命。俞瑞道。假如他有一个严格的主子。

    凌厉一笑。也有可能。但是这个人——不像身份卑微之人。

    错了。俞瑞道。一个会如此赶路的人,必然是居于人下之人。

    是么。凌厉略略一想。也对。自从我离开黑竹,已再没有这般赶路过了。

    他说着又一笑,随即收敛了这笑意。又可能……是在拼命追赶什么人。他想。晚去片刻,便可能永远错过,比如……那天那个帐篷。

    他神色郁郁起来,想到邱广寒,不由地闭起了嘴,一句话也不说了。

    两日之前的深夜,松江。邱广寒好不容易盼到拓跋孤从苗府回来,跳起来朝他奔过去,走到近前却停住了,着他。

    拓跋孤显然先前特地多穿了件衣服,此刻已将罩在外面的那一件脱去丢弃了,但袖子与领口上,仍是不可避免地沾到了血迹。他见邱广寒的表情,知她心中所想,只道,没事了,你还不睡?

    你……你把他们……都杀了?邱广寒小心翼翼地问。

    不巧得很。拓跋孤道。伊鸷妙没在。

    邱广寒不知道自己是感到惋惜还是松了口气,再试探性地道,那你打算怎么办?

    拓跋孤朝她。上回你说过——伊鸷堂有个分堂在临安是么?

    你打算去找她?邱广寒不无骇怕地道。但是……伊鸷堂分堂好几个,谁知道她是不是在临安呢!

    不单只因为她。拓跋孤道。正好临安还有另外一件要解决的事情。

    你是说……夏家?

    拓跋孤点点头。伊鸷妙听说总堂出事,自然会赶回来,要抓她在这里等着就可以。但是我既然在总堂动了手,几个分堂自也不能就此放过了,干脆来个赶尽杀绝。

    但这样不会引出乱子么?邱广寒道。这样杀人,不怕引起公愤么?

    公愤算是个什么东西?不就是一帮子名门正派给自己的行径打的旗号么?拓跋孤轻蔑道。在这群人眼中,伊鸷堂本来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再者,忍者本来就非中原人,灭了他们也贬损不了中原武林什么面子,反倒有点给他们长脸。

    正说到此,苏折羽绞来一块毛巾,递给拓跋孤擦脸。拓跋孤接过了,道,也晚了,你早点睡。明天一早我们启程去临安。折羽跟我过来一下。

    但是——哥哥!邱广寒叫住他。你若又去临安分堂杀人,然后又去夏家闹事,旁人——不是立时就有可能怀疑你么?

    本就是要叫人知道的。拓跋孤冷笑了一声道。若非如此,如何得见他们的嘴脸?

    邱广寒还想再说话,拓跋孤却轻轻搭住她的肩膀。有什么话明天再说。等一会儿我与折羽说完话,叫她回来陪你。

    有什么事又要瞒着我偷偷说了么?邱广寒不依不饶地道。

    一些杂事,跟你没什么关系。

    你——你不准又骂她呀,苏姑娘今天可没有做错什么事啊。

    交待她洗两件衣服,总可以吧?拓跋孤无奈道。

    这么晚了你还叫苏姑娘做这些?邱广寒道。现在天气这么冷。

    你以前在乔家不是也做过么?

    邱广寒苏折羽,道,那么……那么我来帮忙。

    苏折羽连忙道,不用不用了,邱姑娘,我一个人一会儿就好,马上就回来陪你的。

    她说着,似是知道拓跋孤立刻会说她废话太多,便自己先低着头,走开去了。邱广寒欲拉她,拓跋孤却一下拦住了她手。

    是什么人就做什么事。拓跋孤道。往日里旁人把你当下人使,你做那些事情就罢了;现今你是我妹妹,少插手杂七杂八的活儿。

    邱广寒放下手来,站着。拓跋孤也放下手来,道,我也去睡了。

    他走出外面,苏折羽正在走廊里垂手侍立。他朝旁边的房间走,苏折羽也走,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到了他的房间门口,他停住了,她也停,离开那么数尺距离,恭恭敬敬地等他发话。

    拓跋孤却没说话。他转身走到对面的木栏前。远处的江水隐约可见。

    黑夜将这图景凝固住了。这静止突然成为了一种少有的松弛。他也许只是为了在这里透口气。她也悄悄地透了口气,为着他难得的没有对她训话的一天而悄悄透了口气。尽管如此,她仍然低着头,数尺的距离令这尊卑分明。

    只不知过了多久,拓跋孤突然回过头来,仿佛才想起身侧还有另一个人存在。他随手将毛巾递回给她,再又解开外衣,脱了下来,甩到她怀里,回身推开自己房门进去,紧接着将门闭上了。这举动立刻打破了凝固住的平静,以至于苏折羽几乎有点不及反应过来——只那么一瞬间,那根因恍惚和遗忘松弛下来的弦立时被拓跋孤拉紧了。她从她的思绪里挣脱出来,悬在了空中。她是打算说些什么的——然而,半点说话的余地也没有。她只得捧着这件沾血的衣服,慢慢地回转身来。

五一() 
约摸五更天左右她又悄悄起身了,到楼下察马匹,再有也想借个炉子,把昨夜洗了的那件衣服烘干。星辰仍挂在天上,天光初蒙,甚至苗府被血洗的消息,还未在这个小小县城传开。将诸事打点停当后,她轻轻地回进了房间,坐在床边上着熟睡未醒的邱广寒。但这坐下不过一忽儿,她又觉得该立起了——她还是走出了房间去,捧着好不容易烘干的衣服,悄悄地站到了拓跋孤的房间门口,像是一名随时守护的士兵。这时她陡然发现拓跋孤的房间里竟有灯火在跳跃。天光已有七分了,但还不十分亮。她想,他早就起来了么?她小心地敲了敲门。

    里面没有回答。苏折羽再敲了敲,还是无人应声。她轻轻推开了房门。正中间的桌边上就坐着拓跋孤。他显然不可能没听见,但始终头也没抬,只是似乎在什么纸张。

    苏折羽叫了声主人,瞧见他并没添外衣,连忙过去,将干净衣服披到他肩上。拓跋孤这才抬头了她一眼,道,广寒起来了么?

    还没有。苏折羽道。

    你去她那里吧。拓跋孤道。等她醒了,你过来跟我说。

    天光约有九分的时候邱广寒睁开了眼睛来,瞧见苏折羽坐在旁边,不觉呀了一声道,苏姐姐,你这么早就起了?

    苏折羽似乎在想别的事情,身体猛地一震,忙道,吵到邱姑娘了么?

    邱广寒摇头道,真怪,我从前也是醒得很早的,现在难道是被哥哥宠坏了?

    苏折羽笑道,现在也不算晚。姑娘再躺一会儿吧。我去告诉主人一声。

    怎么?邱广寒道。是不是我一起床——就要动身了?

    大概吧。苏折羽道。总之今日是要往临安城出发的了。

    邱广寒低低地嗯了一声,侧身向里道,我再睡一会儿,你过会儿再去,陪陪我。

    但——但是——苏折羽咬咬牙,道,我还是去禀告主人一声吧。主人爱惜邱姑娘你,若你要睡,他也一定会答应的。

    你就知道听他的话。邱广寒说。

    苏折羽本来转身欲走,此刻却又停住了步子。

    究竟为什么?邱广寒道。你与我本无瓜葛,我也并不是要你听我的。但我真的觉得很奇怪。你又不是青龙教的什么人,无论如何,也没道理对他这样奉若神明的呀!

    我……我就是对他奉若神明。苏折羽轻声地道。

    你可知道他只是在利用你?邱广寒忍不住道。虽然他是我哥哥,但我……我不得不告诉你——他甚至——曾想过在他达到目的之后,就除去你的!

    我知道。苏折羽竟毫不以为意,低着头道。主人是怎样的人,我很清楚。

    你……你难道……

    苏折羽抬起头来。别说了。她说道。主人若是知道你与我说这些,恐怕会很生气。

    我不怕他知道的。邱广寒道。他把你当下人使唤,可是这么多天了,都是你在照顾我,我已经当你是好朋友了……

    这只是主人吩咐我的。苏折羽道。要照顾你的是他,而不是我。

    谁说的?邱广寒道。你心地好,宁愿自己挨打也要帮我,我都记得的啊。你倒说说,倘若他叫你随便杀人,你难道也会去做么?

    苏折羽倏地转过身来。我杀的人早就不少,希望你从今往后,别再和我说那些天真的话了。我对别人从来都不好,我只听主人一个人的话。

    她说着转身又走,却只听邱广寒冷笑了一声。

    既如此,那么我便不得不怀疑你有什么别的目的了。虽然我也不愿相信,也不懂江湖中的人情世故,但是我自己也曾被人怀疑过,所以当然——也会怀疑别人。

    你……你说我有什么目的?苏折羽蓦地转过身来,却又倒退了两步。不过她随即也还以冷笑。随便你怎么想吧。她颇带自嘲地道。主人曾经说过,你能想到的,他早就想过了,所以……所以……

    她说着,忽然转身跑了出去。

    无论你们怎么我,怎么想我。她想。我都不在乎。

    邱广寒坐起来,望着空荡荡的门口。诚然,她并不是真的想怀疑她,但是不知道苏折羽的来历,总是让她喜欢胡思乱想。

    早晨过得沉闷而乏味。苏折羽赶着马,不疾不徐地带着两人与一车行李,向西南而行。

    邱广寒盯着拓跋孤。她随即盯着他的手。拓跋孤仿佛也知道她今天心神不宁,所以不出声地任她的目光扫来扫去。难道苏折羽又一五一十地对他说过了我们今早的说话?邱广寒心里想。他一点也不问我怎么了。

    也罢。她又想。那么我也就什么都不说吧。

    她叹了口气,靠在车壁上,望着低低的车顶不说话。

    有什么呢?她想。像我一样,我从前不也是老老实实地做人家的丫鬟,一句话也不说么?甚至别人要毒死我,我也没有发出半点声音,认命了罢了。但真的认命了么?她听着车轮辘辘声。不是的吧。我心里总似乎还有什么愿望,似乎我出生到这个世上,并不是为了叫人使唤的。我知道有一天我会逃——苏姑娘呢?她是不是和我一样?

    她又侧回脸来,着拓跋孤。拓跋孤已经闭上眼睛,倚在壁边休息。她突然又觉得并不是那样的——觉得拓跋孤待苏折羽,也并不有多坏。她想她突然觉得可怕只是因为他杀了人;但那又有什么,她想。他杀的本来也不是好人。凌大哥不是也杀了许多人么?我在害怕些什么?与凌大哥在一起的时候,我从来也没害怕的。

    她下意识地伸过手去,又抚摸他的手背。拓跋孤睁开眼睛来。四目相对之下仿佛马车又前行了大半里地,她才突然笑了,转开脸去。拓跋孤也转开脸去,闭目继续自己的休息。苏折羽仍在赶车,浑然不知马车里的这对兄妹,已又再不动声色地心意相通了一次。

五二() 
俞瑞、凌厉二人到得比庄劼早,茫茫的晨雾在荒野上浮动,飘散而又聚集。

    并不多久便听到庄劼的声音哼了一声,这声音在这样的地方实在也诡异得很。

    来你输了。庄劼道。带一个手下来,是不是投降的意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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