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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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剑- 第1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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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甘组长确实来过的。吴姓组长不无紧张地答道。也确是不久便听到他被程左使撞见了。

    若本座记得不错,甘组长,你应与单先锋同住一屋,为什么不问他,要去别的屋子?

    自然也问了单先锋,但单先锋说想不出教主还有别的什么深意,属下才去问了别人。

    哼,你觉得你这番话,说出来有几成能叫人相信?

    ……教主,属下真的……

    话说回来,你的话若是真的……拓跋孤语锋一转。倒不如这样想吧。那个黑影假如确有其人,那么——他该是有意让你做替罪羊的了。要那么轻易引起你注意,又轻易甩掉了你,最后还把解药放在你身上却叫你全没察觉,武功应该高出你不少。

    他说着,目光穿过那床帏,往单疾风脸上瞥了瞥。疾风,除了你,也没别人了。

    单疾风大是惶恐,忙躬身道,属下没做过这样的事!

    拓跋孤又回程方愈脸上。或者一切都是你演的戏,药在你手里,你想怎么趁乱都行。

    程方愈已经不辩解,只瞪着眼睛。

    拓跋孤笑笑。你们三个人,要不要商量好了是谁,再来告诉我?

    三人面面相觑了一会儿,程方愈首先开口道,属下知道教主心里一定早有了答案,至少,也已考虑得比属下等清楚。今晚叫苏姑娘来传话应当本就是想引出凶手的计吧?只是那方法却大概并非如单先锋所说的那般直接,还望教主对我等明言。

    明言么?拓跋孤叹了口气。本座——只不过不希望把这结果说出来罢了。他停顿了一下。我话说在前面,无论是谁,如果叛了青龙教,便须立刻引颈就戮——你们,到时休说本座无情!

    众人都觉背心一阵凉意,整个房间只是鸦雀无声。

    只听拓跋孤缓缓地道,本座起初也没有想到解药恐怕已混在程左使的药中,直到早上突然忆起昨天左使房里那纸灰。

    他停顿了一下。那纸灰虽然被假意清理过,但堆在灯沿上仍是厚厚一层。本座以手沾过一些,回来之后,无意之中将纸灰弹到桌上。晚上不出异样,但天光一亮,就能很明显地发现——灰不止一种。纸这种东西,若质地不同,烧成灰的样子也便有些不同。那纸灰——却是两种,所以我才想到,那天烧掉的,应该不止一个纸包。

    为什么下一次毒——或说,嫁一次货——却要烧掉两个不同的纸包?因为那日程左使原本正在整理行装,想来药箱理得整齐,所有东西一一放好,多一件少一件,哪怕只是小小一个纸包,大概都要被他发现。要在嫁祸于他的同时,将解药也顺手藏在他这里,必须将他原本的东西处理掉一件才行。最便捷的办法,当然是一起烧掉。

    程方愈听到“嫁祸于他”四个字,心里松了口气,料想拓跋孤是已经将自己置于无辜之地了。拓跋孤似乎已经听见了他这暗自吐气之声,道,你也不用高兴得太早,也说不定这些都出于你的设计。

    程方愈不怒反笑道,教主高方愈了。

    拓跋孤没再搭话,只道,下面,便该说正题了。其实这件事的答案,在今日之前,就已决定了。

    他顿了一下。疾风,我先问你。甘组长来问你本座是否有其他意图之时,你是真的想不出来么?

    单疾风微微一愣。那之前与大家一起商议,已经将我的猜测都说了,旁的——我真的想不到。

    拓跋孤一笑。其实,你猜得很对,什么都对了,甚至已有点过了。

    单疾风惶恐:属下不明白。

    现在想来,大概只有真正的凶手才能猜得这么透——我今日之举,不是为了让你们都来吃那一盘带毒的点心,而是为了逼凶手去偷解药回来——其实你猜到了。既然猜到,你当然不会自投罗了,你只是见我一直与方愈单独长谈,昨日如是,今早如是,方才又如是,所以觉得我恐怕早就不怀疑他。你就猜想嫁祸给他这条路已经行不通,必须找一个新的替罪羊,而且,要让那个我信任的程方愈将他捉住。谁先有异动,谁就是好人选。

    教主是怀疑属下?单疾风像是不敢相信。怀疑属下嫁祸给了甘组长?

    正是如此。

    ——正是如此。这四个字说出来时,连程方愈都忍不住浑身震了震。是单疾风?若由他来判断,他最后一个怀疑的人才会是单疾风,缘何拓跋孤竟认定此事便是单疾风所为?

    教主,此事……单疾风像是一个发了急的老实人,恨不得浑身是嘴,却偏偏辩不出来。这……可属下从未做过此事,教主方才言语,句句都是先入为主,属下恳请教主重加思量,此事——此事尚有太多可能,一切情形,并非您想象的这样!

    你不承认?拓跋孤冷冷地道。那便尽可等到明日,好好你的手。你以为你塞在甘四甲衣服里的,当真是解药么?

    此话……怎讲?单疾风微微一惊。

    其实,一再将方愈单独叫来,不过是让折羽有机会,先将解药拿回。拓跋孤道。很可惜,早了你一步换走了。你拿来放在他衣服里的纸包上,有见光便会发黑的涂剂,照理说,应该只有程左使刚才捏过那个纸包——现在天色晚了,我们不妨等到明日一早,你的手上有没有这痕迹吧。

    既然教主如此怀疑属下,那属下——便等到明日一早也无妨!单疾风咬唇道。

    何苦呢,单疾风。拓跋孤的声音,几乎已凝成了冰。纵然你拖延时间,也已无用了。我在一开始就说,这件事情的真相,在今日之前,就已决定了。你说我先入为主——没错,我是先入为主了,因为你昨日的话里,就有了足够的破绽。当初你假装被简布打伤骗取我的信任,又在安庆布庄偷袭折羽不成,杀了陈君做替罪羊——我终究没有找到证据。眼下你却偏偏要等到天亮,白白地把证据交给我。

    我昨晚的话里,有什么破绽?单疾风的语声似乎也变了,变得奇怪地沉稳。

    我始终说的是“饭菜“中,但你偏偏知道——毒被下在那盘点心里了。拓跋孤淡淡地道。

    单疾风似乎还有要说什么来辩解的**,却终于选择了沉默,半晌,突然哈哈一笑。

    拓跋孤,你比你父亲好那么一点——他当年逼死我爹的时候,可没有让我这么服气!

    拓跋孤略略皱眉——这样的事,他完全没有印象。

    何必搬出你爹来说话。我话已说过,痛快点,你便自行了断,不要逼得本座出手。

    单……单先锋,难道你真的……程方愈瞪大了眼睛,似乎到此刻方肯有那么一点相信。

    要我自行了断?单疾风冷笑。拓跋孤,我你中毒已深——否则也不会躲在帐子里不敢见人了吧!哼,恕不奉陪!

    他纵身便要跃走,那一边程方愈抬手一拦,急道,单先锋,你先不要走,我消与你说个明白,此事……

    却冷不防单疾风一刀回了过来。程方愈疾退,但这一慢,已令单疾风觉出一股热浪袭来,大惊失色之下竟避不开,却是拓跋孤隔空而至的一掌。他只觉五脏六腑尽皆翻腾起来,身体慌忙倒翻出去欲消去此力,还是呛出口鲜血来。他不敢逗留,提住一口气,飞奔而走。

    众人正要去追,只听甘四甲却道,先不要追了,教主!

    几人回过头来,才见拓跋孤已下了床来,唇色罕见地发青。毒在他能被见的地方尽皆留下了红痕。他扶住桌沿,那隔空的一掌用出了他此刻全部的力气,却终于没能杀死单疾风。

一七二() 
教主,你怎么……怎么……弄成这样……程方愈又惊又忧,忍不住道。

    我原不想拆穿他。拓跋孤吸了口气道。中毒之下,我料杀不了他。只不过……

    他没有说只不过什么,只见甘四甲又扑地跪下,磕头道,全靠教主,四甲才得获清白。四甲……

    谁说你是清白的了。

    程方愈一怔。教主,难道……

    你也一样。拓跋孤仍旧是这个口气。你是单疾风推荐上来的,前一次他同简布演的那场戏,你也有份——焉知你不是与他一伙?

    程方愈只觉好笑起来。那干脆都不清白算了,那场戏苏姑娘也在场呢?

    拓跋孤欲说话,却是咳了几声,似是先前的气血不顺。程方愈忙道,还是先把解药服下——教主,解药放在哪里了?

    拓跋孤指指他手上的纸包。这个便是。见他不解,冷笑。

    所以我说你无知。我从来没有换过解药。

    程方愈又是一愣,下意识地捏手指。

    拓跋孤只笑笑。你们先回去吧,解药我自会服下。

    众人却都有几分不放心。拓跋孤只得取了部分药粉,先自冲水服了下去,几人等他脸色稍好一些,才告退离去。

    着他们一点。他向最后走的程方愈道。不要去追单疾风。

    为什么?程方愈似乎是被他破了心思。

    你们不是他对手。拓跋孤抬头道。

    但是……现在还能追到他,若现在不追,恐怕就再也找不到了!

    追到又如何?你们斗不过他,一样没有用。

    可以叫邵宣也的人帮忙呀!好歹现在也是同盟了。

    拓跋孤却摇头。方愈,是,本座也想此刻不惜代价,哪怕借用明月山庄之人,也要将单疾风追回正法;只是你要知道,我本应还有折羽的。

    他停顿了一下,程方愈了旁边的苏扶风。

    邵宣也以为苏折羽既然正好在我这里,如若有了这样的事,她必会替我去追人——以她的本事,对付一个受了伤的单疾风,本应不会有什么差池;但是她偏偏不是苏折羽——我若叫邵宣也出人帮我这个忙,徒然引他怀疑。

    那我去追就是了。苏扶风道。

    你不是他对手。

    我便不信以我的本事杀不了他?

    就算你杀了他,却是你苏扶风的手法!

    苏扶风缄口。

    但是……但是教主,我们六人,单打独斗或者不行,但加起来难道也不够对付单先锋一个人吗?程方愈又道。

    够是够了。拓跋孤声音低沉。但他们四个)未必下得了手。

    程方愈也缄口。

    此事……不必多想了。拓跋孤道。与他们说一声,准备一下,明日我们便离开明月山庄,到时再做打算。

    程方愈点点头。教主可好一点没有?

    解药不假。拓跋孤掂了掂剩下的药粉。

    那么,我也走了?苏扶风见程方愈走出,也便道。

    拓跋孤将那解药在她面前一放。不打算给苏折羽喂下解药么?

    我自然担心的——只是想到教主在这里,想必也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了。

    苏扶风,我真应该杀你灭口。拓跋孤冷冷地着她。

    苏扶风似乎惊了一惊,却又坦然一笑。你放心,今天的事情,我不会与任何人提到。

    不会与邵宣也提?

    自然不会。

    凌厉呢?

    凌……

    苏扶风没料到他突然说出凌厉的名字来,微微一怔,苦笑道,我能不能再见到他,还不知道呢。

    拓跋孤却只是着她,了半晌。她的眉眼与苏折羽何其相似,但那神情,那此刻虽笑着,却哀怨已极的神情,他从未在苏折羽脸上见过。

    在他的印象里,苏折羽永远只有两种表情,一种是羞怯,还有一种——尽管她极力隐藏——是欢喜。

    我不一定。拓跋孤的口气转轻,似乎也不准备追究她什么了。

    她走出,屋门关好,他拨亮灯火。黑夜完全占据了天地,但灯火温黄。他撩开帷帘,苏折羽的侧影,在墙上失真地微微晃动。

    他把药粉再倒出了一部分到桌上那碗几乎凉透的粥里。手竟然还有些发颤,是因为他还在想着适才从这里逃脱的单疾风。

    他没有料到——或者至少在之前,全然没有肯定,那个人真的会是单疾风。

    所有的证据都只有一半;所有的假设,只有在他真的跳了进去,才会成真。他其实也在等待程方愈或甘四甲跳入圈套,因为依照之前的情形来,他们都比单疾风的嫌疑大得多。可或许是他设下的圈套太多了,单疾风没忍住,终于被迫着这样承认了。

    什么纸包上涂有药剂的危言耸听自然是假的,而单疾风也从来没说过那一句他是因为下午的点心而中了毒的话,可是当拓跋孤这样信口说来的时候,那个心中终究有鬼的人竟以为自己真的说过——因为他真的知道。

    为什么要是他?这个明明幼年时还有过那么几分交情的单疾风——为什么十八年后,竟然会背叛?

    他沉入一种粘稠的无望。连你都比我要决绝——而我,拓跋孤,终于还是避免不了优柔寡断!

    他扶起躺在他床上的女子。已经长大的她仍然恍似多年以前那失魂落魄的大漠孤女。

    薄粥一点一点从她唇齿中流入。她倚靠着他,双目紧闭。一碗粥喂得差不多,他衣袖擦净她的嘴角,放落她的身体。铜镜中自己的颊上,红印还未完全消失,但起来已有些退却,所以到明天早上,想必至少能退到昨日的状态。

    晚膳送来得很晚,送来的人竟是邵宣也。

    拓跋孤毒症已浅,所以并不避他,提起此“病”,只道已有克制之法。邵宣也听他似乎坚决要次日出发,想了一想道,那么我令马车前来——教主还是不要吹风,好得快些。

    拓跋孤笑笑。多谢考虑周全,却之不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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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的确很周全。马车前来,便没有人知道他坐在里面的时候,怀里还抱着另一个熟睡的人。苏扶风等帮着他掩了耳目。

    他身上的症状,其实已完全消失了。

    马车慢慢地驶出了明月山庄的地界;再然后,离开了洛阳地界。他拨过苏折羽的脸。白生生的颜面,不出半分昨日痛楚与可怖的红色。

    他骈指,解开她的穴道。她却没那么快便醒。随着马车,在他怀里一晃一晃。

    他便撩拨开她的发,摸她已退烧的额头。车外似有阳光耀眼。他反而困倦,顾自闭上眼睛。

一七三() 
往徽州的路程,寒意葱茏。

    现在是十月……十一月,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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