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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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剑- 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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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人都一怔,不知邱广寒何时已悄没声息地出了房间,话语在这早晨的静谧中显得出奇地悦耳。

    只见她的身影也慢慢地滑出了室内的昏暗,停在门口这一小块天光漏入之处。乔羿同凌厉二人一时都没了声音,只着她不动。邱广寒抬起手来,把那本册子递给了乔羿。

    这个是要还给你的,对吧?

    乔羿伸手接了。邱广寒低声道,东西都收拾好了吧?

    还没有呢。乔羿道。昨天晚上……其实昨天晚上……我又哪里有心思收拾什么东西。

    那么我现在过去帮你……

    不用了吧。乔羿道。我也没什么要带的,自己稍稍弄一下就好了。你还是回去睡觉吧,等会儿也不用送我们了,免得爹和二娘又要说什么。

    我要去!邱广寒固执地道。现在就去替你收拾东西!

    话音刚落只听楼上那二娘的声音道,哪位大小姐呀,一大早又大吵大闹了……还让不让人睡觉了?紧接着一个哈欠,半扭半摆地走下楼来。

    邱广寒不予理会,走到乔羿房里去。乔羿连忙跟去。凌厉本欲走回邱广寒房中,又觉自己这一身装束定会颇惹这二娘闲话,干脆一闪身,躲在屋中暗处等她走过了才出来。

    天光大亮时碎雨亦停了,令这离别没了天公凄惨的脸色,只余人的温情脉脉。不过邱广寒自小习惯了旁人的孤立,本来心里没有这许多不舍与难过,只是临见乔羿的眼神,不免觉出几分戚戚之意来,互道保重之后又站了半晌,一家人走远了,才慢慢回进屋子。

    凌厉只道她这一天定是心绪低落,无心理会自己了,却不料邱广寒回屋见到他,便收敛起方才那离别之意来,笑道,你今天想吃什么,我去集市买菜。

    凌厉尴尬道,你照料我——这不太好吧。毕竟眼下算是你收留我住在这里,那些事还是我做的好。

    傻瓜。邱广寒轻叱道。我们能有这个住处,还不都用的是你的银两。

    凌厉咦了一声,笑道,你还记得是我的?我以为你早当自己的在用呢。

    我只是想租这屋子为的也是救你的性命,所以花你的银子也是应该的。邱广寒巧笑着道。但你放心,我那份用在自己身上的,一定会设法还你。

    凌厉轻轻笑了一下,道,算啦。

    邱广寒并不接口,咳了一声道,我与你说正经的。不是说我照料你或是你照料我的问题——而是你最好不要冒冒失失地离开这里。眼下你可不是在躲风头么?大白天又跑到人多眼杂的地方,那我们好不容易悄悄住在这里的努力全没啦。对了,你半夜出去又寻到了点什么踪迹?

    伊鸷堂的人是没见,但是那个左……

    凌厉说到这里突然缄口不语,想起邱广寒并不知道左天明这个人,不觉了她一眼。

    昨天那个人?邱广寒却已然猜到了。

    凌厉瞒不过去,只得点头道,那个杀手叫左天明,是淮南会的。

    淮南会?邱广寒皱眉道。那是什么?你以前所在的组织,不是淮南会吧?

    不是的。我从前所在的叫做黑竹会,与淮南会一北一南,是江湖中最出名的两大杀手组织。这个左天明是淮南会的第一杀手,昨天听他与伊鸷堂的人说话,仿佛正是伊鸷堂雇了他来取我性命。但是伊鸷堂的人又不放心左天明,唯恐他私下吞了乌剑逃跑,所以又提防着他,只等他下手后,便自己夺剑。我昨天不慎,中了左天明的毒针,所以后来也只有逃的份,如果不是碰上你,那么我就难说了。

    邱广寒道,你刚才说见那个左天明怎么?

    我见他走了。

    走了?

    就是将近五更时,我正要回来,突然见他一个人往城门口走去,恐怕是要等天一亮就出城。

    这便走了?邱广寒道。你们做杀手的,难道不是要确定把人杀死了才好走么?

    我也觉得奇怪——可能他对自己的毒针很有信心,认为我必死无疑,但是照规矩,无论如何也应该亲眼见到我断气才行。要不就只能是雇主临时收回了指令。

    照你之前所说,既然他们昨天出了这个左天明也有觊觎宝剑之心,很可能就不打算再让他插手此事了。

    我那时也是这么想,可是走也不用这么急,天不亮就往城门赶。我想是不是伊鸷堂的人非但不想再找他帮手,还突然要对他不利……唉,你不知道我当时多想去问问他,只不过先前答应了你只是,绝不自找麻烦,还惦记要回来叫你起床……

    当然了!本来你出去就够冒险的了——他们多半以为你死了,现在满城找你的尸体呢,倘若你出了面,叫他知道你活着,说不定会把消息走漏给伊鸷堂——

    我若出头去问左天明,还会留着他命说话?

    邱广寒瞥他道,你一定胜得了他么?他不是淮南会第一杀手么?

    我从暗到明,至不济也要占个先机。难道你觉得我连这都要……失手?

    倒不是。邱广寒低头道。她想起在竹林的木屋里,他精准地将自己身后那两个人同时杀死。那个时候我若有半分不相信他,我就不会这么大胆地冒险了。她想。

    我只是担心你吧。她突然抬起头来轻声地说。

    凌里见她一双眼睛清澈地望着自己,心中顿时一动,几乎不能自持地要伸手去摸她的脸孔。这只手抬到半空,却又被他自己放下去了。

    我知道了。他低声说。我尽量不出去吧。

    邱广寒点点头,微微偏开脸去,道,那么再来说说伊鸷堂。你说并没在街上发现他们的踪迹,他们也不可能半夜出城去,那么这临安城里,是不是有他们的据点?

    很有可能。凌厉同意道。伊鸷堂的总堂就在松江县,离临安并不很远。临安是天子脚下,估计他们不敢明目张胆,但有个秘密分堂应是不错。

    而且,你说碰到的都是红色与黄色线的。邱广寒道。想必正是区分分堂之间的标志。

    不过也只是猜想吧。凌厉道。有没有一个临安分堂,对我也并没有什么不同。

    但若伊鸷堂在临安有踞,我们在这里恐怕也住不长久。

    走一步算一步吧。

    邱广寒他一眼,道,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大家拼了命地要抢你的剑?

    凌厉了她一眼,邱广寒立时捕捉到了他这个眼神,哼道,又怀疑我了?

    凌厉连忙摇头道,不是,只是——我所知的只是它很锋利,另外年代久远。其它的秘密全然不知。

    你是哪里得来的呢?邱广寒道。总不是捡来的?

    就是捡来的。凌厉笑道。真的。

    什么时候过不下去了,靠它就能赚大钱。邱广寒一本正经地道。

    我这些年赚的钱,哪一笔不是靠它。凌厉平淡地道。

    你杀过多少人,数过么?邱广寒道。

    起初是数的。凌厉道。后来就糊涂了。

    他停顿了一下。

    现在更糊涂了。

    邱广寒轻轻摇头。

    想不到我竟会认识一个杀人如麻的人。

    杀人如麻这个词好像令凌厉浑身起了阵战栗。你能不能……不要这么说?他有点不很舒服地道。

    邱广寒凑近了他的脸孔,似乎在仔仔细细地他。凌厉不甚明白她的意思,突然见她伸手在他眼前一挥,不由紧张道,干什么?

    邱广寒哼声道,那么就说杀人不眨眼吧。

    凌厉一愕,邱广寒已经转身走开了。

    波澜不惊的日子也只能有三天,这似乎是凌厉沉得住气的极限。倘若这是在竹林的小屋里,十天不出门他不觉得什么;倘若只有他一个人住,十天不出门也没什么。但既不是竹林,也不是一个人。邱广寒每日往来于住所与市集。虽说她也说会打探消息,凌厉也相信她有足够的机智,但三天全无说法还是令他按捺不住了。

    他从过午就开始坐立不安。比起他这左右为难的心不在焉,邱广寒刺绣显然是专心多了。

    邱姑娘。凌厉突然伸手扶住桌面。我想我还是出去……

    邱广寒正从绣面底下透上来的针半分没停,又好几针将这一部分绣完,好像半晌才想起凌厉在等自己说话,便说了句,不行。这两个字说得既不快也不用力,好似无心。她说着甚至还站起来,顺手将刺绣的活都搁到了旁边的架子上。但这个态度却明摆着让凌厉没法再说下去了。只见邱广寒又从旁边取了纸笔下来,道,把手拿开些吧,我要画画啦。

    凌厉只得把手拿开,着她毫无办法。原来邱广寒因听说凌厉夸乔羿的母亲字好,她自己以往几乎没有什么机会捏笔,现今闲来无事,便也兴了写写字的念头。到得第二天邱广寒写了会儿字后又想起来乔羿闲时时常作画,干脆改写为画,大肆涂鸦起来。

    邱姑娘。凌厉又急道。究竟你有没有在听我……

    邱广寒提笔的右手微微抬起一些,朝他摆了摆,示意他不要说话。凌厉心里有些恼怒了,只见邱广寒将笔去蘸墨,一时竟有些冲动想将她的纸撕去。他双手都放上了桌沿,压到了她的纸上,这令邱广寒斜眼朝他瞥了瞥。不过她也并没说什么,顾自开始在纸上画起来。凌厉抓紧纸缘欲扯,却终于还是咬一咬牙,转身到房里抓过剑,便向外走。

    邱广寒把笔一放,道,凌公子!

    凌厉讥讽地转回头来,道,你知道理我了?

    我只觉得你莫名其妙。邱广寒道。好好的突然发急干什么?

    我不习惯过这种缩头乌龟的日子。凌厉没好气地道。

    谁说你是缩头乌龟了?邱广寒道。你先前在竹林里躲了那么久呢,也没人说你是缩头乌龟。

    但是眼下却有许多事情未曾弄清楚,倘若我不去查……

    你需要查什么?邱广寒道。我只知道你是别人要找的目标,你应该做的是不要让别人找到。你不是也早知斗不过他们么?现在又想知道些什么?

    当然是想查出伊鸷堂在临安的势力所在。凌厉道。若能知道他们的底细,我们总能想出办法先发制人。

    你怎么答应我的,这么快又反悔了?要是叫他们发现了,就算你立时逃脱,他们知道你活着,找起你来就是事半功倍,那我们岂不是又要提早换地方了么!我可再没那么多地方可想出来了!

    我正是着急,因为他们就算不知我是死是活,迟早也要找来。我若不动,岂非等死?

    邱广寒叹了口气,摇头道,你就是不相信我。

    只见她慢慢起身,转身到房里去了。凌厉只道她生气,一时也没了主意,不料她又出来了,手中拿着卷起的一幅纸。她将桌上的新画撤掉,将卷起的纸铺了开来。

    喏,你。她气鼓鼓地说。

    这是……凌厉盯着铺开的图画,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图虽然简略粗糙,只是个示意,但凌厉原是本地人,自然一眼就认出正是临安的地形图。

    你这里。邱广寒指着其中一处。这是我们所在之处。这边是运河船道,这周围都是我所熟悉的,我这些天又再仔细确认过,不会与伊鸷堂有关系。前两日我已去城南、东南、城东三块地方都仔细查了,那边是皇城,还有一边是大地主夏家庄的地头,应该没什么可能的。眼下可疑之处也就这三个。

    凌厉顺她手指所指一一去,只见在图上这三处都标了圆圈。邱广寒接着道,城北我尚未仔细探过,城西是湖区,并无可藉躲藏之所。我本来打算明天去城北再查探一下,确定了所有可疑之处后才叫你动身去调查。可是你这么着急着出去,究竟叫我说什么好呢?

    凌厉呆呆地着她,好像要穿她的究竟。邱广寒哼了一声道,又想问我是什么人了?

    不是。凌厉连忙收敛起自己这不敢置信的表情,换了口气道,你究竟是何时画下此图的?

    就是这几天晚上呀。邱广寒道。你以为我为什么要学这写写画画的,为了好玩么?

    你这三天都在外面查探他们的所在?凌厉道。我……我只叫你去茶肆酒馆一类的地方打听!你一个人那么查探,可知道危险么?你若出了事,叫我怎么向那位乔公子交待!

    邱广寒嘻笑道,你跟他明明没交情,这会儿搬出他来干什么?只见凌厉表情严肃,这才收敛了笑意道,所以我不想叫你知道。她卷起了图来。早知你要这么说的。

    凌厉外面。今天天色不算太晚,我现在便去城北,你从今往后,都别做那些危险的事情!

    你别去!邱广寒迅速拉住他的袖子。就算要去,明天再去就是了。

    明天?凌厉道。明天一早你又偷偷地不知跑去哪里,别骗我了。

    明天,我答应你,明天,明天我跟你一起去也好,你一个人去也好。但今天别出去了。

    为什么?凌厉觉出些不对来。

    邱广寒放开了他的袖子,转身道,来你还真不怎么把我放在心上。你不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

    今天……?凌厉想了想。腊月十四……

    他脑中突然一闪,想起那先夫人笔记里所写,脱口道,是你生辰!

    邱广寒笑道,想起来啦?

    凌厉赧颜道,是我不好。那天时还特地想过此事,但今日竟忘记了。

    邱广寒笑了笑道,你以为我今天为什么下午都留在家呢?

    那要不要……要不要我替你做什么事?凌厉吞吞吐吐地道。

    就一件。邱广寒凑上去,轻声地道。别出去。

    凌厉不声不响。他晓得自己今天是出不去的了。他不声不响只是因为很气闷好不容易能赶上一次她的生辰,自己占了天时地利竟忘了,结果一点献殷勤的机会也没有。

    傍晚的时候他和衣仰躺在床上发呆,突然听见一阵细微的轻响,他忙放下手来,只见邱广寒果然已站在边上。她笑着将一幅纸往他身上一抛,便回身走了出去。

    凌厉抓过纸来。纸上画的正是他这睡相,被邱广寒几笔轮廓画出来,模样竟显得有些滑稽。他连忙下床来,只见邱广寒正笑嘻嘻地站在门口着他,便也一笑甩了甩手上的画道,这个我收下了。只不过今天是你的生辰,理应我送你礼物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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