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者的状态似乎在短暂的片刻之间变得不同了，虽然身躯颤抖，老泪纵横，但是一股属于顶尖强者的气息骤然爆发，仿佛薪火余烬再次爆发成为熊熊烈焰！
第五百三十五章 沧族之殇（）
白鹭的反应格外激烈，当即浑身一软，趴在了地上。
珞宇的反应也不慢，猛地将沅茝拉进怀中，转身缩成一团！
玄衣上爆发出一层濛濛血光，但背对老者的一面即刻就成了风中残烛，只剩下几乎看不到的薄薄一层。
老者的情绪波动持续了不到三个呼吸，珞宇就已听到了法衣血海发出的哀嚎，以及自己骨节间不堪重负的咯吱声。
沅茝被胡乱一揽，鼻子正正好撞在了珞宇胸口的一颗墨玉扣子上，一股难以忍受的酸痛顺着鼻腔冲向脑海，那张被憋得通红的小脸骤然抽搐起来，眼泪失控汩汩冒出。
她想不出究竟发生了什么，只知道珞宇抖得比她还厉害，直到勒着她的手臂突然一松，她才跌坐在了地上。
终于恢复了行动能力，沅茝一手捂着酸痛的鼻子，一手揉着快被勒断的脖子，悄悄探头出去。
情绪释放得酣畅淋漓，老者只觉得许多年都没如此痛快地喘过气！
可是紧接着，一个自带哭腔和鼻音的声音传来，将他骤然拉回现实，“爷爷你今天到底怎么了……”
突然醒悟到自己意外造成的“破坏”，心虚和后怕涌上心头，老者愣了一瞬，便对正在颤颤巍巍爬起的白鹭喝道：“不是叫你看着沅茝吗？你怎么自己趴下了？还要麻烦客人！这要是……”
一想到自己有可能一时激动伤了沅茝，老者就不由打了个寒战，自责之意更浓了。而白鹭则是在这一喝之下，再次趴回了地面。
珞宇此时缓过气来，也奇怪道：“前辈，您这是……”
“咳咳，”老者略显尴尬，解释道：“人老了，好久没听过这么好的好消息了，一时没忍住……哎，恑族耀族背叛在先，我又一直以为遒族也已灭族，以为我们连最后一个盟友也没了，成了彻底的孤立无援。现在听说遒族还有后人在外活动，我这是心下安慰啊！”
老者说着，就又要流下激动的眼泪来。
“你知道吗？这一定是冥冥之中的天意！这都是来自先祖的庇佑啊！”
老者的语气从激动变为庄重，从感恩变得虔诚，沅茝听着，酸痛的眼泪也化为了喜悦的泪水。
随后，老者从腰间布囊里翻出两大块碎瓦片似的东西，十分珍重地捧在手心，说道：“我们逃到这里以后，我还特意去过遒族的故地探查。那里明显经历过大战和洗劫，有价值的东西几乎不剩什么。而我当时就是因为捡到这个，才断定遒族已经灭亡了。
“你一定想不到，”老者的声音有些飘忽，这些……就是荒神像的碎片。”
“什么？”珞宇大吃一惊，“您是说……荒神像碎了？”
“是。”老者肯定道：“我曾经以为荒神像是被那些叛徒给毁了，但现在想来，它的破损应该没有那么严重。看形状，这两块碎片大约来自荒神像的尾部，而你说你那朋友召唤出的虚影只有上半身，我就更能肯定了。
“我族的朋友啊……他们不仅有人生还，而且还带走了破损的荒神像！先祖护佑！”
老者再次努力平息了激动的情绪，又道：“老朽还有个不情之请……”
“我若再见到遒族的人，定会转告他们碎片的下落。”这个请求并不难猜，珞宇就抢着说了出来。
“正是正是，那就麻烦小友了。”老者十分欣慰，看着珞宇的眼神中不由流露出更多亲近之意。
这时，地面上的卷轴忽然漂浮起来，轻轻一抖，正好将一副新的绘画展现在三人面前，明显是老者主动为之。
画中的海面上，诸多岛屿星罗棋布。就在距离画面最近的一座大岛上，许多身披叶片并且缀满各色花草的人们正在围着一个巨大的石块手舞足蹈……更准确的说，他们是在跳着一种珞宇看不懂的怪异舞蹈。
大石块实在看不出什么特殊，只是表面十分光溜，外加顶端较为平整。石块上面整整齐齐地码放着各色祭品，从果子树枝到牲畜以及手工制品，看上去就是一个原始部族日常生活所用的东西。
跟前面的多处战场相比，这幅画的内容简直太家常了，珞宇甚至不禁怀疑起这个部落的开化程度。而画中之人又叫又跳的唯一结果，就是四周的海面上起了一层轻雾，将背景中的其他岛屿变得模糊起来。
珞宇的困惑不出意料，老者笑道：“这是东海沧族，你也看到了，他们可不像是块战士的料。但是打赢圣战，靠的可不只是战士。
“沧族的人亲近自然，聪颖善良，是天生的自然沟通者和出色的医者。画中的祭台就是祈雨台，他们虽然居住在东海深处，但祈祷而来的雨水却能覆盖整个灵陆。
“天地交泰，云行雨施，陆地上才会生机勃勃。古宇圣战打了一百多年，他们祈雨就祈了一百多年。那一百年间，灵陆各地风调雨顺，灵药产量达到了平时的十倍百倍，强大的生灵随之诞生，为圣战提供了源源不断的新鲜血液。”
“一百多年？”珞宇的眼睛瞪得溜圆，脱口叫道：“我怎么记得，百年前从第一次发现域外天魔的踪迹到天缺之战，一共也不到三年呢？”
跟古宇圣战相比，百年前的战争实在是太短了，短到不可思议，短到令人不安。
老者似乎也有同感，担忧道：“怕就怕，那并不是结局，而只是一个开端。”
沉重的气氛制造了片刻的沉默。
珞宇几乎可以肯定老者的猜测就是事实，所以他无法抱有侥幸心理，只能努力抓住每一个可以增强自己的机会。
他不敢想象，若是天缺之战后的百年间灵陆能够得到祈雨台和沧族的祝福会是怎样的景象，但他必须考虑在域外之敌卷土重来之前，他能做些什么。
所以他很快抛开杂念，再次发问：“那后来呢？祈雨台哪去了？沧族的人呢？”
老者语气沉痛：“沧族基本上不直接参与战争，本来可以活下来的。可惜最后的几场大战中，一处战场恰巧落在了东海深处，沧族所居住的岛屿在一夜之间全部毁灭，永远沉入了深海。自此沧族覆灭，祈雨台也随之葬入海底。”
第五百三十六章 补天之责（）
心底发出一声长叹，珞宇叹息又一个强大种族的覆灭，也惊叹一场异域之战的复杂程度。
当年各古族分工合作，让整个灵陆世界变成了一个完整的战争机器，有沟通天意的嶘族，有统筹全局的麟族，有冲锋陷阵的遒族，有收割胜果的恑族，有重置规则的耀族，还有保证后勤的沧族。
遒族虽然战力大减，但当今修士还不缺正面厮杀的力量。然而失去了告天台和祈雨台，修士们便成了一支被截断了军情和粮草的孤军，所能做的就只剩下拼死一搏。
如此情境下，恑族和耀族的背叛无疑于雪上加霜，又给修士们在收割敌人性命和恢复天地规则的环节上带来了新的难题。
除了弥天阵还有借来一用的可能，曾经的胜利经验竟不剩多少可以借鉴的了。想到这里，珞宇不由看向了老者。
画卷滚动，老者很快找到了一幅绘画。他的虔诚和庄重在此时达到了前所未有的虔高度，“这就是我族的先祖们，我族的战士尤其擅长精神类的攻击，再加上我们天生的优势，在战场上神出鬼没，所消灭的敌人不逊于任何一个古族！”
精神类的攻击没有恢弘的场面，肉眼难见，也很难从画面上体现出什么。
因此，这处战场看上去十分诡异，一些若隐若现的身影出现在战场上方，他们似乎也没做什么，下方的敌人就成片成片地倒下，就像是被一把无形镰刀收割的稻谷！
不过珞宇明白了，在他亲身体会过老者和沅茝在神念中完完全全的隐形之后，就明白了那些“若隐若现”的影子实际上代表着一群不被激战之人所注意到的魂族人。而让下方敌人成片倒下的，就是他们无形无质的精神攻势了。
“这也太……逆天了……”珞宇咽了口口水，心想魂族人的天赋也太适合偷袭了吧？不管哪处战场突然冒出一群这样的人，战况都会瞬间大变吧？
珞宇的惊叹让老者十分受用，于是他就开始滔滔不绝地细数起了自家先祖曾经的功绩。
这些功绩当然都很了不起，可珞宇却忍不住想到，魂族这个最擅长偷袭的种族居然差点毁灭在了别人的偷袭上，这也……实在是有些讽刺。
恑族耀族的所谓偷袭，在魂族面前一定根本上不了台面，可魂族却等于是瞪着眼睛看着对方打杀屠戮，还没反应过来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已经不是偷袭者水平的问题了，而是被偷袭者毫无防备的问题。魂族人太相信盟友了……哪怕“能在背后捅上一刀的只有朋友”这个道理并不难懂。
大道理谁都明白，但当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时，绝大部分人仍是糊涂的，珞宇也不例外。
珞宇溜号许久，又听老者例数了无数功绩，直到沅茝已经靠着白鹭的长腿打起了瞌睡，他们才终于结束了这一话题。
画卷横向移动三尺，与刚才那幅比邻的另一幅画面上，一个纤细飘逸的柔美身影正在不断升空。
看似无限远的高空上，赫然有着许多块斑驳的灰色。逐渐临近，珞宇便能认出，那些灰斑正是破碎的天空，只不过此时已经没有灰光从中掉落下来，因此界壁缺口的形状异常清晰。
而那柔美的身影之上，一道彩光骤然闪现。定睛一看，原来是她高举过头的双手中托起了一块散发着五彩光芒的“晶石”。
其实说它是块“晶石”并不妥帖，因为它本身就是五彩光芒的化身。“晶石”一出现，就不断转化为五色彩光飘散开来，将彩光笼罩内的女子衬托得梦幻而神圣，美得令人目眩神迷。
在彩光的保护下，她轻松穿越了九天之上的罡风，进入了星辰之力的范围，无限地接近了界壁缺口。
此时那女子的身影已不可见，只有大片的五彩光芒依次飘过每一块界壁缺口，将天空上的大小灰斑一一抹去。
当天空上再也没有任何异状时，天地都仿佛为之一清！
这时画面转动，只见大地上无数仰望天空的人爆发出了山呼海啸般的欢呼！
人们的欢呼从白天一直持续到了黑夜，直至夜空上划过一道五彩流星，轰然坠落到了远方的地平线上，强烈的五彩光芒照亮了半边夜空！
画面就此终止，珞宇若有所悟地看向了老者。
老者正在偷偷抹掉眼角的一滴泪水，却装作只是在挠痒痒，而后尴尬地咳嗽了两声，才道：“这是我族当年的圣女持补天石修补界壁的景象。”
珞宇点了点头，这些他大概已经猜到了，但他更加关心的却是最后的那一幕，“嗯……那颗夜空里的五彩流星是？”
“那是残余的补天石，天上已经用不到它了，它就化作流星，重新回到了我族的祖地。”
“那圣女呢？”
“她没有回来……”老者的语气很轻很轻，不经意间眼神就落在了沅茝的身上。
珞宇随着他看了一眼，眼神顿时就挪不开了。
讲到补天的故事，刚才还在打瞌睡的沅茝也重新精神起来，回到了画卷旁边。现在的她正背着一双小手，一脸自豪地仰视着珞宇……或者说，是一脸自豪地接受着珞宇的俯视。
一个在珞宇看来相当离奇的想法忽然冒了出来。
在他眼里，宗门最重要的法宝必定是由修为最高之人掌管，可当他注视着沅茝清澈闪亮的眼眸时，居然忍不住想象起了她长大以后的样子，想象她变成了画中五色彩光中的绝美女子，消失在了天际，再也没有回来……
一个突如其来的冷战让他彻底清醒过来，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扫过面前这两位天下仅存的魂族人。
老者修为虽高，但年事也高，况且他也说过自己的血脉并不纯净。而沅茝虽然很弱，但她似乎才是那个有可能接任“圣女”之责的人。
眼神再次定格在沅茝身上，珞宇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沅茝似乎早就猜到珞宇在想什么，自豪的小脸蛋上甚至浮现出了两团激动的红晕，看起来恨不得能立刻接受先祖流传下来的使命，并且为此感到无上荣耀。
珞宇的眉头扭在了一起，思索时下意识又开始揉起了眼前毛茸茸的脑袋。
按照老者的说法，沅茝就是现存唯一的纯血魂族，她要是死了，魂族也就彻底灭亡了。哪怕魂族人把履行先祖的责任当作荣耀，他也忍不住想要阻止。因为战争再残酷，还有无数强大的修士顶在前方，怎么也不该轮到沅茝这样没有丝毫修为的小女孩来牺牲自己。
可沅茝明显会错了意，她愣是把摸头当成了欣赏和鼓励，因此还想更加努力地证明自己！
一道灵光乍现，珞宇的神色一松，立刻向老者请教道：“前辈可知修补了百年前界壁缺口的无形天火？它和补天石又有什么差别呢？”
第五百三十七章 调动天火（）
老者沉吟片刻，缓缓分析道：“除了二者都曾修复过界壁之外，它们的差别还是挺大的。
“你也看到了，补天石是可以被人为操控的，修补界壁的速度和效率都非无形天火可比，但是无形天火的作用却比补天石大得多。
“百年前的天缺处遗留了强大而混乱的能量，不同种类的规则之力也在不停地碰撞侵蚀。
“如果没有流光瓶那样的法宝事先将这些能量和规则清除的话，补天石就无法发挥作用。而无形天火却恰恰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诞生，并且缓慢地解决了一切问题。
“依我看，无形天火就像是这个世界在无可奈何的情况下所产生的自愈能力，这种力量来无影去无踪，能被人类利用的可能性极小……”
说到这里，老者摇了摇头，显然对此不抱任何期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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