顿了顿,赵一云轻叹了口气,说,“其实你自己心情很清楚,耿帅比林雨更加适合留转,在名额有限的情况下,最有潜力成为优秀指挥士官的人应该被留下来。这就是你说的公平。”
李牧沉默了,用手心手背都是肉已经不能形容他的纠结。赵一云是副班长,他的话对连队干部没有影响力,但是自己的却是不一样,作为党支部委员,自己在党支部会议上可是有投票权的。自己的意见必定会被连长指导员看重,这是毋庸置疑的。
所以,赵一云可以很洒脱的把心里的想法说出来,他认为耿帅更适合留转,他就明明确确地说了出来。但是自己却是不能如此,需要慎重考虑,再慎重考虑。
忽然想起中午指导员给自己看的那份文件,李牧皱着眉头想了一阵子,又拿出根烟续上,有些不确定地说,“只要名额限制这个问题解决,所有的问题都可以得到解决。”
赵一云惊讶起来,笑道,“那你明儿给军长打个电话,跟他说说呗,让他给咱们五连多来几个名额。”
他当然是开玩笑的,但是却听到李牧很认真地说,“嗯,可以考虑打个电话请示一下,起码可以通过连长来。”
赵一云被烟呛着了,咳嗽了几下,好不容易缓过劲儿来,说,“你这玩笑过火了啊。你跟军长之间差着一楼到三楼的台阶那么多级,你打哪门子电话。就算是连长,这事也很匪夷所思啊!”
“你说得没错,老子就是吓唬你的。”李牧说到。
“靠……”
“行了。明天要上交留转申请了,我明天再分别找林雨和耿帅谈一谈,了解一下他们的思想。”李牧说。
赵一云点头,“也只能这样了。我明天找石磊聊聊去,他应该知道那天林雨和耿帅聊了什么,我也侧面问一问,演习回来之前指导员找他和林雨谈了什么。”
“行,你这个副班长,还是有点用处。”李牧说。
“你大爷……”赵一云无语,顿了顿,变了语气,沉声说,“老李,上回我跟你说的那个事情,你考虑得怎么样?”
“什么事情?”李牧问。
“我…操……”赵一云低声骂道,“老子就知道你忘了。上次我不是跟你说,退伍了你到我那边去,咱俩一块儿做事业。”
“哦,你说到你老爹公司上班的事情。”李牧想起来了,他说,“我不去。”
“操,怎么不去呢,嫌钱少啊,老子给你开一万。”赵一云激动起来,说。
“更不去。”李牧说,没等赵一云更激动,便接着说,“别讲了,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是作为一名光荣的中国人民解放军陆军准退役士兵,本**有一千多种办法生存下去,即便在食人不吐骨的社会。”
赵一云无奈地闭上嘴巴,唉声叹气……
李牧和赵一云一直聊到十点半,这个时间是营区所有灯光都要关闭的时间,除了值班室和出入口岗哨点。
兵们都进了被窝,东南偏北地区冬天的气温还是比较低的,尤其是早晚。连队早些时候就下令兵们晚上睡觉必须加盖军大衣,确保不着凉。
李牧翻了几个身,然后一个小时四十八分钟没睡着——每一岗的时间是一小时四十八分钟。
不知道什么时候,一个黑影走过来,借着通过窗户投射进来的淡淡月光,李牧看出来了,那是余安邦的轮廓,戴着迷彩帽穿着大衣扎着腰带,显然在站岗,查铺来了。
“怎么还没睡。”余安邦低声问,显然他也发现了李牧还醒着。
李牧爬起来,“班长。”
余安邦是李牧的班长,正儿八经的班长。从新兵连开始,余安邦就一直是他的班长,一直到后来他到机关挂职,回来后成为代理班长。如果说吴军是李牧从军的引路人,那么余安邦就是他的启蒙导师。
他们之间的关系,是兄弟加知己。
“失眠了,我陪你站会儿岗去。”李牧爬起来利索地穿好衣服,披上大衣,套上迷彩鞋,整个过程不到半分钟,这估计是最慢的了。
余安邦笑着摇了摇头,给几个踢被子的兵盖好被子,和李牧一道走出去。铁骨铮铮的大头兵们,许多人以前在家娇生惯养,就是个孩子,踢个把被子,也就再正常不过。
天天喊打喊杀的爷们儿,其实很多都只是个孩子,长不大的孩子。谁能想象,有许多人是在部队染上了爱吃零食的毛病!
“张同华,看着点儿。”到了楼下,余安邦招呼了和他一块儿站岗的新兵。
那长得眉清目秀斯斯文文的新兵答应一声,便屁颠屁颠地转移到路口那里,目光警惕地扫视着,主要是放在主干道前后两个方向,一旦有查岗的过来,自己马上可以发出信号。
余安邦和李牧靠着墙壁站在一楼楼梯口那里,拿出烟来,点燃了开始抽起来。全连除了已经牺牲的吴军之外,恐怕只有余安邦最了解李牧了,徐岩也不能。余安邦知道,李牧遇上难事了。
作为支委之一,余安邦怎么可能不知道正值留转的此时,五班的情况……
第30章 老班长,老排长()
也许余安邦远远够不着“老班长”这个称呼,毕竟他只是第五年,和那些动辄十几年的士官比起来,显得很嫩,但在李牧心里,余安邦就是他的老班长。
成为五班代理班长,且又成为了支委之后,李牧对其他班长都是以姓名相称,只有一个人例外,那就是余安邦。要知道,一个排只有一名士官能够成为支委,而李牧以上等兵代理班长的身份成为了支委,叼在何处,可见一斑。
寒风呼呼地吹过来,大营区背靠群山左侧高地边上是水库右侧是村庄,气温是相对要低上一些的,主要是周遭挡风的几乎没有,东南地区标志性的丘陵地形是阻挡不了从西伯利亚过来的冷空气。
所以晚上站岗的,不把大衣穿上,妥妥的要冻成冰棍。
缩了缩脖子,李牧抽了口烟,说,“班长,你们班里的留转名单出来了吗?”
余安邦笑了笑,说,“哪有什么名单,一个排才俩名额,早就定了。也用不着定,我们一排有心留下来的就那几个,一对比人选马上就出来了。”
看见李牧愁眉苦脸的样子,余安邦笑道,“怎么,还在为人选的问题头疼啊。”
“嗯。”李牧闷闷地说,“我们班的林雨和耿帅都想留队,现在这个情况,很难选择。”
“选择?”余安邦摇了摇头,说,“你不用选择。”
李牧看着余安邦,不明白地问,“怎么说?”
吐出口烟来,余安邦说,“我觉得你是想太多了。林雨和耿帅不会让你做这样的选择的。你应该比我更了解他们。”
“你的意思是……”李牧沉思起来。
“嗯。”余安邦沉声说,“现在的情况实际上很明朗。林雨身上的二等功是妥妥的了,击毙了逃犯,这个功劳是会坐实的。这么一对比,耿帅没有任何胜算。李牧,他只能退役。”
李牧长叹一声,林雨和耿帅,不管谁退役,他都难受。问题就在于,从军对于他们俩来说,不是尽义务,是出路。农村孩子的出路,光宗耀祖爹妈出门可以挺起胸脯不会被村长家二狗子欺负的好出路。
“行了,你小子心里想什么我知道,但是我告诉你,在这个问题上,你可不能讲什么江湖义气,别犯浑。部队有部队的规定,该怎么来怎么来。别忘了,你身上还背着处分。”余安邦带有警告意味地说,也就他敢这么说李牧了。
“中午指导员告诉我,处分没有放进档案。”李牧说。
余安邦愣了一下,随即缓缓点头,“嗯,指导员人还是挺不错的。马上要走了,你就不要跟他对着干了,多沟通沟通。”
李牧扯了扯嘴角,看不出是什么意思,转移话题说,“班长,你为什么不申请签第二期?”
余安邦是整个二营唯一一个参加过猎人集训的人,他如果申请第二期,是肯定没问题的。徐岩对他决意要退伍可是非常的想不通。
“累了。”余安邦两个字道出了心声,“古语有云,忠孝不能两全。这五年,怎么说也好,为国尽忠了,该回家尽尽孝了。”
李牧默然,这个话题从来都很沉重。老百姓永远不能体会军人心中的苦与累,那不是喊口号念主义就能消除的。人终究是活在俗世中,精神层面再高尚,也逃不过柴米油盐。
同理,就像余安邦所说的,他为国尽忠五年,足够了。
眉头跳了跳,李牧说,“我在机关的时候听说,未来的待遇会逐步提高,最终的目标是要和社会上同等劳动的持平或者略高。”
余安邦点头,“这事我也听说了。去年加了三百块就是个好兆头。不过还是低啊,你看我,第五年,一个月到手不到两千五。李牧,怎么给你讲呢。我也是很纠结。我不是说死在钱眼儿里,可是这点钱,真不够。”
李牧非常理解,余安邦也是农家子弟,也许过了温饱线,但绝对没有达到小康。余安邦有个弟弟,弟弟谈对象了,家里准备盖房子。压力也就可见一斑了。
不是不愿意留下,而是部队留不住人才!!!
脑袋别在裤腰带上拼命,得到的汇报却比不上坐在办公室里敲键盘的,公平从何谈起,为国卖命从何谈起?几十年前打仗之前****都知道发响,还有开拔费一说,难道现如今的中国人民解放军连兵们的基本物质需求都满足不了吗?
堂堂全球第二大经济体。
于是,每当增加军费时,个别国家吵吵闹闹的时候,兵们都恨不得提了步枪就杀过去解放他们。
而那些以为当兵的都是土豪的老百姓,则是压根不懂什么叫做奉献!
义务兵两年,每个月拿202块津贴,豁出命去搞训练,断手断脚有之,吹了对象的有之,甚至献出了生命的亦有之。
想到这,李牧胸腔中那股血就要喷涌出来,好歹控制住,化成一声长长的呼吸,说道,“班长,我相信这会是来真格的了。也许,一期士官的工资最终会达到四千。海空军的恐怕会达到五千。”
“如果是那样的话,倒是值得留下来当终身职业了。”余安邦说,话锋却是一转,“不说我了,去意已决,多说无谓。”
李牧沉默,狠狠地抽了一口烟,烧到烟蒂了。
看着李牧把烟头扔在脚下狠狠地踩着,余安邦心里默默想着,这小子心里的结还是没解开啊。
“李牧,放下吧。”余安邦说。
看着余安邦,李牧知道自己心里想着的,都被余安邦看在了眼里。
李牧问,“班长,你放下了吗?”
“快了。”余安邦说,“我相信,我就要放下了。”
李牧沉默着,淡淡的月光当中,可以看到他眼中开始闪着晶莹。
“排长一定不希望你沉浸在自责当中。”余安邦说,“退一万步讲,你没有任何责任,如果你有责任,那么我岂不是罪该万死?”
“班长……”
“我知道。”余安邦说,“吴军排长在你心里很重要。我一直没告诉你,我新兵那一年,吴军排长就是我的班长,下连后就提干了。他在我心目中,也很重要。”
李牧痛苦地轻轻摇头,低声说,“班长,我放不下……”
第31章 “引火烧身”()
“吴军排长的牺牲,他还是放不下,指导员,我认为这是他坚持要退伍的主要因素。他一直认为,吴军排长的牺牲有他的责任,他一直活在自责当中。这就是我们看到为什么自从吴军排长牺牲之后,他变了一个人。我认为,他当时坚持离开机关,也跟吴军排长的牺牲有关。指导员,我的意见是,要说服他留转,首先要帮着他把心中的那个结解开。”
李牧回去睡觉了,余安邦也下岗了,但是他没有马上休息,而是来到了指导员的房间,向指导员作了汇报。
方鹤城一晚上没睡,熬夜写材料,顺便听取余安邦的汇报。余安邦被他发展过来了,方鹤城也是下了很大功夫,势必要让李牧这个特殊的兵留下来。若是其他兵,断然是不需要搞得这么复杂的。
若是以前,李牧这样的兵走了也就走了,单单是难以管教这一条就足够连干头疼的,再好的军事素质都白给。可是如果二营已经被明确定为新型步兵试点单位,恰恰是极度需要像李牧这样的军事素质过硬又对新型步兵有深刻理解的指挥士官。
任何一名军官都不会也不敢忽视一名优秀指挥士官在连队中发挥的作用,尤其是步兵连队!
美国的幕僚士官长在士兵们中的地位甚至比团营长的都要高,这足以说明职业士官的重要性。
所以,就算是方鹤城这么一个传统保守的人,也都不惜对李牧下了多重手段,想尽办法把他留住。
磕了磕烟灰,方鹤城示意余安邦坐下,拿起烟递过去,“抽一根。”
余安邦笑了笑,接过点上一根,把烟还给方鹤城,抽了两口。余安邦这烟抽得心安理得得很。
不过,很快他就纠结了。
方鹤城的眼圈黑黑的,双眼布满了血丝,他摘下眼镜揉了揉眼睛。这会儿余安邦才猛地想起,从一个多月前进驻演习场到现在,指导员基本上没睡过一个好觉。连长基本上是管着营里的很多事务,所以连队里里外外的事情都指导员一个人操持着,几十号人的吃喝拉撒等等,其中的辛苦是可想而知的。
余安邦不由的有些愧疚了,他们这些坐等退伍的士官,不管怎么说这段时间都是放松了的,这就更让指导员操心了。
“明天是你值班吧?”方鹤城把眼镜搁在桌面上,打开话匣子。
余安邦点头,“是的。”
“明天上午的操课改成上教育。”方鹤城拿出那份中午给李牧看过的文件递过去,“明天教育课的内容,是传达学习这份文件精神。”
余安邦接过,越看眼睛越大,虽然他的理解没李牧的那么深刻,但是他也能看出来,这份文件内容蕴含着的巨大变化。
“咱们营是试点单位,五连是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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