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白衣已经不再一尘不染，而是沾满了血渍，如同在白雪皑皑的山头盛开的梅花一般。
她的四周，已经围了一圈尸体，每个人的胸甲都被那只玉掌拍的粉碎。
四周拿着武器的叛军满脸恐惧，更有甚者双腿如糠筛般抖动。仿佛他们并不是人数众多占尽优势的一方，而是自保都成问题的崇羊。
在他们眼中，这个白衣女人根本不是什么大雪山仙子，而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女魔头！
慕绒对叛军们警惕的眼神视若无睹，更丝毫没有察觉到自己浑身血迹斑斑的模样形同恶鬼。她只是挑起如天鹅般优雅的长颈，着了魔一般盯着唐安，就像是看着一件稀世珍宝。
在她的眼中，一切忽然都失去了颜色，程采夕身边那个踮着脚大声呼喊的男人，成了这世上唯一的色彩。
这一抹颜色，让她身上的杀气已经消弭于无形，只余下无比浓烈的欣喜和激动。
他没有死，他还活着！
最为珍惜的东西失而复得，让已经陷入封魔状态的慕绒终于找回了本心。她忽然感觉脸颊温热，发现竟是从来不曾流过的热泪。
仿佛雪山玄冰一样的女人，也会流泪么？
轻轻擦拭掉泪水，她又变成了那个不染尘世的仙子。流泪的感觉，她绝不想体会第二次。虽然这泪水代表着难以言语的喜悦，可是想要得到这份喜悦，却要让自己的心被狠狠捅上一刀，承受难以言喻的痛。
“还好你没死，还好活着……”慕绒喃喃自语，看着一地尸体道：“让我不必嗜血如狂，永沉地狱。”
。。。
。。。
第五百二十八章 这是在打仗呢
对已死去的人来说，死已成过去，并不可怕。
对生活安逸的人来说，死还太遥远，也不可怕。
真正畏惧死亡的，是那些即将面临死亡的人。
叛军们没有一个不感到胆战心惊，因为他们正在死。
当呼啸而过的箭矢收割了无数生命，当方才还保持冲锋姿势的战友不断倒下，当大唐守军的呼喊声直冲云霄，当看到屋舍上银色铠甲的大唐升龙卫宛若天神，当那些疲惫不堪的残军再度士气如虹，他们终于接受了无比残忍的事实。
死亡近在咫尺，失败已成必然。期待已久的富贵梦，终究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除了付出性命，除了背负骂名，他们什么也得不到！
谁会为了注定的失败而负隅顽抗？当第一个人扔下武器开始向着来路逃命，溃败的情绪就如瘟疫一般开始蔓延。
越来越多的人加入到了逃命大军的行列，一大群黑色的人影脱离了队伍，使“黑潮”实力大减。
可他们并没有逃出去多远。
一阵马蹄声，让叛军最后的逃命冤枉也成为了奢望。
无数大唐将士催马而来，将叛军的后路堵了一个水泄不通。无论是他们的眼神还是手里的武器，都显得杀气腾腾。
“扑通！”
一个念及妻儿妄图逃跑的叛军跪倒在地，满脸都是绝望和酸楚，带着哭腔道：“我们完了……彻底完了……”
唐安感觉心情从没这么好过除了和倾歌洞房和媚儿洞房和大小姐洞房以外。
没有什么风景比叛军夺路而逃更美好了。这群杀千刀的王八蛋，这些日子以来就没让自己睡一个安稳觉！
他们带给了大唐什么？灾难，痛苦，妻离子散。而现在，就是他们遭报应的时候了！
“冲过去，李大壮你发什么呆，你是排头兵你知道么？还有你，季晨，别老躲在别人后面，怕死还当什么兵！马尚率，你以为老子没看见你么？射的准一点！还什么大唐第一神箭手，呸，丢人！”
唐安坐在屋顶发号施令颐指气使，零星射来的冷箭来了自有大小姐和大唐升龙卫的小弟们给挡下，况且战无双已死，恐怕再没有谁和他有解不开的深仇大恨，非杀他不可了。
正当他志得意满感叹峰回路转的时候，他忽然看到了由远及近向他飞来的那个白衣女人。
只是一眼，就将他吓的魂飞魄散。
“仙子姐姐！”
慕绒翩跹而来，虽然容颜依然迷人，可白衣已经变成了血衣！
她的脚刚刚踏上屋檐，唐安便牢牢抓住她的手，满脸紧张地问道：“你怎么样？这些血是谁的？”
那个一路陪伴自己，默默照顾他、保护他的女人，已经在心目中占据了太重要的位置。想想她追赶凌冰焰时的决绝，唐安脸色无比凝重，感觉到一阵说不出的心疼。
他从没想象过，如果有一天自己的世界没了慕绒将会是怎样的。
慕绒对他不知不觉占便宜的本事已经习以为常，但明显感觉到这一次他的不同她感觉到了一丝认真，不，是很浓的认真。
他真的关心自己。
慕绒强忍住内心的激荡，微微摇头道：“我没事，我只是……喔！”
唐安没让她把话说完，一把把她抱进怀里，咬着牙道：“你为什么把我一个人扔下？为什么要自己去面对困难！你知不知道这样做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你可能会死！会死你懂么？我情愿你永远住在那座冰冷的雪山上，因为那样我起码知道你还活着！而就在刚刚，我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你去送死！！”
慕绒没有说话，而是贪恋地依偎在他的怀抱中，全然不理会已经完全目瞪口呆的程采夕。
因为这个拥抱来的太突然，突然到让她整个人都怔住了。
大小姐的确很惊讶，她的嘴巴足以塞下一个鸡蛋。
在她的印象中，慕绒冷艳无双，世间能让她看一眼的东西都少之又少。而现在，她竟然在一个男人的怀里而且还是大小姐自己的男人！
乱了，这个世界都乱了！
唐安紧紧搂着她，无比认真地说道：“你不是给我三个愿望么？那么我第二个愿望就是让你活着！我没有别的要求，只要你活着！！”
慕绒没有反抗，也没有注意到大小姐惊讶万分的眼神。她很享受唐安怀抱的温暖，一双向来没有焦点的眸子第一次泛出温柔的神色，小鸟依人地“嗯”了一声，道：“你想我活着，那我就尽量活着。”
唐安心中跳了跳，暗忖是老子听错了，还是几天下来劳累过度，怎么仙子姐姐如此温柔，甚至还有点撒娇的味道呢？
一定是幻觉！
大小姐虽说和慕绒交情颇深，可见她堂而皇之地倒在自己男人怀中，仍然醋意大生，恨不得在唐安身上捅个七八剑。
“唐安！”
大小姐一声娇痴，让陶醉的男女同时打了个机灵。
慕绒微阖的双眼赶忙睁开，如一只受惊的兔子般脱离了唐安的怀抱，脸上如染了一层红漆。
唐安心叫不好。他怎么会听不出来这简单的两个字中所散发出来的浓浓酸味？不过唐大人机智过人处乱不惊，一脸责怪地对着慕绒道：“仙子姐姐你也太不小心了，后背上蹭了一大片灰，若非我帮你拍打干净，岂不是大大破坏咱们大雪山形象？下次一定要注意哦！”
大小姐气嘟嘟地抄起双手，冷眼旁观这混蛋演戏。
拍灰？我看你拍得很开心嘛！
慕绒红着脸解释道：“采夕，其实……”
“慕姐姐，我都明白。”程采夕摆摆手，横了唐安一眼：“他这人最是狡猾，姐姐你千万小心，切莫不小心被他占了便宜！”
慕绒骑虎难下，只好就坡下驴地“嗯”了一声。
唐安大是委屈。自己虽然抱了仙子姐姐，可人家也没拒绝不是？你情我愿多么愉快，怎么到了大小姐嘴里就这么不堪？
见大小姐仍旧一副不肯作罢的架势，下方的街道上尚有几道偷偷瞟过来看热闹的眼神，唐安自知身为镇西侯定要有将帅之风，当即对两个女人把眼一瞪：“都别吵了！严肃点儿，这是在打仗呢！”
。。。
。。。
第五百二十九章 成王败寇
四方战阵，四堵墙。
西面太平道上，坚守的残军对叛军恨意最深，杀气人来也最狠。他们跨越过一道道尸堆，踏着血水，硬生生将叛军逼回西大街几十米远，所过之处，没有留下一具完成的尸体。
南北两侧，从南大街和北大街拍马赶来的两万升龙卫占据了绝对有利的位置，屋顶上、小巷间，手握杀器的将士们已经化身为死神，无情地收割一条又一条人命。
大街东面，当初截断叛军梁路的一万东翎卫如同天降神兵，截断了叛军逃生的最后希望。他们什么都不用做，只要策马而立，已然让妄图逃跑的叛军们魂飞魄散。
前后左右皆为死路，东西南门重重包围。叛军顿时像失去爪牙的老虎，再也没有了耀武扬威的资本。
许多人到死都不明白，为什么气势汹汹的大军会在旦夕间分崩离析？
没有人能给出答案，他们甚至来不及思考，因为溃败来的太快。
遍地是哀嚎，耳旁充斥的不再是叛军们无休止的呐喊，而是守军们近乎发泄般的怒吼，还有生命终结前的惨叫。
看到眼前的景象，再迟钝的人也明白了一个道理：汴京城就是一个陷阱，他们不过是入瓮之鳖。
聂万城面色如土。当所有期待和幻想落空，让这个一心想要飞黄腾达的胖子一屁股蹲坐在地，全然没了主意。
当遇到自己难以解决的麻烦，他又习惯性地将目光看向东方远行。而这一次，那位睿智的老人再也不能让他感到心安。
因为他已经闭上了双眼。
东方远行如同一颗老松，不在乎厮杀声，不在乎喊叫声，就这么在大街正中央闭目入定。
没有人从这份表情中感受到一丝安定从容，只体会到了他的心灰意冷。
他闭着眼，只是因为他不敢看这让他心碎欲绝的一幕。
无数日日夜夜的谋划，多少年来的宏伟愿景，凝结了自己踌躇壮志的全部希望，在这近在咫尺的地方烟消云散。
没了，一切都没了！
什么登基称帝，什么天下一统……不断倒下的身影都在提醒着他，这一切都在离他远去。
他失去了儿子，失去了名誉，失去了反败为胜的可能。
现在的他，只是一个一无所有的失败者。
喊得累了，杀的也累了。唐安在战斗最为激烈的时候再度挺身而出，用尽浑身力气吼道：“投降者不杀！”
听到这刺耳的话语，东方远行睁开双眼，迎着冷风向屋顶遥遥一瞥。
他看到了唐安的笑脸，笑的如此灿烂，却又如此嘲讽。仿佛这个狡猾的小书童从一开始就已经看到了自己的失败，而坚守城门、大街逃命一幕幕，只是为了将自己引入陷阱所布的局，都像是长辈在陪调皮的孩子玩耍一样。
他惨笑。
唐安傲立屋檐上，搓起大拇指，用并拢的食指中指对着东方远行眉心遥遥一点，就像是握着一把手枪。
“砰！”
无比形象地吐露出一个拟声词，唐安不禁心花怒放地陷入了无尽的幻想。
十三年前，慕大师一人一剑守宫门，得封武功天下第一。
十三年后，万众瞩目之下配上这个无比骚包的姿势，镇西侯唐安一人一“枪”斗相国，得封机智天下第一不过分吧？
唐大人站的位置太显眼，举“枪”的动作又太骚包。人群之中，守军们不禁纷纷开始猜测。
“唐大人伸出两根手指头是什么意思？”
“不知道，大概是觉得自己很二吧。”
“很二是什么意思？”
“就是很帅的意思！”
唐安没想到的是，多少年后，百姓们谈及这场关乎天下走势的大战，谈及那位智谋百出的唐大人时，都会在前面加上“很二”两个字。
得到唐安提示的陈不平等人立刻开始响应，大声煽动道：“投降者不杀！”
将士们大都体会到了唐安的心情。叛军是杀不完的，何况大唐也到了岌岌可危的关头，经不起如此惨重的损失。能够不战而屈人之兵，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但是想想这些叛徒给大唐带来的灾难，想到无数兄弟丧命于他们之手，人群中仍不乏有人下黑手。
季晨先是把剑狠狠捅进一名叛军的心窝，这才解恨似的大声道：“他娘的，投降者不杀！”
喊声很快连成一片，“投降者不杀”五个字如九天隆雷，响彻整条大街。
早已被吓破了胆的叛军虽然人数占优，但大多是久居南方没有真正经历战阵的软骨头，加上此时天时地利尽失，再反抗下去根本无法扭转战局。
看到活命希望的人没有半分犹豫，立刻扔下手中的武器，一大片一大片地跪倒在地。
黑潮起伏，叛军败局已定。
看着周遭得叛军气势全无，近乎全部选择了妥协，聂万城内心一片悲苦。眼珠子转了转，还是偷偷摘掉了帽子，随着俯下身子的人群一同跪拜下去……
只有一个人还站着。
东方远行知道，自己再怎么跪也改变不了命运。所有人都可以活，只有他非死不可就像他叛变成功一定会杀了秦天一样。
赢就是赢，输就是输，没有什么道理可讲。明知结果无可更改，摇尾乞怜也不会换来一线生机，为何要再低下高贵的头颅？
况且，他已经找不到继续活着的目标了。失去所有的人，与其留下一副空洞的躯壳，倒不如痛痛快快的死掉，因为那才是真正的解脱。
他现在还不想死，因为还存有最后一个疑问。
自己到底是怎么输的？
为了搞清楚这个问题，他撑着拐杖迈出了步子。
虽然已经兵败，东方远行这个名存实亡的主帅已经对手下的叛军没有任何约束力可言，可是叛军们还是不由自主地让出一条路。
“皇上，我去将这贼寇拿下！”飞天门主声音中都透着恨意。他永远都忘不掉夫人身死的那一幕，一晃十三年过去了，那个带给他所有痛苦的人，终于要得到报应了！
“哎”秦天面无表情，丝毫看不出是得胜的一方，冷静的让人心悸。他目光平静地遥遥注视着远方的老人，轻声道：“让他过来吧。他和秦家的恩怨纠葛太多，也该做个了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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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三十章 最有野心的人（上）（第二更）
东方远行真的老了。。＇。
他的背更弯了，眼睛更浑浊了，拄拐的手一直在微微颤抖，每一步都迈的异常艰辛，像是随时都会摔倒一般。
可他一直在倔强的坚持，不想在敌人面前露出一丁点怯弱。这个骄傲的老人哪怕已经一无所有，也始终怀揣一颗高高在上的心。
终于，他走过了长长的西大街，踩着那些为了他的美梦而殒命的战士们的血，一路走到了安定门前。
排成一排的守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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