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熊形巨兽是超凡者层次的东西,那么制造出这种东西的老者,不就是超凡者了吗?
得出这个结论的瞬间,夏尔生出了一种近乎绝望的无力感。
超凡者啊,这可是只出现在传说中的怪物,比起高阶的琼斯不知要可怕多少倍。
而单单一个高阶初期的琼斯,就已经让自己几近丧命,如今居然要面对这样一个更厉害的怪物,自己还有生机吗?
面对举剑戒备的夏尔,手无寸铁的老者,就这样把手背在身后,一边从容地踱步而来,一边侃侃而谈道:“其实我也不是非要杀人不可。不瞒你们说,我最近正在为实验材料的稀缺的问题而头疼不已。原本以为你们只是过了成长期的普通人类,没有任何实验的价值,杀掉就算了。不过既然那位女士有那种能力的话,虽然只是刚刚入门的水平,但身体素质肯定是超越了普通人的范畴。这是难能可贵的实验材料啊!比起我身后这群只会饕餮神恩的蛀虫,不知道要强多少倍。”
“你做的是什么实验?”夏尔想起那些死相惨烈地童尸,不寒而栗地问道。
“呵呵,年轻人很有探究精神呢。可惜你只是一个普通人,我真正感兴趣的是你身后的那位女士”老者走到距离夏尔剑尖不到一寸的位置站定,大方地摊开双手,说道:“当然了,如果这位女士愿意配合我的实验,我倒是不介意让这位男士活着出去,反正对于我来说,任何普通人,都只是可有可无的跳蚤。”
“艾格尼丝,不许乱动!”对着身后喝了一声,夏尔不理会少女微微错愕的神情,转过头来,继续问道:“我可以知道,阁下为何只需要成长期的人类来做实验材料吗?”
“年轻人,你如果相当护花使者的话,我劝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只有在成长期人类的身体活性,或者是这位女士这种层次的身体素质,才能满足我实验的需求。”
“身体活性,是不是只‘新陈代谢’的速度?”夏尔紧接着问道。
“‘新陈代谢’么,呵呵,听着像是王立学院某些新学派的调调。你在那里待过?”
夏尔没有理会老者问题,而是收回长剑,伸出手臂,毫不犹豫地在上面割了一个浅浅的伤口。
老者起初对此不明所以,但很快,便不顾形象地把头凑到夏尔的手臂上,托着单眼镜片,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处正在快速愈合的伤口,露出了震惊的神色。
“这就是你要的活性。”夏尔漠然地说道,“下面我们该谈谈,谁留下谁离开的问题了。”
第五十二章 第三种声音()
“完美!这具身体的活性简直是太完美了!”
一丝不挂地被绑在实验台上,耳边是陷入癫狂状态的十三号先生在大呼小叫。
夏尔瞟了眼手臂上的伤口,想到自己身体的某部分“切片”,正被那位老者视若珍宝地观摩着,不禁有些反胃。
定了定神,他冷冷问道:“我的同伴可以离开了吧?”
老者随意地往身后挥了几下手,不耐烦地咕哝道:“走吧走吧。”
见到老者对“切片”以外的一切都漠不关心,夏尔便不再理会他,转向身边的少女,柔声道:“快走吧。记得到王都的时候,按照我刚刚在信上留的地址,找到我姐,把我的东西,还有我写的信一并交给她。她会给你安排临时住的地方。如果她碰巧不在家,你就找那位叫‘厉安’的老伯,他是我们管家。”
少女默然听着夏尔细碎的嘱咐,不置可否,但是至始至终寸步不离地守在一旁,足以表明了某种态度。
夏尔对此早有预料,装出一副不悦的样子责备道:“埃尔文斯小姐,你可是答应过要治好我身体毛病的。那种石头已经弄到手了,承诺也是时候该履行了。要是我从这里回去以后,发现还没有一个满意的治疗方案,信不信我把你那袋果子拿去喂鱼!”
越说越凶狠的语气,但是最后的一句威胁,却像是笨拙的童言,引人发笑。
他没有笑,他知道这只能是玩笑。
她也没有笑,她知道这不是开玩笑。
两人沉默以对,似乎谁也不肯让步。
一直干瞪着眼,真累。
她倒好,眼睛根本不需要用“看”嘛,这样太吃亏了,夏尔一边在心里嘀咕着,一边把头别了过去,不再看对方。
“夏尔君。”艾格尼丝最后开口道,“妾身会履行承诺的。”
说完,她便毅然转身离开实验台。
夏尔看着少女远去的背影,一时抱怨她走得太慢,一时又觉得有些太快。
然而少女就这样不紧不慢地离开了,步履平稳也坚定,没有回头。
他有些怅然若失。
嘛,回什么头,回头不也看不到嘛。
……
夏尔不记得自己被老者注射了多少次某种暗红色的液体。
他一开始以为对方给自己注射的是残次版的“福音”,但是后来发现这种东西有些不同。
残次版“福音”会让他失去理智,充满攻击破坏的欲望,而注射了这种液体后,除了身体有些疲惫外,头脑一直保持着清醒。
只是这时候保持头脑清醒,对他而言有些难以接受。
因为从第一滴下去以后,身体就一直维持在某个恐怖的高温中,从骨髓中间到皮肤表层,身体的每一寸都像是被放在烈火上煅烧一般,仿佛随时都要炸裂,十分难受,难受到他情愿立刻昏睡过去,而不是这样反反复复地被折磨着,不能得到解脱。
他开始有些明白那些儿童为何死状如此奇特,那种像是被火烧焦,但又不呈现火烧特征的尸体,估计就是这种液体的导致的。
如果不是自己身体的特异性,恐怕早就成为那样焦黑的一坨了吧。
在恍恍惚惚之中,夏尔看到十三号先生再一次来到实验台前,神色凝重地检查着自己的身体,在几个部位又是按压,又是敲打了一阵,然后喜上眉梢道:“真是一具活性惊人的身体啊,甚至都不需要为了照顾人体承受的极限,而刻意抑制试剂的药力。不,这具身体似乎没有任何极限呢,还是因为刺激的力度还不够?啊,不能太好奇,毕竟从没有一具实验材料,能够将准备阶段完成到这种程度,这个机会不能白白浪费,是时候来完成最后一步了。”
老者一边感叹道,一边走回不远处的工作台,重新开始捣鼓那些五颜六色的瓶瓶罐罐。
夏尔已经习惯了对方那种审视死尸一般的残酷目光。
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快要道极限了。他对这种感觉十分的熟悉,曾经那段疯狂练剑的日子里,他每天都会把自己折腾到这种地步,才肯停下,或者说,被某个老头逼着停下。
老头曾经告诫他,即使是蟑螂的体质,也是有限度的,超过了极限,身体就会彻底崩溃。
崩溃就是死。
所以在听到老者说还有“最后一步”的时候,他知道自己很可能回不去了。
嘛,看来你是遵守不了承诺了,不过我会原谅你的,毕竟不是你的原因。
对着空气嗟叹了一番,他闭上了眼睛。
视力被屏蔽了,听力就被无限放大。
他听到各种声音混杂在一起。
第一种快如蜂鸣,是自己将近失控的心跳;
第二种稳如钟摆,是老头倒弄瓶罐的磕碰;
第三种凄如鬼啸,是某种听得令人头皮发麻的惨叫。
等等,那个声音是怎么回事?
他蓦然瞪大了双眼,只觉得那声惨叫分外地违和。
身体被捆住动不了,他便挣扎着抬起头来,看了看工作台边的老者,对方还在专心做着自己的实验,似乎毫无察觉。
他以为是自己精神紧张产生的错觉,又把头放了下来。
但是惨叫声消失了一会,又再次响起,而且这次越来越密集,中间还夹着不堪入耳的咒骂声,或者哭丧求饶的声音,完全没有停下来的趋势。
他惊得再次看向老者,对方依然没有察觉。
这不可能!
声音这么大,只要不是聋子,肯定能听到啊。
他试着闭上眼睛,仔细分辨耳中的声音,慢慢开始察觉有些不对劲。
这些声音是真实入耳的,不是错觉。
但是并不是两边耳朵都能听到。
准确地说,只有一只耳朵能听到惨叫声,而那只耳朵,正是之前在少女的帮助下,用来偷听圆拱建筑的那只。
难道是,果果?
他倒吸了一口凉气,开始担心少女与小毛球是否遇到了危险,但是此刻已经成为了别人刀俎下的鱼肉,动弹不得,只能干瞪眼着急。
就在他快要被焦虑与懊恼折磨昏头的时候,耳中传来了熟悉的嗓音。
“夏尔君不让妾身做的事,妾身也不会让夏尔君做到的。”
第五十三章 大开眼戒()
是艾格尼丝!
夏尔差点忍不住脱口而出,还好及时想起身边还有一位传说中的怪物,及时闭上了嘴。
老者依旧沉浸在自己的“伟大事业”中,没有察觉到夏尔的异常。
声音如此清脆悦耳,所说的话又是如此鲜明直白的宣告,夏尔确定自己没有幻听。
至于为何只有自己能听到,他猜测多半是艾格尼丝距离这里还有一段距离,除了自己以外,附近的人都听不到。
她想干什么?
夏尔首先排除了艾格尼丝被青衣人袭击的可能。
他很清楚以艾格尼丝展现过的能力,虽然敌不过人数众多的青衣人,但只要没有旁边这位超凡者的干扰,仅仅是逃离包围的话,还是可以轻而易举办到的。
况且,到目前为止,在那只耳朵所听到的声音里,除了艾格尼丝说了一句话外,其他都像是受害者发出的。
既然没有被袭击,那么只剩下一种可能性:她是发起攻击的那个人
这一刻,他没有去探究少女去而复返的理由,也没有因为对方的固执,而感到恼怒或是感动。
他只是有些遗憾,遗憾这种时候的自己,居然没有仗剑守在她身前。
说起来,他从来没有见过艾格尼丝真正战斗的模样。
这位从第一次见面伊始,就给自己带来各种“意料之外”的小女巫,似乎天生就缺乏“攻击”这种基本属性,所有的神奇手段,都仅仅限于保全好自己而已。
所以,他总是下意识地,把自己当作那柄守护她的利剑。
如此人畜无害的少女,怎么可能是教会宣传里的,罪大恶极的异端呢?
那些恐怖故事里的女巫,不都应该潜伏在尘世间搅风搅雨,无恶不作,人人无不谈之变色,无不避之不及的存在吗?
这样的存在,怎么可能是她呢。
夏尔一边听着耳中渐呈鼎沸之势的呼救声,一边在心里说服自己般地默念道。
别开玩笑了。
“异端,是异端,啊……”
“大家快逃啊,去找十三号先生……”
“月神在上,请赦免我的罪恶,净化我的灵魂……”
“我还不想死……”
“妈妈……”
别开玩笑。
“呵呵,我原本还好奇,你那位同伴会找来个什么样的强援,没想到就她一个人杀回来了,也不知道是什么给了她这么大的勇气,一个连‘浮光’级都不到的新手,胆敢来挑战我。”老者神态自然地说道,手中的操作却一刻也没有停下。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以为,我没有解除你耳朵上的术式,是因为我没有发现吗?”老者用调侃地语气说道,“不不不,我仅仅是不想浪费时间而已。时间是很宝贵的。我已经为了这项事业,耗费了大半辈子的时间,而这些年为了躲避你们的追查,又在这个阴暗的山疙瘩里,虚耗了不少光阴,如今胜利在望,我不想再等了。”
说道这里,老者终于停下了工作台上的操作,手中多出了一支金黄如火的注射液。
“多亏你们的笨蛋上司轻敌,居然只排两个乳臭未干的小家伙来对付我。说真的,我是真心想放过你那位同伴的,毕竟到达我们这种层次的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都应该成为同舟共济的兄弟姐妹。”
“既然时间宝贵,那就废话少说,继续实验!”夏尔强忍着被绳索紧勒的疼痛,半直起身子大喝道。
“哈哈哈!”老者开怀大笑道,“世间上的事情就是如此奇妙,两人遇险,一人利己一人利他,则利己者可活;如果两人都自私自利,或是两人都情愿成全他人,那结局都将是无人幸免。唯一的区别,是前者聪明过头,后者执着过分。你看,如果我再给你一次选择的机会,你要不要选择成为那个可以幸免的人?”
面对老者戏虐中,带着一丝鼓励的目光,夏尔面无表情道:“我认为,关于双方合作的谈判,在实验开始之前,就已经结束了。”
“原来如此。”老者点头道,“可惜执着过分的并不止你一人。”
说罢,老者在夏尔诧异的目光中,放下了注射液,往实验室外走去。
“你想干什么!”他怒吼道。
“既然确定了你们没有强援,我为什么不多留下一具实验材料呢?”理所当然地说着,老者踏出了实验室大门。
……
萦纡耳中的一片鬼哭神嚎中,总是伴随着一个轻微但清晰的脚步声。
嗒,嗒,嗒。
不紧不慢,平稳而富有节奏,如同自家花园中闲庭信步。
不知怎地,夏尔忽然想起了八年前的那个下午,还是半大孩子的自己,与同样稚气未脱的斯嘉丽,在自家沙发上背贴背地紧靠在一起,无助地看着王都警备队员在自家客厅进进出出,不时向两姐弟抛出同情但仅限于同情的目光,就如同看向动物园中母兽难产而死的幼崽,水波流转,密云而终不雨。
那时候,满屋子都是乱哄哄的吵闹声,而窗外的大街上,不时传来警备队翻墙砸窗的铿锵,与惶惶逃出屋外的妇孺哀嚎。
只有一个不紧不慢的脚步,一直守候在两姐弟的身旁,嗒,嗒,嗒,平稳而富有节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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