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笑的样子,好看。”
白布下的嘴角,挽起了动人的弧度,即使无法两相对望,一样温暖如春。
颤抖的长剑,终于不再颤抖。
第四十一章 豪赌()
此时的猎人小屋外,已成了黑色幽魂的海洋。
每张隐藏在兜帽下的脸孔,都如同未经过面部加工的雕像一样,木无表情地注视着前方的星空异象。
阴雨密云挡住了头顶那片星空,而面前的这方星空,却挡住了一双双幽冷的窥探目光。
与这片黑色形成鲜明对比的,则是一道近两米的灰红身影,挺拔,沉稳,浓眉紧锁,显然内心远不如外表那般平静。
内心同样不能平静的,还有一个人。
一身暂新的黑袍,与一对略有损旧但保养尚可的短剑,目光始终在星空异象,与黑色海洋最前方的那个身影间游移不定。
他与前者所忧虑的是同一个人,方向却截然不同。
因为那个该死的贵族少爷,已经进去整整三刻钟了!
而在三刻钟之前,自己还信誓旦旦地向站在最前方的那位大人保证过,那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子,已经被自己捏住软肋,不敢再造次。
这可是关乎自己前途命运的一次豪赌啊!
自己已经在检察院浪费了整整十年的青春,一直勤勤恳恳,只混成一个高不成低不就的一等监察员。
连那个比自己晚两年入行的傻大个,都快要升职了。
怎么可以被一个各方面都不如自己后辈爬了头?
明明自己资历更高,头脑更聪明,做事更卖力啊!
该死的!
那个蠢货该不会是趁着最后的机会,跟那个邪恶的女巫再风流一把吧?
真该死!这些眼高于顶,自以为是的贵族少爷,全tm是只会用裤裆思考的种猪!
沉默压抑的气氛,让他每一秒钟都过得无比煎熬,终于忍不住上前道:“副裁决长阁下,您看,要不要我过去喊一下他?”
那个屹立于黑浪顶端的身影,并不高大,身体一直佝偻在宽大的黑袍下,显得十分瘦弱。
瘦弱,但不弱小,站在他身后的每一道影子,即使烈火加身,即使冷雨蚀骨,即使血洒异乡,只要他不吭声,便全都噤若寒蝉。
始终等不得想要的回复,让竹鼠开始为自己的莽撞而懊恼,甚至隐隐感到一丝害怕。
虽然这位副裁决长阁下,没有他那位正职上级一样令人畏惧的高阶实力,但是却从没有人敢质疑他对第十二裁决团的绝对掌控力,包括那位已经失踪的正牌裁决长。
甚至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位副裁决长,才是整个第十二裁决团的真正大脑,而琼斯,只不过是他手下,一枚最强大的棋子而已。
终于,那个佝偻的身影微微抬起了头,自言自语道:“雨停了。”
在场所有人都不自觉地抬起了头。
雨停了,云散了,头顶的星空出现了,面前的星空消失了。
“兰卡斯特!”竹鼠第一个大叫道,声音似乎因为过于激动而有些颤抖。
在他炽烈的目光中,那个被他在心里诅咒了千百遍的贵族少爷,步履蹒跚地走了出来。
似乎经历过一番激烈的战斗,对方身上的衣服有多处破损,破损处,还不断有血液缓慢渗出。
这种程度的伤口,算不上致命,但肯定会很痛。
可惜竹鼠在他脸上看不到任何因为疼痛而显得难受的表情。
或者说,根本就没有任何表情,就像一具行尸走肉一般,机械地走着,走着,然后随手把沾满血迹的长剑一扔,仰面躺在了地上。
如果不是那双眼睛还睁着,胸口还起伏着,大概就与一具死尸无异了。
不过任谁也能看得出,那双还睁开的眼睛中,已经找到不到任何生的希望。
这让竹鼠有些不爽,他本来还想落井下石地嘲讽对方一番。
不爽归不爽,此刻还有正事要办,他走到夏尔的跟前,居高临下地喝道:“兰卡斯特少爷,别忘了你现在的表现,可是决定你和你家人的命运!”
“人已经杀了,要进去验尸的话,请便。”语气不带任何感情,就像脸上已经没有了任何感情。
“兰卡斯特!我们是让你把人活捉,不是让你杀人!”
“笑话,让我一个初级剑术对付一个会邪术的异端?我能活着出来,就已经不错了,还活捉?哼。”
被本该对自己求饶活命的人反讽了一句,竹鼠顿时炸起,刚想狠狠地在对方脸上踹一脚,却被那个佝偻的身影制止了。
“你们进去确认一下吧。”那个身影吩咐吩咐着,身后立即有两名黑袍应声而出,走进了茅草屋内。
竹鼠也想进去瞧一眼,但前脚刚一伸,马上又缩了回来。
让他踌躇不前的,不是前方异端的可怕名声,而是身后那个佝偻身影的阴冷目光。
不多一会儿,进去的两名黑袍便小跑了出来,低头道:“报告副裁决长阁下,已经确认,那个女巫死了。”
“死了就好。”佝偻的身影微微点头道,“老规矩,烧了吧。”
“烧了?”两名黑袍不解地问道:“阁下,那可是一名货真价实的异端啊,咋们可是很久没有抓到这种真家伙了啊!一旦把遗体弄回去,可是大功一件啊!”
“哦?”佝偻身影声音微微提高道:“你们的意思是,在没有了琼斯阁下庇佑的情况下,我们第十二裁决团,大张旗鼓地把这个‘功劳’弄回去,等着被其他团抢走,然后再被别人指责为无能,再趁机吞并掉?”
“这,我……”两名黑袍支支吾吾地再次地下了头。
“所有人记住,今夜,没有任何人见到女巫。”
扑通,两名黑袍顿时哭跪在地上,如丧考妣。
“你们的家人会得月神庇佑的。”手掌一挥,身后立即出现了两道灰色的剑影,两颗人头扑通落地。
竹鼠差点吓跪在地上,刚刚差一点,自己也会步上那两个倒霉家伙的后尘了。
连忙战战兢兢地走到那个身影前,谄媚地说道:“阁下深思熟虑,实在是小的望尘莫及。对了,这两只监察院的臭虫,要不要小的把他们……那个?”他做了一个割首的动作。
佝偻的身影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悠悠道:“你是个聪明的人,但是太聪明的人,往往活不久的。”
扑通一声,竹鼠跪倒在地上,五体投地,浑身发抖。
“好好做事吧,只要你一心侍奉我神,神便能佑你平安。那些个小手段,就别使了。”
说罢,手掌再次一挥,命令道:“烧了。”
烈火熊熊,浓烟滚滚,在某种可燃物的助力下,原本有些潮湿的茅草,瞬间被大火吞噬。
火烧过后,确认了只剩下一具焦黑的枯骨后,裁决所的人便有序地离开了。
很快,林间便剩下汉斯与夏尔两人。
汉斯走到夏尔跟前,低沉的声音嗡嗡道:“走吧,这里已经没有什么可以留恋的了,而你的人生还要继续走下去。”
“前辈,就让我一个人静静吧。”
空洞的声音,让汉斯准备好的大道理一时说不出口,重重叹了一口气,说道“我在庄园里等你。”
第四十二章 他在等人()
汉斯这一等,就是三天。
第一天,夏尔蓬头垢面地回到庄园,身上的伤口已经化脓,却没有任何处理,直接倒在了床上,汉斯实在看不下去,只好撸起衣袖,亲自动手,帮他清理了伤口。
第二天,夏尔一整天待在房子里,半步不出。傍晚的时候,汉斯检查了一遍他的伤口,脓肿已消,开始愈合,但是放在桌子上的食物未动分毫,苦劝无果,只好摇头而出。
第三天,夏尔终于开始进食,但却不是正常的方式。大酒大肉,大哭大笑,酩酊大醉,状若痴傻。
汉斯终于知道在短时间内,自己是改变不了这种状况了。何况自己本来就不善于宽解他人,要是路德队长在的话就好了。
思虑良久,他依诺给夏尔留下了一封证明信,又给庄园主人塞了一些罗兰币,叮嘱他们看顾好这位同僚,便启程返回南克镇。
汉斯离开后,夏尔继续着醉生梦死的生活,每天酒肉穿肠,衣不蔽体,偶尔游荡在庄园与树林的边缘,如同疯子大喊大叫,而后摔倒在地上,一躺就是一天。
庄园的主人倒是对这位年轻人照顾得尽心尽力,一开始,听那位监察院大人说,这个贵族少爷的女伴“惨死在那场异端引起的骚乱之中”,也是露出了同情的目光,宽慰了几句。
但是毕竟年岁已高,经历了不少世事,见过的贵族也不少数。
像这种情窦初开的年轻贵族少爷,也只有在这个年纪才会这般要死要活,等日后经历的风流韵事多了,心自然就会慢慢变得麻木了。
又过了三日,在庄园的主人以为那位贵族少爷还要继续发疯的时候,对方却已经收拾好行装,主动向他们辞行。
在他们诧异的目光中,那位贵族少爷依旧苍白消瘦,但是脸上的污垢与蓬乱的须发,已经清理干净,不复前时痴状。
“没想到这位少爷恢复得这么快,倒是比以前见过的那些蠢货好多了。不过也是呢,贵族的男人,又怎么可能真的会为了一个女人,连命都不要呢。在他们的世界里,女人和金钱,不过都是身份地位的象征。”
夏尔在庄园男主人的感叹声中离去。
离去的时候,再没有往那片曾经着火的树林看过一眼。
他径直地走出了赤霞村,又走上了村口外的高坡。
高坡上,原本驻扎商团已经离去,只留下一地帐篷拆掉后残留的木桩。
找了一截横趟在地上的木桩,他坐了下来。
行李放在脚边,长剑握于手上,闭眼。
他在等人。
从汉斯离开那天开始,他就一直感觉到有人徘徊在他周围。
从庄园的房舍到果园,从果园到树林边缘,那个身影总是如影随形,小心翼翼。
即使他喝醉了,他倒下了,他手无寸铁,他神志不清,那个身影都只是远远地吊着,谨慎地观察着,始终不敢上前。
直到今天,他感觉到了对方比以往更加明显的气息,他决定不等了。
他主动来到这片人迹罕至,视野开阔的地方。
他要给对方一个机会。
一个可以肆无忌惮地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机会。
也是给自己一个机会。
那个人没有让他失望。
身后响起了细碎的脚步声,谨慎而急促,等走近看到他稳坐于木桩上的身影,停下,掀开黑色的兜帽,拔出了两柄有些损旧,但保养良好的短剑。
“你来了。”
“我来了。”
“忍很久了吧。”
“为了以后能安心活着,不算久。”
“像你这种人,还能安心活着?”夏尔回过头,双眼死死地盯着对方说道。
“呵呵,像你们这种天生高人一等,不用为了吃上一口饱饭而流血流汗的人,是不会懂的。”
那人嗤笑道。
“说真的,你说出这句的那种心情,我特别能理解。”夏尔诚恳道,“但是你所用的手段,用某人的话说,‘我一个铜罗兰都不会赞同。’”
“我不需要你们认同!监察院也好,裁决所也好,甚至那个所谓的月神,不过都是一群自私自利的东西!友情?信任?世界上哪有永恒的朋友,只有永恒的利益!”
“喂喂,你才刚刚投入新主人的怀抱不久呀,这么快就不摇尾巴了?”
“哈哈哈!”那人大笑道,“那个老不死就是个大滑头,比路德还要滑头。路德还待还会顾着别人感受。他?我不过是想杀了你们,好让裁决所跟监察院彻底杠上,唯有这样,像我这种叛徒才能高枕无忧地活下去。可是他呢,作为上位者,连这种基本的体恤都做不到!果然这世上,除了自己以外,是没有人值得信任的。既然如此,老子只好亲自动手了。”
笑声歇,那人后脚一弓,双手左右交加,剑尖延长线汇聚的中心,锁定了夏尔的所在。
“竹鼠前辈,这是我最后一次喊你前辈了。”挺剑迈步,剑尖下点,夏尔肃然道:“请赐教。”
腰腹用力一扭,双腿瞬间绷直,竹鼠如张开两只獠牙的猛兽,率先发了攻击。
双手短剑战技,讲求贴身快打,要在最短的时间内拉近与长武器敌人的距离,不让对方有形成防御的纵深空间。
他是一名真刀真枪厮杀出来的战士,只要能抢占先机,扩大优势,他才不会理会所谓的贵族礼仪。
当然,作为一名在中阶浸淫多年的剑士,正当壮年,他并没有担心面前这个年轻的初阶剑士,能威胁到自己的生命。
等级与经验的绝对压制,给他带来了足够的自信。
再加上连日来的仔细观察,耐心等待对方身体和意志被酒水掏空的时机,足以把意外发生的可能性降到最低。
所以,他甚至不屑于偷袭,而是选择堂堂正正地出现,堂堂正正地羞辱对方,就像猫捉老鼠一样,先将对方戏弄一番,再残忍了结。
既然已经胜券在握,为何不选择让自己更愉悦的方式来结束战斗呢?
对付汉斯那头蛮牛,他或许还要先把尾巴藏起来,但对付这种初出茅庐的新人,难道自己也得做个缩头乌龟吗?
不,我竹鼠已经隐忍十年了,今天,就用一场酣畅淋漓的碾压,来开启新的人生!
第四十三章 高坡上的战斗()
对手抵抗的力量,比他预想之中还要弱,软绵绵的像个娘们似的,甚至不敢与他的剑正面对抗。
看来这个贵族少爷是真的废掉了。
切,亏自己还浪费了那么多天的时间,早知如此,汉斯一走,就该马上出来解决了他。
如此想着,他又加快了双手攻击的速度,剑影交击,寒光烁烁,连连跳动,让对手始终保持在自己最舒服的攻击范围内。
但是很快,他又发现了一些问题。
对方虽然一直都处在他控制的攻击距离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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