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的。”夏尔在笔记本上沙沙地写了写,又问道:“那你刚刚说的可以通往磨坊的‘密道’是怎么回事?”
“大,大人,我如果说出去的话,您不会告诉男爵大人的吧?”女房东双手紧紧抓住大腿上的裙褶,怯懦地看着夏尔。
“当然不会。”夏尔严肃地保证道,“按照调查的规范章程,所有的证词都仅限于监察院内部使用,对外是必须保密的。”
得到了想要的答复,女房东脸上挣扎的身上渐渐淡去,终于像是下定决心一样,深吸一口气,缓缓说道:“我们刚刚到这里的时候,我的丈夫曾经为男爵大人偷偷的挖一条从村外通往磨坊的地道,据说是帮男爵大人运送某些不能见光的货物。我一开始也担心会不会是什么危险的东西,不过我丈夫说,很多贵族私底下,都会干些走私违禁品的勾当,比起领地税收和贵族税金,油水更高,只要做得隐秘些,不要太过火,警备队的人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更不用说,男爵大人上面还有厉害的大人罩着。”
“具体是走私什么货物,他有跟你提到过么?”夏尔突然想起了在火车上发生的盗窃案,令波图男爵紧张兮兮的“商业秘密”,还有那个较年长女乘务员的莫名行径。
“这个他没说过。不过在离开前的几天,他一直在喝酒,嘴里总在念道着什么要弥补自己犯下的罪过。”
“罪过?什么罪过?”夏尔停下了手中的笔,盯着女房东问道。
第十七章 意外的情报()
“大人您知道的,我家可怜的孩子在一个月之前失踪了……”说到这里,女房东顿时情绪失控,眼泪汩汩。
遇到这种情况,夏尔除了说些安慰人的场面话,也只能等待对方自行平复下来。
还好女房东想起眼前这位年轻的监察员‘大人’,是可以求助的对象,便用粗布衣袖擦干泪水,继续说道:“我丈夫一直在说,孩子的失踪是他犯下罪过的报应,我知道他为什么要这样说,不过帮男爵大人走私些商品而已……但就在半个月前,他不知道为什么跟村长大吵了起来,回来就说要外出办一件重要的事,还说过几天就会回来。然后,就音讯全无了,我担心,担心……”
看着对方红肿的眼眶,夏尔识趣地点了点头,柔声安慰道:“我会尽力帮你调查一下这个事情,不过在此之前,我需要更多的线索。”
“线索,线索……”女房东不知道监察员大人口中的“线索”具体指什么,只能绞尽脑汁地回想着自己从丈夫那里听说过的事情,忽然“啊”地叫了声,拍着大腿道:“我丈夫曾经给过我一把钥匙和地图,让我藏好,说是以后保命的护身符。不知道是不是跟那个密道有关?”
“钥匙和地图?”夏尔嚯地站了起来,感觉抓住了一个打破当前困局的机会,“那些东西放在哪里?”
……
那个无论在任务案宗的描述上,还是在异端裁决所视若禁地的极力掩饰中,都显得格外神秘的村南水车磨坊,似乎充满了重重谜团。
夏尔感觉如果去仔细调查一番,很可能有重大的收获。
说不定这次已经提前宣告失败的任务,能在那里起死回生?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必须比裁决所的黑袍们先一步进去啊,万一那些关键的线索,被对方有意或无意破坏掉了呢?
嗯,从女房东刚刚的证词来看,波图男爵请裁决所黑袍介入的这个行为,也是很可疑的啊。
意识到时间的紧迫性,在确认了地图上标记的位置,就在水车磨坊附近的林地以后,夏尔也顾不得身体的疲累,在熟悉附近地形的女房东带领下,两人就着火把的光线,一边对照着地图,一边搜寻着秘密地道的入口。
不多时,便在一处陡坡的下方,找到了被灌木丛掩盖住的入口。
“果然有一条地道。”夏尔稍稍清理了入口处的障碍,举着火把,率先走了下去。
女房东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不时打量着显得有些阴森恐怖的狭窄空间。
地道有一人多高,空气有些浑浊,应该有一段时间没有人进来过。
不过在上方与左右两边的墙壁,都打磨平整,并均匀地涂抹了一层石灰,即便在南方潮湿的雨季,依然良好地保持了干燥;而地面上,更是用碎石压出了一条相对平坦的路,想来在建造之初,便是打算被长期使用的。
“大人,磨坊这里究竟出了什么事?”女房东有些不安地问道,“在您回来之前,我听到那边传来一声巨响,月神在上,就像一道雷在我耳边炸了。”
“据说是有异端,放心吧,教会的人在处理。待会如果遇到什么情况的话,你先躲起来吧。不过话说回来,那赌光墙大概只能封住地上的入口,地下的话,应该可以绕过去吧……”
然后,夏尔意识到自己太天真了。
“该死,怎么这里也有!”夏尔有些抓狂地看着眼前,静静矗立的白色光墙,跟之前挡着黑袍们去路的一模一样。
在幽深地道里,突兀出现的“墙”,散发着惨白的光芒,平静而诡异,仿佛随时有什么恐怖的存在,会从里面跳出来一样。
这让跟在身后的女房东更加局促不安,甚至打起了退堂鼓,不过在夏尔的劝说下,对于失踪丈夫安危的关切,终究还是战胜了对未知事物的恐惧。
稍稍冷静下来,夏尔仔细看了看前方的光墙与隧道上下左右的接口,试图找出些倪端。
不过很快就失望了。
地道是人工挖掘的,估计因为走私违禁品的原因,不敢大兴土木,只能用木桩在两侧与上方简单加固,防止坍塌。
墙壁虽然经过一定的防水处理,然而如果有什么东西,直接从地面贯穿至地下的话,原本就稀松的土层必然会遭到破坏,至少墙壁上会留下些裂缝。但是——
“这么平整的接口,仿佛这堵光墙就是天然镶嵌在这里……与异端有关的超自然现象,果然不是常理所能理解。”
一边思索着,夏尔一边靠近光墙,光线并不刺眼,细细一看,仿佛看到一道道白色的水流在上面静静流淌,当然方向是垂直的。
用剑试着戳了一下,硬邦邦的,跟刺到钢板差不多,不过没有发出响声。
而后收起剑,又把手掌慢慢贴上去。
见识过琼斯那惊世骇俗的强力一击,夏尔并不认为自己的血肉之躯能够突破过去,不过是抱着“先搞清楚它的材质,或许能找到对策”的侥幸心理。
当手掌与光墙接触的瞬间,出乎意料地,像是摁在了泥泞的沼泽上,粘稠与阻涩的手感,仿佛随时要被这白色的沼泽吞噬,夏尔吓了一跳条,连忙后退,却发现无论怎么用力,都无法把陷入墙里的手抽回来,反而在拉扯中,手又陷入了几分。
“这是什么情况!”夏尔想起了路德关于远离异端事件的叮嘱,开始为自己一时的莽撞而懊恼。
回来吧,回来吧。
就在这时候,夏尔听到了似曾相识的呼唤。
“夫人,你有没有听到谁在说话?”
“谁,谁在说话?我没有听到啊,大人你别吓我!”看到女房东一脸惊恐的表情,夏尔再次确认,在地面上那个呼唤他的声音,只有他自己才能听到。
不,与其说是听到,不如说更像是直接出现在脑海中。
那道声音如真似幻,初听感觉有一个人在远处呼喊,凝神分辨,又仿佛无数人声音的叠加,绵绵如絮,层层回响。
有那么一刹那,夏尔感觉自己脱离了现实世界,回到了几天前梦里那个灰色的荒原,天空与大地上的每一寸鲜艳,都被染上了浓重的墨色,黯淡无光,只有一抹孤凉的白色在远方影影绰绰。
“大人,大人,你在哪里?”女房东惶恐急速的叫声,将夏尔拉回了现实,然后他发现自己的陷入光墙的手,已经抽回来了。
“我在这里啊。”
夏尔,转过身来,赫然发现除了依然幽黑的地道,竟然空无一人。
“夫人,夫人?”
这才察觉,女房东的声音,竟然是从光墙对面传过来的。
“怎么回事?”莫名其妙的状况,夏尔不得不再次试图将手伸向光墙,却愕然地发现,没有任何阻碍的,整个人穿过了白光,然后看到了已经手足无措的女房东。
“夫人,你刚刚看到了什么?”
在女房东含糊不清的描述中,夏尔大致理清了刚刚发生的事情。
当他伸把手放到光墙上不久,他就整个人“嗖”的一下,不见了——这是女房东的原话。
然后她就一直在喊夏尔,直到刚刚夏尔又突然出现在面前。
夏尔问女房东刚刚听不听得到自己在里面叫她,女房东摇了摇头。
抱着一丝怀疑,夏尔再次进入光墙,来回试验了几次,又让女房东也试了试。
最终发现,不知什么原因,只有自己才能够在光墙里来去自如。
物品如果放在身上,或者拿在手上的话,也可以带“进去”,但是活人却不行,无论是背着,抱着,还是拉着手。
另外进到光墙以后,自己能够听到墙外的声音,但是墙外的人却察觉不到里面的动静。
难道是定向阻挡声音的传递?搞不懂。
无论如何,能够越过这个障碍,算得上是意外之喜。
这可是连黑袍们都无可奈何的东西啊,这样算不算是领先了他们一步?
果然不到最后一刻,是不能放弃的。
夏尔心中再次燃起了斗志,让女房东暂时留在原地等他,然后带着地图和钥匙,继续深入地道探索。
“大人,如果发现有关我丈夫的消息,请一定要回来告诉我。”女房东最后拜托道。
第十八章 密室()
越过光墙,再往前走不远,夏尔便来到了地道的尽头。
一扇厚重的木门挡住了去路,木门右侧中间,露出锈迹斑斑的锁孔。
夏尔掏出钥匙试了试,没有预想中锈蚀金属构件应有的阻涩,很轻松便打开了。
推开沉沉的木门,是一间长方形的储物室。
之所以说是储物室,是因为在这个左右约十米,往前延伸颇远的狭长空间里,堆满了一摞摞叠放整齐的木箱。
举起火把靠近,夏尔看到了木箱侧面印有月神教的标志——白色的月光菊。
“波图男爵果然与教会有着某些不可告人的秘密呢。”夏尔自言自语道,却闻到了一股刺鼻的臭味,如同腐烂了很久的臭肉。
里面究竟装了什么?
他用剑撬开木箱,火把一照,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长度约半个成年人身高的木箱里,装的竟然是一具焦黑的尸体!
虽然已经面目全非,但是从体型不难判断出,死者分明是十岁左右的孩童。
夏尔又迫不及待地打开了旁边几个木箱,发现全都是这种被烧焦的童尸,尸体上的肌肉组织被高温完全破坏,残存的部分内脏也开始腐烂。
这,这就是女房东丈夫说的违禁品?
过于强烈的视觉冲击,让夏尔一时间手脚发麻。
为什么波图男爵要偷运这些“货物”?
贩卖人口按照现今王国法律自然是重罪,不过为了暴利的话,难免会有人铤而走险——但那得是活人,烧成这样的尸体,任谁看了,都感觉更像是要毁尸灭迹。
慢着,脑海中灵光一闪,夏尔突然想到某种可能性。
这次的任务,是调查失踪的水车村儿童,而这里存放的正好是儿童的尸体,再想想裁决所蛮不讲理的阻挠,还有波图男爵暧昧的态度,如果不是纯属巧合,难道说……
他被自己这个想法吓了一跳,因为这个猜想万一被证实——涉及王国贵族与月神教会的儿童诱拐,甚至是谋杀——那将是一件足以震惊王国上下的年度大案。
得先冷静下来。
夏尔拍了拍自己的脸,强迫自己不去想那些遥远的事。
将注意力再次集中到眼前的尸体,夏尔知道自己需要做更详细的调查,否则如此严重的指控,缺乏有力的证据,很容易会被反咬为诬告。
对于如何与尸体打交道,夏尔并不陌生,毕竟财大气粗的王都监察院总部,经常邀请王立学院的法医学教授,为新入行的监察员们解剖死囚的遗体。
为了进一步观察,夏尔用剑尖轻轻划开尸体的胸部。
呃……
不陌生归不陌生,腐烂到这个程度的尸体,该恶心的还是会感到恶心。
为了克服来自感官刺激导致的不适感,夏尔尽量将思绪集中到自己学过的法医学知识上。
首先要判断的,死者究竟被烧死还是死后焚尸,这会直接影响到死因的的判断,进而决定调查的方向。
两者最明显的区别,便是呼吸道是否有烟灰,焚尸的话,烟灰仅仅会停留在口鼻处。
“这里没有,这里也没有……”夏尔捂着鼻子喃喃道,突然眉头一皱:“咦,怎么口鼻处也没有,难道教授们说错了?”
法医学虽然是本世纪才兴起的学科,但随着王国法律的逐步完善,还有监察院的兴起,已经渐渐有成为一名显学的趋势。
比起中古时代仵作们口耳相传的经验,在技术革命后出现的法医学,是经过几代人验证过的严谨学科。
难道不是烧死的?但是这种状态的尸体……嗯?
夏尔发现了一个被他忽略的细节,他想起了法医学教授讲过的一句话——
无论烧死还是焚尸,都有一个共同的特征:与骨骼相连的肌肉因为高温的作用,会导致尸体呈现“拳斗姿态”。
举拳相斗,身体便会前躬,双手紧握于身前。
但是没有,完全没有。
已经查看过的几具尸体,全都是平躺在木箱里,好像常人睡着一样,无一例外。
或许这种姿态是人为的?夏尔猜测着,很快又否定了这个假设,因为碳化的尸体已经失去了生前的柔韧性,外力左右下,只会断裂。
“看来只能留待验尸官们给出专业的判断了。”
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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