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伏魔殿塌了,六界浩劫注定开始酝酿,果然,生灵都是无法改变命运的。
而此刻,楚长歌正站在他的面前,硬生生地提醒他,他白司离蹉跎了三生三世,最后还是逃避不了注定的分离。
明明知道结局,却也不知为何还要爱下去,唯一能够解释这一切的恐怕心底总觉得唯爱能够改变命运转动的齿轮,人不能胜天,可是爱可以胜天。
眼中一闪而过的冰冷,继而瞳仁一片深邃,叫人看不透也猜不透,楚长歌竟退了一步。
“我真是好笑,得不到想要的,还留在这里干什么?即便如今想杀你也无能为力。”他零碎地笑着,目光坚定又狠厉,“我只想要晚清活过来,你成不成神,最后的下场如何,又与我何干”
“难道不还不明白,命里无时莫强求……”
“我不信”一声咆哮震的周身竹叶飒飒作响,为之震撼,“一定还会有办法,如论如何我一定会让晚清活过来的。”
这个时候忽然能够理解楚长歌为何会走到今日这样的地步,有时候他也希望自己是不信命的,可是下场的教训实在太大了。
“事实上还有一点我也想不明白,为何一定要重新复活她,把她的魂魄交给天界,让她重新进入下一轮法道,晚清的元神本就是上古遗迹,早已注定,百年后她还是九重天的天女。”
“我不想她忘记我。”
“单单只是为了这个?那你为什么不能选择重新再认识她一次。”
“你不会懂的。”楚长歌几乎想都没有想,“像你一样蹉跎三生,弄成如今这副鬼样子?我只要她这一世。”
浑身一震,白司离瞳仁骤缩,他张了张嘴再也没有说出什么话来。
事实上,要说的都已经说完了。
楚长歌一点一点笑起来,笑的妖冶又慎人,“我一定要让她重新再站在我面前,带着我们所有的回忆,然后用我的永生永世来补偿她。”
玄色身影消散之前,白司离仍旧站在原地,他听到楚长歌留给他的最后一句话,久久回响深深竹林上空。
“人世皆苦,我不想她忘记关于我们之间,哪怕一点好的痛的回忆。白司离,你这怜悯的眼神该看看你自己,你才是这个世间最可怜的人。”
心在胸腔陡然传来一阵前所未有的剧痛,恍然间,脑子里又是一闪而过那一晚的梦境,熊熊烈火,穿过炼狱,唐瑜举着长剑,一剑捅进他的心口。
白司离痛的生生跪倒下来,他白司离才是这个世间最可怜的人。
楚长歌的最后一句话恍若世间最毒的穿肠毒药,直击伤口,只一句就让他生不如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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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间里的红梅香气很深,在此时仿佛都滞留在了一处,想要轻轻呼吸一下,却发现如此轻而易举的事在现下也变得艰难起来。
让人窒息的其实是方才那人一段语气看似温柔却字字如刀的言辞。十年之余,原以为开始渐渐懂他了,其实只不过自己自以为是地成全罢了,好好想一想,她知道的有关于白司离所有信息,不过就是他口口声声说的至爱不渝。
而到头来还是别人的替身吗?他明明亲口答应过自己不是的
阿霓一袭粉白衣裙,袅袅立于唐瑜的身前,她的脸上一片风淡云清,一颦一笑都仿佛和白司离笔下的画卷上如出一辙。
“怎么了,是不是觉得自己很可笑,陪伴了他十年之久最后只是充当我的替身罢了。”
高扬的下巴无不显示着如今傲娇的姿态。
唐瑜却是轻抬眼眸,目光闪烁,望着眼前的女子仍旧不失从容,“而我又凭什么相信你?没错,我是没有你说的这般懂他,甚至他的前生过往我一概不清楚。从小我就对自己说,若是他不愿意告诉我便不强求。可是这又怎样?”唐瑜轻笑,“如今陪伴在他身边的不是你,是我。”
她一字一顿,诚然让阿霓微微一愣,缓缓吸了一口气,细眉稍展,这个容貌倾城的女子随即又恢复了方才自信坦然的模样。
“笑话,我与他两世相守,还会比不过你陪伴他十年?再几十个十年也是不够的。”她勾起唇角,气势上又徒增了几分焰,“更何况即便是陪伴,他也是将你当成了我。”
唐瑜并不畏惧,轻轻一笑,“是吗?说的好听。可是在他最痛苦最难熬的时光你又去了哪里,紫神玉,百家炭,他危难的时候你为什么不来?”
诚然此时此刻,不知在心里打了多少万分勇气,紧握的手心早已是冷汗涟涟,深深与眼前人对望的眸光却仍是异常坚定。
凭什么,就凭她全然没有理由听信那个阿霓的一面之词,凭他相信白司离,也是绝不能输的。
“哦?这话说的,却要问问你自己了。”阿霓的声音陡然提高了几分,唇角弯起的弧度在此刻美的特别让人心底生寒。
她本就长得极美,此时更是叫人无法逼视,“究竟是谁害他的,我不清楚你还能不清楚?而这笔帐我还未来得及和你算。”
话音一落,唐瑜的身子猛地便是一抖,随即觉得心下失重,竟是一时失神仓惶地退了两步。
目光错落,饶是此刻阿霓的目光如炬,正步步紧逼等她的回答。
唐瑜笑的艰难苦涩,“你也先别急着要和我算账,还不知你究竟是不是货真价实的那个阿霓,还是只是滥竽充数的冒牌货。”
皱紧的眉头和微微沁出的冷汗无不在提醒她现下的处境,而白司离他为何还不回来。
阿霓一瞬竟笑的分外妖娆,她一拂云袖,“究竟谁才是冒牌货?我是不是,你又如何判断?难道如今你还嫌害他害得还不够?若不是你,他会死,会像凡人一样生病?一切不过是你咎由自取还让他陪着你一起受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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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〇九章 两生花开()
阿霓紧接着上前一步,唐瑜连连退后,她一双眉目真的摄人心魂,直击唐瑜内心,“他已是残魂鬼魅,如今只不过安心等我回来,你又算什么东西?又凭什么代替我陪在他的身边,你还真不会天真的以为自己才是阿霓吧?”
‘轰’的一声,脑子里登时一片翻江倒海,唐瑜瞪大双眼,瞳仁剧烈地颤抖着,喉咙发哽已然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此时眼前的女子诚然不似九重天的天女,而是阎王派来的恶魔。
阿霓意犹未尽仿佛还不想就这么放过她,缓缓摇头叹息,眼底却不失刺人的讽刺,“玄赐当初会将你认错,只是因为我消失踪迹,而你的身上恰好有他的兰溪玉佩,自然那玉佩原本是他送给我的。”呼出一口气,眸光微烁,“不过这下好了,如今兰溪玉佩已经不在你身上了吧,事到如今,你以为他还会相信你吗?”
“你,你为什么会知道……”竟仿佛是生生从喉咙里挤出这几个字,唐瑜的整个身子已经抑制不住地发抖,连呼吸一下都似乎要费很大的力气。
“为什么?你还不明白吗,自然是因为我才是玄赐心里那个心心念念如假包换的阿霓。而你,永远都只是个替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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夺眶而出的眼泪是如此猝不及防,甚至没有经过唐瑜的同意,紧咬着下唇,睁得硕大的眼眸,饶是她此刻的样子与那时第一次听到冷雾不存在的消息一样,感觉一瞬间全世界都欺骗了她。
不怕嘴唇被贝齿咬出血,甚至现下连一点疼痛丢感觉不到,指甲深深陷进肉里恍若不曾察觉,唐瑜呆呆地像失了魂魄。
空气中隐隐竟还能嗅得到淡淡的血腥味,可真是邪了门。
他说过的,他这般疼她怎么舍得欺骗她……可是原来事实上不只是她唐瑜一个人搞错了吗,在之前的琅琊山颠,他也曾为了自己故意是是找错了人,而现在不会存在故意了,因为连白司离自己,从一开始就弄错了……
眼底充满了无尽的恐惧与颤抖,“不会的,不可能,你说的不是真的。玉佩是我的,是我从小带在身上的。”失魂落魄的哑着嗓子,真希望眼前的一切才是天大的笑话。
唐瑜张了张嘴,瞳仁里早已失了方才的神采与淡然,却是在这一刻晶莹闪亮,眼眶噙满了泪水,“我不是将它借给纤云了吗?她没有还给我便回了青丘。可如今怎么会在你的手里?”
“现下这还重要吗?都已经不重要了。”唐瑜伸出手想来捉阿霓的袖子,看看兰溪玉佩是不是真的在她身上,却被她抢先一步一把甩开,她冷眼望她,“如今重要的是,从今往后你再也不会是阿霓,不,至始至终你都是我的影子、替身。而从现下开始,你永生永世都只能是姓唐名瑜的姑娘,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凡世女子。”
“你把玉佩还给我纤云,纤云为什么要骗我……”
抑制不住内心的悲愤,唐瑜疯了一样朝阿霓扑过去,满眼清泪,而阿霓只是微微一闪,唐瑜便用力扑了个空。
一声闷哼,身子硬生生地砸到桌子上,震得茶具呯啪作响。
阿霓漠然地在身后看着她颤抖的背影,声音没有一点温度。
“好好想想究竟是谁骗了你,你就那么相信你口中的白司离,让你喊了他十年的公子?那么笃定他说的话,以为你就是我了?他不知自己寻错了人,而你也就任由他错下去,问问你自己,脑子里有一点关于他前世的记忆吗?”一声冷哼,“你有什么资格陪在他身边,他本是天界上神,而你,凡人就是凡人,至始至终摆脱不了三俗念头,日夜想着飞上枝头便凤凰,殊不知燕雀永远只能是燕雀。”
每一个字都像是无法摆脱的魔音不断重复,不断萦绕,仿佛永远不会停息。
不顾身上心上之痛,唐瑜捂紧自己的耳朵,一个劲的摇头,眼泪终是止不住滚烫的落下来,“不要再说了……我不信,我不信……玉佩是我的,他没有把我当成谁的影子,他爱我,他爱的是我。”
“自欺欺人,你充当了我十年的影子也该知足了,如今便是你做回自己的时候。”
“我不是影子,我不是我是唐瑜,公子说过他爱的人是我。”
“若不是把你当成了我,他还会爱你?他连正眼都不会瞧你一眼。”
“他不会骗我,他说过了不会骗我,说过青丝白发要与我在一处,他不会骗我”
猛地抬起头睁开眼来,唐瑜的瞳仁骤缩,忽然间溢出一阵微光,青丝白发,香消玉殒那一天。
…‘用不了多久,你就会快速老去,变得又老又丑,你就那么相信他还会爱你,这样真的值得?’
是谁在说话,是谁心里的那个声音是谁在提醒她,她不要,她不会……
眉头一皱,嘴角便是一丝鲜血。
身后的阿霓终是微微拢眉,却还是沉声道,“醒醒吧,人终究斗不过天你心里很清楚。难不成你真想亲眼看着他离开你而走向我?”
一字一句,话音方落,世间像是忽然沉寂了一般再没有一点声音,阿霓甚至以为唐瑜一时想通了,正想上前去。
“呵呵呵呵呵呵……”唐瑜忽然摇着头笑起来,空灵的笑声让阿霓顿时停在了原地,再也无法挪动一步。
她皱紧了眉,饶是觉得此刻唐瑜的笑声让人毛骨悚然,她终是最后一点心中的防线都崩溃了吗。
唐瑜笑的歇斯底里,眼泪源源不绝地落下来,喉咙像撕扯一般,带着丝丝令人炫目的血腥味。
“他不会的……”笑到最后仍是用尽力气张了张嘴,目光如炬从未有过如此坚定。
阿霓竟是生生退了一步,直到如今即便内心已经崩塌,还坚持决定相信他吗……
唐瑜回过身来,轻抬下巴,饶是此时的她才像从地狱走出来,浴火重生的妖鬼。阿霓一愣,看着她的目光终于开始隐隐颤抖。
“他不会离开我,他答应过我。是唐瑜,他心里爱的是唐瑜……是我。”嘴角嫣红,缓缓勾起,那一丝血迹刺眼的让人无法逼视。
…‘是你。是我眼前的这个人,从小就在我身边的这个人。是你。’他亲口说的。
她信他,她发誓再也不会怀疑他了……
空气蓦然凝固,仿佛就连红梅香都不再散发出来。半晌,阿霓上前两步,一袭粉白衣裙,眉间收紧,仍是倾国倾城之颜。
“好,那我就让你看看,他心里爱着的那个人究竟是谁”
窗外忽然开始漫天落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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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章 酒醉人醉()
白司离徒手一点一点将梨花殇从土里挖出来的时候,天空下起了雪,纷纷扬扬实则美矣,竟也有些显得虚幻了。
竹林绿叶为衬,他一袭月牙白衣恍若霎那与天地白雪混为一体,而白司离抬起头,手里捧着刚出土的梨花殇,静静看着,仰望着。
冰凉的雪落尽他琥珀色的瞳仁里,浸润漆黑浓密的睫毛,与那宝石般的眼眸合为一体,晶莹透亮。
天空与眼眸相互辉映,他蹙眉,冰凉白雪液化成泪,竟是滚烫的流入他的发鬓。
无尽的苍穹啊,告诉他什么才是最后的答案,星宿宿命,什么才是真正的化解,人的命格为什么由天注定,既然无法相守又为何相爱,既然爱了,却又为何注定分别。
…阿霓,究竟为什么,要怎样你才能记起我,楚长歌说得对,三生三世不过一场须臾,一场人间大梦。记不得前尘往事尽是一场空,是我错过了你,我接受惩罚。你怎么还忍心让我一个人活在回忆里,让我再一个人承受两世之痛……
白司离望的脖子酸了,皱紧地眉头无法再收拢一分,雪落满身,落满肩,竟是感觉不到一丝寒冷。
他一声苦笑,宽袖一拂,怀中的梨花殇揭盖而起,顿时芬芳四溢,叫人不能自已。
梨花殇醇烈,单单香气就叫人嗅之垂涎,白司离想都没想,目光微阖,抬手便是一坛酒灌入喉中。
他就这样席地而坐,以雪为垫,一手举着一坛梨花殇,微微扬起头来,墨发垂地倾入雪中,黑白分明,柔顺若缎。一手抓着身旁一团白雪,修长的手指一点一点收拢,冰冷刺骨,却没有松开一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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