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他紧闭着眼睛,一动不动,一身月牙白衣拂地,黑发如墨如缎,他的唇角带着浅浅的笑意,嘴唇却是苍白的没有血色。
他的睫毛浓密纤长,宛若蝴蝶的羽翅,他安静的,就像失了魂一样,只是他如今也不就是一缕残魂鬼魅。
手边是倒翻的翡翠酒瓶,涓涓醇酒从瓶口流出来,湿了他的衣袖,他每日每夜醉着,抑或说留恋在自己制造的幻境之中,心甘情愿被深深困住。
梨花就不易醉,醉尽一杯梨花殇。
‘阿霓……’只有眼角湿湿的泪痕在不断地提醒着自己,心痛让自己知道还活着。
有人走了过来,一双温柔的手轻轻的颤抖地拂过自己的眉眼。阿霓……
从上面猝不及防湿湿地落下一滴水来,温热的,仿佛要唤醒他。是酒吗?不是,酒是没有温度的,倒像是人的眼泪。
“阿霓……”
喉咙像火烧一样,白司离的口中喃喃溢出这两个字眼。
眼睛痛的睁不开来,却有光线隐约射入。
“哔哔……”
不想自己这一睡便是睡了这么久吗,还是一醉就醉了这么久,就像醒来便是几个世纪。
“玄赐。”
心猛地一跳,这个名字……白司离动了动闭着的眼睛,眉头深深一蹙。
是她吗……
再也迫不及待的想要睁开眼睛来,光线跃入眼睛一阵头晕目眩。
“哔哔,哔哔……”
是小彩。
白司离皱紧了眉头,是,小彩还在呢。
“玄赐,你醒了。”
蓦地睁开眼睛来,再不管酸痛,琥珀色的瞳仁登时一缩,眼前的那个人赫然竟是一身罗衫美目含泪的纤云。
白司离几乎是下一秒紧紧握住她的手腕,发光的眼睛死死盯住她,“说,谁让你这么叫我的”
他忽然莫名的愤怒让时间在瞬间静止了,纤云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梨花飘飘悠悠恍若提前到来的漫天飞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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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瑜儿,瑜儿。”
“嗯?”
“该你了。”
唐瑜蓦然回过神来,这才发现眼下自己的白子早已被凤息的黑子团团围住,已经寸步难行。
“哎呀,输了。”唐瑜刚拿起的白子又重新放了回去,长长呼出一口气。
凤息勾了勾唇角,伸出修长的手指去棋盘上捡棋子,另一只手扶着落下来的袖子,他摇摇头,“是你每次与我下棋都心不在焉罢了。”
唐瑜撇了撇嘴,“哪有,明明是凤息你的棋艺要比我高太多。”
“又是这句话,你若认认真真与我下一盘,我也未必能够赢你。”说到这儿,他忽然抬头看了眼前的女子一眼,“或许,我会输的很惨呢。”
“你又在说笑了。”
“那你同我说说方才下棋的时候,你在想些什么?”
唐瑜顿在那里。
眼前的女子一身粉色素雅衣裙,青丝散在身后,只在头顶绾了一个小小的发髻,她的脸上未施脂粉,姿色天成,忽然想起上一次与她对弈是在梨花小筑,那时她亦输给了他,原因是想着白司离夜里失眠的原因。
而这一次呢,这一次她心不在焉又是为了什么。
“我在想晚上的时候我们吃什么?”作者有话说,作者承认自己笑了
唐瑜眨了眨眼睛。
凤息被她说笑了,他把黑子全部捡回盘子里,认真问她,“那你想好了没有,我们这次是吃冬瓜还是南瓜,青菜还是白菜?”
唐瑜摇摇头,“吃土豆。”
说着,倾身向前,一拂衣袖将棋盘上的白子扫到自己面前来。
窗外有些起风,跃进屋子里来,微微掀起女子的墨色长发,唐瑜顺手将额前的发丝缕到耳后,凤息饶有兴趣地看着她。
“这样下去,终有一天我要长肉了。”
唐瑜笑起来,“那样才好,凤息你很清瘦。”她抬头看了他一眼,“以后有我在,就不怕你看着你像风一吹就倒了。”
凤息忍俊不禁,“我看起来风一吹就倒么?”他摇摇头,“哪有这样病怏怏的,那是仙风道骨明白吗?”
“不明白。”唐瑜拂袖,落手就是一颗白子,“该你了,这一次我一定把你杀个片甲不留。”
凤息淡淡笑道,“好,这一盘若是你赢了我们就吃土豆,你若是还输我们只好吃大白菜了。”
唐瑜目光一闪,“好啊凤息,就这么说定了。看来今晚我注定要爆炒土豆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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园子的东南方有一座矮山坡,已是深秋,坡上的树叶都落得差不多了,一日里,竟落下漫漫一山黄叶,远远望去,宛若在山坡铺上天然的落叶毯子。
忽然想起还在青丘的时候,白司离默默陪在自己身边,为贪睡的自己轻轻覆上落叶小被,而如今,这一切都随风而逝了。
深秋的好日子,丝丝云卷,天空显得格外高耸,凤息便带着唐瑜躺在斜斜的矮坡上,身下是松软的落叶,她看着深蓝高远的天空出神。
凤息在身边缓缓吹起了紫陌萧,一时鸟雀停止了欢唱,仿佛连树叶都停止不动,天上的云彩亦是如痴如醉了。
箫声悠扬,在广阔的世间,空中的棉云渐渐幻化成白司离的模样,用力眨了眨眼睛,一片虚无。箫声断断续续,竟不知为何听出了眼泪。
“早料到你会难过,我便不吹了。”凤息放下手中的紫陌萧,看着仰躺在身边的唐瑜,轻轻叹了一口气。
“没事,是你吹的太好听。”
“好些日子终于平复了心境,如今红着眼睛掉眼泪的,不都是我的过错?”
唐瑜干脆地抹了一把泪,赌气道,“我才没哭,只是这风沙吹进了眼睛里。”
凤息浅浅地笑笑,方才并没有什么风,他一个俯身凑近她,“真的,眼里可还进了沙?”
眼前的光线忽然被挡了住,接着是凤息温和的笑颜,他的发丝垂下来,落在唐瑜身侧,他的瞳仁发光发亮,看得见自己的影子。
脑海中一闪,望进他此时近在咫尺的瞳仁,记忆深处不知为何一痛,印象中是谁这样近地低头看着自己,温热的鼻息,深情的呢喃。
眼眶又是一热。
凤息皱了皱眉,“怎么又哭了。”他伸手用拇指抹去唐瑜眼角的泪痕,轻轻叹了一口气,“你若觉得心里难受我们回去可好。”
唐瑜摇摇头,“不用,我很喜欢这里。”她止住哭泣,忍不住抬起手来去碰凤息的眉间。
冰凉的触感自指腹传来,凤息不由一怔,身下的人闪着泪光,一寸一寸地抚着他的眉眼。
“凤息,别再皱着眉头了。”唐瑜的指尖在他的眉宇处划过一道轮廓,“你是神仙,神仙本来就该无忧无虑的啊。”
唐瑜渐渐收回手,下一秒猛地被凤息反手擒住。
“你可知你方才这样做的后果?”
唐瑜看着他,眼睛睁得大大的,一阵风拂来,吹起他的发丝,他雪白的衣襟,目光炽热,宛若升起的一团新火。她张了张嘴,“凤息,你……”
顷刻间,他似乎想起了什么,望着她的那团火焰一点一点散去,神色渐渐黯淡下来。
凤息似乎极度隐忍着,他久久地注视着身下的人,最终俯下身去,亲吻了她的额头。
唐瑜的一双杏眼直愣愣地看着一团黑影压下来,随后额间一片柔软温热,一晃神才亦是到是凤息的唇。
她惊呆了。
凤息起来翻了个身子往唐瑜身边躺下,用手臂枕着后脑勺,半晌望着天空喃喃道,“瑜儿,往后的余生都由我来陪着你可好。”他似乎又在自言自语,目光带着浓烈哀伤与憧憬,“我如今不再是苍崖的仙人了,而与你一样拥有一颗凡人的心。”
唐瑜张了张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我不求什么,只求你能够在我身边。晨起时见到的第一个人是你,和你在一张桌子上吃饭,吃什么都好。起风时留在屋中,若是晴天便出去采撷。”凤息出神地望着天空,已然不知唐瑜何时流了那么多的眼泪。她只是听他说,不动声色地觉得心酸。
凤息轻轻叹息,声音不易察觉地有些颤抖,“你若是觉得倦了,想去哪里都可以。只是,别忘了带上我。因为我想,每个夜晚都在有你的地方睡去。”
他虽是仙风道骨,可胸腔里终究藏着一颗凡人的心,想要去爱的心。白司离说的没错,凤息终究不是神,他仍能选择拥有凡间的爱恨嗔痴,七情六欲。
风起的大了,仍遗留在枝头的枯叶开始摇摇欲坠,然后纷纷往下落。
一片,两片,沙沙地落在躺着的两个人身上。唐瑜闭着眼睛,许久没有说话。
她忽然觉得此时凤息和她一样,他们和这些纷纷凋落地落叶一样。
漫无目的地,孤单地,一开始以为拥有全世界,身边拥有很多人,满树的芳华都为它而光彩,而后来才明白过来,这只不过是上天与它开的一个玩笑。
命中本该孤独一生的,又有什么资格去爱,去陪伴。
而凤息的那些话,正好让她明白过来,原来凤息对她的奢求,正是她在白司离身上想实现的所有愿望。
?
回去的时候正是夕阳西下,落日将两个人的身影拉的很长。
唐瑜忽然想起什么来,从怀中摸出碎成两半的玉佩放到凤息眼前,“我这随身携带的玉佩前些日子碎了,你可有办法将它恢复成原来的样子?”
凤息低头去看便是一惊,问道,“这枚兰溪玉佩是你的?”
唐瑜理所当然的点点头,“我自出生以来便有了,怎么了?”
她颇有疑问,难道凤息一直以来都不知道玉佩是自己的么,玉佩碎了她觉得分外可惜,并且答应过逝雪深要好好保护它的。
凤息毕竟身怀法术,想着他些许能让这玉佩恢复原状。
“这玉佩是灵物,自然可以恢复成原来的样子。”
凤息淡淡道。
唐瑜不禁释然,不料凤息又微微蹙眉,“只是,只有它最初的拥有者才有这个能力,他人无计可施。”
“它最初的拥有者不就是我?”
凤息若有所思地看着唐瑜,一双美目似乎要将眼前的人看透。
他摇摇头,“瑜儿,这枚玉佩最初的拥有者不是你。”
:
第四十六章 只是相逢会有期()
凤息说这话的时候眉头皱地紧紧的,唐瑜更是心里一凉。
怎么会,那玉佩确实是自己生来携带的,如果她还不是玉佩的主人,那么谁才是。
仔细想想,她自己也不清楚自己的爹娘是谁,只知道她生来就是乞丐的长老养着她,随后待她懂事,她的世界也只有冷雾一人。
艰难困苦六个年头,最终还是在第六年年末遇见了那个人,她一生的信仰。
若那玉佩真如凤息所说不是自己的,那便是有人在她刚出生时便赠予她的。只是那人是谁,没有人会知道了。
而那玉佩确实是个祥物,她几乎将它当作自己的命一样看待,或许从中缘由,逝雪深是知道的。
诚然先前还记得因为有它,白司离才能无论如何都找得到自己。想想虽然如今已经不需要了……可它这样便碎了,也是极可惜的。
唐瑜将玉佩重新收回自己的怀中,垂头丧气地继续往前走去。
“瑜儿。”
凤息忽然从身后叫住她,她回头。
夕阳的余晖正巧如数倾泻在凤息身上,唐瑜呆呆地看着,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在往后的日子,唐瑜仍会想到那时的画面,那时的凤息那样飘渺,那样虚幻,那样显得不真实。
她从未觉得凤息是这样孤单,这样受伤,这样无助,让人好想紧紧抱住他。也是在后来,她才明白过来,为何当时的凤息会有这样的神情,那种心碎的样子就像一场美梦的破碎。
晚风掀起他的发丝与白衣,他站在风里,站在夕阳里,眼中闪烁着不知名的光芒,他顿了顿,嗓音柔柔的,像池水一样干净。
凤息笑起来,“我忽然很想再去钓一次鱼,明日陪我去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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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楚长歌便来了。
一身玄衣,手握一把玉扇,英姿飒飒。
他的出现完全是意料之外的事,自从和白司离离开青丘,唐瑜一直以为一时半会是再也见不到他了。
诚然完完整整的一个人忽然出现在面前的时候,唐瑜整个人都抖了抖。
也不知他如何寻到的这个地方,带着他专属的潇洒与劈头盖脸的一顿关于不辞而别的怒骂。
“你倒是好,要走也是一声不响连句招呼都不打。这样对我使着性子,把我当哪门子事。”
他看起来没多大变化,还是与之前见他时一样,一双英俊不凡的丹凤眼仿佛要将人的魂魄都要勾了去。
“你和晚清还好吗?”
“想来你倒还是惦记着我们。”
唐瑜点点头笑笑。
楚长歌蹙起眉头,“小鱼儿,你瘦了。”
“是吗?”唐瑜尴尬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我觉得还好啊,平日吃的也不少。”
楚长歌叹了一口气,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捏紧了手里的玉扇。
“你和白司离的事我都知道了。”
唐瑜登时顿在了那里。
楚长歌目光微垂,抿了抿唇,“你都不知道你现在变了多少,连笑起来的样子都不是以前那样。我还以为这次找不到你了……”
楚长歌说话的时候,凤息坐在一旁安静地瞄着一幅夹竹桃,唐瑜局促地回过身去倒热水喝,她真的不知道现在该以怎样的姿态去面对楚长歌。
楚长歌为什么会来,他又是什么时候知道她与白司离的事情,从何而得知。是纤云告诉他的,还是白司离?
原本以为日子就是这样安安静静过下去,了却此生倒也好,老天非不得人所愿,他终要插手自己的人生、
“可你还不是找来了。”
唐瑜不看他,淡淡道。
“我只是不明白,你究竟懂不懂白司离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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