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就安静地坐在一边看他们笑着,闹着。
阳光照在白司离身上会发光,他的笑就像苍穹碧空下的大片飞扬的芦苇花,一下一下地扇着唐瑜那颗柔软的心。
她想,如今他不是花凉山她那淡薄如水的公子,不是吸食魇兽之血的一缕残魂,不是冷面凝眉,梦姬心存畏惧的白司离。
如今,他只是他,宛若与那些纯真无邪的狐狸小崽一般,新生的朝阳,清晨叶尖的一颗凝露。
很快的……再几天,他们就告别长洲青丘,两人携手回花凉山去,自此再也不问世事。
*****
楚长歌来找唐瑜的时候,她正和白司离坐在堆满落叶的土丘上。
白司离的手中握着一根红萝卜,空出另一只手夹着一把小刀,抿着唇专注地往那跟萝卜面上一点一点画着。
唐瑜就盘腿安静地坐在他对面,亦是专注地看着他。
楚长歌来的时候恰巧逢白司离顿了顿手,目光微抬,对唐瑜说了句,“阿瑜,不知为何,你这样看我,叫我觉得很紧张。”
“咳咳……”
唐瑜正想回答,便被楚长歌这突如其来极显突兀的咳嗽声打断了。
这厮何时那样喜欢咳嗽了……
“诶,长歌。好久不见啊。”
回头见到来人,唐瑜立即露了露微笑。
“好久不见?”楚长歌缓缓走近,俊眉一挑。
唐瑜咂了咂嘴,“你说呢,我好几次得空来找你,小狐狸都说你已经佳人有约了。”
说道这儿,不禁呈黯然神伤状。
头顶有另外一道目光射过来,唐瑜不禁抖了抖,举目去看,才发现白司离不知何时微微笑着看她,那笑容叫她一阵寒意。
不等楚长歌跳脚,他抢先一步搁下手中的萝卜,只握了一把小刀,懒懒道,“哦?我到不知阿瑜还有得空的时候主动去寻暮赤君耍的。”
那把小刀不知为何此刻竟觉得散发着阵阵寒意。
“那个,公子……我其实最终目的是去寻晚清啊。”
小刀在那人修长的手指上利索地转了转。
“哈哈哈哈。”楚长歌忽然笑起来,靠近他们亦跟随着蹲下身去,左右环顾一圈,才不缓不慢道,“果然小鱼儿遇到白家公子就变成一条死鱼了。”
他本想伸手去摸了摸眼前女子额前的碎发,因为觉得此时的她憋红了脸特别可爱。
手伸在半空忽的就顿住了。
因为右边射来的那一簇夹杂着男子冰寒的目光,还有他手中那把小刀森森的白光。
果然,刀在白司离手上显得特别相得益彰……
须臾感叹,楚长歌顿时收了手。
“暮赤君今日倒是有雅兴来寻阿瑜啊。”
白司离淡淡道。
楚长歌叹了一声,席地坐下来,“准确地来说,是找你们两个。”
白司离无声地看着他,唐瑜更是好奇心满棚,立即抓了楚长歌的衣袖。
“长歌,快说快说,是不是那纤云走了啊?”
楚长歌嫌弃地睨了她一眼。
白司离暗笑。
“没走。”他摇摇头,唐瑜哦了一声,目光暗了暗。
楚长歌长叹,“可是晚清的生辰要到了,我得给她准备什么才好,本大爷的脑袋都要想破了。”
此话一出,唐瑜下一刻便和白司离来了个眼神交换。
当下了然,唐瑜语重心长,“真爱鉴定完毕。”
楚长歌想掐死她。
白司离从土丘上缓缓站起,抬手拂了拂衣袂上的落叶,天光将他的眉眼映射的俊朗不凡。
楚长歌抬头看他,唐瑜痴痴仰望他。
“凡尘之物未免俗气,你的陪伴当是于她最好的礼物。”
楚长歌忽然觉得很后悔,其实这事单独问唐瑜就好了,或许女孩家懂得女孩家的心思。
可是先前还想,白司离或许是有经验的,干脆他们两个一道问。可是如此一来,或许之前他想错了。
唐瑜眨巴眨巴眼睛,她感觉身边的楚长歌在一点一点石化。
头上的男子欣长而立,身影婆娑,脸微微扬起,嘴角边藏着一抹淡定自若的笑意。
“可是公子,之前我生辰的时候你不是送了我满山梨花,想想我确是喜欢的紧,你很懂女孩子心思嘛。”
白司离顿住了。
唐瑜安抚地拍了拍楚长歌重新燃起来的火光,“你可以跟长歌说说,你那时是怎么想的啊。或许晚清和我一样都喜欢梨花也说不定。”
白司离静静听着,继而弯下身不动声色地拾起方才被自己搁在地上的萝卜。
他的目光比天光还要明亮,掠过楚长歌,直直望着一脸人畜无害的唐瑜。
“你以为我送你的梨花真的是凭空变出来的?”
他的目光如水,霎那像穿透了自己的心,忽然呼吸一滞,方才的感觉像极了那晚他牵着自己的手送自己回房,呼之欲出的感情在胸口不安地律动。
唐瑜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白司离复而又笑着去看楚长歌,出乎意料地伸手拍了拍他的肩。
“暮赤君,何为牵绊?旁人不懂,你却是明白的。我有梨花,你有什么?”
微风拂过他的发,一丝一丝地在空中散开来,带着他洋溢消散的浅笑。
“天色渐晚,差不多就回来了。”
白司离伸出修长的手指点了点唐瑜的脑门,看她微微皱起的鼻子,轻笑出声。
缓缓转过身,他一袭月牙白的身影一点一点消失在视线。
“他刚才说的什么意思?”
待那人走远,唐瑜回头看身边弯着嘴角的楚长歌。
“就是告诉我送什么生辰礼物好啊。”
唐瑜愣了,“可是他刚才什么都没说啊?”
楚长歌长叹,目光颇有深意地望着身边的女子。
“小鱼儿,很多事情呢,现在总是解释不清楚。可是总有一天,什么都会真相大白的。”他站起来,回身向唐瑜伸出手来,“来,起来吧,他都已经走了。”
唐瑜云里雾里地哦了一声,楚长歌的一双凤眼弯弯的,温柔地看着她。
忽然玩心一起,拍掉他伸在自己面前的手,三下五除二地从地上爬起来。
唐瑜指着他,“说,之前对我那样好,对晚清又像总是刻意的回避。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忽然转了念想啊?”
楚长歌颔首看着眼前的女子,刚想开口,话头又被唐瑜接了上去。
“噢,我知道了,是不是那晚喝醉了,我可是记得是晚清扶你回房的。”语气带着稍稍顽皮,目光闪烁,“老实交代,是不是那晚发生了什么了啊,怪不得从那之后,关系就开始悄悄变了呢,你看,这次不仅记得人家生辰,连礼物都精心准备。”
楚长歌被她是说一阵不好意思,险些暴走。
“你这条臭鱼再说?你再说今晚晚饭就吃你。”
“你敢?”
“我怎么不敢?”邪邪地笑着,“你如今可是在我的地盘。”
唐瑜一溜烟退他好几步远,“白司离不会放过你。”
“这回可不是有人撑腰?”
唐瑜哈哈大笑,不可置否,“我和公子原本打算过两日走,现在看来要等晚清生辰之后了。”
楚长歌弯起嘴角,“我却希望你们多住几日是几日,青丘可不曾那样热闹过。”
唐瑜伸手绕了绕自己的发尾,“自然,若不是那纤云姑娘,我倒是能和公子商量商量多住几日。”
***
白司离回过头,直至看不清土丘上那两抹身影。
他倏然皱紧了眉头,脚步有些不稳地倚在了一旁的树边。
缓缓伸出手,摊开手心,赤色的五朵梨花瓣已然落了两朵。阖目深吸一口气,他悄悄握紧了手指,指骨惨白地露出来,睁开眼竟觉得有一瞬眩晕。
“怎么一个人在这儿?”
清脆灵动的声音自一旁响起,宛若溪涧清水。
白司离回眸望去,纤云一身粉白衣裙袅袅站在那儿。不若第一次见她时的模样,此时却是委婉动人,如瓷的脸颊泛着浅浅的红晕。
他想开口,张了张嘴却发现此时此刻说不出一句话。
给读者的话:
纤云和长歌其实是表兄妹的关系,实则青痕对他们而言,一个称之为姑姑,一个称之为姨母。自然青丘狐狸产的也是多的
:
第二十二章 一波未平一波起()
眼见着她一点一点轻移莲步过来,白司离定气凝神,又生生将痛楚压下去。
“只不过随便走走,纤云姑娘也是好兴致。”
声音带着些许不稳,在常人耳里却是与素日里无异。
可那纤云却似乎并非一般人。
“我也是恰巧路过罢了。”纤云弯了弯唇角,目光却紧紧锁住眼前的白司离,仿佛要从他闪烁的瞳仁中看出些什么,半晌,颇有深意道,“咦?竟是不见那唐姑娘陪你。”
白司离不由得失笑,袖中的手攥地紧紧的,“纤云姑娘费心了,这是我与阿瑜的事。”
此话一出,纤云登时一愣,彼时一阵尴尬让她微微局促,眼前男子的话语很明显,无论他口中的那个阿瑜在不在身边,都与她纤云无关。
清风拂来,微微吹起白司离的衣袂与墨发,纤云站在他面前,明眸皓齿,面带娇羞,远看倒是好一幅仙侣诉请的美画。
内心有一种感觉呼之欲出,如此当下,若是往后生生世世都只是他们两人就好了。
与旁人无关,与前世今生无关。
“你确定她就是那个人吗?”
女子的话很快被清风带走,消逝在空气中,树叶簌簌卷起几片落在脚边。
“什么?”白司离一晃神,竟是那一瞬间听的不是很真切。
纤云勾了勾唇角,她忽然抬起眼来,目光炙热。
眼前的男子亦紧紧盯住她,不留一丝多余的感情,尽是满目的质问。红唇轻轻掀起,她又重复了一遍,口齿清晰,眉眼姣好。
“你确定,她就是你要找的人?”
她一字一句,字字真切,实实在在得跃入白司离的耳朵里,他听的十分仔细。
终于有些失了防线,当下觉得脚步一阵不稳,身子竟是不受控制地晃了晃,嘴唇渐渐惨白。
白司离听到自己的声音在风中显得软弱疲惫,“你,怎么会知道?”
他深深锁紧了眉头,“我们的事,你为何知道?”
音量不由得提高几分,竟是迫切地想从她口中听取答案,差一些就要伸出手去,紧紧抓住她,定要她说个明白。
纤云不禁笑了,如花笑靥叫凡世男子必当如痴如醉。可如今看在白司离眼里,却觉得分外没底。
只听纤云语气淡淡的,飘散在风里让人想起青丘河堤旁那一大片芦苇花,轻渺淡然。
“司星上神,你莫不是忘了,我的姨母是东极蓬莱岛主的结发妻子啊。”
这个称呼陌生又熟悉,记得第一次见面,纤云也是这般称呼自己。
是了,君墨知道一切,青痕想必也是知道的,而眼前的纤云也就有理由解释她所知晓的他的过去。
可她方才又为何那样问。
“你……”白司离眯起眼睛,“到底还知道些什么?”
纤云忽然眨了眨眼睛,她的目光越过白司离的肩眺望过去,天光映射在她的瞳仁里,闪着令人心动的光芒。
她抿起唇散落在唇边的浅笑带着微微心疼。
“至少我还知道,百年前你亦不是这样……”
从袖中探出的手缓缓向前,不动声色地微微握住白司离月牙白的衣角。
白司离愣住了,嘴唇煞白,握紧的手终于一点一点松开来,赤色的梨花妖艳地在掌心盛开着。
额头的虚汗一阵又一阵,凉风吹在身子骨竟是冷的恍若跌进深海。
他艰难勾起唇角,“很久之前,你果然是见过的……”
笑容消散,白司离渐渐凑近眼前的纤云,他的呼吸一下一下扑打在她耳尖,让人一阵酥麻。
梨花香此刻是那样近,恍惚间真让纤云有一种隔世的错觉,此刻眼前的白衣男子,是属于自己的。
他在耳畔浅浅软软地说了两个字。
纤云的心还未来得及收紧,月牙白袖中的手主动伸过来,紧紧握住了她那一只牵着他袖子的小手。
没有知道方才白司离对纤云说的那两个字是什么,除了当事人彼此,那两个字转眼被风带走,消逝在青丘泛白的苍穹。
粉白与月牙白亲密无间,而唐瑜和楚长歌正是在这时从土丘上欢笑着下来。
欢声笑语在霎那间戛然而止,散成飞花。
…………
那天的事仿佛一只蚊子在皮肤上轻微地叮了一口。
当时痛痒,那人既无意解释,红疹最后亦会随着时间悄然淡去。
唐瑜和楚长歌不近不远地站在那里,任清风将他们的笑容定格在脸上,逐渐冷却。
纤云退了一步,匆匆离开了。
白司离深深闭了闭眼睛,手中空空的,再也握不起来。回头又是风淡云清的笑容。
“阿瑜,你们来了。”
恍若之前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墨黑的发丝将他的颜衬得绝世。
唐瑜竟是觉得手指入冬般冰冷,眼睛干涩的要看不清眼前的风景,还有风景里的那抹月牙白身影……
楚长歌的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
“公子”
唐瑜惊慌的猛地睁开眼来,窗外泻进来白月的光芒刺得她又迅速闭上了眼睛。
额前的冷汗尽湿了薄薄的碎发,周围充斥着无尽的黑夜的声息。
唐瑜伸手捂住胸腔内不安的心跳,颈前的兰溪玉佩凉凉的,仿佛在极力平复她焦躁不安的心。
白日里的画面有一次重现在梦中,她微微皱起了眉头,再睁开眼时睫毛带着微凉的湿意。长长叹出一口气,下床为自己倒了一杯茶水,清凉的水顺进喉咙里面,竟觉得喉间恍若真的有火的气息。
觉得再也无法回去安心入睡,仿佛闭眼就是白司离握着纤云的手的那个画面,叫人心乱如麻。
唐瑜晃了晃脑袋,披了一件外衣走了出去。
头顶的月亮总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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