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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霓挺直脊背,跪在凌霄殿内,身薄如纸,长发素衣。天帝站在她面前,剑眉如漆,气若悬河,他的眼睛正视前方,君临天下,不可一世。
“你若还将孤当作是你的父君,理应知道,作为天帝的子女,有些东西本就是身不由己的。若你能嫁于鬼君,鬼族和天界将结秦晋之好,如此一切战争都将免去。”
看着眼前的女子目光呆滞,直直望着前方,天帝微微蹙眉,“为三界减少生灵涂炭,你不该觉得是件很荣幸的使命吗?”
阿霓自始至终没有说一句话。
这个他如今才想到空下来去探望的女儿,几十万年前是他的过错,然而才把她从梵天池尽头接回来交给她的第一件使命便是如此之重。
天帝深深叹了一口气,失了一个心爱的儿子已是心痛至极,可天理常刚是没有办法改变的。难道是天意如此,注定他这个私女终不会永生永世守着梵天池尽头的梨花林。
奈何也没有办法,鬼君这次已然发话要么仙鬼一战,要么要了天帝私女结秦晋之好,永不侵犯。
其实这样也好,若是阿霓真的愿意嫁给他,也是当完成彼时无法完成的夙愿。
“鬼族如今新的鬼君临位,传闻统领一族,独当一面,雄才大略,足智多谋。一旦与天界为敌,必将后患无穷。”天帝眉头微敛,面不改色,仍是沉声道,“阿霓,如今只要你嫁于他,做鬼族的鬼后,父君会记挂你,鬼族也会善待你,三界更会感激你。”
阿霓静静地听着,她微微低下头,跪在地上,听着她的天帝父君让她嫁给鬼族的鬼君。她的手指冰冷,渐渐抓紧了身上的素衣裙。
她眼前一片混沌,脑子里尽是玄赐说带她走时的那张脸。
玄赐,你是否已经知道了,是不是因为你早知道了才想要带我走,是不是早料到是这样才留我不要去呢。
玄赐,此时的你,是不是如我离开时所约定的一样,梵天池尽头,梨花林的老树下,等着我。
阿霓的手颤抖地探入怀里,将一颗织梦果紧紧攥在手上,那是之前玄赐留给她的。如今终于看出来,白华天尊让玄赐交给她的那一颗与其他的织梦果并不相同。
她忽然想到为他而死的哥哥,设计陷害她的瑶锦天妃,那只她施救的灵狐,还有素未谋面的鬼君。
她想着,玄赐此刻正站在那棵他们约定的老梨树下,风卷起落下的白色梨花瓣,在他脚边飘渺神舞着。玄赐如玉而立,白衣翩飞,他如墨的长发一丝一丝散开来,梨花落满肩。
“若我不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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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赐的心骤然一紧,继而是一种强劲的蚀骨之痛。他按住自己的胸口,瞳孔忽然收缩,他看着前方,满目梨花,然后那一大片梨花就像被撒了水的画卷,一点一点模糊起来。
天帝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阿霓,她的手里紧紧攥着一颗血红的织梦果,她的身子渐渐开始透明,惨白的脸上挂着凄惨的笑意。
阿霓闭上眼睛,她忽然想起那日银河岸边,瑶锦天妃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她说,你若死了,也是你自找的。
从心头升起一阵苦涩,继而变成一种巨大的悲伤一大片一代片地盛开来。
阿霓笑的从眼眶流下了眼泪,缓缓从她愈发透明的脸颊滑落。
织梦果,生忘只取一念。若是使用之人满腔恨意,心存怨念,将以魂织梦,以血喂果。织梦果会变成主人血的颜色,吞噬封印主人的魂魄,永生永世遵循生前意愿。
她恨这仙界的自私薄情之人,她恨这仙界。
“父君,你可曾有那么一刻,将阿霓真正视为己出。”她嘴唇微动,喃喃道,“父君,阿霓想为自己活一次。阿霓不相信鬼族真有那么强大,父君只是想用最简单的办法,却不能让阿霓嫁给自己不喜欢的人。”
天帝猛地一怔,他伸出手去,“阿霓,你做什么,如今的鬼君不是别人而是……”
“父君,阿霓好累,好难过。下一世,下下世都不想为仙。”她一字一句道,“我只是遗憾,他再也等不到我了。”
天帝踉跄地往后退,他从没感到那么刺骨的,从心底升起的一阵悲痛。
“阿霓……”他伸出去的手停在半空。眼看着前方的素衣女子身影渐渐透明,织梦果已然开始做法,任何人都束手无策,无法中断它。
这是她自己的选择,她累了。
司命有能力窥探未来,醉酒之后闲来翻去命格簿。三生三世早已一笔添成,没有人能改得了天命。
白华天尊早该了然了……
女子的模样宛若梦幻中的仙人,最后化成一缕轻烟。
空寂的凌霄殿忽然显得分外宽敞,从殿外云雾带来的风大肆灌入,天帝扶住自己的额头,闭上眼睛,一瞬间竟苍老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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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霓。”
玄赐喃喃的,梨花忽然落的更起劲了,扑簌簌地像是下了一场盛大的梨花雨,漫天飞舞一大片一大片地压下来。它们似乎在哭,在哀鸣,疯狂地下坠,像离人的眼泪。
阿霓袅袅站在不远处的梨花树下,素衣黑发,眉眼带笑。她轻轻唤他,还如当年的模样,“玄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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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三章 二世牵绊,一眼万年()
“玄赐,我来了。 ”她笑语嫣然,声音却不易察觉地微微颤抖,“以后你都不必等了。”
玄赐上前了两步,竟觉得脚下不稳。他想过去抱她,他想留住她不让她走。他想告诉她,他还有好多好多话,都还没来的说出口。
他跑过去抱住了一大片飞散的梨花。
玄赐抬起头,梨花落满身,他的发,他的肩,他的眉眼。他带着哭腔喊着,“阿霓,阿霓。”
清风带来一丝锦帕。玄赐用手接住,他缓缓打开,然后眉头骤收,心口有一处地方被深深填满。
他把脸埋进锦帕中,像个孩子一样,失声痛哭起来。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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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色云头,黑衣黑发的男子临风而立。他的脸如雕刻般五官分明,英挺的鼻梁,长长的睫毛下一双锐利的眼睛。
他目视前方,黑发飞掀,衣袂被风吹的猎猎作响。
“启禀鬼君,天帝之女于三个时辰前,仙陨。”
那被称为鬼君的男子“嗯”了一声,顿了半晌缓缓沉声道,“退兵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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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过奈何方桥,莫饮孟婆魂汤。吾爱莫要走远,吾将执泪相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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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生篇二
江南的烟雨巷宛若泼墨的画卷,头顶的天空像是打了个烟熏妆。雨丝密密地斜织着,扑打在脸上犹如情人的手深情抚摸。
烟茗阁坐落在罗河之上,四周环水,浑然一座水上之阁。清冽罗河之水,水波漫漫。每当这个季节,河面上便会出现好几条小船,由船行至烟茗阁,船上皆是前来烟雨阁喝茶赏景的文人骚客。
细雨迷蒙,远看像是一张轻盈的薄,笼罩着这薄凉的人间。
阳春三月,花都开好了。
“哥哥,这雨下的美极了。”
说话的是一位妙龄姑娘,她的身边站着一位青衣男子。那男子面若冠玉,眉梢带笑,长发如墨散落在青衣上,只稍微用一条蓝绳束起。他的嘴唇没有血色,听到身边女子的话后,颔首笑了笑,继而又皱了皱眉,轻轻咳嗽起来。
“哥哥,你又咳嗽了。”那女子闻声担忧地看着身边的男子。“是不是这儿太冷了。虽说已是三月,可这季节最容易生病。要不我们进去把,里面应该会好些。”
青衣男子摇摇头,微笑道,“不必,我们本就是来赏景的,更何况烟茗阁楼的这个地方是最佳的赏景位置,就这样回去岂不可惜。”
女子笑起来,眉眼弯弯,肤如凝脂,长相姣好倒是像极了天上的小仙姑。她望着男子的目光闪烁着,亮如星辰。青衣男子伸出手,抬起修长的手指,温柔地拨开她额前的碎发,然后回过头不再看她。
身后的人开始举杯畅饮,谈笑风生,一边赏景,异常惬意。罗河上的船只渐渐少了,由于下起了濛濛细雨,似乎游人都已如数上了岸。
妙龄女子一身罗衫,一头长发铺在身后,挑起几缕发丝绾在一起。她眉目如画,齿如编贝,一双灵动的双眸此刻正沉醉在这迷人的江南烟雨之中。
正是这时,她眼前忽然一亮,此时烟雨迷蒙中的一处景色宛若从诗画中跃然而起,落在这已静谧的罗河上。
这罗河上的船只本都已停岸,来观景的文人骚客都已匆匆上了烟茗阁,彼此交谈甚欢。只是这个时候,竟又出现了一条船只。
如此空旷河面,竟凭空又出来一条小船来,难免显得让人注目。
岸边桃花开的甚好,杨柳低垂,倒映水里,宛若初晨才睡醒的姑娘,对镜梳理发鬓。雨丝密密斜斜,红粉映翠柳,竟是美的不可方物。
那月牙白衣的男子便是在这时,撑着一把油纸伞,静静地站在船头。他的月牙白长衫一尘不染,泼墨般的发丝轻轻束在脑后,蝴蝶般蜷曲的睫毛微遮住清澈的美目。
雨水渐渐地湿了他衣袂下摆,他的腰上系着一条长长的兰溪玉佩,温润着,散发着轻微的柔光,恍若他这样的人。
他就这样伫足而立,朦胧之下,恍若天神。
“阿霓,你在看什么?”
身边的人回过头来问她。那个被唤做阿霓的女子慌忙移开了目光,手拂上胸口,她的脸上一抹飞霞。
男子皱了皱眉,“你怎么了?”
“没,没什么。”她吱唔着,半晌又重新举目望去,恰时对上那一双亮如星辰的双眸。
四目相对,雨帘相中,薄烟聚散扑面,脉脉含情,一眼万年。
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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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烟茗阁回来的时候,已近黄昏。空气还是有些湿漉漉的,路边的树木显得格外翠绿精神。马车慢悠悠地行驶在街道上,里面坐着阿霓与那个青衣男子。
阿霓坐在青衣男子身边,小心地奉上一盅茶,吹了吹送到他唇边,道:“小心烫。”
青衣男子咳了两声含笑接过,捏紧茶盖,低头轻轻啜了一口,有些苍白的脸渐渐红润了起来。
“好些了吗?”
男子笑笑,“我本就没有你想的那样弱不禁风。”
“哥哥的身子阿霓是晓得的,不用在阿霓面前逞强的。”
“我没有啊。”他笑道,接着又蹙起眉头,咳了起来。
阿霓抚了抚他的背,“看吧,还说没有。”
青衣男子摇摇头,“今日烟茗阁一行,玩得还算开心?”
“是。要是以后常常能出来的话,那我要开心死了。”
青衣男子收起笑容,淡淡道,“不行。我不放心你一个人在外面。”他搁下茶盏,修长的手指拉了拉微微褶皱的袖口。
“柒夜,你好好看看我,我已经长大了。”
阿霓忽然坐起来,一本正经地看着他。
柒夜抬眼瞧了瞧眼前的人,笑了一下,“你忽然叫我名字,我到听得很舒服。”他嘴角微提,如今的阿霓的确长大不少,十六年了。也该够了吧,就像现在这样,一直这样,也挺好。
“好吧。”柒夜叹了一口气,难得今日她这般开心,也不忍心扫了她的兴致,“自己出去也可以,不过你要记得,子时之前一定要回家。知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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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四章 江南梨花,小筑千寻()
阿霓听后频频点头,她兴奋地跳起来,完全忘了自己还坐在马车上,激动地上前搂住柒夜的脖子,温热的呼吸萦绕在他耳边。 w w wnbsp;。 。 c o m
柒夜的脸竟悄悄红了。
阿霓欣喜道,“遵命。谢谢哥哥。柒夜是阿霓最好的哥哥。”
柒夜听罢,忽然竟冷了脸,将挂在身上的阿霓三下两下的拉下来。
阿霓讪讪地笑笑,眼睛一眨,转眼间已飞身出了马车。
柒夜一惊,冷着脸拉开马车窗帘,只见马车后面的阿霓笑靥如花,朝他大喊,“哥哥我在这逛逛,会按时回去,你莫要担心了”
柒夜冷哼一声,转过头将马车帘拉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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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已逝,黑夜悄悄降临,整条街被薄暮笼罩着,散发着迷人的气息。
灯火零星点起,夜市开始缓缓出现,街上行走的人并不比白天的少,夜间的店铺更是如火如荼地开业着。
空中没有星子,这凡间却是灯火如龙,亮如白昼。
阿霓今天很高兴,不仅是因为白天在烟茗阁见到的那个男子,更是因为今晚终于不用柒夜陪在身边,而且是在他知道的情况下,她终于自由了,她可以做好多自己想做的事情,比如说,喝酒。
阿霓喜欢喝酒,她最喜欢喝的是翡翠杯中的梨花酒,也不知什么原因,仿佛生来如此。梨花酒的香气加上翡翠杯柔和的色泽让她心驰神往。
只是柒夜似乎很不喜欢她喝酒,因此她每次只有在柒夜不注意的时候,偷偷跑出来,溜到梨花小筑来。
梨花小筑是一家很有名的酒坊,门前栽着几株白梨花。如今时节,梨花含苞绽放,洁白如云,清风拂过,飘来阵阵幽香,携来几片旋转着落下来,如斯美矣。
它本是几年前才方兴起,却因为酿制的酒清香甘醇有些美味的与众不同,让人流连忘返,在江南方圆百里很快就被熟知了。阿霓更是这里的常客,酒坊里的人几乎都认得她。
不仅是因为阿霓常来,更主要的是阿霓的酒量真的很好,她常常一个人坐在最角落的地方,要上最烈的梨花酒和一只翡翠杯,然后一杯接着一杯地灌下肚。她从来没醉过,欢喜着过来,喝饱以后还是欢喜着回去。
梨花小筑的主人传言姓白,却没有人亲眼见过他真正的样子,不知男女,他和整梨花小筑一样,恍若成了江南之谜。不少人言传说,有生之年若是真能见上小筑主人一面,也算此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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