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明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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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明纪- 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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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气被他越压越紧,越压越实,最后凝成了一滴金色的液态水滴,滴溜溜在丹田上方旋转。

    同样的,由于真气被凝练之后丹田空了许多,九阳神功的修炼过程相当于退了一步,第一重还远没有练成。

    王阳明抹了抹一头虚汗,并不感到气馁,他心知,即便如此,自己的修炼速度也是相比常人快了许多。

    他也这才知道,原来如此多的真气才能被凝练成一滴,而丹田开阔无边,一个人或许终其一生也不可能将丹田中的真气储满,无怪乎散宜生时常感慨人力有时而尽啊。

第二十二章 朽木哉() 
吃罢饭,王阳明去了演武场。

    国子监设演武场,用于给学生们修习体用之术。这演武场实际是个室外的区域,用石灰粉砌成了一公里周长的跑道,跑道周围绿树掩映,内侧则是大片空地,摆放了哑铃、沙包等一用器具,还有十八般兵器,用来给学生打熬气力磨练技巧。

    王阳明再次惊讶,这不就是前世学校中的操场么!

    场中有一些学生正在呼呼喝喝,还有一些学生在绕着跑道飞跑,实在让他感觉无比亲切。

    附近夜晚的凉风拂过人面,让人精神一震。王阳明打量了一圈,径直走到一处沙包前,摆开架势,按照自己白天所看降龙十八掌的掌法概要,打算先从第一掌练起——亢龙有悔。

    这亢龙有悔,只是蹲好马步,然后简简单单一掌出去。然而这一掌却不是用尽全力拍出去就可以了,讲究收发由心,三分力在敌而七分力在己,所谓有悔,就是此意,必须随时可以悔过。

    王阳明懂得这个道理,真正做起来,却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做到。

    他试着一掌拍了出去,借着九阳神功的内力,沙包被打得噗噗有声,前后摆动,但是这一掌出去的力多了,留着的力少了,失了这掌法的精髓。他又试着出了一掌,这次出去的力少了,留着的力却多了,沙包纹丝不动。

    啪啪啪,掌心打向沙包,带起微风,扬起尘埃。

    他反复研究着出了几百掌,可却始终抓不住那个悔字的奥义,不由得愁眉苦脸。

    几百掌下去,丹田中好不容易凝结的真气都被他用的差不多了。

    “朽木哉!”一个声音突兀响起。

    王阳明吓了一跳,转头一看,身后正站了一位鹤发老人,一身米色道袍洗得发白,脚上光光的没穿袜子,趿拉着麻布鞋,一脸不屑,哼声看着他。

    王阳明不明所以,躬身问道:“老先生是在说我吗?”

    老人又哼:“面前还有别人吗?”

    王阳明被噎了一下,见老人阴不阴阳不阳的,心中有些羞恼,但是又揣测对方或许真能说出点门道,来点拨自己,便试探道:“先生何以教我?”

    半晌没好气般瞪他:“你是散宜生的徒弟,我可没资格教你,只是看你在这里反反复复练一招亢龙有悔,看的心里憋闷,好好一招亢龙有悔,被你使成了蟒蛇出洞。”

    纵使王阳明脾气再好,练了半天的亢龙有悔,却被人说成蟒蛇出洞,心里也好不憋闷,嘴上只道:“老先生说的对,我确实没练好这一招亢龙有悔。不如老先生给我演示一下如何修习这一招?”

    老人斜睨着眼睛上上下下打量他一番,反倒认真地点点头,说道:“也好,我就帮散宜生教一教他这个不成材的徒弟。你让开。”他径自走到沙包前,双脚摆了一个不丁不八的造型,对王阳明说道:“你看好了,我就做一次。”

    王阳明瞪大眼睛去看,只见老人迅疾无比地一掌送出,掌中隐有风雷之声,这一掌无比实在地打到了沙包之上,沙包纹丝不动。

    王阳明一脸无语。

    吹牛皮吹大发了吧?这算什么啊?出手倒是阵势很大,然而毫无效果啊!

    下一刻,他惊讶地张大了嘴。

    只见沙包上的硬质布料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丝丝缕缕裂开,碎成了千片万片,然而却始终彼此相连,整体造型依旧完好一个伤痕累累的沙包。

    恰有风吹过,顷刻之间,整个沙包轰然而散,布料夹杂着沙粒盘旋飞舞,细细看去,原本沙包里的粗粒沙子,也尽数被这一掌的威力震成了碎碎细沙,纷纷扬扬。

    风轻卷起散碎的布料和细小的沙粒,带着低呜声轻啸掠远。

    原本硕大的一个沙包,现在只剩下一根光秃秃的绳子,徒劳地挂在那里,悠悠荡荡。

    王阳明目瞪口呆,想到自己开始那几百掌,确是无一配得上“亢龙有悔”几个字,衷心叹服:“多谢老先生指教,老先生神技惊人,小子佩服之至。”

    老人面无表情:“亢龙有悔,出掌之时要在内心深处想着后悔之意,然而如果一开始就存着后悔之意,那出掌如何能尽全力?要紧之处在于出掌的途中要随时有所保留,确保随时能收回,然而在掌力甫一接触对方的时候,才将全数的气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送出去。这么简单的道理,你居然练了几百掌都没有悟出来。我就教你到这里了,后面看你自己造化。”说罢他又摇摇头,毫不留情地嘲谑,“朽木不可雕,朽木不可雕。”

    王阳明心中若有所悟,知道老人说的极其在理,心中感激,然而他生性极为高傲,听着朽木还是不喜,只在原地生闷气,看着老人即将走开,憋了半晌,只得梗着脖子,硬生生挤出来一句:“敢问老先生名讳?”

    老人停下身来转头瞪他:“怎么?不服气?还要回去禀告散宜生让他来找我老头儿的麻烦?”

    王阳明尴尬拱手:“不敢不敢。只是这沙包被老先生给打没了。若是教枢处问起来,学生总要有个应对,即便教枢处让我赔钱,我也得知道我是替哪位德高望重的前辈付的钱吧?”他特意将德高望重四个字加重读音。

    老人哪里不明白他的意思,眉毛一挑:“我老头做你前辈是够的,却称不上德高望重。老朽广陵子,你让教枢处只管来找我。”

    王阳明恍然大悟,原来这老头就是院中大教习广陵子。看他年纪,只怕比散宜生大上许多,论资历比他老,但是排名和地位却在他之下。莫非广陵子心中不忿,与散宜生交情不睦,所以将不满都发泄在散宜生新收的徒弟上?

    然而院中并无传闻院长与大教习不对付啊。

    他正思绪飘忽,却又听广陵子阴阴郁郁地袅袅道:“我那小徒儿当年练这招亢龙有悔,不过出了三掌,就已经领悟了其中精要。”

    王阳明上下两圈牙交错着磨了磨,这才了悟广陵子为何要找他麻烦,感情因为自己的缘故,苏沐被散宜生赶去了后山思过崖面壁去了,她的师父来替她找场子来了!

    但是苏沐那件事情,确实也有他的不对,当下赶忙道:“学生鲁莽,害的十二师姐去了后山。我明天就去后山看她。”

    广陵子不置可否,继续往前走去,走出两步,淡淡的声音从风中飘来:“我那徒儿,最是爱吃红烧肉。”

第二十三章 思过崖() 
天色已晚,王阳明回到宿舍,朝闻道已经回来,二人聊了一会,王阳明问朝闻道参悟三千道藏的进展如何,朝闻道说已有一些进展,然而院长还是嫌慢了些。

    王阳明想起晚间广陵子说的话,向他打听:“十二师姐爱吃红烧肉吗?”

    朝闻道奇道:“你也知道了?你跟十二师妹见过面了?”

    王阳明便将自己初来国子监时与苏沐的过节讲与他听,又说了在演武场碰到广陵子一事。

    只听朝闻道笑道:“在你来之前,十二师妹原是我们几个中年龄最小的,又是江南豪门苏家的掌上千金,从小千宠万宠,宝贝一般,脾气倒是当真不小。但是小师妹天资上佳,悟性了得,又谨慎勤奋,小小年纪却在内功和外功修习上都有相当造诣,她与我都是拜在广陵子师父门下,师父亦是极为疼宠。此次她被罚去后山思过崖,师父想必心疼,所以今晚才会拿你出气。”

    王阳明抱怨:“不就是去后山思过吗?至于这么心疼么。”

    “你还不知道国子监的思过崖是什么回事吧,”朝闻道见他一脸迷茫,只好向他解释。

    原来书院后山未经开发,多飞禽走兽,天地元气远较前院丰沛,本身是练功的极好去处。但后山之中有一处天然形成的禁地,就是思过崖,原是囚禁犯有重大过失的弟子的监狱,后来大夏朝建立,国子监不再保留私自关押犯人的权力,院中弟子如有作奸犯科,与庶民同罪,交由刑部掌管。这后山的思过崖就闲置了下来,仅作为处罚犯错弟子的面壁思过之处。但是国子监千年历史,当年在此处羁押致死的囚犯亦有不少,怨气极重,阴风阵阵,环境极为恶劣。

    他脸色微微一暗,继续说道:“我曾有一次无意涉足,那阴风分外邪异,吹来竟如刀斧加身、阴寒异常。个中滋味,只有去过的人才能感受。”

    王阳明听到此处,倒吸一口凉气。那思过崖,听起来简直让人不寒而栗,十二师姐又终究是个娇娇女儿。说起来这事也与自己脱不了干系,这般惩罚,似乎有些太过严苛了,他心里着实过意不去啊。

    单衫乌鬓的红衣少女,美丽而倔强,在刺骨阴风中独立于巍巍峰顶脑海中突然浮现的画面,让他有瞬间的分神

    第二日天还未亮,他便早早醒来。修习了一番九阳神功后,就跑去食堂,打了满满一盒红烧肉,再加上一盒香喷喷的白米饭,怕饭菜会凉,取厚布裹好,背在身后,穿上便于爬山的紧身院服,便一路哼着小曲向着思过崖而去。

    长长的山道蜿蜿蜒蜒,于眼前转了个弯,延绵而去。

    走过弯道,眼前豁然开朗——

    苍穹之下,傲然耸立着五座孤高绝立的花岗岩山峰。五峰并蹙,壁立千仞,几乎九十度直角,峰顶云烟缭绕,隐有飞鸟掠过。王阳明知道这就是后山五老峰,而思过崖就在中间最高的那一座的半山腰。

    中峰脚下,王阳明紧了紧身上的布包和衣服,紧抓凹凸不平的石壁,开始往上攀爬。前世自己到郊区刨食,倒也没少爬山,但是那些山都是小土丘一般,跟眼前这种绝壁根本没法比。好在王阳明这些时日以来没少锻炼身体,加之修习九阳神功,体内积蓄的力道足够,一路爬上来尚可支撑。

    他呼哧呼哧爬到半山腰,发现了一道锁链,攀着上去,是一处栈道。

    栈道尽头,一块突起的石尖上用细绳系了一块木牌,冷风阵阵,木牌左右晃动,拍打在石壁上,啪啪作响。

    上书五个大字:上方思过崖。

    王阳明知道自己寻到了地方,仰头扯开嗓子叫道:“十二师姐?”

    无人应答。

    他顿一顿,继续喊:“苏沐姐姐?”

    还是无人应答。

    他觉得老大没面子,放声大喝:“苏沐!苏苏!小苏苏!苏苏苏苏!”

    上方某处传出来苏沐气急败坏的声音:“行了行了行了,怕了你了。你这人怎么这么烦,你上来吧,我在这里。”

    王阳明抬头向上方看去,耳听得似有风声猎猎、相互撕扯,眼里却云遮雾绕,看不真切。他心里一凛,打起精神,手抓着石壁凸起处,找准落脚点,慢慢向上攀去。

    擦咧!这思过崖果真不是人呆的地方!

    攀爬的路程并不算长,可四周风声隐隐呼啸,带来阵阵刺骨阴寒,他几乎运起大半内力,才得以克制住手抖脚颤,费力爬了上去。

    上得崖顶,面前现出一个山洞,这山洞深邃而狭长,洞口又较深处为宽,形成一个喇叭形,外面的阴风毫无顾忌地长驱直入,加之处在山阴,不见阳光,洞内阴风更烈,寒冷彻骨,简直如刮骨剔肉一般。苏沐娇娇滴滴的一个女孩子,在这洞里受这阴风之苦,真是难为她了。

    洞中石桌上放着一盏气死风灯,地上一铺一卷,墙角几件衣服,几块干粮,此外一无冗杂。而苏沐正坐在铺上发呆。

    王阳明嬉皮笑脸进去,讨好道:“十二师姐,我来看你来啦。”

    苏沐抬眼,没好气道:“走开走开,你刚刚胡言乱语什么,什么小苏苏苏的,不嫌恶心。”

    王阳明笑嘻嘻道:“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十二师姐,我可是费了好大力气才上来的。”

    苏沐撇了撇嘴,立刻驳回去:“前日你也是费了好大力气才让我受罚来这里的。”

    王阳明挤了挤眼,一副神秘兮兮的样子:“过去了,过去了,不提不提。你看我给你带什么来了。”说着将身后背着的布包取了下来,端出饭盒打开,红烧肉尚有些热气,不住飘香。

    苏沐眼睛一亮,随后又瞪他一眼,扭头哼道:“我不吃。”

    王阳明赔笑:“是大教习广陵子先生托我给你送上来的,先生在前院可是想你想的紧呢。”

    苏沐在洞中惨惨过了一天多,乍听到师父的名字,眼泪瞬间在眼眶里打转。

    又转念一想,既然有心送来食物的是师父,不是面前这个讨厌的家伙,那就算吃了,也不算自己原谅了他吧?想着便有些忍不住,偏面前这碗红烧肉肥瘦均匀,一看就是极美味的。

    她假装揉眼睛,将堪堪要滑落的眼泪揉了回去,气呼呼道:“少来。既然是师父给我的,东西你放下吧,你可以走了,我不想看见你。”

    一听就是在赌气。

    王阳明乖乖将饭盒放下,自己却不离开:“广陵子先生说了,要我看着你一口一口把肉都吃完了,才能离开。”

    苏沐气急,跺脚骂道:“你有完没完,我又不是三岁小孩,还要人看着吃饭!”

    王阳明侧头,仿若没看见她气急败坏的样子,指指嫩嫩的红烧肉,嘻笑道:“十二师姐,你别着急骂我了,赶紧吃吧,你看这肥肉绵软粘口,瘦肉不柴有嚼劲”,他啧啧有装模作样又叹两声:“再不吃肉就凉了哦,凉了可就发腥。”

    苏沐已经两天没正经吃饭了,她当时气冲冲地上山来,只顺手带了几块干粮,自己又向来嘴刁,看着硬邦邦的干粮便觉得毫无胃口,难以下咽,是以一直忍着肚饿,准备待到实在耐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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