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好在仍有迂回的余地,“不知大人您要寻哪位?”他试探着问道。
“嗯……你可知严府?”严霜沉吟了片刻,却报出了自己家在凡世的名号,其实她心里也明白,这逃亡避祸之人中,改名换姓者比比皆是,自己家也说不得早就……
结果也不出意料,那摊贩思索了一阵,却坚定的摇头道:“罗衣巷,可没得一户姓严的人家。”
严霜却仍不死心,此地可是严巧被遣返最有可能到来的地方之一,若她不幸扑了个空,可就麻烦了。
“那最近可有甚古怪之事?”严霜又急切的追问,情绪剧烈波动之下,她眼里逐渐流出些奇异的东西来,如灵气一般,迅速涔入那摊贩脑中。
“罗衣巷自古受大能者庇佑,奇异诡秘之事甚少,最近……似乎也没什么大事,”摊贩道,他神色间隐约有些挣扎之色,不过严霜却没有注意,“罗衣巷从前只有吴国几大修仙世家,不过四十年前,搬来一户苏姓人家,据说是从修士之城搬来的,现在坊市可是有头有脸的大户。”
严霜挑眉,这话一听便明白过来,那户人家多半就是父亲了,不过她现在目的却并非是探望父亲,而是寻找自被遣返以来,便失踪的铃莜夫人严巧。
严巧去掉皇室身份,也是一个筑基修士,不管在哪里都是过得去的,若真是隐姓埋名,进入一个不起眼的小世界,不说严霜,就连仙朝也不一定能找到她,毕竟也不是所有修士都被记录在仙籍之上的。
“不过……这事可并没什么稀罕的?”严霜反问,这吴国修仙坊市虽人口不多,但到底是修士之地,凡世盼望仙途的人家,迁过来的应该并不少见。
“但是……”那摊贩故意拉长了声音,“那家人最近可是花了大价钱购了好些沙棘叶,您也知道,那东西虽不是灵药,却比一些年份不高的灵物,还值钱些,出手那个大方啊,把家底都败光了!”
“据说是为迎接贵人呢!”摊贩大声说道,由于被严霜提早布下隔音法阵的缘故,才没有引起路人注意。
“你怎的知道这些事?”严霜问。
“若是你问了其它人,那自然是不知,”那摊贩冷哼两声,“那苏姓人家架子摆得极大,还自称出了个仙朝的妃子,他们要说是仙朝的县君,我还敬佩几句,妃子……而且,他们行事总是鬼鬼祟祟,怎么瞧都不对劲,莫不是惹怒了某位修士,被赶到这里来的吧。”
原来是个地头蛇,严霜恍然,父亲一家人搬过来,虽极尽掩饰,但是在有心人瞧来还是处处破绽,这摊贩修为不过炼气,便能说破父亲他们的意图,这地方已经不安全了。
她眯了眯眼,那人到底是她父亲,虽然对她不怎么样,但是生养之恩,还有自己的仙缘无不与他有丝丝缕缕的关系,即使父亲不愿,严霜也必须带他离开。
“甲字号院落在哪?”严霜直截了当的问。
“……甲字号院落有一大片呢……”摊贩还想说什么,却被严霜塞给他的一圆润冰凉的东西堵住了,“……中品灵石。”这么一块灵石,平日里他得不吃不喝耗费半年工夫。
“别啰嗦,”严霜催促道,“快带我去甲字号院落。”
“是。”摊贩嘴一咧,对严霜露出个灿烂的笑容来。
但这个事情,却完全出乎了严霜的意料,七进雕梁画栋的大宅院,的确符合严巧她们的喜好,只是现在,那院子的里里外外,却挂满了丧幡白布,让严霜看了心里一凉。
不由转头问:“这是怎么回事?”
摊贩回头一看,立时恍然大悟的补充道:“先前我忘记说了,这苏姓人家三月前办了丧事,坊市里很多人嫌晦气都没有过来,所以竟把丧幡都挂到外面来了,现在还没来得及收呢。”他说着神色也别扭起来。
“算了,苏姓人家就是这里吧,”严霜道,“你便先离开吧。”她说着又扔了一枚灵石与他。
“谢大人赏赐。”
严霜把那人打发走,才自己入了院子,这院子门根本虚掩着的,根本无人看守。
她原以为,自己一路过来,一定有人过来询问的,这么大的宅院,不可能连个侍候的丫头都没有。
但两进屋子均是一个人影都不见,直到严霜来到第三进屋子的时候,才碰见一个从侧厢出来的少妇。
她穿了一身棕黄的夹裙,虽质地不错,但是洗得都快发白了,头上梳了个半翻髻,插根镀银簪子,严霜眼尖的发现,那银簪子顶部都有些褪色了,露出些难看的黑点来。
虽然那少妇神色憔悴,但还能看出,从前相貌极好,说是丫鬟也不太像,她手中提着一只沉重的木桶,正巧与严霜打了个照面。
“你是谁,竟敢私闯民宅!”她立时尖叫起来,严霜阻止不及,只得先摊了摊手,表示自己并无武器,只是乾坤袋还明晃晃的挂在腰间。
那少妇瞧着也不是真正的内宅女子,眼睛直愣愣的盯着乾坤袋不放,显然是认识这东西的。
不过此地好歹也是修仙坊市,没吃过肉也见过猪跑,严霜对少妇的见识并不奇怪。
“这里便是苏府吧。”严霜却不知道苏府的典故,但从那摊贩的消息来看,这苏府就是严府的概率起码有九成。
“是的,”这少妇的神色突然变得有些忐忑,“您若要拜访苏府,还请先递了帖子来。”
果然是架子大,严霜听了这回答简直又气又笑:“我可没得帖子,”转头又吩咐道,“你进去告诉主人,我是严霜,让她们出来见我。”
“严霜……”少妇有些茫然,不过还是对严霜道,“那先请您在此地等候片刻。”
她说着推开了背后一扇厢房门,房中不再似外面一般遍布灰尘,从窗台、案几都能瞧出被人精心擦拭过,这大概是专为待客所备。
严霜并没等多久,不一会儿,一个老妇人便一把推开门:“严霜,你怎么敢来!”
一听这口气,这大概是自己从前的嫡母,“您这话什么意思?”严霜也没怎么客气。
“父亲逝世,但你这做女儿的却浑然不知,不说摔盆捧碗,却连个最后一面都没能见着,可是极为不孝的……”嫡母一抬头,两人却不约而同的愣住了。
这衣裳能换,但是遍布皱纹的面孔以及满头银丝却是不能变的。
第253章()
“你不是……”严霜不由皱其眉来。
那老妇没有开口,但是心里却五味杂陈,严霜的模样与六十多年之前一模一样,她先前急着把孙女领回来才没注意,竟被一个庶女瞧见自己狼狈的模样,也是颇不自在。
“……祖母,”这时外面却响起一个稚嫩的声音,严霜立时便辨出,就是在巷口那个莽撞的小姑娘,“炉子里的沙棘叶已经煮好了,要捞出来吗?”
严夫人一惊,蓦的站了起来,那炉子里的沙棘叶可近乎是家里全部的财产了,容不得半点闪失,但是她目光一移,却瞥见了严霜的身影,又坐了回来。
只对外面道:“阿浓便先把煮好的沙棘叶捞出来晒吧,我一会儿就过来。”
“阿浓是真儿唯一的孙女,子嗣不茂啊……”严霜反应过来,真儿不是她嫡出大哥吗,现在竟然有孙女了。
不过想来,严夫人都是做祖母的人了,至少都有□□十岁,但外面相貌却跟五六十的老妇似的,她可是纯粹的凡人,严珍、严巧她们,也是花了大功夫了。
严霜想着心里也有些涩,她还没为姨娘搜寻过,这等能够延长凡人寿元的东西,只顾着自己修炼,把姨娘完全扔给了弟弟,也鲜少递消息回去,是不是有些不孝了……
她想要即刻返回修士之城的念头,突然变得更加强烈,但是神念一转,迅速压了下去,事有轻重缓急。
“……”严霜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不知该怎样称呼从前的嫡母,她可是已经分出去了,过了片刻才道,“不知严巧她可回来了?”
严夫人神色却一肃:“严巧,不,她随了三皇子去了天元大世界,可不会回来。”这是咬死了吗?看来严巧真的在这里,严霜思索着。
“我前些日子才去了天元大世界,”严霜毫不留情的揭穿了她的谎言,“据我所知,严巧在皇室不知卷入了什么脏污事里,已经被遣返了。”
“你说什么?”严夫人震惊道,严霜瞧着似乎没有作假的意思。
这是怎么回事,两人相对无言,但是良久之后,严夫人还是道:“你们都是修士……”她似乎有些哀伤,但又很快恢复过来,“我想你会一路风尘仆仆的过来,总不会是为我这个老太婆……你是来找严巧的吧。”
严霜眼睛一亮,立时抬头紧盯着她:“你果然知道严巧。”
嫡母沉默了一阵道:“……严巧是我们严家最出色的女儿,这个宅子还有我现在这相貌,都是托她的福了,”她长吸一口气,“我去绝对不会把她交给你的,让你去应付肮脏的仙朝皇室。”
“你似乎对我有些误会,”严霜闻言挑眉道,“要知道,仙朝可不代表皇室,严巧除了是三皇子妃妾之外,还是官学弟子。”
“官学,”嫡母有些茫然,“那皇室……”她虽是凡人,却居住在修仙坊市,但有些根本的东西却并未改变。
“皇室不过是个标志罢了,现在只凭着始皇帝的威名勉强维持,”严霜颇为自豪的道,“严巧的仙籍还未被注销,便仍是官学弟子,现在返回昆仑大世界后,便应及时会官学报道。”
“但是……”嫡母神色有些莫明,“严巧她……”
“她怎么了?”严霜严肃起来,她奉命来处理严巧之事,自没向嫡母说得那么轻松,仙朝不会容许一个上人身上,产生不应有的污点。
若是严巧不愿与她返回官学,她便只能把此人以叛逆罪名就地处决,这么短短几天,她也向皇室打听清楚了。
严巧在皇室遭遣返的罪名,也是“谋逆”,但是那边说,是碍于她与北玄上人的情面,才从轻论处,捏造了“红杏出墙”的罪证。
虽不知道此罪名是无中生有,还是却有其事,严霜也不打算探究,但是她却不希望,曾经在自己宅第里长大的姑娘,最后落得这么个下场。
“……我终究还是心软……”严霜低声喃喃道,然后又提声对嫡母,“还麻烦你带我见严巧了,家中供出一个修士也不易。”
“……算了,我也拦不住你,”严夫人摇摇头道,抬手一指身后,“严巧就在最里面的屋子歇息,修士之事,我们也不敢打扰。”严霜总感觉这事似乎太过顺利了些。
就在严霜离开厢房的一霎那,嫡母又突然叫道:“严巧也是严充的孙女,还望你多给她一次机会。”严充就是严霜父亲的名字,严霜听着有些恍如隔世的感觉。
其实过了这么些年,严霜连父亲的面孔都记不太清了,更别提本就寥寥无几的感情,她对童年唯一的回忆,就是院子里一小片天空,以及日日夜夜的等候,希望父亲能到姨娘院里来看看。
但是在严霜出生之前,姨娘便已经失宠了,父亲不过为开枝散叶,才到她屋里歇息几日,严充可不是宠妾灭妻之人。
“你说父亲……”严霜并没有转过头来,“他已经不要我了,不是吗?”
严夫人哑口无言,只能暗自咬咬牙,别的却无能为力,恨恨的道:“仙朝爪牙!”
严霜原先以为,即使自己不能把严巧带回官学,把她从世上抹去,也用不了多少力气,毕竟元婴与筑基之间可不是天壤之别那么简单,但是事情却出乎意料。
刚踏入最后一进屋子,严霜就皱起眉头来,紧紧盯着严巧的腹部,那肚子怎么似怀胎六月的夫人,高高耸起的模样,掩都掩不住。
严霜在两月前还见过严巧,若是凡间妇人,几月间,肚子变成这样还好,但是修仙界可不是如此,她记得那三皇子与严巧都是筑基修士吧。
筑基期正在蜕凡的关键时刻,此时生出来的孩子,有很大概率能拥有最好的修仙资质,想来皇室也是掐好的点。但是这样的孩子,哪个不是累了母亲几年,还有甚者十多年才迟迟降生。
严巧肚子明显不正常,但她自己却不觉,还兀自哼着些小调,木门发出刺耳的响声,严霜并没有刻意放轻动作,但她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当中,一副安详的模样。
“严巧……”严霜叫道,严巧却不理,她便也不耐烦了,直接过去想要拎起她的衣领。
但却突然瞧见严巧空洞的眼睛,那里面没有情绪,也没有属于活人的思维,只有一种平静若死灰的东西在里面逐渐沉积,严霜心里咯噔一下。
“你怎么了?”严霜顿住了,不知如此是好,严巧自然没有回答,只静静的摸着自己的肚子。
“她已服下七绝汁,”摆在严巧不远处,一只玉镯突然发出了声音来,“一切秘密均归于沉寂,北玄上人的目的已达到,还请严霜县君径直返回复命吧。”
竟有人抢先自己一步,严霜又惊又怒,下意识一道流光箭把玉像击成了碎片,但法术一出,她却后悔了。
“什么是七绝汁?”背后传来严夫人的声音,她紧随严霜进来,正巧把这段话一字不漏听了个齐全。
严霜没有回答她,只蹲下身,捡起了一枚飞溅在自己脚下的玉像碎片,从形状看,此碎片似乎来源于玉像底部,手一翻,果然在碎片上发现了一个金色的图案……那是皇室的徽章。
严巧既被人强喂了七绝汁,想来也活不长了,她正想离开,却被一阵痛苦的□□惊住了,严巧竟突然捂着肚子,倒在了地上。
“严巧?”严夫人立时走上前去,她向那肚子一看,顿时抬起头,神色间却不见慌乱,只对外面吩咐道“快去请大夫,严巧要生了!”
“是,”外面响起一阵杂乱的脚步声,然后先前见的那个少妇也端着一只瓷碗进来,严霜往碗中一望,竟是用沙棘叶熬的汤药。
她突然想起,沙棘叶除了能够作为炼丹辅材之外,似乎对孕妇也有极佳的滋补之效,只是一般没人这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