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意为仙- 第26部分

　　　　“我觉得，那是你们的事情，如何处理是你们的事。总之，不要殃及我这个无辜的池鱼就好了。”我想了想说道。

　　　　“那些鬼话你也相信？”毕方看着我，皱起眉。

　　　　“我都说了……”那与我无关。本来是想这么说。

　　　　只是想到毕方说‘那就跟我走吧’，心里忽然有些动容，一时竟然说不了狠话。

　　　　只好叹气道，“我只希望能回到凡世，安心过完下半生，这些我没有能力去相信。”

　　　　虽然表达得有些语无伦次，但我知道毕方听懂了。

　　　　“你只想回到人界吗？”毕方问道。

　　　　“是。”半晌，我点头道。

　　　　“既然因我而起，我会送你回去的。”毕方说道。

　　　　说完，他便起身出门。

　　　　看着毕方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夜色中，我颓然地坐下，不知为何，心情就这么低落下来。以前任我如何责怪，他都不理会。今日，他终于提出要送我回去凡世，心里反而觉得缺失了什么。

　　　　也罢，我终究不属于这里，回去便平淡地过完一生吧。我忍不住笑了起来，这个时候怎么还会有这样天真的想法，我的身份是猎妖族的灵女啊，回到猎妖族才是我要做的事情。

　　　　清漪出嫁之后，等上麦咚，就可以离开魔界了。那时，一切都会好起来吧。可是，事情却远没有我想象得那么简单——

　　　　第二天我晌午，我坐在秋千上看书，想着清漪总算是要出嫁了，心情也愉悦起来。

　　　　“你看起来心情不错啊。”一道懒洋洋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一听这声音，我条件反射就从秋千上下来，果然是说曹操曹操到，我转身看到对面娇媚的清漪公主。这个时候，她不是应该在王宫里待嫁吗？

　　　　看来又是偷跑出来了。

　　　　“你猜得不错，我就是偷偷跑出来的。”清漪倒也毫不避讳。

　　　　“不知公主殿下，到这里来是……”想找什么麻烦？

　　　　清漪没说话，径自走到秋千上坐了下来，双脚轻轻一蹬，荡了起来。我不由得更加疑惑，这不像是清漪的性子啊，她从来就没有这么安静过。

　　　　“苏小楼，是不是有些奇怪我会来找你？”清漪转过脸看着我道。

　　　　我点点头。

　　　　“你是不是还以为我是来找你麻烦的？”清漪轻笑道。

　　　　清漪今日穿的是淡红色的衫子，领子与袖口处都用银线绣了海棠花，裙裾飘动如一朵临花照水的西番莲。

　　　　我犹豫着，实在不知道该不该点头，毕竟清漪的厉害，我可是见识过的。

　　　　看我不说话，清漪道，“前段日子，我确实是鲁莽了些，虽说你是人类，但来者是客……”

　　　　什么‘来者是客’，我记得清清楚楚，当时她趾高气扬地指着我说‘卑贱的人类’。

　　　　所以现在听见明显不符合她性格的话，我忍不住再次打量起清漪。她的面容没有变，甚至比之前还要娇俏还带了点成熟。可问题是，她向来是毫不掩饰自己性格的，一个飞扬跋扈惯了的人，忽然对人客气起来，除了毛骨悚然还是毛骨悚然。正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我只觉得她忽然这样实在不是什么好事。

　　　　清漪叹了口气，“过两日我便要成亲了……”

　　　　“恭喜公主寻得良人……”我说道。

　　　　“唉……什么良人不良人，女子多数时候还是身不由己的。”清漪又是一声叹息。

　　　　我实在有些不理解，这众星捧月般长大的清漪，有什么身不由己……毕竟，这夫婿是她自己选的，哭着闹着要成婚的也是她自己。总觉得她这声‘身不由己’，有些无病呻吟的感觉。

　　　　“想必驸马也会对你极好的。”我轻声道。

　　　　清漪看了我一眼，随后低下头拨弄着衣裙，“云杉其实并不喜欢我，我知道的。这次回去，父王把我狠狠骂了一通，然后将我关了起来。勒令我出嫁之前不得离开寝宫半步。”

　　　　若是换成别人，或许还会有些同情，可听到清漪这样说，我只觉得她那是自作自受。用凡世的‘七字真言’来概括就是‘不作死就不会死’。

　　　　“公主如今出来，若是魔君发现，只怕会生气吧……”我说道。

　　　　心里却宛如一千头草泥马奔过，直想大吼，公主殿下啊，求你快走吧！

　　　　“所以我偷偷跑出来啊，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我只能尽力保全王室的颜面，也不能奢求其它什么了。”清漪道，“我只想认真地告诉毕方，我很喜欢他，这就够了。”

　　　　尽力……保全王室颜面么？在凡世的朝代里，王子公主生来就是为了王朝的利益牺牲的，清漪从小享受着公主的待遇，没有为魔族做什么便算了，关键时刻还自扇耳光……所以这话说得实在是轻巧，让魔族颜面尽失的……似乎是她自己吧，如今忽然作出这样一副‘舍己就义’的凛然，真的可以去拿奥斯卡奖了。

　　　　“那公主殿下去找他便是。”我说道。

　　　　我现在是巴不得她赶紧走，清漪这种想一套是一套的人，实在猜不到下一秒她又有什么鬼主意。

　　　　“毕方一直都躲着我，所以我想在你的屋子等吧，他来找你的时候我再说也不迟。”清漪正色道。

　　　　我就知道她没有好事。

　　　　但我还是不得不作出一副‘受宠若惊’的表情，‘诚惶诚恐’道，“那就请公主移步吧。”

　　　　我话音未落，清漪便起身往屋子走去。

　　　　原来她早就打定主意来我这里等毕方，看来刚才故意说这么多，一是想找个台阶，二是她想缓和一下与我的关系。毕竟若是她气势汹汹地来我这里等毕方，毕方也不会乐意见到她的。

　　　　小厮见清漪来了，自觉地下去泡茶。风痕一早便出去到现在还未回来，我正襟危坐，心里不由得有些忐忑。

　　　　“毕方现在在做什么？”清漪看着我，似在自言自语。

　　　　“我也很少见他，如何知道他的举动。”我含糊道。

　　　　清漪看了看我，面上似笑非笑，淡淡道，“是这样么？我倒觉得毕方对你挺好。”

　　　　我心里一惊，清漪果然开始又试探了。正在酝酿着该如何回答清漪才不会吃醋，方才泡茶的小厮便进来了。

　　　　清漪让小厮下去之后，她亲手拿起茶碗递给我。

　　　　这回我是真的受宠若惊了，高高在上的公主殿下竟然亲自给我端茶，这一般人是走了八辈子的运也未必轮得到啊，何况我还是只是一个凡人。

　　　　我战战兢兢地接过，心里头却直犯嘀咕，今儿个莫非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这杯茶，就当我为上次的事，赔罪吧。”清漪端起另一个茶碗，对着我道。

　　　　这……实在是不敢当啊！不说别的，我就怕她在茶里下毒。别忘了我只是个凡人，纵使我有灵女的身份，也会几个行走江湖的法术，可如今我和凡人也无异啊，清漪做几个小动作我也发现不了。

　　　　为了安全，只能不喝吧，只是不喝便得罪清漪了。

　　　　“你这是还在怪我么？”清漪皱了皱眉，一副难过的样子，仿佛我不原谅她，她就要难过而死。

　　　　“这茶有些烫……凉一下再喝。”我干笑道。

　　　　实在找不到什么合理的借口哇。

　　　　“如此，我便放心了。”清漪的眉终于舒展开来，轻轻押了一口茶，将茶碗放在桌上。

　　　　一时无话，我也不知找什么话题，气氛一下沉默起来。

　　　　半晌，清漪道，“再不喝，茶便凉了，可就浪费了。”

　　　　这就是非喝不可了么。量她也不敢在茶里下毒吧，于是我端起茶碗，掀开盖子，用指甲轻轻拨了拨茶叶。

　　　　“这可是天界中天王上回送给父王的极雾茶，后来我父王又赏了些给风痕将军，这种茶可是极为难得……”清漪道。

　　　　话都说道这个份儿上了，再不喝也未免太不识抬举了吧。所以我端起茶碗喝了一口，清漪确实说得不错，这茶入口清新，初入口是微涩，到了喉咙便又有了甜味，虽然不太懂茶道，却也知道，这茶确是好茶。

　　　　“的确是好茶。”我附和。

　　　　“是啊。”清漪抿嘴一笑，“为了让你喝下这茶，可真是费心思呢。”

　　　　我大惊，忽然想起前几日清漪嚣张地叫着‘就算我杀了这个卑贱的人类，冥界还不至于来向我魔族兴师问罪’……心下竟然有些恐惧，听她这话，这茶是十成十有问题啊！

　　　　“你在这茶里下了什么！”我站起身冷冷道。

　　　　清漪却笑而不语。

第七十二章　断肠散（）　
“果然，事出反常必有妖！”我将茶碗摔在地上，茶水一地蜿蜒，“你向来就看我不顺眼，怎么可能对我示好？！”

　　　　清漪也站起身，抱着手臂站在我对面，表情倨傲地看着我。

　　　　“是啊……”清漪勾唇一笑，眼里却尽是轻蔑之色，“不过你似乎没有毕方说得那么蠢呢。”

　　　　清漪故意加重了‘蠢’字。

　　　　我就知道，这嚣张的公主果真是有备而来，还想杀了我！还好我只喝了一点，要是全部喝下岂不是此时已经提前飞升？！

　　　　“呵呵，毕方是不会喜欢你这种恶毒的女人的。”此时腹部忽然传来密密麻麻地痛，由浅至深，我忍不住皱眉，扶着椅子坐了下来，想到这清漪还等着看我笑话呢，怎么可能让她如愿。“你以为我死了，毕方就会喜欢你吗？未免也幻想过度了。”

　　　　“哼！哪怕他恨我，也要他记住我一辈子！”清漪咬牙道，随即看了我一眼，“这魔界的断肠散比起凡世的，可要烈千百倍，很快你就要去死了……”

　　　　“该去死的人是你，地狱里没有你，魔鬼们会寂寞的……”我强忍着疼痛，抬起头，笑着对清漪说道。

　　　　“贱人！你这卑贱的人类！竟然敢这么对我说话！！看我不将你烧成灰烬！！”清漪说着，右手的手心出现点点火焰，瞬间就成为一个火球。

　　　　火苗在她掌心跳跃着，周围的温度陡然上升，加上腹部的剧痛，我的额头甚至全身都冒出了细密的汗。我不相信，我会死在这个毒妇手里！

　　　　是了，还有青紫！

　　　　我咬牙，就要唤出青紫时，一道白色的光芒出现在清漪身边。不会又是涟漪吧，每次她都要赶来替她妹妹收拾烂摊子的……

　　　　“毕方！”清漪惊喜道，手里的火球消失在掌心。

　　　　‘啪’，清脆的声音传来，毕方扬起手就甩了清漪一个耳光。

　　　　清漪下意识地捂着自己的脸，难以置信地看着毕方。

　　　　“你对她做了什么？！”毕方瞪着清漪，脸色冷到极点。

　　　　清漪轻蔑地看了我一眼，缓缓地放下捂着脸的双手，冷笑道，“我能对她做什么呢？我不过是好心好意地请她喝茶而已啊。”

　　　　“这茶里有断肠……”话说道一半，额头上的汗珠不断地掉下，全身都疼得像被抽掉了力气，五脏六腑都在不受控制地翻转。

　　　　毕方扬起手，清漪却主动将脸凑上去，“你打啊！”

　　　　我已经顾不上他们了，疼得身体在椅子上蜷成一团，毕方见状，手堪堪停住。

　　　　“你怎么样？啊？”毕方举着自己的衣袖擦我的脸，“苏小楼，你不要吓我！”

　　　　我见毕方紧张的样子，又见一向习惯洁净的他竟然拿自己的衣袖来给我擦汗，忍不住便笑了。

　　　　“不要以为……你给我擦汗，我、就会给你洗衣服……”我说道。

　　　　“这个时候还说这些做什么？”毕方有些慌乱地搂住我，“你别说话……”

　　　　“啊……真是想不到，你也会有为我担心的一天啊，如果我死了，你就不会有……包袱……了吧……”我咬着牙道。

　　　　“不许胡说，你会没事的！”毕方打断我的话，随即抬起头对清漪道，“把解药交出来！”

　　　　“解药？那是什么东西？我可没有听说过这断肠散有解药啊！”清漪摊手道。

　　　　即使是铁打的人，这样的疼痛也熬不了多久，‘断肠散’果然药效如其名。我一定得撑住，我努力回想之前记下的口诀，也许是疼得厉害脑袋反而更加清醒，很多口诀浮现在脑海中。

　　　　“主人，你竟然中了魔界的断肠散……”青紫的声音自脑海中传来。

　　　　我虚弱地根本没有力气回它。

　　　　“主人不要担心，这个毒药有解药的，你撑一下，我去找风痕。”青紫说完便没了声音。

　　　　我努力地在心里默念之前学会的诀，总算减轻了几分疼痛，然而那减少的几分不过是九牛一毛。我是太小看这药效，还是我的灵力不够口诀发挥不出效果。

　　　　“她要是有事，你也别想从这里离开！”毕方语气森然。

　　　　我靠在毕方身上，疼得奄奄一息。

　　　　“毕方……不要问她，没有用的……”我一字一句说道。

　　　　“苏小楼！苏小楼！”毕方捧着我的脸，看着我控制不住就要闭上的眼睛，焦急道，“我以后再也不骂你了！你不要睡着！你千万不要睡着！小楼！”

　　　　“终于……是了了我的心愿了……”清漪轻声道，随后就拎起裙子就要走出去。

　　　　在我失去意识前，最后看到一道蓝光，接着听到风痕充满怒气的声音，“公主，你这次实在是太过分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感觉自己的灵魂像是一叶扁舟飘荡在浩瀚的海里，我忽然想到，自己是不是死了？如果这是我的灵魂，接下来我又要去往何处，是去冥府投胎吗？到时要不要喝下孟婆汤？那样的话，我就要忘记凡世的一切啊……

　　　　原来，猎妖族的灵女，也是难逃一死的啊……这劫我是渡不过了吧？也不知道下一任的灵女会是什么样的人，毕方跑出来他们一定不会放过他的……

　　　　毕方，为什么想到他会有点难过呢？还有麦咚啊，那是那样温暖的人，我却没有等到他一起回去，真是辜负了他在魔鼠族潜伏了十五年啊。

　　　　……

　　　　就这样想着，想着……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听到了外面的人声，都有些熟悉。

　　　　“真是没用，连药都喂不进去！”是风痕的声音。

　　　　“将军饶命，不是奴婢没有好好喂，而是苏姑娘根本没有办法咽下去！”一个婢女在地上‘砰砰’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