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朱樉,与陕甘总兵蓝磬的关系非常好。而蓝磬,在秦的亲自提点之下,进益颇多,将西北军区治理的有条不紊。
凉州卫,在蓝磬去之前,处于群龙无首的状态。
如今,凉州卫上下,从指挥使林宗胤到小小十夫长,无一人不听从蓝磬的命令,对其马首是瞻。
这件事,让老来一向多疑的朱元璋,起了些许猜疑。
朱元璋皱着眉头,看向垂首站在殿中的蒋瓛,低沉问道:“蒋瓛,秦如今同蓝磬走的十分近么?”
蒋瓛恭敬回答:“回陛下,秦殿下,确实时常与蓝少帅互相走动。更有时,会亲自指点蓝少帅治军之道,或亲自入校场与边区将士共同训练。”
“你的折子里提到,上次太子巡边时,发生了个小插曲?”
蒋瓛微微沉吟,随即实话说道:“太子殿下入西北巡边,凉州卫封召接受检阅。不知是否平日里与秦殿下接触的比较多,竟有些……唯秦殿下马首是瞻的意思……有个千夫长,入校场直呼秦千岁,像是,没有想到太子殿下在场……”
朱元璋面色渐渐阴沉,他一向是奉皇权为至尊的性子,这件事稍稍有些触碰了他的逆鳞。
虽然同是他的儿子,但长幼之序,尊卑有别,太子即为东宫储君,又是奉旨代天子巡边,无论如何也不可以出现这样的情况。
若边境军民个个只知有藩,不知有太子,那岂不是要天下大乱!
更何况,朱元璋冰冷的眼神看向桌上的奏折。更何况,那个蓝磬还从中搅和。
第一百二十九章 风雨欲来
坤宁宫内一时静默,朱元璋始终沉默,蒋瓛一向是皇帝让他说话他才说,回答问题简洁明晰,从不多说任何一句废话。
君臣二人沉默良久,朱元璋才缓缓说道:“胡惟庸的案子,后续处理的怎么样了?”
这是一个看似与之前所说的事毫不相关的问题,但蒋瓛一向不会管这些,皇帝让他说什么,他便说什么。
况且,蒋瓛伴君时日已久,对于朱元璋的用意早能猜测一二。
“回陛下,胡党已剩不了什么关键的人物,唯一要紧的,大概就是英公侯于显了。”
这个于显,其实本身不算太过要紧的人物,但他有个女儿,嫁了个要紧的女婿,有了个不得了的亲家。
于显的女儿,是皇八子潭朱梓的妃。于显的亲家,就是皇帝朱元璋本人。
朱元璋眉头轻皱,手指在书案上敲打,心里盘算着事情。
蒋瓛见皇上沉默,他低声说道:“陛下,臣此次前往西北,途中还听闻一事。事关……晋殿下。”
朱元璋眉头皱的更深,沉声问:“老三?何事?”
“太原百姓,多传晋殿下在国多有不法。出入府邸排场盛大,极为张扬。晋殿下府中下人平素多做欺压之事,若有百姓向府尹告状,也多被殿下强行压下……更有甚者……”
蒋瓛稍稍停顿,朱元璋不禁更加疑惑,蒋瓛回禀事情,几乎从不停滞,如今居然有些停顿,想是内容颇为不堪。
皇帝只道:“更有甚者怎样?”
蒋瓛沉吟道:“晋殿下曾说……吾善骑射,有谋略,比太子几何?”
朱元璋听了这话,脸色登时阴沉似冰。晋这话,大有要取东宫而代之之意,作为一位戍边藩,这就不是要求上进了,而是蹬鼻子上脸想要谋反了。
朱元璋呼吸急促,显然是动了肝火,蒋瓛也不敢再说什么,只得垂首立在殿中。
良久,朱元璋似是平复了心情,他挥挥手,道:“好了,你先出去吧,叫陈景进来。”
朱元璋颇为疲惫的支着脑袋,他心中盘算,无论晋如何张狂,这件事都不能翻到明面上来。若大动干戈让刑部或大理寺知晓,晋就算是毁了。
这些年,成年的皇子都前往封地就藩,远离京师朝堂,生出些许傲慢也是无可厚非。单凭晋说的那两句话,委实不足以明令治罪。
但是,盛怒的朱元璋又不得不处理这件事,否则若他日人人张狂至此,大明的江山还要不要稳固?
思来想去,朱元璋对身边的老太监陈景说道:“朕拟一道旨意,你着人快马送到西安,交给秦。”
***
洪武二十三年十月末,西安秦府。
“喂喂,我说殿下,你今天手气也太好了吧?你确定你没出老千?”
秦府后院的一座阁楼内,传来了一阵欢笑。
秦朱樉开怀大笑,“我说蓝老弟,你这怎么输了就叫嚣着别人是不是作弊?我没作弊,倒像是你输不起在耍赖了。”
坐在朱樉对面的蓝磬一脸不高兴,她哼了一声将碎银子扔到朱樉面前,推倒眼前的牌堆开始洗牌。
麻将碰撞的声音哗哗作响,秦朱樉心情颇好,他今天手气确实不错,已经连续赢了很多。
而蓝磬则十分倒霉,每次赶上她坐庄,都会点炮,而且点的巨大巨响。
蓝磬是个不信邪的性子,她就不信自己今天翻不了身。贫农还能翻身当家呢不是?我蓝磬怎么可能一直倒霉下去!
她最近将凉州的军务一应大小全都交给了林宗胤代理,除非是一些大到需要总兵亲自批准的事情可以留待她回去后处理,其他事就让林宗胤自己做主了。
蓝磬丢下可怜的林宗胤不管,自己带着杨清和晨歌跑到西安找秦做客。此时,四个人在蓝磬的提议下,还搓起了麻将。
几个人正在兴头之上,却听有下人来禀报。
“殿下,京中来了旨意,请殿下接旨。”
“嗯?”秦微微一愣,他不防突然会有圣旨传来。此时更是有些犹豫,是否该让蓝磬一同出去接旨。
那下人似是没听到爷的回应,他跟随在朱樉身边已久,稍稍想了想便明白了。
于是,他说道:“并非明旨,却也不是密旨。”
朱樉呼出一口气,他点头应道:“我这就到。”
若非明旨,便不是什么太过重要的事情,蓝磬不出去接旨就没什么大碍。蓝磬本是奉旨戍边的总兵,虽然偶尔来临近的藩府上做客不是什么太大的事情,但若传出去让有心人抓住了话柄,毕竟不好。
蓝磬此时笑道:“殿下你快去!正好咱们休息一回合,换个座位。风水轮流转,也该轮到我了!”
蓝少帅毫不客气,一屁股坐到了秦的位置上,挥挥手让秦快走。
朱樉本就是爽朗不拘的性子,他同蓝磬认识这两年早已成为好友,对她那些有些逾规逾矩的行为也毫不在意。
只是,朱樉是笑着出去接旨的,但回来的时候脸上的神情却稍稍凝重了一些。蓝磬本是嬉皮笑脸的催他快快坐回来,但见到他的表情时,心里也不禁微微惊讶。
“殿下,怎么了?皇上的圣旨里写了什么?”
朱樉坐到座位上,微微沉吟,道:“父皇在旨意中,命令我主理晋言语不当、忤逆犯上,以及潭牵涉进胡惟庸党羽这两件事。”
蓝磬听罢也不再嬉笑,面色也渐渐严肃了起来。
秦去年接手了宗人府令的职位,他虽常年在封地,况且宗人府里也不会常常有案子需要他办。但如今皇帝的旨意已经到了,他既然占了宗人府令这个职,也就必须要担起来。
可是,蓝磬和朱樉本人一样清楚,这并不是什么好的差事。
宗人府,是专门掌管皇室宗族名册、封号、爵位、生死、婚嫁、罪刑、以及谥号安葬等事宜的地方。凡是皇族犯案,在案情未坐实之前,刑部及大理寺便都无权审理,全部应该交由宗人府主理,待案情确实认定后再依法移交回刑部或大理寺。
如今,涉嫌忤逆及谋反的是朱元璋自己的儿子,所以在定案之前,只有宗人府有权审理。
况且,此次涉案的晋朱?本人还是宗人府的左宗正,能够审理他的也就只剩下品级高过他的兄长,秦朱樉。
各自沉默了片刻,蓝磬问道:“殿下打算怎么做?”
秦犹豫一下,缓缓说道:“怕是无法再招待好友了,本要亲自去一趟太原和长沙。”
蓝磬点点头,道:“也是没办法的事,陛下的旨意已到,想必殿下是连一时半刻也怠慢不得的。我这边不妨事,明日也该启程回凉州了。”
秦叹息着说:“本这两个弟弟,也着实让人不省心,让蓝少帅看了笑话了。”
蓝磬摇头道:“殿下别这么说,陛下既然把事情交给您去主理,也就是案情还未坐实的意思。两位殿下必是不小心牵涉其中,他们本人想必定无半点忤逆之心的。”
秦笑笑不语,但他心中却并不似表面这样轻松。
皇帝这次交给他的差事,是个不好办的事儿。
虽然一向有人大义凛然的念叨着什么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但真若是到了这一天,坐实一个皇子的过错实在是天大的事情。
晋和潭这件事里,不仅仅是涉及国法那么简单,还涉及到了亲族之情。严丝合缝、一丝不苟的处理,就有可能落个不念手足之情的话柄。但若马马虎虎、草草了事,又有可能摊上办事不利、顾国法的罪名。
秦这次,必须要处理的恰到好处。
父皇啊父皇,您可是给儿臣扔来个麻烦事儿啊。
秦摇摇头苦笑了下,他心中有些忐忑。按照父皇的个性,遇到皇子涉及忤逆或谋反的案子,他最先考虑派出的应该是锦衣卫,而非自己手里的宗人府。
如今,这个案子被确实的送到自己这里,代表着父皇在某种程度上,因为某些自己目前想不到的事情,对自己也起了一些打压和疏远的意味。
但究竟是因为什么?现在的秦却并不能马上想到其中的关节。
但无论如何,该做的事情还是必须要去做,不能说因为不想做就拖着不去。
蓝磬第二天便带着杨清和晨歌离开了秦府,临走前,她有些不放心,便对秦说道:“殿下此次一定要珍重小心,不知道为什么,我心里总是不踏实。但我也帮不上你什么忙,只能希望你自己万事多加小心罢了。”
秦感念她的情义,点头应道:“你放心,本心中自然有衡量,也无须太过担忧。说到底,手心手背都是肉,晋弟和潭弟再怎么样,那也是父皇自己的儿子。他们只要没落实一些重罪,父皇到底也是要留情面的。”
蓝磬点点头,她心中却总感觉有些不好的事要发生,但又不知道为什么。她怕再说下去秦也该胡思乱想,也就不再提了。
第一百三十章 近乡情更怯
蓝磬回到凉州的时候,军中上下都井然有序,并未因为她不在而出任何乱子。这完全归功于林宗胤治军有方,不得不说,林宗胤是个很有才能的将领。
“少帅,您不在的这些时日,每日的训练和兵法学习无一日怠慢,军中上下都严于律己,并没有任何不妥。”
林宗胤在总兵府中向蓝磬汇报。
蓝磬靠在椅子上,点头笑道:“很好,有你在我很放心。宗胤,这些日子也辛苦你了。”
林宗胤恭敬的向蓝磬行了个礼,道:“少帅临行前将全军托付于末将,末将所做皆是分内之事,哪敢言苦?”
蓝磬随手拿起葡萄放入口中,嘟嘟囔囔的说着:“你一向有治军之才,我这个挂名的总兵倒是省去不少麻烦,有劳你了。”
林宗胤冲蓝磬笑笑,其实他心中清楚,凉州如今军民一心,早已不是当初一盘散沙的懒散样子,这全都要归功于蓝磬这个人。
虽然蓝磬看上去确实吊儿郎当不务正业,但这个人有一种很特别的凝聚力,让凉州卫全军上下都心甘情愿对他俯首帖耳的能力。
林宗胤心里清楚,若无蓝磬,不管他本人再怎么有治军的能力,也无法约束早已军心涣散的凉州卫至此。
所以,不管蓝磬再怎么谦虚,林宗胤都深刻的明白,少帅才是他们凉州全军上下的灵魂。
凉州卫虽不是蓝家军,但由于蓝磬这两年戍边西北,总兵府又直接设在凉州,再加上蓝磬上任第一天晚上所表现出来的雷霆之势,导致她在凉州卫军中树立了极高的威望。
林宗胤自不必说,他是蓝磬上任后直接提携的指挥使,那个一开始带头闹事的李胜更是被蓝磬亲手拉到了指挥同知的地位,心里对少帅更是崇敬有加。
话不多说,且看蓝磬回到凉州的第三天,便接到了从京里传来的圣旨。
圣旨中言明,让她安排好西北的军务,然后择日回京述职。
蓝磬握着圣旨,心情复杂。秦刚刚奉旨去处理晋和潭的事情,自己又几乎前后脚收到了回京述职的旨意,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蓝磬心里忐忑,朱元璋这位皇帝的心思复杂多变,她实在是猜不到其中的意味。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这两件事,绝不可能是巧合。
杨清听说要回京,颇有些兴奋,他道:“两年没回去过了,陛下总算下了旨意让咱们回去述职,二哥,快准备准备吧!”
杨清想要回去,蓝磬其实却是不乐意回去的。
京城不比凉州,她是个自由惯了的性子,这两年下来觉得在凉州与风沙和大兵为伍也没什么不好,至少不用处处拘着礼数。毕竟天高皇帝远,自己稍稍松快着点儿倒是无妨。
但回到京城后,见到皇帝又要小心谨慎,住在府中也不是多么欢快的事情……蓝磬总觉得,离开京城后,自己就像是逃避了命运一般,不用经常想起自己的身份,不用时常提醒自己并非真正的蓝沁。
更何况……
蓝磬皱着眉头叹了口气,更何况,还有一个墨瑶。
这两年自己没有回去,但与纪纲之间的书信往来却是不断。每次纪纲在信中提及墨瑶,蓝磬心里总是抑郁。
墨瑶的痴心守望,几乎让所有人感动,但感动又如何?自己什么都给不了她。
所以,蓝磬像是逃避一般躲在凉州,她倒是希望这辈子都不用回京了,让自己老死在凉州算了。万一哪天在战场英勇就义,还能落下个烈士的名头,这样墨瑶也算是烈士遗属,应该可以得个好下场。况且,万一死在这边后又返回现代了呢?岂不是更划算!
想到这些,蓝磬不免又重重的叹了口气。
见她这副样子,杨清倒有点儿摸不着头脑了,他问道:“二哥这是怎么了?能回家了,你不开心吗?”
蓝磬的心事不想让他知晓,只得笑了笑说:“没什么,只不过咱们回去也不知能停留多久,想必过些日子还是要赶回来的。”
杨清点点头,一脸天真的说着:“也是。不过我就希望啊,陛下能够体恤咱们这两年在边境的辛劳,下个旨意让你和墨瑶妹妹赶快完婚吧!”
“噗。”蓝磬刚喝的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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