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磬将墨瑶送至莫怜阁,笑道:“早点休息,我走了。”
本欲转身,手却被墨瑶拉住。
“等一下,我有东西要给你。”
蓝磬诧异回头,见墨瑶小心翼翼从怀里取出一个小盒递给自己。打开一看,两尊碧绿色的小巧佛像静静躺在里面。
“上次去上国安寺上香,渡河大师便将这两尊佛像送与我,说……是要送给我的有缘人的……”墨瑶看着佛像,神色却异常温柔,“本来就是想送给你,如今,更该是你。”
说着,她伸手取出其中一尊,慢慢环上蓝磬的脖颈,小心翼翼的将佛像系上。看着她迷醉的神色,蓝磬几乎破口而出:不!它不该属于我!可是,却无论如何说不出口。
“这佛像,将你我相连,它必会保佑你平安顺遂,亦会替我陪在你身边。”
这样的感动,是蓝磬此生未逢,几乎叫她落泪。她伸手拿出另一尊佛像,将它系在墨瑶的脖颈上。
“如此,它便也会替我保护你了。”
看着他诚挚的眼神,墨瑶忍不住双手环上他的脖颈,额头依恋的靠着他的肩膀,“我不贪心,只有这一个愿望,神明必会答允我的。”
这样近的接触,蓝磬本能的想要逃离,直觉告诉她要推开,可是,却在恍惚间看到前方转角处的一个身影。
那身影虽然隐藏在黑暗之中,但却让她抽了口凉气,那熟悉的轮廓,是陆琪……不,应该是解缙才对……
只是,不管是陆琪还是解缙,蓝磬都不想再与他有任何纠缠。虽不知他为何会在这个时间出现在这里,但必须要让他死心,让他知晓自己不是蓝沁。
于是,双手不受控制的搭上墨瑶的腰间,明显感受到怀里的身躯僵直了一下,随后才缓缓放松了下来。
蓝磬直视着黑暗中的身影,感受着怀里人的依恋,她觉得自己简直该下十八层地狱。
墨瑶紧紧拥着眼前的人,依恋着期盼已久的怀抱,柔声说着:“一点也不想离开你,若不是女子不能去军营,我真会同你一起去。磬,答应我,好好保重自己,一定。”
眷恋而深情的话,听进蓝磬的耳中是锥心的疼痛。她深吸一口气,平静道:“你放心,此次西行,我不会有事,必会为你回来。”
月光之中,一对璧人在廊下相拥,现在的蓝磬与墨瑶,不管在任何人看来都是一对深陷恋河的爱人。隐藏在黑暗中的解缙,失望的转过身,一步一步的离开。
成功的让解缙离开,蓝磬却带来了另一个麻烦。
回到玉石阁后,蓝磬无奈的看着一脸凝重的纪纲,叹道:“小纪啊,你这是在生什么闷气?”
纪纲道:“刚才……”
蓝磬瞪大眼睛,心虚道:“你看见了?”
看见纪纲点头,蓝磬无奈的扶住额头,道:“我那是无奈之举,就像现在这样同你解释这件事一样无奈!”
她见纪纲沉默,只得继续说道:“我看到解缙了。”
纪纲脸上闪过了然和讶异,这更证实了蓝磬的猜测,她苦笑道:“果然是他。我不想再和他有什么瓜葛,借着这件事让他认定我不是蓝沁才好。你知道他今天来做什么吗?”
纪纲点头道:“解公子是来***您的,老爷知道小姐西去的事情不可能有改变,就找了个理由骗过了他,至于是什么理由,我就不知道了。”他顿了顿,道:“其实,小姐不想同他在一起,直说便好,何必……”
这解缙的事实在是麻烦,算了,反正也要去西北了,其他的事相信老爹会解决的。蓝磬托着腮,说:“懒得纠缠,不如让他相信我根本不是蓝沁。”她瞥了纪纲一眼,问:“说说你吧,这么晚找我有事?”
纪纲一听,敛了敛眉,语气颇有些质问的意思:“小姐为何决定带三哥去西北?”
蓝磬“哦”了一声,平静的解释:“因为大哥比较谨慎,我怕他跟在我身边会看出我的身份。清弟大大咧咧的,比较好糊弄。”
“我不是这个意思!”纪纲显得有些着急,“你、你为什么不带我去?我知道小姐的身份,才是最佳的人选。换做别人跟在小姐身边,我总是不能放心的!”
蓝磬安抚的笑道:“因为我有另一件事要拜托你。”她起身走到纪纲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郑重道:“我走之后,麻烦你替我照顾好墨瑶。”
“什……”纪纲难以置信的看着蓝磬,问:“小姐让我留下,就为了这个?这样的事换成三哥也可以做到,小姐让他陪同却让我留下,难道是不信任我么?”
蓝磬嘘一口气,道:“怎会?正因为我信任你,才叫你留下。换做旁人,我无法安心将墨瑶托付给他。”
纪纲眼中充满疑惑,“小姐,你为何要对她这样好?”
蓝磬苦笑道:“她对我情深意重,我无法回应她的情感,却定要护她周全!我虽不是她的良人,但她却是我肩上的责任。”她抬眼看住纪纲,真诚道:“小纪,只有你,我只能托付你。我不在的时候,万望你替我照顾她,切勿让她受任何的委屈。拜托你。”
纪纲看着蓝磬的眼神,他不能完全理解支持蓝磬的想法与做法,但他也从来无法拒绝她的请求。他只得点头,向她承诺下自己本不愿去做的事。但为她,不愿也是甘愿。
送走纪纲,蓝磬独自一人躺在床上,她握着脖颈上悬挂的佛像,怔怔出神。不知不觉便走到了今日这一步,吐鲁番异族、塞北边防、秦朱樉,等待自己又将是怎样的命运呢?
第七十一章 西出阳关无故人
洪武二十一年九月,蓝磬到达了凉州,这是这一年内,她第二次踏上征途。不同于上一次的是,这一次她身边只有杨清一个亲信,而且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去。
朱元璋把蓝磬的总兵府设在凉州,她带去的蓝家军与凉州卫遥相呼应,两军只有一水之隔。
去凉州之前,蓝磬的军队先路过了秦的封地西安。
此时陕甘一带都唯秦马首是瞻,按照规矩,蓝磬无论如何也该向秦打个招呼,告诉他自己已经来上任了。
蓝磬刚到西安,便被秦派去迎接的人迎回了府上,为了表示对秦的尊重,蓝磬将军队驻扎在西安城外,只带了杨清一人进去。
刚刚见面,靠坐在主位的秦朱樉就笑眯眯的对蓝磬说道:“久闻凉国公父子威名,今日有幸得见蓝少帅,是本的荣幸。”
一个坦率开朗的皇子,这是蓝磬见到朱樉后的第一印象。
秦的眉眼与太子朱标很相似,但他唇角发自真心的笑意却是从未在朱标脸上出现过的,他脸上健康的红润也与朱标那带着病态的苍白不同。在他身上少有天家拘谨的气息,多出许多平和从容。
凭借着良好的第一印象,蓝磬对朱樉很有好感,她带着杨清郑重行礼,道:“末将蓝磬,携副将杨清,参见秦殿下,千岁千千岁。”
朱樉也不起身,只摆摆手道:“蓝少帅不要拘礼。”他伸手拿出两个茶杯,边倒茶边道:“来尝尝这茶如何。”
蓝磬站直身子,颇有些诧异的望向朱樉。
朱樉了然的笑笑,道:“陕甘边陲之地,不若京都富丽堂皇。但在本看来,京都不如此地。”他随手抓起一把瓜子,笑言:“若在京城,本必不能如此随性,就连嗑瓜子都要拘着,当真无趣。可在西安,本便可随性随意,倒真逍遥自在许多。”
“爷性情坦率平和,末将敬服。”
朱樉大笑道:“蓝少帅这说的是场面话。其实本可以理解,父皇是天子,皇兄是储君,自有天家威严,就连本见到他们都要先行君臣大礼,之后才能论父子兄弟之情,不怪蓝少帅拘谨。只是本却不同,不过是一闲散宗室,边境藩罢了,蓝少帅无须再多礼。”
蓝磬见他说得真挚,一派不拘潇洒之意,便让她想起挚友叶羽,不免多生出几许亲近之意。
于是放松下来,也笑道:“爷从容不拘,倒是末将不坦率了。”她走到桌前,端起一杯茶尝了一口,称赞道:“入口清香四溢,隐约中有一股淡淡的甜味,又似有生津妙用,格外沁人心脾,只不知是以何物入茶?”
朱樉抚掌笑道:“蓝少帅好灵的舌头!”他颇有些得意道:“这茶名叫踏雪寻梅,茶叶取平凉白茶,泡入两颗梅子,再将华山山巅终年积雪化为雪水,煮沸用作茶水即可。”
蓝磬一愕,旋即笑道:“爷好风雅。”她拿起桌上另一杯递给杨清,又道:“此茶所用材料皆非名贵之物,但却在平凡中生出不凡,如此心思,已有踏雪寻梅的意境了。”
朱樉听罢大笑,道:“想不到蓝少帅还是本的知己。若非你有皇命在身,本定要留你畅饮一番。”
蓝磬道:“他日若得空,末将定赴爷之约。”
朱樉眉开眼笑,道:“甚好!本不似皇兄有江山社稷之责牵绊,随时恭候好友大驾光临。”
他是真心庆幸自己并非帝之身,也真心安居藩之位,他这般随心所欲的男子,不禁让蓝磬生出惺惺相惜之情。
不待蓝磬开口,朱樉已道:“此去凉州,本有一言相告。凉州卫常年驻扎边境,军风彪悍,蓝少帅定要使他们心服才可。不过你也无须太过忧心,所谓戍边,不过就是抓抓军纪,安抚军心,再盯好不太安生的哈密卫以防其有不臣之心,做到这三点就可以。”
蓝磬在心中记下,感念道:“多谢爷相告。”
“……凉州卫隶属陕西都司,下设指挥使一名,指挥同知两名,由于前次与蒙古人的战争,前任指挥使阵亡,如今指挥使一职悬而未决,凉州卫大小事宜皆由左指挥同知林宗胤处理。凉州卫位处边疆要塞,平日与外寇多有接触,军风彪悍异常,上次与蒙古人作战……”
凉州总兵府内,蓝磬端坐在上位,杨清坐在一旁,下面站了一个眉清目秀的年轻人,看样子不过十**岁。这人是凉州卫的从六品经历陈戈,蓝磬刚刚上任,他负责为新到任的总兵讲解凉州卫事宜。
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堆了,蓝磬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总觉得昏昏欲睡。瞥眼看身边的杨清,眼睛瞪得牛铃一般,但眼神涣散,明显也是硬撑着呢。
是时候打断他的长篇大论听点有用的了,蓝磬下了这样的结论。
“陈经历,停一下。”
瘦弱的年轻经历陈戈诧异的抬眼看向新上任的总兵大人,问:“大人有何吩咐?”
蓝磬笑笑道:“关于那位林同知,你知道多少?能为我做个简单的介绍么?”
陈戈呆愣愣的眨了眨眼,点头道:“是。林同知刚过而立之年,是军中少有的年轻将领。他善于带兵,擅长奇袭,枪法精湛,在凉州卫中声望很高,一度是新任指挥使的最佳人选……”他瞥眼看了看杨清,而后续道:“如今总兵大人奉旨戍边,也该先去凉州卫军营中走一趟。”
蓝磬略一沉吟,点头道:“确实。多谢陈经历提醒。”
翌日,陈戈带着蓝磬和杨清来到凉州卫营中。
此时,凉州卫校场上旗幡招展,全军肃立,阵型整齐的骑兵们,个个衣甲鲜明。
蓝磬三人来到阵前,却不见领军的将军,不禁一阵诧异。守在门前的队伍在他们到来时让开了一条小路,三人顺利的来到阵中央。
蓝磬想象的是万千将士们把自己围在中央参拜,就像电视里演的那些名将一样,宛如神明般的威风凛凛。可事实却并非如此,他们确实把自己围在了中央,然后陆续亮出了兵器……
蓝磬傻眼了,杨清和陈戈也傻眼了。
校场之上,令旗改变着方向,阵型随着令旗不断的演变,在无形中渐渐将蓝磬三人的退路封死。
杨清在第一时间反应过来,他策马挡在蓝磬身前,计算着若是动起手来自己拼命让蓝磬跑出这里的几率有多大。
蓝磬呆愣在后面,完全搞不清状况。怎么回事?自己第一天上任就迎来了血光之灾?难道老皇帝把自己发配到了一个正在搞暴乱的地方?
杨清的额头渐渐渗出汗水,铁青着脸一言不发。
蓝磬策马靠近一步,试图口头交涉,“各位,你们搞错了吧?我们不是敌人啊……”
那些士兵们似乎根本听不到她说的话,依旧手持兵器与他们对峙。
“陕甘总兵蓝磬大人在此!凉州卫将士切勿乱来!”杨清立马当前,脸上是平日里少有的严肃,自显出一股威严。
话音刚落,阵型又一次转变,旁边让出一条小路,一匹黑色的战马闪出,马上端坐一黑甲红袄的将军,人高马大,皮肤黝黑,手中握着一杆长枪,直向着蓝磬等人冲来。
杨清反应迅速,一把抽出腰间长剑挡在蓝磬前面迎了上去。
蓝磬吓了一跳,想上去帮忙,却不知怎么下手,又害怕四周成千上万的士兵冲过来把自己踩成肉泥。正在手足无措间,陈戈凑到她身边低声道:“少将军,您还是不要擅自行动的好。”
蓝磬吃了一惊,然后无奈的笑笑:“别告诉我这是你们给我准备的惊喜,惊的很到位,喜就差点儿了,下次注意。”
陈戈微微一愣,笑道:“这种时候你还有心情开玩笑?”
看似生死攸关的情况下,蓝磬完全没有注意到陈戈话语中消失不见得敬语,她无奈道:“你哪里觉得我在开玩笑?我很认真的!我第一天上任,你们就要干掉我?杀掉皇上的钦差大臣,你们这是要造反么……”
“一口一个你们你们的,看来你认为我跟他们是一伙的……”陈戈摊了摊手说。
“……这种情况下,很难让我不这么想吧。”
陈戈悄悄靠近蓝磬,道:“我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回事。不过,与其现在怀疑我,还不如紧张一下杨副将的处境。”
蓝磬扫了眼四周,道:“这些士兵好像没有出手的意思,如果是单打独斗,我不认为清弟会输给那块黑炭。不过……眼前这种情况……”
陈戈瞥了她一眼,语气中满是不信任,道:“那块黑炭就是威震西北的林宗胤,力大无穷武功高强,再看杨副将长得眉清目秀斯斯文文的,你到底是哪里来的自信……”
蓝磬白了他一眼,将视线转回杨清那里。
校场之上,两个人已经从马背上下来。身着盔甲的林宗胤,手中的玄铁长枪上下纵横,四周空气被长枪撕裂,呼啸着向杨清席卷而去。
杨清手中的长剑泛着耀眼的光,随主人的意志精妙的牵制着对方的长枪。
在所有人眼中,林宗胤处于上风。他的长枪攻击范围较长剑大出太多,而且他枪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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