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磬怔怔看着她,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墨瑶伸出手指点了点她的额头,笑道:“左不过是前世今生的冤家,我这辈子就爱过你一个人,无论你身份如何,我都已不会去在意了。”
蓝磬怔怔看着她,只一会儿便看痴了,墨瑶那张明艳动人的脸真是百看不厌,心里一动,便道:“我之前也跟小羽学过厨艺,以后我经常做给你吃。”
墨瑶重新拿起桌上的画笔,笑道:“不用了,还是我来吧。”
蓝磬一脸怨念,“怎么?你嫌弃我的手艺?”
墨瑶懒得去管这小孩儿心性的人,只说:“这是身为妻子的尊严问题。”
蓝磬被噎了一下,竟然是这样一个让人哭笑不得的答案,只是她心中已深刻地了解到,在墨瑶心中那个英姿飒爽的“凉国公世子”和冷傲于世的“锦衣卫提督”从来没消失过的事实,那个被自己杜撰出来的人仍是她认定一生的丈夫,她的天与地。
蓝磬曾经很在意这一点,毕竟她自己本身并非男子,虽然为了方便一直以男装示人。
可时候长了仔细想想,墨瑶深爱自己并非是由于外貌身份,而是她口中所谓的“品德与智慧”。这些东西,只要自己一天还持有着,在墨瑶眼中,自己便永是她最在意的人。
所以更想要继续努力,一辈子朝“变得更好”的目标不停歇地迈进。
两个人正享受难得的温馨时刻,却听一个清脆稚嫩的声音在书房外响起:“爹,娘,你们在里面吗?”
墨瑶立刻站了起来,道:“是靖儿回来了。”
蓝磬撇了撇嘴,皱起眉头,嘟囔着道:“这小东西什么时候回来不好。”
墨瑶无语的看着她,“从前我怎么不知道你这么粘人的,连自己孩子的醋都要吃啦?”
蓝磬凑到墨瑶面前,道:“不如,我们不要理靖儿,反正惰儿跟着他,不会有事的。”
“爹,娘,何伯伯来啦!”稚嫩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蓝磬这下是真的黑了脸,她不满的哼了声,转身去开门,道:“这个何以彻,隔三差五往我们这跑!一定是居心不良!”
门刚刚打开,就看一个小身影扑了过来,不过他越过蓝磬,直接扑到了墨瑶的身上。
“娘!”蓝靖祺完全无视蓝磬,眼里只有他娘。
蓝磬气不打一处来,这小兔崽子,每次都无视自己。
“靖儿,你没看到爹么?”
听到蓝磬的声音,蓝靖祺才回头看她,喊了句:“爹。”
蓝磬翻了个白眼,径直向前面正厅走去,嘟囔着:“我倒要看看何以彻没事儿老来干嘛。”
自从他们重新回到山东后,何以彻有事儿没事儿就喜欢过来串门子,在蓝磬看来,何以彻是自己的头号“情敌”,最该提防的就是这家伙,她可没忘了当初何以彻是怎么追求墨瑶的。
每每看到蓝磬因为何以彻登门如临大敌的样子,墨瑶都十分无语,毕竟都已经过了这么多年了,而且何以彻也已经有了家室妻儿,而蓝磬竟然还如此在意那些陈年旧事。
真该说这人是越活越小孩儿么?
更何况,何以彻娶的也不是外人,正是蓝磬她自己的小师妹夏晨歌。
何以彻和晨歌自靖难之役开始便来往密切,后来在永乐朝时便成亲了,而且朱棣为了赏赐何以彻在靖难中出力,特意给了何家极大的殊荣和恩赐,虽然没有封侯拜相,但也已经是极尽风光。
如今,何以彻和晨歌也已经成亲有将近十年之久,至于当年痴恋墨瑶的那段往事,早已是沉在内心深处的陈年旧事了。
如今蓝磬无官一身轻,专心经营陌石山庄,何以彻夫妇闲来无事喜欢来坐客闲聊。
这一晃就是过了几年,蓝磬虽然嘴上总是说吃何以彻的味,但她心中对这位老朋友还是很亲近的。
除了偶尔去辽东看看叶羽之外,也就跟何家来往最密切的。
这一日,傍晚时分,蓝磬从外面回来后便看到墨瑶独自站在院中看着夕阳。
“在想着什么?”
墨瑶知道是她回来,笑道:“在想下次出去玩,应该去什么地方。”
蓝磬想了想,只说:“天地宽阔,我们携手共进,去哪儿都是好的。”
墨瑶露出幸福的笑意,“携手共进,逍遥于世,这是我曾经最大的期盼,所幸天从人愿,终于实现。”
回头看看蓝磬一袭蓝色长衫潇洒模样,再想到晚间屋中只有二人时她长发散开时恢复女儿姿态的模样,忍不住叹道:“只可惜,你却要一直这样伴着男装面对世人。”
蓝磬哈哈一笑,只道:“这么多年,我早已习惯了,有时候面具戴久了,自己也摘不下来了。那么瑶儿,你是喜欢我白日男装的样子,还是喜欢晚上女子的姿态?”
墨瑶仔细想了想,又打量了下蓝磬,道:“我承认当初喜欢上你的确是因为你扮作男子,只不过,我喜欢你更多的是你自身本质的东西。无论男子女子,只不过唯独是你这个人罢了。”
蓝磬感动的握了握墨瑶的手,道:“有你这句话我就满足了!眼看靖儿越来越大,你我可以有更多的时间在外面走动游玩,这样的日子实在是逍遥,别说什么兰陵侯了,就是换个神仙也不做啊。”
牵牵绊绊一生,缘分便是一切纠缠的起始,无论前世或来生,此生可以相伴相守,已是最值得珍惜的美好。
番外二 一代英主
永乐十八年,北京紫禁城乾清宫内殿内,朱棣盘膝坐在榻上,正手执黑子琢磨着下一步的棋该怎么落。
他的对面坐着一个白衣翩翩的男子,男子面如冠玉,唇上蓄有整齐的胡须,看上去大概四五十岁的样子。
待朱棣落子之后,那男子手中的白子也落在棋盘上,二人边下棋边聊着天。
“迁都进行的这么顺利,臣倒是始料未及。”
朱棣专心在棋局之上,只笑道:“这十年来三弟在北方费力经营,对外与朵颜三卫联手制衡鞑靼和瓦剌,积极开展与朵颜的互市,对内重点发展北方的经济,若在迁都上再出乱子,那咱们老哥俩真的是白混了。”
叶羽笑眯眯的摸了摸唇上的胡子,道:“未雨绸缪,万无一失,臣跟在陛下身边几十年,这些皮毛还是学到了一二的。”
朱棣凝眉盯着棋盘,片刻后落下一子,然后才露出轻松的表情,笑着抬头看向叶羽,道:“三弟,你可是有点儿放松警惕啊。”
叶羽看了看棋局,将手中的子放下,叹道:“多年未见,陛下的棋艺越来越好,倒是臣,潇洒日子过久了,生疏了许多啊。”
朱棣大笑两声,道:“今天看你气色还不错,朕就放心了。”
“近十年未见,陛下风采依旧,臣也倍感欣慰。”
朱棣微微一笑,眉间染上些许寂寥,只道:“朕都已经老了,只是这十年时间,才真正体会何为孤家寡人。”
叶羽一阵沉默,他自永乐九年离开京城到宁城后,就再没回去过,自然也没有机会见到朱棣,这一晃快十年过去,确实觉得时光匆匆如流水一般。
这十年来,朱棣励精图治,在内休养生息,对外震慑四方,一时间大明盛世昌隆,百姓安居乐业,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而北方对抗鞑靼瓦剌这些蛮夷的重任就一直由叶羽扛起,他与岚琴联手整治北方军政,无论是辽东还是西北,都在他们的整顿下达到了军事顶峰,大明的雄师真正达到了威震四方君临天下的时期。
大明的南境一向安稳许多,又有云南沐晟坐镇,大将军张辅协助,从来都是风平浪静。
就这样,在朝局一片平顺的时候,朱棣终于正式下令迁都北京,带领朝中大臣从南京迁入京师。
自此,北京正式成为大明的京师,而原来的京城应天则更名为南京,作为大明的陪都。
“好不容易迁都了,陛下不准备到臣那边走走么?”
朱棣先是一怔,随后摇摇头,道:“不了,朕这次也见到了怜儿,看你们过得很好,朕这就放心了。”
叶羽看着他脸上的神情,沉默片刻后叹息道:“你就不打算看看熠儿么?他毕竟是你的亲生儿子。”
朱棣脸上稍稍露出一些思念,但随即却道:“算了,他自小便只认你和怜儿为父母,这十年你们待他如亲生子一般,朕知道他过得很好就够了,无谓见面徒增伤悲。”
叶羽听他这样说,也就不再相劝,他也知道朱棣所谓的徒增伤悲是什么意思,毕竟熠儿越来越大,偏偏越长越有他母亲的影子,自己平时看到他都忍不住想到已故的挚友,若是朱棣看到定然会无法克制思念江月的感情。
事情既然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无论是自己还是朱棣,都已经到了知天命的年纪,实在无谓再为当年的事情徒增烦恼。
“所幸京师和宁城相距并不远,我和怜儿没事可以多过来走动,陛下也不会太孤单。”
朱棣点点头,沉吟着问:“对了,这几年,蓝磬过得如何?”
叶羽哈哈大笑,道:“她现在官做不成了,直接改行做了匪,十年来在江湖上叱咤风云好不威风,臣这个靖国公都没有她风光啊。”
朱棣也终于露出开怀的笑,“她这个匪当得真是明目张胆,东海沿岸的黑白两道都混得好,倒真不怕朕派兵剿了她。”
“她当然是吃准了陛下不会去剿了她,所以各种有恃无恐。”
朱棣眯着眼睛笑了笑,他当然不会去为难蓝磬,若是真的要对她怎样,早在十年前就不会放过她了。
这十年来,朱棣虽然没怎么离开京城,但各方的消息他都成竹在胸,可以说所有事都没有逃过他的眼睛和耳朵。
当年楚信和杨清被纪纲害死,虽说人不是自己杀的,但多少也是经过了自己的默许,若说心中没有一点儿别扭愧疚那也是假的。
所以,在得知叶羽将楚信的儿子楚世安安排进辽东卫做同知后,朱棣什么都没说,还在楚世安跟随叶羽立下军功后毫不吝啬的提拔封赏,让他做了辽东卫副指挥使,并且荫封信义伯,在叶羽麾下统兵。
杨清生前一直跟随在蓝磬身边,一生忠心耿耿,并未留下子嗣。所幸的是他的弟弟杨澈和小妹杨雪笙皆已婚配并且育有子嗣,他们二人本就是跟在叶羽身边的,拜将封侯那是轻而易举的,朱棣想要补偿也并非难事。
那之后,由于朱棣迁都成功,北境的军事防御渐渐由他亲自承担起来,叶羽则只直接负责辽东的防御。
肩上的责任渐渐轻了下来,反倒更利于叶羽养病。
这些年他的血瘀之症一点点的在恶化,虽然表面看上去没有什么,但内里的状况恐怕只有杨雪笙最清楚。
再加上十年前的剧烈变故使他得了胸痹的毛病,有时劳累的时候就会发作,这些年来也是靠着杨雪笙的药才维持了下来。
此时总算抽开了身,叶羽整日在府中调理身体,远离战场,病情竟渐渐稳定了下来,怜香和杨雪笙都松了口气。
叶羽的日子过得清闲了,朱棣却一刻都没有闲下来,自从迁都之后,他就像是要忘掉不想想起的事一般,不停的北伐亲征。
在朱棣看来,独自一人守着冷寂的紫禁城,倒不如在战场上驰骋。
永乐二十年三年,朱棣亲率大军从北京出发,亲征蒙古阿鲁台所部,明军经开平向东北方向进军,于阔栾海北道发现阿鲁台部大批辎重,发兵焚烧,收其牲畜班师。
永乐二十一年七月,朱棣再次亲征阿鲁台,大胜而归。同年,朱棣下旨命十四岁的蓝靖祺承袭兰陵侯爵位,被墨瑶婉拒,希望蓝家再不涉足朝政,只希望在江湖中过其逍遥日子。
朱棣明白蓝磬和墨瑶的心意,也不强求,只将当年赏赐夜殇的奉天靖难丹书铁券赐予蓝靖祺,可免去蓝家后人三次死罪。
年末,朱棣身染疾病,卧床难行,下旨命靖国公一家入京,在京中过年守岁。
永乐二十二年正月,朱棣赐封叶馨宁为朝阳郡主,叶玄熠为靖国公世子,将来承袭叶羽的爵位。
永乐二十二年七月,朱棣再次率军亲征,这一次不同往此,他没有再追着蒙古人满世界跑,反而是在取胜后便下令班师。
因为他实在是累了。
年初才刚生过一场重病,此时他已觉得身心俱疲。
只是,朱棣没有想到,他已经回不到京师了。大军到达榆木川后,朱棣原本强撑着的身体终于支撑不住,在军营中病逝,享年六十五岁。
六十五年前,在战火硝烟中诞生的那个婴孩,经历了无数风波,终于在征途中结束了传奇的一生,获得了永久的安宁。
生于战火,死于征途,这似乎是朱棣注定的命运。
平定天下,迁都北京,修成大典,沟通南洋,威震四海,平定安南,十征蒙古。
这些全部的功绩,都会记录到朱棣的一生当中,供后世之人评价。
在朱棣最后一次出征之前,他曾经见过一次叶羽,当时叶羽有过一个请求,朱棣虽然不明白原因,但也还是同意了。
于是,在朱棣驾崩之前,他曾下过一个命令给内阁大学士杨荣。
“朕死后,将有关靖国公、兰陵侯、昭俪贵妃和杨画师的事迹从史书中删去,只保留后世子孙该有的爵位。”
没有人明白朱棣为何要下这个命令,但杨荣依然忠诚的照办了。
朱棣的时代是强盛的,是当之无愧的永乐盛世。
朱棣驾崩后,谥号纯仁至孝文皇帝,庙号成祖,与徐皇后合葬于长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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