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允炆一把打掉她的手,理了理衣襟,道:“朕是皇帝,怎么做都行。”
怜香龇目欲裂,过了片刻后竟然笑了出来,那笑容凄美而艳丽,道:“对,你是皇帝,怎么做都行。那你把我一起杀了吧,那休书我是不会签的!或者你也打断我的腿,把我也送进宗人府里去!但是总之,你给我记住!朱允炆,你可以折磨我,但休想让我对你低头求饶!我是叶羽的妻子,他赴死,我也定不会苟活!皇帝陛下,请吧。”
朱允炆直视着怜香已经干涸而充满愤怒仇恨的双眼,良久转身离开。
面对这个侄儿的无情,怜香把自己关在屋里,囚禁在黑暗中,任锦霞和初美如何哀求也不出去。好像只有这样,她才能短暂逃避现实的痛苦和绝望。怜香蜷缩在床榻上,一个月前,在自己去孝陵守孝前,还与叶羽一起睡在这张床上,还曾抵死缠绵,可如今……
怜香的眼中已经流不出泪,她是悲叹,自己为何生在帝家,为何要生在这毫无亲情的帝家!
怜香一股脑翻身下床,抓起床边挂着的,只属于大长公主才可以穿的九凤簇团宽袖宫装,拔下头上只象征皇帝近亲才能佩戴的九凤朝阳挂珠金钗,用力的掷在地上,发疯一般的狠命跺着,什么大长公主,什么帝国最尊贵的女子,她统统不想要,她只想要她的驸马,她的幸福!
殿外的锦霞和初美听到动静,不顾一切的推门冲进来,便看到怜香发疯的这一幕。
怜香就这样在地上那些衣装配饰的身上发泄着胸中的所有愤恨,突然间却觉一阵天旋地转,猛烈的头晕在瞬间袭来,让她一瞬间失去重心向后倒去。
锦霞和初美吓了一跳,忙跑过来扶住她,急问:“公主,公主,您没事儿吧?您可不要吓唬奴婢啊!”
怜香刚想开口告诉她们自己没事儿,却在摇头的一瞬间觉得眩晕的感觉更加强烈,紧接着便是一阵不自觉的干呕。
怜香脱力一般歪倒在床上,她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怔怔的捂住自己发出干呕的嘴,已经干涸绝望的双眸终于再次注入了一汪清泉,那是喜极而泣的泪水。
心中本已熄灭的希望之火,再次重新点燃。
怜香轻轻抚上自己的小腹,只是,为什么是现在?
第二百二十六章 喜忧参半
怜香歪在床榻上,默默的流着眼泪,锦霞和初美怔怔看着她,茫然不知所措。
过了良久,怜香哭累了,竟就这样歪在床上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锦霞和初美对视一眼,知道她这段时间根本没休息好,所以便不准备打扰她,让她先好好的睡一觉。
怜香这一觉睡的很沉,直到晚间才醒转过来。
躺在床榻上发了会儿呆,在回忆起目前的现状后,从心底涌入一股酸涩的感觉,她将手轻轻按在小腹上,现在这种酸涩中,却少了之前那些如灭顶一般的绝望感。
良久,终于打定主意的怜香慢慢撑起身子,冲外面唤了声:“小霞,初美。”
锦霞和初美就在耳房,此时听到怜香唤自己,忙跑了进来。
“公主,您醒了?刚刚可是吓坏了奴婢了!您身体还有哪里不舒服吗?用不用奴婢去请太医过来?”
怜香一听初美的话,心里慌了一下,她问:“你们刚刚传御医了么?”
锦霞摇头,道:“还没有。”
怜香总算安心,她呼出一口气,道:“幸好没有。你们两个记住,我刚刚昏倒的事情,不能让外面的人知道,更不能传御医,明白么?”
锦霞和初美面面相觑,虽然不知道公主为什么要这样做,但她们自幼同怜香一起长大,怜香最可信任的人除了先帝和叶羽,就是她们俩了。
“外面现在怎么样了?”
锦霞二人对视一眼,似是有些犹豫。
怜香明白她们的顾虑,只是坐直了身子,微微一笑以示宽慰,道:“不用担心,你们只管说,我现在必须要知道外面的具体情况。”
锦霞想了想,娓娓说道:“宗人府里面还是那样,皇上下了斩刑的圣旨,只等着秋后处决。驸马府里面已经乱成了一团,估计杨公子和杨姑娘已经急的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了,但他们跟我们一样,也被皇上囚禁了起来。至于其他的……只是沐驸马跟杨画师突然来往频繁了起来。”
怜香微微皱眉,问:“沐昕小子跟夏空姐姐来往密切,皇上那边是什么动静?”
“他们是私下偷偷的来往,奴婢知道,是因为奴婢曾去找过杨画师……”
怜香看她一眼,心知她去找夏空所为何事。
沉默了片刻,怜香道:“我饿了,你们去给我准备饭菜,少一些油腻,但也不要太清淡。”
锦霞和初美突然听她说要吃饭,立刻惊喜的连连点头,自从得知叶羽获罪下狱之后,怜香整日茶饭不思,偶尔吃一些,也是被她们给逼着的。如今她突然有了想吃东西的意思,这两个丫头当然开心。
“对了,初美,你去准备吧,记得要按照驸马平日里说的营养均衡去准备饭菜!”
初美听了她的吩咐,没有多想,欢天喜地的跑去准备她的饭菜。
初美没有多想,但锦霞一向是心思细腻的,见初美关了门,便问怜香:“公主有什么事情是连初美都要瞒着的?”
怜香看了看她,笑道:“果然还是你心思细,我确实是有事要说。并非不信任初美,只是以目前的形势看,多一个人知道就多一分危险,初美她忠心耿耿,但不如你稳重,我自然还是先挑你来告诉。”
锦霞明白怜香对自己的信任,便道:“公主,你放心,我是自幼跟你一起长大的!就算公主让我去死,我眉头都不会皱一下。”
怜香笑着握了握她的手,道:“我们是一起长大的情分,虽为主仆,但感情却似姐妹一般,你放心,我断然不会将你们置身危险当中。我现在要说的这件事,确确实实是关系重大的事情,以后你照顾我的起居,凡事都要小心。”
锦霞见怜香面色郑重,语气也是前所未有的认真,一丝不敢怠慢的仔细听着。
怜香握着锦霞的手,缓慢的轻轻的放到自己的小腹,然后凝眉轻声说:“小霞……我……我有了身孕……”
锦霞脸色骤变,一瞬间闪过各式各样的神情,有喜悦,有震惊,有难过,有恐惧,更有不知所措。
“公主!您,您说的可是真的?这,这种事情,您确定吗?”
怜香的面色变得柔和起来,她点头道:“我确定,虽然我从未做过母亲,但是这种事情是不会搞错的,我自己的身体怎么样,我不清楚么?”
锦霞不再说话,她是怜香贴身的婢女,自然明白怜香话中的意思。这个月自从驸马出事后一直慌慌张张的,自己都差点儿忘了,怜香的月事还没有来。
主仆二人沉默了片刻后,锦霞突然说道:“公主,这件事一定要瞒着!绝对不能再让别人知道,奴婢怕……”
怜香点点头,道:“我也怕,不能让皇帝知道,否则,我和驸马的孩子就保不住了。”
锦霞握着怜香的手,坚定的说:“公主,我们去找杨画师和郡主吧!把这件事告诉她们,她们是驸马的好朋友,一定会帮助我们,保护这个孩子的!”
怜香道:“不错,我也是这么想,这件事一定要让月姐姐她们知道,可是我如今出不去……”
“公主放心!等到入夜之后,奴婢偷偷去一趟湖心画馆,您现在有了身子,还是不要轻易动的好。”
怜香握着她的手更紧了,道:“谢谢,小霞,谢谢你!”
“公主,您千万别这么说,您和驸马对我们这么好,我们就算是为了您和小主人豁出性命都是值得的!”
初美将饭菜端进来后,怜香吃了很多,她现在虽然还不是很有胃口,但也尽量让自己多吃一点儿。她现在知道自己有了身孕,自然是百般为了这个孩子计较,就算自己再怎么样,也不能让这个孩子委屈了。
入夜,怜香今日没有再像往常一般熬着不愿睡觉,反而早早就躺下休息。初美不明所以,但却惊喜于怜香终于爱惜自己的身体了,于是伺候她躺好。
锦霞则趁着入夜,偷偷从飘香宫翻墙出去,她虽然平日里极为稳重得体,但一旦遇到需要她替怜香去做的事情,就算让她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
摸黑来到湖心画馆,此时画馆中还亮着灯,显然杨夏空和江月还没有睡下。
锦霞轻轻敲了敲门,里面传来江月的声音:“谁?”
锦霞压低声音,道:“郡主,是奴婢,锦霞。”
她话音刚落没多久,大门便打开了,江月赶紧让她闪进了屋里,激动的抓着她便问:“飘香宫解禁了吗?怜香呢?现在怎么样?”
江月问的太急,反而让锦霞不知怎么回答。
倒是杨夏空,一向是稳重的性子,缓缓说道:“月,你别急,让锦霞先坐下慢慢说。”
杨夏空递了杯水给锦霞,问道:“你今天过来,是不是怜香有什么话需要你带过来?”
锦霞知道杨夏空冰雪聪明,当下也不再多说,只道:“杨画师猜的不错,飘香宫还没有解禁,我是偷偷跑出来的!实在是因为,公主有一件重要的事,一定要告诉你们二位!”
杨夏空和江月对视一眼,她们见锦霞面色凝重,心知定然不会是小事。
“你说!只要我们能帮忙的,一定不惜一切做到!”江月递给锦霞一个安心的眼神,面色郑重。
杨夏空也道:“你放心说就好,我这里从不会有外人,而且湖心画馆一向清静,但凡有鼠辈靠近我们都能知道。
锦霞这才放心,她突然从椅子上起来,毫不犹豫的跪倒在杨夏空和江月面前,压低声音,一字一句的说:“郡主,杨画师,请你们一定要想尽办法救驸马出来!”
江月见她突然跪下,忙扶住她,问:“你这是干什么?我们当然会救小羽!现在不是正在想办法么!你快起来!”
锦霞摇摇头,执拗的跪在地上,郑重说:“郡主,您不知道,皇上他狠了心肠,在宗人府里对驸马动私刑!还叫人……叫人打断了驸马的腿!”
江月蹭的一下站起身,怒道:“你说什么?这个朱允炆,怎么会如此狠心?!”
杨夏空也是一瞬间面色铁青,她咬着牙缓缓说道:“最是无情帝家,我今日算是领教了!”
锦霞面露悲色,“若是驸马单单被关在宗人府中,我们还不算着急,可这样下去不知道他会被折磨成什么样子!况且……况且……我们公主她……她有了身孕!”
这一下,杨夏空和江月脸上的神情更加复杂,有骤然间听到消息的喜悦之情,也有事态严重的沉重感,更有造化弄人的悲凉之意。
江月语气略带颤抖的说:“你、你说的是真的?怜香她,她真的怀孕了?”
锦霞重重的点头,道:“千真万确!郡主,奴婢是绝不会拿这种事乱说的!”
江月当然明白她不会乱说,她跌坐回椅子上,片刻后回身握住夏空的手,激动道:“夏空!你听到了么?小羽,小羽和怜香有了孩子!小羽他马上就可以做父亲了!他竟然成了我们所有人里,最早有孩子的!”
夏空明白江月此刻的心情,她也一样感同身受,只是,眼下却还不是忘形的时候。
“月,我明白你的心情!我也一样高兴!只是眼下,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第二百二十七章 绝望
夏空毫不留情的一盆冷水浇灭了江月的得意忘形,江月十分不满的嘟囔着:“高兴一下又不会死。”
夏空不搭理她,就只是问锦霞:“几个月了?”
锦霞道:“不久,应该也就一个多月,最多不会超过两个月。”
夏空安心的点点头,说:“那就好,只要不明显,就还能藏得住。对了,你们有跟驸马府的人联系过吗?”
锦霞摇头道:“公主在禁足,飘香宫上上下下都行动不便,我们很难和外界接触,我今天过来还是趁着天黑翻墙出来的。”
“我知道了,那么明天我想办法跟驸马府里面接触一下。自从小羽出事,驸马府也已经被查封,府里上上下下的人都被囚禁在府里,我之前试图跟杨家兄妹接洽,但也是无功而返。这件事恐怕还是要劳烦沐驸马去跑一趟了。”夏空若有所思的说着。
锦霞想了想,问:“杨画师,您说……要不要想办法把消息告诉驸马呢?”
夏空沉吟一下,说:“我明日去宗人府走一趟,宗人府那个负责看守的狱卒似乎对小羽十分敬重的样子,我尽量说服他让我进去一趟。锦霞,你待会儿回去的时候一定要小心,不要让人发现,最近也尽量都安分的待在飘香宫里,一定不要引起别人的注意。还有,嘱咐怜香,无论皇帝说什么做什么,都让她置若闻,现在一切都以她的身体为重,外面的事交给我们吧。”
夏空的一番话说的认真坚决,让锦霞心里十分感动。
锦霞起身向夏空和江月郑重的行了叩拜大礼,说着:“杨画师和郡主为公主驸马所做的事,锦霞铭记在心,他日若有需要,甘为二位赴汤蹈火!”
江月将她扶起,道:“没这么严重。我们和小羽的交情,那是太多年了。只要是小羽的事,我们绝对不会坐视不理!你回去告诉怜香,她只管安心养胎,我还要她把我的大侄子平平安安的生下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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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牢时常在夜晚响起不愿赴死的哭嚎,但叶羽却总是静静地眺望窗外明月,在一声声的恐惧哭喊中飘逸如幻地像眨眼便会消失。
于是莫可就知道,眼前的这名男子是不会为自己的遭遇而哭的。世界上就是有像叶羽这样的人,可以为了许许多多痛苦的其它人担忧,却一点也无法为自己的悲伤而落泪。
若说为什么的话,一定是因为有着付出生命也不足以弥补的歉疚和不舍,所以才连哭都哭不出来。
所以,当叶羽的双腿被打断时,莫可毫不讶异他居然连一点叫喊也没发出的事实。
因为,在叶羽的世界里,除了怜香,已经再没有任何值得他去在意的事情。然而,失去双腿之后的叶羽,已经陷入了深沉的绝望当中。因为,他已经无法再像常人一般,站在自己最心爱的人面前,为她遮风挡雨。
那之后,莫可已经感到,叶羽是真的一心准备求死了。
“驸马爷,外面,有很多人正在想办法救您。”莫可蹲在那瘫坐在牢房中的男子面前,这样对他说着,试图重新点燃他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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