亨利早就知道要来干嘛,他此时颇为尴尬,稍有些不安的看了看夏空,哪知夏空压根儿没想搭理他,反而一直在跟何以彻说着什么。
就在这当口,教坊司宜湘园的仆役周超慢悠悠的晃了出来。
只见他笑嘻嘻的往中间一站,抬手示意所有人肃静,缓缓说道:“感谢各位客官前来捧场!今天的姑娘大家想必也知道,那可是堂堂国公府的世子妃,又身负天下第一才女盛名,若换做往日,各位想必是做梦都攀不上吧?”
周超这样一说,底下的人果然一阵哗然。
只听周超继续说道:“但今日不同,既然已经到了我教坊司,那就是奴籍了,只要今日各位有钱、肯花钱,那就是随意的玩儿,想怎么玩儿就怎么玩儿!我想这其中的美味,各位不用我再多说了吧?好了,别的不多说,大家直接来竞标吧!起价二百两!”
周超的话音刚落,立马有人高声喊道:“二百一十两!”
“二百六!”
京城之中肯出这价钱的人,还真是不少,不一会儿这价钱就涨到了七百两。
何以彻坐不住了,他大喊一声:“一千两!”
他这一声喊出来,吸引了全厅人的注意,大家打量着何以彻,觉得这位仁兄出手也太过阔气,这是多有钱才能用口气加上去三百两!
这些人却不知,当年何以彻为了墨瑶的一副书法,都可以出一百两去买,如今为了营救墨瑶,他更是多少钱都不会在乎的。
厅中的一众客人们只注意到了出手阔绰的何以彻,但周超眼尖,却看到了何以彻身旁的亨利。
周超在这风月场所也算是有些经验的,辨识了一下服侍,一眼就知道亨利才是这拨人里的主子,那个叫喊着加价的何以彻不过是个跟班罢了。
后面还有人在加价,何以彻混不吝那些人加的那些无关痛痒的价钱,又高声喊道:“一千五百两!”
这一声一出,周超立马在心里打定了主意,他笑道:“好!很好!这几位公子,请上前来说话!”
他并没有再询问厅中其他客人是否还要加价,反而直接将何以彻三人请了过来,显然是已经打定主意达成这笔买卖了。
此时,还有人咬着牙想要再争一把,哪知周超却十分坚定的请了何以彻三人入了后堂。
周超不傻,反而十分精明。他并非不想赚钱,只不过一千五百两已经是赚够了,再说,亨利是番邦使臣,听说跟御前那个得宠的红人杨画师十分有交情。今天来的客人周超都过了一遍名单,并没有什么朝中太重要的亲贵大臣,此时在这里卖个人情给这位使臣大人,万一他将此事说过那位御前红人听了,自己这教坊司没准儿还能得些好处。
亨利的这个特殊的身份,也是叶羽事先想到的。他本意是怕竞拍中突然出现个把朝中权贵,倒是可以用亨利的这个使臣身份拼一把,以周超的精明定然胜算更大一些。
此时,周超笑嘻嘻的将亨利三人引到内室的一间房门口。他嬉皮笑脸的说道:“大人慢慢享用,您放心,什么药都没用,只灌了烈酒绑着而已。”
何以彻气的脸色都变了,倒是夏空更能稳得住,她低沉着声音道:“好了,这里没你的事儿了,我们这位大人要进去了。”
周超点头哈腰的退走了,何以彻连忙推门进去,一眼便看到被绑在床上的墨瑶。
第一百七十五章 置之死地
墨瑶此时只穿着亵衣亵裤,她听见推门的声音后便惊骇的龇目欲裂,惊惧恐慌的剧烈挣扎。
夏空将门仔细掩上,然后回身一把抓住急急忙忙向床边跑去的何以彻。
何以彻后领被她抓住,猛地回头看她,问道:“干嘛?”
夏空皱了皱眉眉头,绕过他当先向床边走去,边走还边没好气儿的说了句:“光是看就能知道,这架势墨瑶的穿着定不整齐,你这么着急冲过来干嘛?难道不知非礼勿视?他日若到九泉之下,你有何颜面见蓝磬?”
何以彻被夏空这一通抢白弄得十分尴尬,他刚刚只知赶紧将墨瑶解救下来,倒是真没想这么多。如今知道夏空所言不错,连忙涩涩的跟亨利站在门口,半步都不敢挪动。
此时床上的帷帐已经挂上,墨瑶在里面根本看不到外面的情形,只依稀听到一些声音。但她此刻满心全是惊恐,根本没有一点儿心情去思考,只知道拼力的挣扎。
夏空走到床边,慢慢抬起手轻轻拉开帷帐一些。
墨瑶看到有人拉开帷帐,挣扎的更加剧烈,她嘴里发出一些呜呜呜的声音,但由于嘴里塞着一块白布,无法发出只字片语。
夏空将头向前探了探,便看到了被绑在床上的墨瑶。此时,墨瑶的手脚被紧紧绑在了床的四角上,秀发凌乱,额头还粗粗的缠着渗着血的白布,显然是曾经做过激烈的冲撞。她的额头渗着血,嘴里塞着白布,拼命的扭动挣扎,除了那如常的曼妙身材还可看出之外,可真是再不复往日的绝世风华了。
夏空心中一阵难过,她连忙出声道:“墨瑶,是我!”
墨瑶依稀听到熟悉的声音,她一怔间已经停下了挣扎,睁眼定定看住了眼前的人。
待她真的认出夏空后,又唔唔的叫着,眼中也不禁就流下了眼泪。
夏空忙弯腰低头,将她嘴里的白布和绑住四肢的绳子解开。墨瑶重获自由,第一反应便是拉过身边的被子拥在怀里,呜呜的哭的更加伤心。
夏空见她如此,心中实在不忍,忙坐在她身边,安抚道:“我知道你伤心,不过先把衣服穿上吧,平静下心情后,我们来商量下一步的动作。”
墨瑶怔怔的点点头,一边流着泪一边慢慢将夏空递过来的衣服穿上。
待她都收拾好,也渐渐平复了心情后,几个人才都围坐了过来。
墨瑶环视了下,见这三人中有两人都是已经熟识之人,那个金发碧眼又高大的男子显然是外邦之人,应该是夏空的朋友。
何以彻关切的打量着墨瑶,见她额头渗着血,不禁心疼的问了句:“墨瑶姑娘……你、你额上的伤……还好么?”
墨瑶微微一笑,只摇了摇头。
她抬眼向夏空看去,急切的问道:“他……磬……他怎么样了?”
刚刚重获自由,暂时脱离险境,墨瑶开口的第一句话竟然还是问了蓝磬。她这样的痴心让夏空都不禁从心底一阵动容,更何况是身为爱慕者的何以彻。
夏空看了看她,突然不忍的将视线移开,叹息道:“我只能说……我们不知道……官方的消息是……她死了。只是,我们也并未找到她的尸骨罢了……据去过现场的杨澈说,当时的冰裂缝中尸横遍野,大部分尸身都被乱马踩踏过,面目全非。他根本认不出谁是谁……所以……”
夏空只说到这里,墨瑶便已经不受控制的“嘤”的一声哭了出来。她将脸埋进手中,又这样呜呜呜的哭了起来。
见她这般,夏空心里也是难过。而何以彻更是心痛,他自洪武二十年认识墨瑶起,六年间哪曾有一次见她露出这般无助痛苦的样子,在他的印象中,她一向都是如同空谷幽兰一般的冷傲清丽。
何以彻想要开口安慰,但又不知还能说些什么。
墨瑶哭了很久,等她终于哭累了,才小声喃喃的问了句:“连他的尸骨……都没人收么?一块都找不到吗?”
夏空低了低头,先是沉默了下,然后才叹了口气,道:“你何必要问呢?知道这些,只会让你更加难过罢了。”
墨瑶如今实在是控制不住自己心中的悲伤,她强忍着眼泪,缓缓说道:“前些天我听那些司乐官说他……说他已经……不在了……让我就范。我当时心里只有一个想法,我要去陪他!无论是生是死,我都要去找他!可是……他竟连一块尸骨都找不到……我、我甚至不知道,去哪里找他……”
夏空沉默的听着,她也算认识墨瑶一段时间了,之前只知她对蓝磬十分痴心,却不知已经是到了这般生死相随的地步。身为蓝磬的挚友,夏空见到墨瑶这样的伤心,自己心里也不禁就难过了起来。但她也十分清楚,今天来这边不是伤感的,而是要让墨瑶脱离这地狱里的。
“墨瑶,你听我说,咱们时间不多。先不要光顾着难过伤心,听我说说咱们的计划,我们要救你出去!”
墨瑶听到她这样说,不禁就是一怔。
何以彻也终于在一旁说道:“是啊墨瑶姑娘!我们今天来,是来救你的!”
墨瑶怔怔的看了看他们,看到他们眼中的坚定,这才确信了他们的话。
“救我出去?呵,谈何容易。我既已经进了教坊司,已经身列罪奴之列,此生都再也无法出去了……”
夏空见她有些自暴自弃,不禁凝眉看她,问道:“你要在这种地方呆一辈子?别忘了,你可是蓝磬的未婚妻!”
墨瑶一怔,突然笑了笑,道:“是,我是蓝磬的未婚妻。所以,感谢你们今日前来,让我得以保住清白。只要能够清清白白的死去,在九泉之下与他相聚也是好的。”
夏空却道:“别老动不动就说死!就算是死,也别死在这种地方!我今天受人之托前来救你,若是救不出去,让我怎么去见人?日后等我死了,在下面见到蓝磬,怎么跟他交待?你可别让我不好做!”
墨瑶抬眼看她,问:“什么人要救我?”
“小羽和怜香。”
墨瑶早知叶羽和蓝磬的关系非同一般,她心中明白叶羽非救自己的原因。
“可是……你们怎么救?就算他们是驸马公主,地位尊贵,也无法改变皇上的圣心。皇帝是绝对不可能留下我们蓝家任何一个人的,呵,我还能活着在这种地方苟且偷生,已经算是他宽宏大量了。”
夏空摇摇头,道:“不,皇上把你关入教坊司,才真真正正是狠心决绝。他用这种方法羞辱你,羞辱蓝磬,羞辱蓝家!”
夏空这话一字字的敲打着墨瑶的心,她咬起了牙,冷冷的抬起头,眼中似乎透着一种绝望般的恨意。
蓝磬是她此生最爱的人,蓝玉是第一个让她感受到父爱的人,蓝家是她有生以来唯一一个带给她“家”的温暖的地方。
可如今,这些过往的幸福又再次消失,被一双猜忌恶毒的手给生生葬送。
而自己,也再次落入这让人绝望的地方,这一次,比上次还要绝望。
墨瑶现在心中充满悲凉、哀戚、愤怒、甚至仇恨。这些情绪错综复杂的根植在她心底。
前几日,她只是一心赴死,一定要拼力保住清白!如今,当她见到夏空后,她才渐渐在夏空的言语带动下,想到了为蓝磬活下去。
毕竟,夏空说过,杨澈并没有找到蓝磬的尸骨,那么是不是证明还有一丝希望呢?只要有一丝的希望,都不能放弃!
“你们……准备怎么做?”
夏空伸手入怀取出一个小瓶子交到墨瑶手中,低声一字一句的说道:“这是杨雪笙家传的一种药物,你这两日找个合适的时机服下。服下后半个时辰药性便会发作,你会失去意识、脉搏、甚至借由药力可以暂时失去呼吸,形同死人达十四天之久。到那时,教坊司定然会将你‘处理’掉,也会上报皇上将你从奴籍中除去。墨瑶,你记住,三日后陛下会带着一干重臣出京耕籍田。那时,便是咱们成功的唯一机会!毕竟皇上不在京中,你突然暴毙这件事便不会有人再去详查了。”
墨瑶从夏空手中接过那个瓶子,紧紧握在手中。她点点头,抬眼看向夏空的眼神中充满坚定,她道:“我记下了!你放心,我心中有分寸!”
夏空赞许的笑道:“蓝磬的‘未亡人’,定不会让我失望!”
何以彻关切的说着:“墨瑶姑娘,驸马已经安排了一些人手,你假死之后定然会被教坊司移到乱坟岗,到那里会有驸马的人将你偷偷转移到清韵林,十四天后,你便可慢慢恢复意识,驸马身边的那个女神医也会偷偷到我那里照顾你的身体,你放心好了。”
墨瑶感激的冲他们点点头,虽然亨利因为语言不通从头到尾没说过一个字,但墨瑶也还是十分感激他的出面。
正在四个人沉默坐着的时候,窗外突然有一阵风刮过,似乎是划破空气的声音。
这四个人除了亨利,都是没有接触过一丝武学的。亨利微微有些察觉,其他三人倒都是不知。
夏空见亨利猛地转头向窗外看去,不禁疑惑问道:“亨利,怎么了?”
亨利快步走向窗边向外面望去,却没有发现任何不妥,他摇摇头,对夏空笑道:“没事,应该是我太紧张了。”
夏空见他这样说,将信将疑的看了看外面漆黑的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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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中,一道黑色的身影快速的移动着,他一步都不停留,从教坊司的宜湘园出来后便一刻不停的向京郊而去。
第一百七十六章 不是终点的终点
那夜之后,夏空回到宫中马上将当夜的情况一五一十的告诉了叶羽。她本就是个心细的人,几乎是没有漏掉一点儿细节,包括最后亨利有些奇怪的反应。
叶羽凝神听着,心里暗暗思索。
当时在屋内的四个人里,只有亨利是有涉猎过一些武学的。恐怕是他比其他三人都更加敏感一些,当时窗外定是有什么特别之处。
叶羽微微皱了眉,最坏的情况便是这次的计划被人听了去,到时候墨瑶无法顺利假死逃脱,自己和夏空也会落了把柄在人家手里,万一到朱元璋面前具本参奏,就不太好办了。
但亨利的功力毕竟与杨澈差得远,若换作是杨澈,定然能够察觉到更多的情况。
叶羽反反复复在心里纠结了下,最后还是决定咬牙拼一把。
“好,两日后的耕籍田,我也会随皇上一起去,到时阿澈和笙儿都会留在京城,你来安排他们行动,千万别大意!”
夏空点点头,突然笑道:“陛下前日还说耕籍田时要带上我,结果倒是让月给堵了回去,月这次也会伴随圣驾出京,有怜香和她一左一右的缠着陛下,怕是陛下也无暇考虑我为什么要推辞了。”
叶羽也笑道:“月是个古灵精怪的,她虽然平时看着不靠谱,但偶尔倒也算是能帮上忙。”
夏空笑着说:“她那也叫能帮上忙?大多数时候都是添乱罢了!不过小羽……昨晚亨利那样的反应,让我现在心里十分没底……”
“没办法,照常行动!”叶羽打断了夏空的话,他牢牢直视着夏空的眼睛,“我们已经不能后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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