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宫妃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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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宫妃策- 第6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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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此密旨,就意味着可以先给那些老臣吃下一颗定心丸,等圣上驾崩之后,以此为凭,足矣证明其他任何人即位都不具有合法性。

    他等了二十多年,隐忍了二十多年,终于等到了这一天。同时他又觉得难过,他的这一天,也就意味着父亲的永远离去。

    王叔文眼里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神色,站起身来朝着念云鞠了一躬道:“郡夫人此次进宫,果然是立了大功一件。”

    就在这时,暖阁的门忽然被重重地推开——说是推开,不如说是“撞开”更为贴切,只觉得一股冷风从外头卷进来,榻上裹着羊毛被子的李诵被那冷风袭得一个激灵。

    一袭火红的披风傲然立在门口,眉宇间都是凛冽的冰霜,仿佛席卷到屋里的冷风分明是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一般,倒叫屋里所有人都打了个寒颤。

    李淳的目光扫过众人,在念云身上微微停顿,最后落在了那幅五色帛上。

    许久,他移开目光,一步一步走进来,走到王叔文面前,瞪着他,脖子上青筋直跳,握紧了拳头,捏得指节咯吱咯吱作响,“什么大功一件!我东宫无数才子谋臣,何时沦落到要把命运寄托于一个女人身上!”

    李诵见状忙斥住他:“淳儿!”

    王叔文看了他一眼,缄口不再说话。

    一时间屋里的气氛有些森然,李淳的目光在那五色帛上逡巡许久,忽然沉声道:“既然如此,圣上的密旨也拿到了,父亲即时便可如愿以偿了。”

    众人一时讶然,虽然圣旨上是写了传为于太子,可这等于是圣上的遗诏,自然也是要等圣上驾崩才算数。

    李淳冷冷地一瞟众人:“既然殿下已有此意,那么就趁早动手罢,再等下去,恐怕要等到所有看见这份遗诏的人都见不到天日了!”

    他环顾四周,目光像一柄利剑,剑刃锋利地划过每一个人脸,逼得所有人都低下头去。

    谁都知道,虽然圣上已经病重难医,但只要还有一口气在,这就是逼宫。如此一来,圣上便是没有驾崩,也“必须”马上驾崩了!

    这等谋逆的话说出来,李诵有些招架不住:“淳儿……”

    李淳冷笑着,语气中不无讥讽:“殿下难道不想么!你既已经等了二十多年,日日担心脑袋不保,如今终于可以扬眉吐气了不是,又何须摆什么父慈子孝的姿态!一旦圣上驾崩,舒王必定秘不发丧,到时候再想出手怕也晚了!”

    李诵被他一句话噎到,只把目光落在那五色帛上,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忽然对这个儿子觉得无比的陌生。他从来没有意识到,他的儿子已经这么大了,早已不再是跌跌撞撞在东宫里乱跑的孩子,他甚至早已有了自己的政治见解和势力集团。

    他和念云两个,一个在朝堂上争取老臣的支持,赢得众人的拥护,一个在背后默默地争取民心,甚至还给东宫带来了许多新鲜的血液。

    一个郡王,分明比他这个太子更积极主动地在靠近那个位置。

    父亲的皇位的确坐得太久太久,久到他已经失去了战斗力,可是他的儿子,却在积极地推着他站在前线上,几乎没有退路。

    他抚摸着身上的羊毛被子,沉声问:“你老实告诉我,是不是没有这道密旨,你也会动手?你都已经准备好了对不对?”

    李淳微微低了头,没有否认。

    念云震惊地看着他。他什么都没有同她说,甚至他没有同东宫的任何人说。终于走到了这一步,太子已经无法掌控他的力量。

    她竟没有意识到,同她交好的子厚等人,从来都是崇仁殿的座上宾,出入太子和王叔文的眼前,她忘记了,东宫其实已经是两股势力。她所营造的一切好名声,他可以随意取用,可她培养的士子朝臣,却被他排斥在外。

    眼里含着深深的无奈。到这一刻,他早就应该明白,当不当太子,做不做皇帝,已经不是他一个人的选择。他可以选择不做皇帝,李淳却想要做皇子。

    “你安排了多少力量准备逼宫?”

    李淳低着头,面无表情,拱手回道:“宫里内侍省的刘总管已经准备妥当,神策军也可随我调遣。加之朝中原本站在东宫一派的大臣,父亲,儿子认为,已有七八成把握。”

    王叔文上前一步跪到李淳旁边,道:“殿下!广陵郡王说得在理,下臣认为,殿下可即刻登基!”

    许久,他将那密旨掷到李淳身上,长叹一口气:“罢了,你们去安排吧!”

    李淳将那密旨整整齐齐地叠起来,微微眯起眼睛:“谢殿下,想必,源儿会为殿下的决断感到高兴的!”

    李诵将羊毛被子往上拉了拉,闭上眼睛不再说话。

    李淳也不再看他,即刻分派任务,命王叔文、韦宗仁、柳子厚等人拿密旨去游说朝中一些德高望重的老臣和翰林学士等。

    又命郭鏦回到郭家去通风报信,并尽快向地方势力传递消息,借助汾阳郡王郭子仪昔日的声威,由外而内获得信任和支持。

    这几人很快都领命而去。

    有几分讽刺的是,卧病的太子李诵,反倒成了无关紧要的一个人。听见所有人都已经离开,暖阁的门吱呀一声关上,他沉默地躺在暖阁里,缓缓地抚摸着羊毛被子,依然没有睁开眼睛。

    他这一病,当真病得太严重了,病到……他已经没有机会再去见一眼大明宫里同样病着的父亲。

    再也没有机会了罢。

    他是嫡长子,小的时候,父亲其实是十分爱重他的,他也曾和淳儿一样,是父亲膝下最值得骄傲的孩子,父亲甫一登基,便立即册立了他为太子。

    可是这二十多年的时间里,他无一日不是战战兢兢,无一日不在互相猜度,漫长的时光消磨了父子之情,吞噬了那些曾经明明真实存在过的温情。

    终有一天,他和淳儿也会这样了么?

    又或许,从现在开始,淳儿就已经不再受他的控制了。

    天家无父子,他不是不知道。大唐一朝,开国一百八十余年,太宗皇帝玄武门之变,逼得高祖皇帝做了太上皇;玄宗皇帝逼得睿宗退位做了太上皇;肃宗皇帝又逼得玄宗在荒芜破败的兴庆宫里做了太上皇……

    李氏的皇族,骨子里都是这样的冷血和大气,个个都是天生的帝王。

    他轻叹一口气,微微侧了头。

    枕边的小案几上放着几册碑帖,还有未写完的字。说起来也许没人相信,外面的人一个一个都紧张得草木皆兵,偏偏他这个风口浪尖上的人物,竟清闲到拿练字来打发时间。

    父亲常夸奖他的字写得好,其实谊的字也写得好,不过大约因为他最擅长的飞白体是则天皇后所创,则天皇后是李氏皇族心中永远的刺。

    所以,这才是陛下最终下定决心的原因罢?重情重义、耽于女人的李氏皇子,注定不该再坐上李家的皇位。

第九十六章 念云被软禁() 
最后走出承恩殿暖阁的念云和李淳两个,缓缓迈着步子,并肩而行。

    李淳的脸上密布着阴云,山雨欲来。念云心里有些惴惴,知道她冒险去见圣上一事让他不满,试探着唤了他一声:“淳……”

    李淳丝毫不领情,眼里依旧是愤怒:“你放出去的那些口风做得很好,你做些锦上添花的事我不拦你,但我不需要你雪中送炭!”

    少见他发这样大的脾气,她却是无从解释来。

    “我……”

    他红着眼睛盯着她:“念云,我还没到那个地步,还不至于叫我的女人为我去犯险!”

    她缄口。

    他想把她护在怀中变成柔弱的娇花,她何尝不愿意,没有任何一个女人不愿意没心没肺地躲进自己的男人为她撑起的一片天地里。

    可是他也许此刻还不明白,就像他的祖父、父亲一样,皇宫大内,其实根本就养不起柔弱的娇花。

    局势稍稳定,必定要册封李淳为太子。念云在心里暗想,彼时她可以借助她自己多年来经营的名声,替新帝和新太子赢取民心。老百姓其实心里也不在意到底谁坐着皇位,他们只在乎生活得好不好,能不能吃饱穿暖,赋税和徭役是否繁重。

    二人各怀心思,一路踏着乱琼碎玉迤逦而行,不紧不慢。念云诧异这个节骨眼上他竟还有这样的闲工夫。二人走着,却不是回她平素住的宜秋宫,而是继续往前走,都快要到西池院了。

    念云有几分诧异,看他脸色不虞,又不敢多问。又走了数十步,念云期期艾艾道:“我……我还有事要忙,我先回宜秋宫了。”

    李淳不答,却忽然伸出手死死地抓着她的手腕,拉她一起走。念云被他抓得手腕生疼,在雪地里一个踉跄。

    李淳略停住了步子,她站稳了脚,他又拉着她继续往前走了。无奈,只好跟着他走过去。

    西池院本是在李淳成家以后,拨给他的侧室居住的,但这些年来并没有很多新人,故而西池院也就一直都空着,虽然每月也会安排打扫一番,但毕竟有些年久失修,显得破败和陈旧。

    到了西池院,他也不进正殿去,只拐到西池院一个偏僻无人的小院子,一直走进一个空无一人、只有一张收拾干净的卧榻的屋子里。

    她记得西池院只有正殿才打扫得干净,也并没有收拾出可以住人的屋子来。这个屋子卧榻上铺着干净的被褥,收拾得十分整齐,显然是事先准备好的。

    念云原以为他要等谁,却只见他嘴角带着一抹诡异的微笑看着她。她四下看看,忽然惊觉:“你这是做什么?”

    李淳不答,这时忽然钻出了五六个丫鬟小厮来,左右侍立,摆出一副她被挟持了的样子。念云愕然,没想到李淳竟在这样的时候把她也拘禁起来。这是他和谊的决战,他是不信任她,非要把她排除在外吗?

    “照顾好夫人。如果夫人擅自离开,或者出了什么问题,你们几个的脑袋,一个也保不住!”

    念云知道这话是说给她听的。但她不明所以,瞪着李淳,心里忽然一阵委屈涌上来,眼泪刷刷的落了下来:“李淳,你就这么不喜欢我同你并肩作战吗?”

    李淳上前一步,冷着脸看着她:“女人心肠太软,我怕你感情用事。不要紧的,你在这里休息几天,等我把事情了结了,马上来接你出去。”

    “淳,我……”

    “一日三餐会有人给你送来,按时吃。”

    念云冷笑道:“淳,你可是不信任我!”

    李淳摇摇头,没有接她的话茬:“绿萝和茴香我安排了任务给她们,现在她们正跟着你家郭三呢。七喜现在在神策军军营里,一时半会也回不来。这里其他的人,我虽然不知道得罪了夫人会有什么样的惩罚,但不服从我的命令,就是死。”

    他环顾了一圈,几个丫鬟小厮都畏惧地低下头去。

    念云无语,气鼓鼓地坐在榻上。他叹口气:“念云,只是在这里待上几天,你若是嫌无趣,我叫人取些书给你看。”

    他转身走出去。走到门口,像是又想起了什么事,对那几个下人道:“三天之内我会递消息来。如果三天后的黄昏我还没有派人来,你们连夜护送夫人回升平公主府。”

    这几句话重重地击在念云的心上。一时间有如万箭攒心,猛然间明白了李淳的所指。他并不是要防备她感情用事坏了他的大计,而是他已经做好了迎接血雨腥风的准备!

    历朝历代宫廷政变没有不流血、不死人的,所以他将她安置在安全的地方保护起来,不让她去亲自面对这些。又或许,是他觉得连他都未必能好好保护她,所以他……

    “李淳——”

    心里忽然生出一种依依惜别的感觉,她想要冲出去抱住他的背影。但屋里的几个丫鬟一齐上来将她牢牢抱住。几个丫鬟的力气大得出奇,想必是他精心挑选的,不单是在这几天里服侍她,还可能用来在关键时刻保护她。

    李淳没有回头,快步离开了西池院。丫鬟小厮们退出去,房门被从外面锁死。

    念云在布置简洁的小屋里来回踱了几步,甚至伸手去推了推窗户,发现这西池院虽然年久失修,但是门窗倒结实得很,她这种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想要直接逃走绝对有很大的难度。

    但,她就这样在这里等着他的成功或者失败,而完全没有一点办法么?

    不,她不能。

    若他失败了,她一样是罪臣家属,并不会因为此次没有参与行动而得到赦免。

    若他成功了,她将以太子妃的身份站在他身边,她不该无功受禄,她要做那个堂堂正正和他并肩接受朝贺的人!

    她是掌管东宫许多年的人,他以为这样就真的能关得住她了?他也太小看她了!

    念云轻轻敲敲窗户,一个身材高大的丫鬟走过来:“郡夫人?”

    依照大唐律例,无论是宫里妃嫔还是皇子亲王,哪怕是皇帝本人,也不能随意扑杀宫人奴婢。宫中虽然时不时有些死得不明不白的冤魂,可都要费许多精力去掩盖。

    这里守着她的有五六个人,李淳方才的确是下了死的命令,可多半是恐吓,她才不相信在这种节骨眼上他还有精力去费心处理一下子死五六个下人的事。作为一个郡王,随意扑杀五六个奴婢可不是小罪。

    况且,她才是这东宫里管事的,想在她手里随意收拾她要保的人,也没那么容易。

    她看向那丫鬟,“倘若你们没看好我,是什么样的处罚?”

    丫鬟战战兢兢:“郡夫人还是饶了奴婢罢,奴婢的哥哥是东宫的亲卫……”

    念云挑眉:“其他几个人也是这般受要挟的么?”

    那丫鬟点点头,“是……”

    所谓县官不如现管,李淳想必也是知道随便派几个丫鬟看不住他这个管了多年事的夫人,所以倒也没少费心。

    念云问:“你叫什么?”

    “奴婢白芷。”

    念云道:“既如此,白芷,我也不叫你们为难,郡王只说要你们看住我,却没说不许我见人罢?烦劳你去跟良娣通传一声儿,我有些要紧的话儿同她说,务必带她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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