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淳大奇:“你把天下的能工巧匠都收入门下专门造玩具了?”
念云笑:“我可没有那个本事,不过是在西市上寻来罢了,你是不知道西市上有多繁华,我先前也不知道,若不是三哥哥说起,险些错过一大乐趣!”
李淳撇撇嘴:“广陵郡夫人亲自到集市上去,叫人知道了不知道该怎样编派咱们东宫!”
小包子却接口道:“要去!阿娘带宁儿去!”
几月不见,小包子越发能说会道,小嘴叽叽喳喳个不停,一会拉着李淳,一会拉着念云,阿爷阿娘叫得顺溜,俨然一家三口的模样。
李淳心里大乐,这才两三个月的时间,就把这小家伙**得这样好,都已经改口叫阿娘了,往后要是她生了自己的孩子,不知多好!
不过小包子很快就玩累了,趴在李淳腿上就睡着了,还有一条口水挂在嘴角上,李淳只好叫茴香来抱他回去睡。
东宫承袭了宫里的规矩,一向有这样的传统,太子或者郡王留宿在哪院,哪院就挂起六对大红宫灯。
所以今夜宜秋宫也不例外,自大婚那夜彻夜燃着龙凤花烛之外,这还是宜秋宫第一次挂起大红灯笼。
暧昧的绯红透过窗纸映在佳人的双颊上,分外诱人。
李淳觉得喉咙有些干涩,又给自己倒了一碗茶,生硬地把话题扯到别处去:“如今金印已经在你手里,冰冻三尺,已非一日之寒,你打算怎么办?”
绿萝在旁略有些担忧,郡王这一晚上已经喝了三壶茶水了,起夜多了可莫要受凉才好。
念云倒没有察觉,应道:“水至清则无鱼,也不忙马上全部肃清。按我的意思,挑其中根基比较浅的人动动刀子,算是敲山震虎,先叫他们收敛收敛,以后再慢慢对付。”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又闲聊了些时候,烛光渐渐地暗下去了,夜色越来越浓。
玉竹提醒道:“郡王同夫人该歇息了罢?郡王明日一早还要早朝……”
李淳不动声色道:“那么,便更衣罢。”
念云却是不动,踌躇良久,命茴香再取一副铺盖来,把自己平常睡的那张雕花大榻让了给李淳睡,自去外间睡那张三围屏罗汉床。
李淳气得在心里直跺脚,眼看着娇妻就在眼前,却错失了良机。这等良宵谈什么治国治家的道理,早该多说几句动听的好话,把她哄上卧榻才是真。
他也不是未经人事的毛头小子了,怎的在她面前这样笨拙起来?简直叫人笑掉大牙,辛辛苦苦娶回来的美人,结果都大婚两三个月了,还没近过身!
罢罢罢,反正都忍她两三个月了,煮熟的鸭子也不信她能再飞了,索性再磨一磨她的性子,往后等到她主动投怀送抱的时候,那才叫蜜里调油!
今儿要不是太子殿下发话,他还真不知道以什么理由留宿她的香闺,话说,这才叫知子莫若父啊!(什么叫亲爹!)
但是好像有点什么不对劲……
“茴香,给我拿个夜壶进来!!!”
次日早上起来,李淳已经去上朝了,东宫上下都来宜秋宫给郡夫人道喜。她的尴尬总被旁人看作了羞赧,也算是蒙混过去了。
下朝回来,李淳的脸色却不大好。
那两个妾侍已经打听得,自然都不愿去触霉头,因此并未半路拦截,李淳一路畅通无阻地直接去了宜秋宫。
念云老远看见李淳黑着脸进来,也不问何事,一碗黄绿的汤水递上来。李淳一口气喝下,只觉得入口清甜,滋味回甘,皱着眉头问:“这是什么?”
“甘草绿豆汤,清热下火解毒。”
“……”
“殿下递的折子,反对的声音很大么?”
李淳沉默了一瞬:“父亲并未递折子上去。”
“哦?”念云十分诧异,昨日李诵受的触动不小,怎么忽然变卦了?
李淳叹一口气,“王先生说得对,父亲居太子之位,除了下为黎民苍生之外,不应忘记,上头还有天子。”
原来是昨晚去同那位太子太傅王先生商议之后改变了主意。但念云不甚明白:“天子难道不愿意把国家治理好么,天子脚下出这种事,也说不得?”
李淳拉她坐下,“没那么简单。此事虽然利国利民,但若皇上疑心东宫收买人心,该当何罪?”
念云悚然而惊。她怎么没想到这一层,五坊使所涉及的人事,都是内廷有头有脸的人物,日日伺候在皇上、诸妃面前的。
要是他们有意在主子面前多说几句坏话,原本舒王和东宫之争就已经成为皇上的心结,更何况三人成虎?
好险!
念云叹道:“果然王先生是个人才,我如今算是明白了,什么叫‘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李淳道:“父亲这十几年来一直都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王先生居功至伟。”
念云安抚他:“罢了,都是我考虑得不周全。宫里的事咱们虽然管不过来,可是东宫的内府现在不是由我掌管了么,尚可徐徐图之。再不济,我做什么只以郭家的名义,打我哥哥的旗号,他们总不好再说什么。”
李淳仍旧有些闷闷不乐的,“圣上如今是越发……唉!裴延龄那个老狗,欺下瞒上,诡言邀宠,圣上竟也不理,可是老糊涂了么!”
念云不知朝堂上事,李淳又一一为她解释来。
先是陆丞相上书陈明备边六弊,圣上就未置可否。后来又闹出诸州欠负钱的事,要别置欠负耗剩季库。
人人都知道所谓的欠负钱都是贫人无力偿还的,欠了多年了,根本收不回来。朝廷若强制收钱,必然会闹得那些老百姓家破人亡、民不聊生。
但是圣上信了裴延龄,反怪陆丞相。
后来裴延龄又说咸阳有陂泽数百顷,可牧厩马。圣上使有司察看,也属子虚乌有,不过是数亩芦苇地而已。圣上却没有责罚他,反而训斥了几个弹劾他的人。
念云想一想,“圣上倒还不至于老糊涂,只怕你是年轻得糊涂。”
“你说什么?”李淳蹙眉。
“他心里何尝不清楚谁是谁非,只是他们那些耿直忠正的老臣,死活不肯叫圣上顺心,一定要圣上听他们的主张。最要紧的事情,你看圣上可有什么表示?无非拣几件不要紧的由头打鸡骂狗罢了。”
李淳低头想了想,念云说的的确有几分道理,圣上做明君也做累了,怕是在闹脾气。
“那我们如今要怎么办才好?”
自古不是圣心难测,而是没有几个人真正敢拿圣上来做一个长期的换位思考揣摩他心里在想什么。
念云道:“一句话,干卿何事?圣上要借这些琐事闹,那是他的家国天下,他自闹去,咱们做好自己的本分便是了。”
李淳叹服:“你瞧瞧,你瞧瞧,我如今真舍不得离开宜秋宫了!”
看他没有走的意思,念云只好吩咐小厨房备下晚膳,留他一起用了饭。
眼见着天色已晚,点灯的小太监都快来了,念云问:“我听见说蕙娘身子似乎又不爽利呢,你去瞧瞧罢?”
李淳道:“梁侍医都说了她胎象稳得很,我去做什么!”
念云道:“话不是这么说的么,女人家生养都是九死一生,便是稳当,也要多留意。”
李淳没好气:“我又不是侍医,看了能怎样!”
念云只好不同他说了,反正那不知真病假病的又不是她。
李淳却不依不饶,凑到她面前来:“你这女人,怎的就这样急着把自家夫君往外推?非逼着我得个宠妾灭妻的罪名,于你有什么好处不成?”
念云拍开他的脸:“咦,你们长安的男子最是没道理,我只说叫你去瞧瞧蕙娘,你一时不乐意了就要灭妻,还问我有什么好处?”
李淳索性耍赖:“我喜欢这张卧榻,昨夜闻着这里的花果香我睡得极好,我不去别处。”
念云无奈。她还得在东宫混下去,她没胆子直接把李淳轰出去,只好继续抱着被子去睡罗汉床。
李淳忙伸手去拦:“哎,卧榻那么宽敞,我不介意跟你共享……”
念云白他一眼:“我介意啊!”
李淳拦住她不放,“夫人往后自会习惯……”
念云笑一笑:“郡王可是亲口答应愿意等到我心甘情愿的时候,怎的竟出尔反尔么?”
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没事跟她装什么大度?大婚之夜就该先收了她再说,这会说不定连孩子都怀上了。
到底还是拉不下这个面子,只好眼巴巴地看着她灵巧地从自家身边闪过去,睡外间去了。
第三十五章 万贯家财()
一连三日,李淳都来念云处歇息,倒叫东宫的人大吃了一惊。
很快,消息不胫而走,所有人都知道,郡夫人不仅拿回了金印,而且,她开始受宠了。东宫里人人都啧啧称奇,暗暗惊叹郡夫人不愧是公主府**出来的人,年纪虽小,本事却不小。
东宫里听闻这个消息之后,唯一喜忧参半的人,是李畅。
一连三日,她都听说哥哥宠幸了夫人,而这三天,整整三天的时间,她的好嫂子竟然都沉湎于男女之情,一次都没有去找她玩。
明明嫂子说过不在意哥哥的宠爱,她都想出手相帮了。可她还是没都没做,嫂子竟然忽然就得宠了,关键是,一连好几天,简直是干柴烈火,太可气了!
李畅一大早跑到念云的房里去,念云都已经梳洗完毕,正盘腿坐在罗汉床上独自用早膳。李畅冲进去看了看,她面前摆着的仍旧是一钵白粥四碟小咸菜,与先前并无区别。
李畅又跑进屋里四下瞅了瞅,被褥仍旧收拾得整洁,除了屋里挂了件男人的披风大约是李淳的,和之前也没有任何区别。
念云看她冲进来东瞧西看的,以为她是来找李淳的,道:“你哥哥早朝去了,你要不要一起用早膳?”
李畅有几分委屈:“哥哥现在待嫂嫂好了,嫂嫂就不去找我玩了。”
念云含笑道:“这几天你哥哥叫我帮他打理东宫的事,我新接手,很多事情都没有头绪,实在忙得走不开。不过你放心,等我手头的事情都理顺了,我仍旧带你出去玩。”
原来是为这个,并不是因为哥哥,李畅心里好过了几分。她依旧听闻念云拿回了金印,以后蕙娘想必不能再那么嚣张了。
李畅眼睛一亮,高兴起来,叫重楼再拿一副碗筷来,跟着她一起喝了一大碗粥。
用过早膳,念云道:“同我一道去内府么?”
李畅从未管过家事,只觉得新奇,高兴地点头。
带着李畅这个人人都得承认三分的小姑奶奶,念云底气十足,一进内府就召集六司的主管开会。
六司的主管知道她新接手,况且蕙娘又是不大情愿的,所以早商量了打算给她一个下马威。所以,在她规定的时间上,典膳厨的刘司膳首先开了个先例,整整迟到了半个时辰。
不过,在刘司膳走进内府的时候,眼前的景象让她大吃了一惊。五个主管整齐划一地跪在地上,屋里安静得一根针都听得见。
刘司膳只觉得五个主管的眼神如刀锋一样朝她刺过来,她腿一软,也跪了下来,事先准备好的说辞竟一句也没用上。
念云喝一口茶,道:“既然已经到齐了,那么大家都起来罢。”
刘司膳尴尬地站也不是跪也不是,纠结了一番,还是跟着站起来了。
念云斜斜地瞟了她一眼,淡淡笑道:“刘司膳可是生病了?”
不等她回答,念云又道:“病了就要去看郎中——哟,我忘记了,药房也是归典膳厨管呢,都治不好,只怕要放你回家养病才好。”
刘司膳确实是打算好了拿生病来搪塞的,以为这新上任的郡夫人不至于说她什么,没想到碰了个软钉子,叫她先把话给堵住了,只好支支吾吾地说:“典膳厨那边临时有点事要处理……”
念云不咸不淡地问:“什么事?哦,也难怪,咱们东宫吃的是两三百钱一个的鸡蛋,自然金贵得很,非得刘司膳亲自去取才行呢!”
刘司膳顿时冷汗涔涔,扑通一下又跪倒了。郡夫人原来什么都知道,原来她根本就是有备而来,她打算一语置人死地。
念云却咯咯地笑了,像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孩子,笑得那样天真善良,却笑得人心里发毛。
“你急什么,我知道从前在蕙娘手里事务多,也没工夫管你们。我如今来了,一切就按我的要求来,别说从前如何如何,我只认我自己的规矩。”念云道。
李畅一向是瞧不惯六司那些专跟在蕙娘身后拍马屁的人,念云这一遭可是干得漂亮。她亦接口道:“听见么,如今是我大嫂管事,你们都仔细些,不要聪明反被聪明误了,太聪明了可未必是好事。”
念云微微颔首,环顾四周,眼神犀利地扫过在场的六位主管,刘司膳感到肌肤都被这目光刺伤了。
然而她仍旧是笑着的,她笑道:“你们都是东宫的功臣,没有你们,也就没有东宫今天的局面。我今日只有一件事,就是请各司自行核对账薄,若有对不上的,自己设法补上,三天之后请各司把账本抬到我屋里去,可听明白了?”
李畅岂不知那些人的勾当,得意道:“我大嫂可是清清楚楚地知道一匹布市值多少,一个木工工时价值几何,一床锦被需要几个工来织造,你们再休想交一堆糊涂账!”
六司主管皆唯唯诺诺,陈司衣低声道:“三日未免有些仓促……”
念云笑了,笑得倾国倾城:“那就五日,五日后黄昏以前,所有的账本都要给我送来。”
众人只好答应着,各自散了,李畅嫌这些事太劳神费力,也自回去歇息。天色尚早,念云命人取了库房钥匙,去内府各处及库房巡视一番。
典膳厨和药藏局因性质不同,两司单独位于太子的书房崇仁殿后面单独的院落,其余四司分别是司衣、司寝、司仪、司工。
其中衣服首饰、汤沐巾栉、胭脂水粉、钗环首饰一应装扮物品都算在司衣房;床席帷帐、铺设洒扫、园御种植、灯笼火烛等归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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