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李淳的妹妹。念云过门之前就听说了李淳有一个同母的胞妹李畅,性子有些孤傲,不太好相与,惟独和李淳关系不错。
说来也怪,她偏偏又和李淳一样,很讨圣上喜欢,所以早早就受封了德阳郡主,东宫上下自然谁都不敢得罪她。
念云笑一笑:“你哥哥并不喜欢我,如今依然是蕙娘独占风光呢。”
“就凭那个小官宦的女儿?”李畅不屑道:“哥哥最看重的玉竹、重楼都给了你,宁儿那小崽子也给了你,你又生得那么好看,虽然我不知道他现在在弄什么玄虚,可他早晚会宠爱你的!”
真是个天之骄女,喜欢谁不喜欢谁都可以直接挂在嘴上,想什么便说什么,不必担心别人高兴不高兴。
念云尴尬地笑笑,“那郡主又烦恼什么,从前你只有哥哥,现在你又多了个姊姊疼你。”
郡主却不知怎的忽然恼了,不领情地翻了个白眼:“不稀罕!”
说完转身一溜烟地跑了,留下念云一个人满脸黑线地站在原地,不明所以。
李淳一连几日不是在自己的书房歇下,便是去了蕙娘那边,丁香和蕙娘两个几番试探也没弄明白夫君为何忽然就冷落了那位新夫人。
按说新夫人生得这般容貌气度,便是性子坏些,也该有那么几个月的隆宠才是,何况李淳前些日子为了娶她的确费了些心思,隔三差五的便去郭家献殷勤,这在东宫并不算极大的秘密。
即使李淳娶她是为了郭家的支持,也不该如此冷落她才是,不然她回娘家说几句不中听的,便是东宫也不好意思这样拂郭家的颜面。
不过,她自己也似乎对争宠一事不大上心,对李淳的冷落始终泰然处之,丝毫看不出寂寥和怨愤来。
两位妾侍仍旧不放心,坚持不懈地试探着,早晚问安慢慢地开始懈怠,时不时便以身体不适来搪塞,念云竟也没什么反应,大度地表示身体不好就不必来了。
大家于是慢慢忽略了她的美貌和非凡的家世,渐渐地觉得这位新夫人似乎是软弱好欺负的,就连丫鬟们干活也不像起初那么利落,那些跟红顶白的下人仿佛看出了风向,依然在蕙娘面前大献殷勤,新夫人反倒成为了一件可有可无的摆设。
甚至有大胆的竟开始克扣郡夫人的衣食用度,以次充好,但试了几次,郡夫人也没有任何反应,于是他们胆子渐渐的大起来,不再把郡夫人放在眼里。
丁香甚至悄悄地跟李淳提起要把宁儿接回来的话,但李淳却没有接话茬,她隐隐意识到有些不对,也就不敢再提。
念云对这些暗流涌动仿佛毫无知觉,她依旧对于逛市集一事乐此不疲,一边看一边询问市集上各种商品的价格,甚至在丫鬟小厮们的指导下,还学会了同卖鸡蛋的大娘砍价。
至于买回来的东西,除了给宁儿的小玩意儿,其余大都分赏给了下人们,哄得人人高兴。
逛集市的间隙里念云便会跟丫鬟小厮们闲聊起东宫里的一些小八卦,譬如哪位管事的是哪位姨娘的亲戚,哪位厨子与丫鬟有私情这一类的事情,她听起来格外的起劲,总要打破砂锅问到底。
谁讲的逸闻叫她听得满意了,夫人一高兴,便会吩咐自己挑几样喜欢的,买下来看赏。
因此陪夫人逛市集很快就成了宜秋宫人人争抢的好差事,轻松愉快,还能得到价值不菲的赏赐。
即使主子不受宠,那又如何,位分摆在那,月钱、赏赐又样样不少,到底还是没什么可抱怨的。
因此东宫原来的那些丫鬟下人也就放下心来,时常把新听来的故事讲给念云听,念云听了也十分开心。
只是每天晚上,即使是从市集上回来已经很晚,哄宁儿睡下之后,念云都会躲在内室挑灯读书写字到很晚。据说,她是在替早夭的妹妹抄经书超度。
李畅起初对念云不太友好,可是又忍不住向丫鬟们打听那位新夫人的情形。
渐渐的得知了念云不受李淳待见,却喜欢去逛市集的事,她却反而对念云起了极大的兴致。
这一日听说念云回来了,便跑去找她。
念云正从西市回来,从一个印度商人那儿买了一个象牙雕的舞姬面具,随手放在桌上。光洁的面孔,深邃的眼窝,高挺的鼻子,充满异域风情,十分美丽。
李畅拿着面具左看右看,爱不释手。
念云本对身外之物不甚在意,见李畅喜欢,便很大方地说:“郡主若是喜欢,就送你了。”
李畅自然是欢喜,又有些不确定,皱眉道:“我不信你这么好心。你是不是想要我在哥哥面前替你说几句好话?”
念云听她这么说反而笑了:“面具是我送给你的,和你哥哥无关。我见你比我更喜欢这个面具,所以才送你。对于这个面具来说,能找到更好的主人,不是也各得其所吗?”
李畅这才笑了,开心地将面具戴在脸上,对念云道:“我就觉着你同她们不一样,可见确实还是不一样了。”
念云好奇:“怎么个不一样法?”
“她们个个的都希望我去帮她们说话讨好哥哥,却又没一个人真心待我。我哥哥又不是傻子,难道他不知道谁好谁不好,非得我去告诉他?”
念云失笑。看来郭鏦说得不错,从古至今女人争宠,无非是那样几个手段,东宫的女人也不过如此。
李畅戴着面具的脸望着她:“你笑什么?”
念云道:“殿下身边妻妾成群,你哥哥也有步乃父后尘的苗头,郡主真正辛苦。”
大约从来没有人这样说过,李畅一时像抓住了救星一样大吐苦水:“人人都说我是众星捧月,谁知道被捧着才真正辛苦!今儿这个来送我衣裳,明儿那个给我东西,不是为了拿我当幌子在父兄面前炫耀手艺,就是求我办事,我若不收,便是不知好歹不好相与,坏话说尽!”
念云顺手折了一枝腊梅插到李畅头上,笑道:“你看看,天之骄女还有这许多抱怨,若换个身份,父兄都视你如无物,自然无人巴结,只怕那时候你才知道凄凉!”
李畅表示不服,“我看那样就很好。不过,你难道不是和我一样么,还不是一样成日里被那些姨娘妾侍缠着!”
还真没有。她这样不受宠,尚自顾不暇,人不踩她就已经谢天谢地,哪得赶上来巴结的?
不过,她差点忘了,郭木叶已经死了,她是郭念云。
她笑一笑:“我母亲是公主,父亲身边只有两三个年老色衰的侍妾,还有什么宠可争!我大哥二哥成家后便搬出了公主府,见面都极少,只剩一个三哥,却是一身轻松,并无侍妾,通房丫鬟都没有一个。”
李畅讶然:“你三哥竟没有女人?”
他当初混迹于平康坊多时,成日里跟那些纨绔子弟胡闹,也没道理守身如玉,只不过没有姬妾罢了。
念云道:“大概是一直都没碰上可心的吧。”
李畅大为好奇,注意力被转移:“难道你哥哥是个成日里只懂得死读书,对女人不上心的?”
念云笑道:“他若是死读书,倒省我母亲多少心!偏生是个最会玩乐的,宁儿手上的稀奇玩具,这廊下的奇花异草,无不出自他手。”
这倒奇了。
李畅平生所见男子俱是人中龙凤,一个集人间灵秀于一身的郡王哥哥,一个体弱而儒雅却指点江山的太子父亲,其余兄弟亦十分不俗,况且还有一个深宫中的皇帝祖父。
常男子自然是入不了她的法眼,难道郭家竟还有这样的人材么?
她也是个坦荡荡的女子,毫不遮掩自己的好奇心:“倘若下次你哥哥来了,与我引见引见可好?”
念云心里一动,李畅虽然在东宫是个被惯坏的孩子,却没什么坏心眼,若能做她三嫂……倒也不错。当下应道:“这有何难!”
李畅高兴起来:“嫂嫂,我成日里无聊死了,哥哥自大婚之后也不大和我玩了,我可以经常来找你玩么?”
念云反正在东宫的日子孤独得很,成天无事可做,天天都在玩,她自然不介意多个玩伴,于是满口答应:“当然可以!”
第三十二章 拉上太子去逛街()
念云大婚后的第三个月,东宫里传出消息,蕙娘有了身孕。
如果蕙娘肚子里怀的是个小公子,那么她的地位可算是坐稳了,就算是郡夫人,恐怕也难以动摇她,况且郡夫人又是不得宠的。
说得不好听点,如果有一天郡夫人犯下什么罪行被废,或者得了病去世,东宫里谁说的算,简直不言而喻。
就算郡夫人现在和德阳郡主天天混在一起,但郡主用不了多久就得出嫁了,等她一嫁出去,东宫里还能有谁帮她说话?
因为这个孩子,蕙娘那边的人也就更加趾高气扬了,仿佛已经视郡夫人的位置为囊中之物。
几个丫鬟忧心忡忡,心里盘算来盘算去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主子,连李畅都气鼓鼓地好几天不愿意理李淳。
一场正面的交锋爆发于夏初。
初夏的天气多变,念云因早上起得太早,受了露水的寒气,微微有些咳。恰好听见说宫里赏下了两筐新鲜的枇杷,便命茴香去尚食局取一盘来。
不料,尚食局的司膳刘氏却极不痛快,说是没有了。
茴香因问:“怎么就没了?”
司膳道:“良娣先取了一大盘去了。”
太子殿下一向牙口不好吃不得酸的,难道良娣一个人吃了这两大筐?
茴香强忍着不与她吵,“若我没记错,宫里赏下来的可是两大筐?”
司膳道:“你这丫头好生不晓事!蕙娘那边新怀了小公子,总惦记着吃酸的,这个时节除了杨梅也只剩枇杷可吃,总得先可着那边吧?”
茴香这等身份几时被奴才抢白过,听了便气不打一处来,骂道:“狗奴才,也不知道这个东宫里到底是郡夫人大还是蕙娘大!”
司膳却不甘示弱,挺直了腰杆子骂回来:“呸!都大婚好几个月了还没破身子的夫人也好意思叫夫人!主子没用,养的奴才倒是牙尖嘴利的,指不定也想哪天当个夫人呢!我不知道什么夫人不夫人,我只知道郡王的子嗣最大!”
茴香听她说得粗俗,气得眼泪都出来了,一路跑了回去,将事情说与了念云听,一面抽抽搭搭不止,“十一娘,咱们可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呜呜,一个妾侍都骑在咱们头上作福作威……”
这几个月的小道消息她是没少听,知道那个司膳是蕙娘的一个远房堂嫂,仗着自家小姑得宠,在东宫也是自诩一号人物的。
如今这些人是越来越不像话了,三个月期限将至,是时候该收拾收拾局面了。
念云笑着拍拍她的手背,“不要紧,你且同我换身衣裳,咱们出去玩。”
茴香大惑不解,越发委屈得什么似的:“十一娘!都这个时候了,你还只顾着玩,他们早晚把咱们吃得骨头都不剩!”
念云只好透露一点消息给她:“你放心,我保证今儿替你伸冤便是了!”一面冲她招招手,示意她把耳朵靠过来,低声道:“多备一套衣裳,咱们先去丹凤门等太子殿下下朝,待会跟殿下一同去逛市集!”
茴香大吃一惊,险些惊叫出声,感觉捂住自己的嘴,忙不迭地去准备衣裳了。
太子李诵下朝出来,正准备坐上在丹凤门等候的马车回东宫,却见一个俊俏的小郎君骑高头大马迎面而来,扑身下马行礼,身后还跟着几个胡服的小厮。
定睛一看,那穿着男装袍衫的原来是自家儿媳妇,那几个小厮都是丫鬟扮的。
他一时气绝,妾侍们成日里都在告状,说这儿媳妇没个正形,成日里只知道闲逛,一点大家闺秀的样子都没有,可没想到这么离谱,竟这般闯到宫门口来了。
他到底是太子,十分沉得住气,只是和善地问:“念云,你来此作甚?”
念云一本正经地:“天气甚好,念云想邀殿下一同逛一逛市集。”
李诵几乎被自己的口水呛死,这小丫头在搞什么?
“咳咳,我……我还有些公务折子要处理,你自去罢,要不叫淳儿来陪你?”
念云俯身结结实实地行了个大礼,恳切道:“不,念云知道殿下公事繁忙,但此事非同小可,关乎京城百姓生计,关乎东宫甚至大明宫的名誉,还请殿下给念云两个时辰,听念云一一道来。”
李诵敏锐地意识到郭家这个女儿恐怕真的不一般,这三个月来的表现很可能只是掩人耳目。于是点点头:“如此,但我这有东宫徽记的马车……”
念云早有准备:“念云自作主张,已经备下了衣衫和马车,殿下可命东宫的马车先行返回,还请殿下在车中更衣,同念云微服访市集。”
待李诵换下朝服,乃是一白面微髭的中年男子,相貌堂堂。念云请他坐于马车内,自己仍旧骑马扮作侍从,领着小厮们驾车直奔西市去也。
西市甚为繁华,念云请李诵下车,将车马停与西市门口,两人带了几个小厮徒步进去。
先是见了一个卖野味的大叔,绿萝上去问价,商定价钱,买下一只兔子和一只野雉,共一百二十个钱。又见一个卖鸡蛋的大婶,绿萝买下她的一篮子约三十个鸡蛋,花费六十个钱。
念云每买下一样东西,便向李诵重复一遍价值,李诵默然不语。
行了数十步,迎面见两个穿赭石色内监服的人骑马飞奔,撞翻了许多摊子,摊贩叫苦不迭。
念云忙拉了李诵避在一旁,顺势挡了脸。
李诵诧异:“那是宫里的五坊使?”
五坊使是宫里负责采买的太监,地位并不高,没想到在外头这样嚣张。
念云点点头,“不要声张。”
只见那两个太监丝毫不顾忌市集上拥挤的人群,亦不避妇孺,只一味的横冲直撞,行人纷纷如避瘟神一般躲着,那太监骑在马上反而看着狼狈的百姓哈哈大笑。
那些原本在摆摊卖货的摊贩远远的瞧见了,都慌忙收拾东西躲到一旁。惟有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头子,赶着一辆笨重的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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