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宫妃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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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宫妃策- 第16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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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话梗在喉咙里,她说不出口。这样的话太过于理智,有太多的权衡,说出来,只会亵渎她的愧疚。

    她不能派兵去的真正原因,只有郭铸知道,长安城中如今已经层层布防,这也就是为什么当初就没能给三哥哥很多兵力。

    而现在,更不能动,牵一发就必定会动全身。

    恒儿如今的病情越来越危急,说不定哪天就会忽然出现意料之外的状况,她不得不如此,不得不谨慎再谨慎。

    对不起,三哥哥,你这一生,为我肯舍弃一切,甚至不惜与天地君王社稷,与这世间的一切作对。可我不能,此时我身处在这样的位置上,终究放不下成千上万的黎民百姓,放不下大唐。

    郭念云眼中含泪,颤抖着站起身来,走到窗边,“是,你说得对,哀家,对不住三哥哥。”

    薛楚儿冷哼一声:“你不去,我去!我这就带郭家的暗卫前往成德战场上,太后娘娘,你不要再装什么姐妹情深,我只希望你不要出手阻拦!”

    郭家的暗卫,有一半在郭铸手里,还有一半由郭鏦控制。他去出征的时候并没有带上这些人,他到那个时候,还是想着要多留一些人在京中保护她的。

    此时薛楚儿能调动的,也就是之前掌握在郭鏦手里的那些人。而郭铸手里的,恐怕她现在不能动,郭铸也不会让她动,他还要留着护佑郭家的安全。

    郭太后没有说话,看着薛楚儿冲出蓬莱殿,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中,长叹了一口气。

    李畅虽然这些年来远离了宫禁,但她到底是宫里出去的人,在这样深重的悲伤里尚未完全失去理智。

    “姐姐,可是有苦衷?”

    郭念云缓缓看着她,“畅儿,你多善良,这个时候,也就你还相信我是有苦衷的。可是……我不能告诉你,不能告诉任何人。畅儿,你相信我,我比任何人都不希望三哥哥出事。”

    李畅将头靠在念云肩上,“畅儿信你。”

    次日,郭太后召见大哥郭铸,同他说了自己的意思,郭铸其实也早有此意,当下便叫了自家的六个儿子进宫来面见太后。

    郭太后挑选了年纪最右的郭仲韬,当着她的面拜见了嫡母李畅,回头又在郭铸的主持下,更改了郭家的玉牒,正式过继到郭鏦名下。

    其实三哥哥的香火,是有人承继的,可惜那个孩子,自始至终都不能叫他一声阿爷,甚至根本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三哥哥,对不起,在这个时候,我还是只能守着大唐,不能为你冒险。

    薛楚儿从蓬莱殿回去以后就匆匆出发,带领郭家的部分暗卫,前往成德战场上去寻找郭鏦。

    这边郭太后强忍着悲痛,每日上朝。而李恒的病情因为加重,开始偶尔不能上朝,但并没有在朝中公开,只说陛下偶感风寒。

    但没过几天,倒是有一个好消息传来,梁御医命人带了一封信,和一瓶药水,以及一些草药回来,告诉她,很可能已经找到了能治愈陛下的良药。

    制出药以后,为了赶时间,梁御医把药的用法用量和注意事项一一详细地写了下来,命脚力最快的侍卫给送进了大明宫,而他自己,据说还在后面慢慢走。郭太后对此十分理解,毕竟他年纪大了,这样急急忙忙地赶路,他肯定是吃不消的。

    有了药,就有了希望。

    郭太后命亲信的御医给陛下诊视以后,按照梁御医的方法给陛下煎药服药,虽然梁御医千辛万苦,但她还是惴惴不安的。既然是一种罕见的病,那么到底这种药能不能真正有效,谁也不知道。

    待药煎好,郭太后亲自跟着御医来到了紫宸殿,看着李恒把药喝下去,这才惴惴不安地问他感觉如何。

    那御医连忙行礼道:“太后娘娘太过于急躁了,正所谓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但凡人服药,都是要些时候才能显出药效来的,娘娘这便问陛下感觉如何,恐是无用,不如先去歇息,看看明日如何。”

    郭太后摇摇头,“不,哀家不放心,哀家就在这儿看折子罢。”

    她守在紫宸殿,御医也不敢离开,两个御医轮流仔细看护着李恒,生怕有半点闪失。

    到了夜间,李恒忽然发起烧来。

    梁御医的方子和用法上都没有写病人服药以后会出现什么情况,这两个御医也不知道这发烧到底是正常还是不正常,也不敢轻易给服别的药,只得命宫女拿了冷毛巾给他降温。

    李恒烧得很厉害,一条冷毛巾没一会儿就热了,郭太后折子也看不下去,焦急地守在他身边。

    他虽然发着烧,但不知道为什么,神志还不算十分迷糊,尚能清醒地说话。

    郭太后握着他的手,“恒儿,你要好起来,一定要好起来,哀家不想白发人送黑发人,你听见了吗?”

    李恒嘴角扯出一点笑容,手上稍微用了点力气回握她的手,“母亲,生死有命,不可强求。若是儿子此次在劫难逃,也只得继续拜托母亲……”

    郭太后连忙用另一只手去捂他的嘴,“不要说这样的话,哀家不听……”

    李恒于是住了嘴,想了想,道:“母亲,儿子有个请求,还望母亲能够答应。”

    都到了这个份上,还有什么不能答应的。

    “你说罢。”

    李恒的喉结艰难地动了动,“母亲,这些日子儿子思来想去,儿子的这一世,即使身为大唐的帝王,日子也过得并不开心。前朝里针锋相对,朝中的臣子后宫争争斗斗,从不知是否有人对儿子真心。”

    他顿了顿,“母亲,这个皇帝,儿子做得好累。”

    郭太后怔怔地看着他,这个皇位,天下不知道有多少人为之争得头破血流,倘若他站在朝堂上说出这番话来,也不知道将掀起多大的血雨腥风。他的意思是,他不想做这个皇帝了?

    “若是宁儿还在,这个皇位哀家绝不会给你来坐。可是恒儿,如今你已经坐上去,你不做这个皇帝,哀家怎么办?”

    李恒艰难地摇了摇头,“母亲,还有四弟,就算四弟不成,还有……母亲,就算是母亲效仿武后临朝称制,儿子也是支持的。”

    郭太后缓缓地吐出一口气。临朝称制,这不可能。

    “恒儿,你再考虑考虑……”

    李恒坚定地摇头:“母亲,儿子已经考虑了很久很久。倘若是落落还在,也许为了她,儿子也愿意勉强自己,至少能和她并肩作战。可是这段日子以来,儿子没有一天不生活在痛苦之中。母亲,儿子若是好了,这条命也是捡来的,请允许儿子这一次不孝……”

    他说了这么多,有些疲惫,艰难地靠在榻上喘气。郭太后背过身去,轻轻擦拭眼角的泪痕。

    她和李淳的江山啊,该如何是好?

    一夜无眠,李恒终于耐不住,昏睡过去。郭太后对外宣称陛下有小疾,她独自上朝,破天荒地命光王跟在她后面听政议政。

    到了晌午,御医那边传来消息,说陛下已经醒来了。

    郭太后顾不得别的,甚至管不了茴香在身后一叠声地叫她,提着衣摆就跑去了紫宸殿。

    几个御医跪在地上,见她来了,都齐刷刷地跪在地上,“启禀太后娘娘,陛下洪福齐天!”

    郭太后悬着的心稍微有了些着落,十分惊喜,又有些难以置信,“你们说的是真的,陛下的病已经无碍了么?”

    御医道:“正是,臣等查看陛下的脉象,已经平稳,只是还需要将养些时日。”

第二百六十章 往生咒() 
从紫宸殿看过李恒回来,郭太后的心情五味陈杂。

    她是一国的太后,她的夫君不在了,她的儿子好不容易捡回了一条命,却不肯再做这天下帝王。偌大的一个天下,大唐的江山社稷,她要怎么办次啊好?

    她是个妇道人家,虽然数十年来她把大明宫管理地井井有条,史书上也可以给她留下一个贤德的名号,可是,她从来就没有那么大的野心。她只不过想好好地和她的夫君一起站在这里,可没成想他却先弃她而去。

    她不想做第二个则天皇后,她相信自己没有那么大的魄力和那么坚韧的心性,冒着血腥和杀戮站上那个至高无上的宝座。虽然如今她也是垂帘听政,但垂帘听政和临朝称制,是隔着一条本质的鸿沟的。她知道,即使有了则天皇后的先例,她要想做第二个女皇帝,依然要面临血流成河。

    没有了淳,没有了三哥哥,他们都不在了,她要这天下来何用?

    她沉默地坐在那张硕大的熊皮里,抚摸着油光水滑的皮毛,把两只熊爪子围到自己的脖子上。

    她心里其实已经有答案,但是这个决定,做出来很艰难。

    一旦走上去,也就意味着郭氏一族将要开始急剧走下坡路,也许她将亲手子将仪公为郭家开创的局面送上穷途末路。郭家的子子孙孙,从此只能做做生意,不能在朝中担任重要官职了。

    她疲惫地捂住自己的脸,召见了大哥郭铸。

    整个会面的时间里,两个人相对而坐,大部分时间是沉默。郭家已经今非昔比,三哥哥不在了,大哥年纪也大了,已经到了准备要告老还乡的年纪。整个郭家,现在就落在她一个深宫妇人的身上,而她,至亲一个又一个地失去,她已经没有力气承担这样的重任。

    又或许,即使今天她承担下来了,等到她百年之后,还不知道将给郭家带来的是什么样的结局。也许会更惨,也许会面临着动乱和屠杀。

    郭铸最后站起来的时候,沉默地看着窗外的夕阳说,鏦儿不在了,大哥会继续支持你,支持你的所有决定。

    尽管她的一生已经经历得太多太多,但在那个瞬间,她还是很有流泪的冲动。

    第二天的早朝,她依然带着光王去上朝,耐心地教他很多朝堂上的事。光王不是一个十分聪慧的孩子,但是他冷静,坚忍,具有一个帝王最优秀的品质和心性。

    李恒的病一天一天好起来,可是他不肯再过问政事,不肯再看任何的折子,他的枕边只有几卷佛经。

    郭太后每天依然坚持让人把折子送到他的榻边来,可是每天又都原封不动地送到蓬莱殿去,郭太后只能对着厚厚的折子,长叹一声,然后翻开,一本一本慢慢批阅。

    多少年的岁月,她从初到长安一个懵懂不知事的小女孩,渐渐成长为大明宫里最有权势的女人,甚至站在那个位置俯瞰她和他的天下。可她终究不知道,自己这一生,究竟算是成功还是失败。

    这一生,是圆满还是孤寂?

    梁御医的药的确很有效,可是寻找药草的队伍,却很久都没有回来。郭太后派人到路上去探问,回来的时候,得到的却又是一个噩耗。

    梁御医年迈体弱,在替陛下炮制好药方,把用药方法和注意事项都交待完了以后,就驾鹤西去了,照着他的遗嘱,直接葬在了太行山的脚下。他说,太行山是仙家的胜地,能埋骨于此,也是一生的造化了。

    侍从们回来的时候,还带回了梁御医的一封信,是给郭太后的。

    他说,他曾经被称为大唐最好的御医,可是依然有很多治愈不了的病人。他不是神仙,医者只能尽人事听天命,并无真正的回春之手,也不能让人死而复生。作为一个行医的人,面对不能挽回的生命,这是生命中不能承受的痛楚,是旁人所没有办法体会的。头顶上的光环越大,病人和亲人的期待就越高,医者自己内心的折磨也就越重。

    他这一生,曾经救活过很多人,也眼睁睁地看着很多人在眼前死去。

    那年如果不是他没能救得活郭家的嫡长女,也许她就不用进东宫,她的宿命就不用改变。从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开始,他就觉得,这个小女孩和桃卓一样,是不适合宫廷生活的。这一件事,在他心里,内疚了大半辈子。

    后来郭家的那位赵国公,还有升平公主,都没活过来,一次又一次,在她面前,他留下的都是失望。

    他年纪大了,有时候把自己伪装成一个老顽童,可是没有人知道他心里的痛楚。

    最后一次,他终于能够完成郭太后的嘱托了,也总算是没有辜负了第一御医的称号。

    在信的末尾,他加了一句,说还有一件礼物要送给她。但是他没说到底是什么礼物,也没说如何送给她,只是一句话,没头没尾,有些莫名其妙。

    这一生,梁御医帮了她太多太多。只是她从来没有想到,姊姊中毒身亡那件事,在他心里存了那么久,那么多年。其实她没有怪过梁御医的,在她看来,有很多事,那是命。

    就像现在,梁御医用自己垂暮的生命给恒儿换回了良药,可是大唐却依然要面临着改朝换代,这也是命,不是人力所能及的。

    郭太后下令,为梁御医建衣冠冢,陪葬宪宗的景陵,在尚药局供奉梁御医的牌位,并追谥为正一品大夫。

    不久,李恒的病基本上已经痊愈,他不再穿那些绣着繁复花样的龙袍和常服,而是每天穿着素白的衣袍,深居简出。为了避免被宫人看见,身旁除了十全以外,几乎就没有别人伺候。后宫妃嫔们也有很久都没有面圣过了,跟郭太后提起,也总被驳回。

    郭太后对外宣称,皇上病重。

    有心存疑虑的大臣怀疑郭太后挟持了天子,强烈要求要面圣,闹了几次,上了十多个折子,郭太后终于准许了,可是他见到的陛下,却是真的陛下,绝无可能造假,于是众臣的疑虑也只能慢慢打消了。

    这一场大病痊愈以后,他有了一种看透世事的淡然和超脱,无喜,无怒,无怨,无嗔。

    蓬莱殿的灯却每天晚上都要亮到很晚,她不能睡,也睡不着。郭太后看完折子,就坐在屋里沉默地抚摸那张熊皮,沉默到茴香和绿萝都以为她已经睡着,可走近才发现,她依然盯着外头黑黢黢一片的夜色,抚摸着那张熊皮。

    她还在东宫是时候,曾经有一个点灯的小太监,每天都要扛着六对大红灯笼,挂到她的屋檐下来。这好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久到,她几乎已经想不起后来的事。

    回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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