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宫妃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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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宫妃策- 第15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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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的意识慢慢回转,却又觉得无比的疲惫,挣扎了几番,终于任由自己滑落到幽深的梦境里去了。

    但这个时间并不算太久,念云潜意识只是略作休整,让身体得到了暂时的缓解,就慢慢地清醒过来。

    屋里光线有些朦胧,她初醒亦不觉得刺眼,只觉得喉咙似乎难受得很。

    大约是先前在含元殿痛哭的时候伤了嗓子,这时候似乎沙哑得厉害,几乎发不出声音。她用力地咳了一声,屋里的人听见,似乎马上清醒过来,迅速走到她的榻边,“念云?”

    低沉的男子嗓音,她听出来,是郭鏦。

    “三哥哥……你怎的……未走?”

    她的喉咙几乎发不出声音,但凭着嘴唇的形状,他听见了她的话。他一面从桌上倒了温水送到她嘴边,一面温声道:“不放心你,所以……守一会儿。”

    那一杯水,温度正好,他似乎也完全没有去试温度就知道。这样的雪夜,开水倒出来不到半柱香的时间就会冷透,他方才大约一直在守着一壶水罢。

    感激的话说不出口,到这个时候,无论他对她是怎样的感情,无论他将她视为妹妹还是生命中最重要的女人,她的身边,只剩了一个他。

    这几天的生活如同一场噩梦,仿佛闭上眼睛,陛下依然会含笑走进来,轻声唤她,仿佛七喜仍旧侍立在大殿里,等着她命他去公主府传信。

    温热的水滑下喉咙,念云慢慢地觉得自己活过来了。于是那些现实也铺天盖地而来,有太多的习惯要被改变,需要慢慢地去适应。

    念云闭了闭眼睛,问道:“当时发现陛下的时候,可有什么证物么?”

    郭鏦看了看她,看她似乎真的无事,这才缓缓道:“手上戴着玉扳指,头上的紫金冠也在……”

    念云感到胸口一阵压抑,深吸了几口气,这才换了话题,又问道:“恒儿登基之事,商议得如何了?”

    郭鏦见她气色好些了,这样的伤痛,恐怕只有以这些琐事来分散她的注意力,她才能好过一点。他道:“已经议定三日之后登基。”

    念云看看外头尚阴沉的天色,又问道:“什么时辰了,我睡了多久?”

    郭鏦道:“尚早,刚过了巳时,你也难得安稳睡了一夜,不必急着起身。”

    不早了,原来是天色阴沉所以外头才看着黑沉沉的。念云撑着身子坐起来,“我得去一趟紫宸殿,叫茴香进来梳洗罢。”

    郭鏦有些担心她,迟疑道:“不急,你再多睡会,御医说你这些日子来心力交瘁,不可过于劳累。”

    念云脸上挤出一丝淡笑,“三哥哥,其实你心里也清楚,这个时候最需要我站出来。陛下已经没了,恒儿年纪轻怕压不住场面,郭家的人到底还是外戚。若是闹出了笑话,恐怕还有数不清的李氏亲族皇叔皇孙等着坐收渔利呢。”

    其实她说的十分有道理,郭鏦几乎想不出什么话来反驳,但他并不怕人诟病外戚弄权,他只是担心她而已。

    这时在门口守着的茴香也已经听见了里头的动静,连忙走了进来,郭鏦只得回避出去,等候贵妃娘娘梳洗。

    镜中她的脸色有些苍白,眼圈浮肿,头发干枯,这时当真看起来像个四十开外的中年妇人了。他不在了,她最美的韶华也尽数被他带走。

    六福也不在了,蓬莱殿和紫宸殿如今都无人管事。念云想了想,吩咐道:“把四顺暂时调过来跟着本宫吧。”

    茴香多用了好些头油,替她绾了个华贵的发髻,又在她脸上敷了厚厚的妆粉,遮住了苍白的脸色。

    一件金丝绣线的黑色华服裹在身上,将她的雍容典雅衬托到了极致,也掩去了憔悴与脆弱。步辇就停在外头,郭鏦躬身扶她坐上去,朝紫宸殿走去。

    紫宸殿里此时已经乱成了一锅粥,饶是有郭铸和太子坐镇,仍是压住葫芦起了瓢。

    一声悠长的“贵妃娘娘驾到——”,一个与昨夜哀哀欲绝、精神崩溃的女人完全不一样的贵妃娘娘出现在众臣面前。她依然是美艳的,冷静的,尽管眼里还略有几分疲惫,但浑身上下都充满了睿智和从容。

    众人在那个瞬间几乎都愣住了,过了好一会儿才醒悟过来,“臣等见过贵妃娘娘。”

    “诸位不必多礼。”念云微微抬了抬手,“众卿家辛苦了。”

    这时候绿萝茴香两个率几位宫女将带来的点心和酪浆分给众臣。这些老臣都是从昨晚就在紫宸殿的,既没有休息也没有吃什么像样的东西,这会接过一碗热气腾腾的酪浆和点心,心里顿时对贵妃的好感度也加了几分。

    念云等他们一碗暖暖的酪浆下肚,才轻启朱唇:“本宫放在在大殿外头,听见诸位好似有些意见分歧,不知所为何事?”

    何止是意见分歧,这么说不过是好听些罢了,方才分明是吵得不可开交。

    众人面面相觑,这时郭铸站出来,“启禀娘娘,几位大夫怀疑二皇子的遗骨有异。”

    二皇子虽然既非嫡出也非长子,但论起序齿,昭惠太子薨了以后他是排在恒儿前边的,澧王的拥护者其实也不在少数。

    虽然恒儿是陛下当时亲自册封的太子,但一来当初澧王谋害昭惠太子之事并未公布,二来郭家的权势摆在那儿,难免有人说三道四,要说是郭家故意自导自演。

    此议虽然不利于郭家,但若能当众打消这个疑义,对恒儿皇位的稳固还是大有裨益的。

    念云微微蹙眉:“哦,怎么个有异法?”

    郭铸道:“二皇子的遗骨,面目残损,无人能辨识,故有此议。”

    陛下的遗骨是经过了焚烧才会面目模糊不清的,李恽分明是当众自裁,怎会也面目残损?

    念云问道:“本宫听闻,二皇子乃是在军前,当着神策军及兵部统帅的护城军数万人马的面引颈自裁,说来当有无数人目击。列位当中可有人亲眼目睹?”

    底下一个年轻的低级武将站出来:“启禀娘娘,下臣当时正在军中。当时二皇子殿下说无颜见诸位先帝,故以披风覆面,下臣并未看清面目。二皇子自刎之后,薛公公身边的副都监准备上前,哪知坐骑忽然发狂,以致踩踏损毁了殿下的遗体……”

    又是薛七喜。

    薛七喜并不笨,定然知道神策军不管由谁统帅,到底还是朝廷的军队,未必是他一个宦官就能真正控制得了的。

    他既然这一生都在纠结于曾经对不住蕙娘,那么他一定不会推着蕙娘的儿子去送死。

    他在发现了李恽谋反的事实,却又已经无力扭转的时候,唯一能做的,也许只有自己揽下谋反的罪名,并设计放他逃走。

    念云顿时有些明白了,在谋反这件事上,很可能只是七喜的幌子,他真正的目的,应该是以自己的性命和名声为代价,放走李恽。

    念云问道:“二皇子的灵柩现在何处?”

    那武官道:“停在含元殿的偏殿里,娘娘可要去看看么?”

    念云摇摇头,昨日受了陛下那么一次打击,她还心有余悸,可不想再来一次。况且,她身为郭家的女儿,即使她说是二皇子,也未必就有人相信。

    那含元殿偏殿里躺着的,十有八九是个假的。

    虽然她恨不得能把李恽剥皮食肉,但眼下最重要的事,不是报仇,而是稳定局势。

    薛七喜的势力很快就会被彻底铲除。只要众臣都相信澧王是乱臣贼子,且已经死了, 他即使苟且偷得一条性命,也不过是贱命一条,只能像一只地底下的鼹鼠,一辈子隐居在见不得人的地方,对皇位永无威胁。

    念云略略沉思,道:“既然众卿家都不能确定,那就找能确定的人来。本宫相信,即使面目残损,身体也该是有些特殊的记号,妻母或可辨识。来人啊,宣美人纪氏,澧王府侍妾柳絮二人过来!”

    这两人,想必都已经得到了消息,却都不敢前来。既然如此,想必她们都已经接受了澧王殁了的事实罢。

    彼时,只要她们认下,澧王的爵位就会被虢夺,最多也就是以郡王礼下葬,李恽的名字也将会从皇室的玉牒上彻底划掉。从此,他生也好,死也罢,都与李氏皇族不再有任何干系。

第二百三十七章 柳絮殉情() 
在贵妃派去的人来到承香殿的时候,穿着灰色僧袍的纪丁香正跪坐在佛前发呆。面前的一串菩提子手串不知何时断了线,珠子散落了一地,她也没有起身去拾。

    她的两个儿子,自相残杀,亲眼看着一天一天长大的孩子曾经间接地害死了她的亲生骨肉,而现在,连养子也死了。

    许多年前,她只是东宫太子良娣身边的小丫鬟,被良娣做主给了广陵郡王。后来,郡王收了她做通房,并且很快怀了身孕,一索得男,而且还是太子的长孙,她以为自己这一生,终于有倚靠了。

    哪怕是聪明伶俐的徐蕙娘来了,分去了郡王大半的宠爱,她也不怕,她索性巴结着蕙娘,想着万一以后蕙娘扶了正,她也是有好处的。

    可是又过了不久,郡王找到了自己捧在心尖尖上的那个人,直接带着她想都不敢想的五百一十二抬的嫁妆风光嫁进了东宫,三下五除二夺过了掌印权,她才知道,无论是她,还是蕙娘,都比不上夫人的一根手指头。

    她知道自己在才智和谋略上没有天分,所以从夫人把宁儿从她身边抱走以后,她学会了沉默,她不争了,于是夫人把恽儿给了她。

    从那时候开始,她明白了,不能同夫人斗,斗不过的。

    后来郡王变成了皇上,夫人成了贵妃,她一直都很顺从,很低调。她看着那些年轻气盛的小姑娘重蹈了蕙娘的覆辙,也看着许多与贵妃、与郭家作对的人自取其辱。

    现在呢?她是一个失败的女人,可贵妃又何尝不是?贵妃和陛下把一生奉献给了大唐,埋葬在了权谋和争斗之中,却忽略了自己唯一的儿子。

    连她都能看得出来,太子并不是一个雄才伟略的储君,甚至于仁善贤明都称不上。

    可是,贵妃还有智慧,还有郭家。而她,区区一个失去了子嗣的四品才人,除了像一根可有可无的藤蔓一样继续依附贵妃,她还能翻出什么花样来?

    所以,当她知晓陛下驾崩了,澧王也薨了的时候,她手里的菩提子断了,她躲在静室里掩面哭泣。但哭过之后,她没有立即奔去前边哀悼她的儿子,她只是沉默地跪坐在佛前,诵了整整一夜的地藏经。

    当听见有人来传她去前面的时候,她忽然意识到有些不对劲。陛下薨了,贵妃就是皇太后了,澧王也就是她的庶子,她并不需要特地叫她这个无关紧要的养母出面。

    她略有些迟钝的眸子好半天才看向那传话的小太监,问道:“前头,可是出了什么事不成?”

    那小太监也没有隐瞒,回道:“是有人质疑澧王殿下的遗骨……想叫纪娘娘前去认一认。”

    纪丁香的心猛地急跳了两拍——她的恽儿,可能并没有死!

    她险些就这么跑出去了,听到这样的消息,她比任何人都想要知道真相。

    可是也只是那么一瞬间,理智便回来了,把她将将要踏出去的脚生生地收住了。宫中的数十年岁月,她没有变得更聪明睿智,但却学会了沉稳。

    倘若恽儿没有死,太子登基,或多或少也会受到一些阻碍,她是知道的,朝中一直都有支持澧王的人存在。如此一来,贵妃必定要继续把澧王的谋反罪名坐实,并且捉拿他谢罪。

    到时候,不死,也得死。

    所以今日,那棺椁中躺着的人,只能是澧王。

    纪丁香抬起头,缓慢而坚定地说道:“恽儿去了,昨日我已梦见他来告别。做母亲的,又如何忍心再亲眼去目睹!逝者已矣,我在这静室里,替他念一千遍往生咒罢,不去前边了。”

    传话的小太监躬身行了个礼:“如此,奴才便将纪娘娘的话带给贵妃娘娘。”

    待那小太监返回紫宸殿的时候,众臣听闻纪氏的言语,倒有人信了,也有人仍旧半信半疑。这时去澧王府的小太监也回来了,道:“柳絮姑娘已经到宫门外了。”

    “摆驾含元殿。”

    这一句淡淡的吩咐,郭铸和郭鏦兄弟俩对视了一眼,有些小心翼翼地,犹豫着要不要出言阻拦。毕竟昨夜她在含元殿失态,崩溃大哭的情景,所有人都看见了。

    念云知道他们在想什么,冲着两位哥哥遥遥颔首,用嘴型无声地说了一句“无事”,便率众人往含元殿走去。

    目光再一次触及那黑漆的棺椁,念云的脚步顿了一顿。她的身后,是他的臣,是他一生看重的江山社稷。她深吸一口气,举步走了进去。

    待他们在含元殿的大殿里站定,柳絮也正好从前头跑进来。大约是听到这样的消息,她心里急切万分,顾不得在贵妃和外臣面前失仪,竟是一身素衣,披散着头发,赤足跑进大殿的。

    外头正是冰天雪地,她赤着的双足冻得通红,也许早已没有了知觉。

    念云完全能理解这个女子,听闻夫君有可能还活着的消息,她来不及穿鞋,仿佛这时间再也没有什么事能大过此事,她的心里再也装不下别的事情,就这么披发赤足跑过长安城宽阔寂寥的街道,跑进皇宫。

    在含元殿的门口,她终于想起了什么,端端正正地向着贵妃娘娘和太子行了跪拜大礼。

    虽有几个老臣觉得这样有失体统,但想起昨日贵妃娘娘也曾失仪,也不敢多嘴。

    这时候,这个女人是重要的人证,数十双眼睛都落在了她身上。

    念云道:“柳絮,二皇子的棺椁在偏殿,你且看仔细了,莫要弄错了。”

    柳絮磕了一个头,“柳絮服侍二皇子殿下整整八年了,殿下身上的衣裳都是柳絮亲手缝制,慢说是一个人,便是一只手,柳絮也能认得出,不会错的。”

    身形可以相似,面目可以损毁,但亲近之人,往往是能够认出一些特殊之处的,比如身上的痣,比如某处一块极其细微的疤痕。

    “如此,那么就请柳絮姑娘进偏殿罢。”

    一个小太监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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