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宫妃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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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宫妃策- 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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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见念云略有动容,她谆谆善诱:“大礼已成,你若现在反悔,还要讨一纸休书,对两家也都没好处。既然已经嫁过来了,又何必同自己过不去,若是运气好,夫君一切顺利,你何愁不尊贵?”

    她不是后悔嫁了李淳,而是担忧。李淳这般将她算计到手,往后的日子,这漫长的一辈子,夫妻之间不知还要怎样算计。

    已经够艰难了,她可不想再得罪婆婆,因此恭恭敬敬地起身行一礼:“多谢良娣,儿媳受教了。”

    王良娣拍拍她的手背:“等会淳儿回来了,莫要同他置气。”

    不知过了多久,她听得见另一个人的呼吸声,还有扑鼻的酒气,在离她只有一米多的面前。她知道是李淳,她的夫君,不知道外面的宾客给他灌了多少酒。

    她惊觉,屋里只有他们二人。光线并不明亮,但她早已适应,看见他站在面前,一身绛红色的官袍,怔怔地看着她出神。

    恍若初见,他也穿着红衣,在郭鏦的屋里,含笑转身,光线也如今日般朦胧。

    他忽然伸出手,似乎想要去抚摸她的脸,于是她下意识地向后躲了躲。

    “念云……”

    即使王良娣再三叮嘱,可她依然无法想象今夜便要承欢于这个男子。

    她冷冷地抬眸,对上他因酒精而涨红的双眸,刻薄道:“恭喜你,现在你终于娶到了升平府唯一的嫡女,可满意了?”

    他瞪着她,忽然把手飞快地伸过来,三个手指捏住她的下巴,把脸凑到她的面前,眸中的血红似要将她吞噬。

    “不,我不满意,我从未得到你的心!”

    “我的心?”她惨笑:“不过是一个弱女子不合时宜的情绪罢了,我的心有什么用处?”

    李淳不答话,就这样看着她的眼睛,她的眼泪就像不是她自己的一样,迅速地涌出,跌落,滑过面庞,正落在衣裳上那只翩然的凤凰上,像是凤凰在哭泣。

    李淳忽然觉得她可怜,将她揽在怀中。

    那麻痒的感觉又来了呵,似那日的梦里,似李淳站在台阶上凑近他说话时……

    她的身体微微的颤抖,下意识地推他。

    李淳叹一口气,在她耳边道:“我会等着你。”

    他扬声叫门外守着的茴香、绿萝进来。两个丫鬟面面相觑,战战兢兢地挪进来,李淳上下打量了一下二人,又深深地看了念云一眼,眼中堆积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他沉默了一瞬,说了声“照顾好夫人”,便转身离开,留下一个寂寥的红色背影。

    念云花了好长时间才反应过来,他说的“夫人”指的就是她。

    她松了一口气。

    茴香和绿萝服侍她换下厚重的钗钿礼衣,她便打发她们俩回去休息了。

    儿臂粗的龙凤花烛彻夜地燃着,把紫檀木大床上的雕花投在锦被上,深深浅浅,如同她破碎的心绪。

    东宫是比公主府更加孤寂的地方,就连三哥哥,都不能够时时来看她了,只剩她孤苦伶仃一人,形影相吊。

    这样暧昧的夜,她自然不想李淳在身边。可是李淳真的走了,她只觉得无比的寂寥,简直不知道以后的成千上万的日日夜夜要怎么过才好。

    念云就这样呆呆地坐着,直坐到烛光暗下去,窗外的光线似乎渐渐的明朗了。

    于是窗外有丫鬟来,说是郡王派来叫她的,要洗漱去拜见太子夫妇了。

    很快便有丫鬟捧着许许多多的物事鱼贯而入,念云于是又被她们拉扯着梳洗换衣,穿上一套并不比钗钿礼衣轻松多少的衣裳。

    茴香用浓重的脂粉遮掩了她憔悴的黑眼圈,又从一个崭新的朱漆螺钿妆盒里取出两指来长、比笔管略粗的一个物事来。念云细看了一眼,仿佛是一些红艳艳、看着十分娇艳润泽的油膏,装在一个雕花的小竹筒里,散发出沁人心脾的香气。

    一个丫鬟道:“这是太子殿下赏下来的茜色甲煎口脂,颜色纯正,很是难得呢!”

    念云心里一动,忽然问道:“昨夜屋里的熏香,可是沉水香?”

    丫鬟笑道:“郡夫人果然好见识,咱们这沉水香是宫里头赏的,便是太子殿下的几位侧妃也用不上这么好的!”

    念云拿过那支口脂,细细地端详着,慢慢地把那红艳艳的颜色涂到略显苍白的嘴唇上去。

    她记得的呢,韦姑姑同她说起长安城的盛况,也说到过这两样,她是极喜欢茜色的甲煎口脂的。韦姑姑啊韦姑姑,这个时候,惟有你,竟还能给我一点安慰。

    绿萝替她梳好头,向妆盒内拿起一支八宝雀衔珠滴钗,在她头上比了比,又拿起一支赤金红玛瑙缠枝珠花钗,左右拿不定主意,于是问她:“姑娘自己喜欢哪一支?”

    念云茫然地看了看她,似乎根本就不知道她在说什么。这时身后有一个声音响起:“红玛瑙的那一支吧,看着喜庆。”

    念云微微抬眸,在镜中看到了李淳。

    她在心里轻轻地叹息,一支钗而已,喜庆了又如何?嫁的人不对,戴对了一支钗又能改变什么?

    李淳拿起那支钗,替她插在云鬓里,轻轻拍拍她的脸颊:“笑一笑,莫叫下人看见新夫人愁眉苦脸。”

    念云只好努力撑出一个笑容来。

    原以为不过是拜见太子和王良娣两个,没想到到了东宫的正殿承恩殿才发现,大殿里坐了一大圈人,让念云小小地吃了一惊。

    太子李诵身旁的座位空着,两边的下首坐的全是女子。念云暗暗扫视了一圈,有一十八位,姹紫嫣红,争奇斗艳。

    想来那些都是太子的姬妾,论身份地位比念云要低,所以她不必给她们奉茶。但论辈分她们又都是李淳的庶母,所以念云进来,她们也不必站起来同她见礼。

    被这么多的女人用各种各样的目光打量、审视,念云有几分不自在。李淳悄悄地拉一下她的衣袖,她想起来,要按照先前教习姑姑所教的礼仪,目不斜视地给太子殿下奉茶。

    太子接过,徐徐饮了一口,放在旁边的几上,对她吩咐道:“给良娣奉一碗茶吧。”

    东宫没有太子妃。早在六年前,太子妃萧氏就因为她母亲郜国公主而被迫与太子离婚,并被圣上囚禁。两年前,郜国公主去世,萧妃也被赐死。

    此后,太子妃之位一直虚悬着,王良娣因最受宠爱且陪伴太子的时间最长,成为实际的东宫之主。

    萧妃没有生育儿女,李淳是太子的长子,乃是王良娣所出。

    念云深吸一口气,接过丫鬟手里的茶,在丫鬟的指引下,恭恭敬敬地给右边下首第一位的王良娣奉了一碗茶。

    王良娣尚未开口,她下首的一个绯色衣衫的女子却笑道:“郡夫人果然是好颜色,难怪良娣姐姐老早就要去结识呢!”

第二十九章 东宫的女人们() 
念云一怔。

    同王良娣会面的时候,她还是郭木叶,况且这件事即使在东宫,也应该算得上是机密才是。

    当着太子的面提此事,可见她是颇受宠爱的,也有些地位,所以才得以坐这位置。而在这个时候提及,难道是在威胁她这个新来的郡夫人不成?

    王良娣却也十分和气,只是笑一笑:“昭训妹妹说笑了,这样的好人家,况且咱们念云自幼就有知书达理的名声在外,京里有男丁的富贵人家谁不想攀结,只是如今淳儿有福罢了!”

    那昭训牛氏仿佛真的只是在夸奖念云,又道:“我也瞧着欢喜,淳儿这个新媳妇不仅知书达理,模样也极聪慧。想必那管事的妃印,交到她手里必是放心的!”

    妃印?

    念云瞬间明白过来,她这是在挑拨离间。

    东宫没有太子妃,可还得有人管事,王良娣虽然位分已属最高,到底不是名正言顺,一朝不是太子妃,终究只是暂代管事。如今她这个长房长媳嫁过来了,王良娣的权力便开始遭到质疑。

    如今情况不明,太子的女人这么多,看着莺莺燕燕,里头定是斗成了乌眼鸡,可不好对付。若是现下立马接棒,谁知道会出什么妖蛾子,只怕到时候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况且,她可不想这么快得罪自己的婆婆。于是忙道:“念云年幼不懂事,哪里会得这些?还是良娣继续管着妥当些,良娣莫要嫌念云疏懒才好。”

    那牛昭训却是一哂:“年幼怕什么,听说咱们太子妃也是十五岁便当了家呢!便是蕙娘,也不过大郡夫人两岁,有什么难的,左不过是管着管着便会了。”

    念云听了诧异,难道如今管着东宫内务的竟不是王良娣么?

    却听得王良娣笑道:“妹妹莫打哑谜了,念云新来,只怕不知道,殿下身子不好,我自然花的精神多,哪还得工夫来管家事?如今家里都是蕙娘代管的。”

    念云了然,太子身边这般姹紫嫣红一片,一点都不比大明宫里省心,连她这儿媳都没法明哲保身,王良娣这般年纪若还能分出精力来管事,那才叫出神入化。

    她转向念云:“如今淳儿既已经大婚了,家务事早晚是要交予你的。不过,倒也不忙这一刻,这几日你又要收拾东西又要准备回门礼,怕也没时间理这些。”

    敢情这重点还不是挑拨婆媳关系,而是为了蕙娘。念云偷偷抬眼扫了一圈,不知道蕙娘又是哪一个。

    然而不知道那个蕙娘是太隐忍还是因为别的缘故不在场,竟没有站出来表态。

    不过,马上给自己树敌依然是不明智的。

    王良娣的意思也很明白,反正她要管也是名正言顺,但不妨等一等,看明白再说。

    可见还是袒护了念云的,她当然也得表示一下领情:“良娣说得甚是,念云愚笨,不敢贸然托大。”

    太子殿下一直在旁冷眼旁观女人们斗法,看着差不多了,适时开口:“时候也不早了,念云想是还没有用早膳吧?淳儿既然这几日不必上朝,多陪陪你媳妇。”

    同样隔岸观火的李淳这才笑着作揖:“是,父亲,淳这就告退了。”

    自承恩殿出来,念云脸上面具一样的笑容顿时垮下来,长舒一口气:“太子殿下的侧妃可真多,每日这般简直累煞人!”

    李淳挑挑嘴角:“后悔了?”

    念云白了他一眼,他却愉快地笑起来:“后悔也迟了,我就说过迟早会娶到你,如今可是应了不是?”

    念云无语,不满地撅起嘴:“如此说来,你娶我也算是费了些工夫的,你就这般把我丢进那群张牙舞爪的女人里头,也不帮我挡一挡?”

    李淳像个炸了毛的小狗扑过来:“喂喂喂,你说谁张牙舞爪?”

    念云这才意识到“那群女人”可是连他母亲都一并算在内的。她“扑哧”笑出来,一巴掌拍开他:“好好好,算我说错了!”

    李淳鼻子里“哼”了一声:“才刚一天,就得我帮忙?我那岳母大人难道没教你宫中的生存之道么,这几个女人都应付不来,等我上朝去了,你立时三刻被吃干抹净,谁救得了你!”

    她有些心酸。母亲没有同她说过这些,反倒是郭鏦零零碎碎地说了不少,告诉她内院如朝堂,叫她当心女人之间的明争暗斗。

    不过李淳说得的确是这个道理,即使他时时刻刻把她捧在心尖尖上,只怕也未必能护得她周全,只得她自己来应付。

    但她嘴上还是不依:“你什么都没同我说,你起码告诉我蕙娘是哪个……”

    李淳一怔,脚步停了停:“等会她自然会来见你。”

    她讶然:“来见我?为什么?”

    李淳无奈:“你这笨女人!”

    回到居所,念云命茴香帮她把这一身沉重的行头换下来,却有一个丫鬟道:“夫人且慢换衣裳,过一时再换罢。”

    念云因问道:“还要等谁?”

    丫鬟欲言又止。

    念云见这丫鬟面熟,问:“你是谁派来的,叫什么名字?”

    丫鬟看一看李淳,道:“奴婢玉竹,和重楼两个是郡王派来伺候夫人的。”

    她想起来,在公主府的时候有一次李淳命人来给她送东西,便是这两个丫鬟。

    这时候又有人来报说:“蕙娘和纪娘子来了。”

    念云微微一愣,看一看李淳,见他一脸的不自在,猛然醒悟,这两位原来是他的妾侍啊!

    于是她暗暗在心里感叹:那蕙娘的确不简单,作为一个小小郡王妾侍,竟能够在太子的一十八位姬妾手底下管东宫这偌大的一个家!

    同时也感到无比头痛:原来她要面对的,不仅仅是一个不知怎样去爱的男人,一群叽叽喳喳的庶母,还有一群也许会觊觎她的位置或者同她争宠的女人。

    姊姊啊姊姊,丢给她的岁月可当真不是那么容易啊!

    绿萝果断地扶了她坐在主位上,她便顺势端起架子,将胳膊往小几上一搭,传那两位进来。

    两位妾侍还没进来,只听见“噗通噗通”的脚步声,念云正诧异是谁这般毛毛躁躁的,只见一个小小的人儿穿着虎头鞋,自帘子一角钻进来。

    还没反应过来,那白白胖胖的小包子已经冲着李淳扑过去:“阿爷!”

    这……

    念云看向李淳,李淳有些尴尬,却很快把注意力转移到小包子身上去,爱怜地抱起:“宁儿这几日有没有听奶娘的话好好吃饭啊?”

    小包子奶声奶气地:“宁儿很听发(话),每餐都七(吃)了介么一大碗饭!”一面还伸出两个胖胖的小手比划着。

    李淳呵呵地笑:“我说呢,比前时又重了好些!”

    那小包子忽然委屈起来,口齿不清地:“阿爷好长时间都不乃看宁儿和阿娘了……”

    李淳一怔,随即笑道:“阿爷不是忙么!”

    宁儿却忽然看了看念云,瘪了瘪嘴,张口就大哭起来:“阿爷……阿爷娶了新媳妇,不要……宁儿和阿娘了……”

    念云一阵头大。都说六月天是孩儿脸,可这小包子变脸分明比六月天有过之而无不及。看个头他怎么也不会超过一岁半,话都说不利索,能懂什么,定是那两个妾侍教的。

    可见,李淳的女人虽然没有他老子多,可也一样不太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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