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李恒忽然想起好像哪里不对。
等等,如今宫里需要招驸马的公主,可就落落一个。先前听见那两个小宫女说的什么来着?那人叫张文沅,这人叫他张兄……好像也对得上。
旁边又有一个八字眉的一脸猥琐,嘿嘿笑了几声道:“我可听说那公主不久以前刚被一群纨绔子弟给玩了呢,据说滋味好得很,模样又俊俏。不过,不知道张兄过去是不是马上就能当阿爷了啊,孩子都是现成的哈哈哈哈……”
李恒的手指紧紧地捏着手里的酒杯,几乎把那白瓷的酒杯生生捏碎。他全身抖得厉害,他竟不知道,明明母亲都已经严厉禁止消息传出去了,怎的坊间还会有这样龌龊的流言?
只听那姓张的笑道:“有没有孩子,什么要紧!有丰厚的嫁妆就好,我自美婢如云,眠花宿柳,喜欢哪个就是哪个,到时候就算她是公主,还能把我怎的?”一面满脸猥琐的笑意,“你们几个若是喜欢高贵的公主,也不是不可以尝尝啊……”
这样的畜生,给落落提鞋喂马都嫌腌臜,他倒还做着美梦,真以为自己能飞上枝头呢!
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乍一看还真像个清俊的书生,哪知道母亲竟给落落找了这么个禽兽不如的东西!
李恒只觉得浑身上下的血液都在往头顶上冲,怒不可遏地抓起面前的酒壶,狠狠地朝着那姓张的头上砸过去。
张文沅原本就是个文弱的读书人,又不曾提防,那酒壶狠狠地飞过去,砰的一下正中他后脑勺。他急忙用手去捂,顿时血流如注,从他指缝间涌出来。
他把手拿到眼前来一看,看见满手的血,吓得大叫一声,竟一翻白眼晕了过去。
“没用的东西,窝囊废!”
李恒骂了一声,犹不解气,操起面前的酒盅碗碟,呼呼的就往那几个人头上招呼去了。
那几个回头一看,原来李恒就孤身一人,便呼啦一下都挽着袖子围过来:“你是何人,怎的出手打人?”
“打你们怎么的,打的就是你们这帮败类、人渣!”李恒心里的火气已经郁结许久,正无处发泄,这会碰上他们更是暴跳如雷,一撸袖子,将面前一张桌子直接往那几人身上扔过去。
这几个都是读书人,手无缚鸡之力。虽然有四五个人,可哪里敌得过在宫里由最好的师父教过武艺的李恒!
那几个手忙脚乱地躲过桌子和跟着桌子一起飞过来的碗碟,就见李恒已经冲过来,挥手一拳正中那小胡子的鼻梁,打得他鼻梁迸裂,鼻子歪到了一边。
那八字眉操起一条板凳往李恒的后脑砸过来,李恒早已听见脑后的风声,一偏头躲过,同时脚下一个扫堂腿,那八字眉重心不稳,身子往前一扑,手里的板凳直挺挺地往另一个同伴背上砸过去。
这一下,不仅是那同伴挨了不轻的一下,就连那八字眉自己都重重地跌倒在满地的碎瓷片上头,半天爬不起来。
不过是一恍神的工夫,这几个白衣举子都被打得鼻青脸肿,坐在地上哀嚎。
剩下的那一个见状不妙,连忙跑到门口去大声呼救:“救命啊,打人啦,杀人啦!”
这平康里的风月场所,即使是中街这种次一等的,也是黑白两道都有些势力的。听见嘈杂之声,很快便有七八条黑大汉冲进来,喝道:“什么人在此动手?”
见那白衣举子犹自在门外呼呼喝喝,这还不把客人都给吓跑了?其中一个大汉一把将他提起来扔到一边,然后冲着屋里打红了眼的李恒道:“这位小兄弟……”
话还没说完,只见外头呼喇喇冲进来一二十个穿着便服的侍卫,从那跑进来的姿势便知道身上武功不弱。
那些黑大汉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为首的一个侍卫扬手一掌把前边一个黑大汉推得后退了五六步,“谁特么跟你小兄弟!我家主子想打人,在你家地盘上打,那是看得起你!”
那被推的大汉还想说什么,却见这楼里的掌柜匆匆跑了出来,正要开口,一看那几个侍卫,连忙换了一副谄媚的笑脸出来:“几位客官,坐下喝碗茶消消气。”
那侍卫首领瞥了他一眼,从怀中摸了一块金饼拍到桌上:“打坏了什么,我们照价赔偿。”
他扭头看了看地上坐着的几个举子,冷哼一声:“这几个人,给我抬了扔到大街上去!”
那八字眉犹自嘴里嘟囔着:“你们打伤了人,得赔我们医药费……你们不能……不能欺人太甚……哎呦……”
李恒听了这话更是火冒三丈,提起拳头又要上去揍他,这时侍卫中走出一人拉住了他:“主子,适可而止。”
方才这群人来得蹊跷,李恒出门可没带这些人。不过这人一过来,他顿时就明白了,他是认得的,这是三舅舅家的人。这一声主子也不算叫错,李恒是有些怕这个舅舅的,悻悻然收了手。
那侍卫首领冷冷地看了看地上的几个人,向那掌柜的道:“我看是打得不够重!再帮某拖出去打一顿,没钱看郎中的,去西市悯众医馆,说一声在平康里挨的打,保准免费给你看!”
郭家暗中投资开的酒楼就在隔壁,平康里的歌楼舞榭,哪家不知道郭家的这班侍卫?那西市的悯众医馆,也是当初郭家在赈济灾民的时候顺便开下的,收费十分低廉,权当为百姓做些善事。
那小胡子却不晓事,犹自喋喋不休:“我们可都是皇帝陛下钦点的新科进士,怎能……”
侍卫首领一眼瞪回去:“不就是一个新科进士么,满脑子男盗女娼,少了你们是朝廷的福气,明儿就叫你削籍还乡!”
那些举子又回头看看一脸唯唯诺诺的掌柜的,这才意识到好像惹毛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人物,一时间噤若寒蝉。
侍卫首领走到李恒面前,深深抱拳鞠躬,“主子,请上车,我等护送主子回去。”
李恒略一迟疑,道:“还是……还是去舅舅府上吧,本……我想见见三舅舅。”
第二百二十三章 兄弟俩的秘密()
李恒跟着那队侍卫出来,外面果然停着一辆马车。李恒上了马车,这才发觉这马车外面看着十分普通,里头却很豪华舒适,果然是郭家一贯的风格。
李恒坐着马车到了汉阳公主府,那门子认得,连忙上前来见礼,然后引他进去。
郭鏦正和汉阳公主、薛楚儿两个一起修剪几盆墨菊,李恒走上去,见了礼。
郭鏦似乎根本就不意外他为何忽然造访,只是指着那些花问道:“恒儿,你看这些花可好?”
恒儿看了看那些墨菊,他知道母亲的蓬莱殿里摆满了花盆,都是三舅舅送去的。三舅舅每年都要送很多盆花过去,一次比一次的稀罕,好像是把整个长安城的珍贵花卉都搬去了蓬莱殿一般。
他看了一会儿,摇摇头:“恒觉得不好。”
“哦?”郭鏦难得的从花丛中抬起头来,“怎么个不好法?”
李恒指一指那墨菊,“恒听说,越是稀罕的花,就越是难养。三舅舅送了这么多稀罕的品种过去,母亲又怕花养坏了会辜负三舅舅的心意,每天都要花很长的时间打理花盆,太辛苦。”
郭鏦轻轻抚摸着一朵盛放的花,蹲在花丛间笑了。
就是要稀罕的,就是要难养的,就是要她每天花很多时间去收拾去打理。只有这样,她才不会胡思乱想,才不会费太多心神去为旁人思虑。
她每天忙于那些俗务,惟有侍弄花草的时候,她才是她,才可以心思单纯,无忧无虑。
或许她也是明白的,所以他送来的花她都亲手打理,从不假手于人。
就算养死了又如何,他总能搜集到各种奇珍异卉,不断地给她送去,这也是他这些年来难得的乐趣。
李恒有些不明白他的笑容,换了个话题道:“三舅舅,方才……方才恒在平康里打了一架。”
“嗯?”郭鏦转过头来看了他一眼,见他衣裳十分齐整,发冠也未显得十分凌乱,脸上身上更是没一点伤痕。
“那个……”李恒拿拳头挡在嘴上轻咳一声,“恒在平康里打了人。”
就说嘛,太子殿下在郭家的地盘上还能和谁打架?当然是只能对方被打——看来安插的那些侍卫还算是尽职尽责。
“唔,”郭鏦随口应道:“你打了谁?”
一想起那人的嘴脸,李恒就觉得来气。他有些咬牙切齿地说道:“恒打了那个叫张文沅的新科进士,听说母亲想把落落许配给那个禽兽不如的东西,那个败类竟敢侮辱落落!”
郭鏦上下打量着他,他眼里的愤怒是真实的。郭鏦也十分相信,这个侄子虽然才能不算上乘,但还不至于昏聩到当街打人。
这时那侍卫首领走了进来,双手抱拳行礼:“驸马。”
郭鏦转头去看那侍卫首领,“那边怎么样?”
那侍卫首领道:“张文沅受伤不轻,估计得躺上大半年。另外四个……也就躺上三五个月吧。”
李恒可没出这么重的手,想必是他走了以后那些侍卫又把那几个倒霉蛋暴揍了一顿。
只听得郭鏦又吩咐道:“跟宫里说一声罢,那姓张的有伤在身,不宜尚公主。另外……往吏部打个招呼,让他们这守选多守几年,等有那最偏远贫瘠地方的九品芝麻官啥的空缺,再打发他们过去。”
吩咐完,看向李恒,“舅舅这么安排,你可解气了?”
李恒低下头,小声道:“并不是恒解气,只要……只要落落不至于所托非人……”
郭鏦放下手里的花剪,拍拍他的肩膀,“回去吧!就算你不说,舅舅也已经探听明白,那张文沅的确不是个东西。”
李恒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忽然道:“三舅舅,母亲是打定主意要把落落嫁出去了是吗?不是今日的张文沅,也会有王文沅赵文沅,对不对?如果不是这张文沅运气不好,又太过于轻浮,早早暴露了自己的本性,母亲就会把落落嫁给他的对不对?”
郭鏦沉默了一会儿,叹道:“恒儿,各人都有各人的命……”
“我就不信什么命!”李恒一跺脚,转身走出了郭鏦的院子。
郭鏦看着他一阵风一般离开的背影,若有所思地扯了扯嘴角。
李恒从汉阳公主府出来,看看天色还早,他再一次回到了平康里。这一回,他去的是绮月楼。
上次见过的那独眼瘸腿的老妪果然又在楼下的大厅的角落里站着,见李恒走进来,露出一个笑容,迎了上去。
那张可怕的脸,带着这样的笑容显得格外的诡异。
“这位郎君,别来无恙?”
因知道她的主子就是二哥李恽,李恒倒是更诧异了,他为何要养着这样一个奇丑无比的老妪为奴仆呢,难道她有什么过人之处么?
他点点头,问道:“敢问婆婆尊姓大名?”
那老妪似乎对他的问题怔了一怔,过了片刻才用那沙哑的嗓子答道:“名字还有什么用处么……叫青蟾吧。”
两人都沉默了一瞬,然后青蟾问道:“郎君若是来见我家主人,请随我上楼。”
仍是二楼里侧的那间屋子,仍是坐在桌前品酒,一切都同上一次一样,李恽在屋里抬起眸子看着走进来的人。
青蟾拖着一条跛脚,弯腰退出去,带上了门。
李恒这一次很自然地自己拖了条凳子坐下,斟了一杯酒,一仰脖喝光。
“二哥,你的建议……我接受。到时候若是事成了,二哥想要什么?”
“我?”李恽对他的到来完全在意料之中,淡淡一笑,把玩着手中的酒杯,“我还缺什么,不过是帮帮你罢了。不过,你若是觉得不好意思,那就到时候给我挑一块好点的封地吧,我如今就是个富贵闲人,不耐烦在天子脚下受着束缚。”
李恒咬咬牙,“成交。那我接下来该怎么办?我都听二哥的。”
李恽点点头,“切记不可让你母亲知道你我在来往。”
……
这一天李恒喝了许多的酒,很晚才回到东宫。
次日李恒想来想去,还是觉得不放心,于是又去蓬莱殿问安,向念云问道:“母亲,那新科进士张文沅的事……三舅舅可同母亲说过了吗?”
念云不曾同他说起过张文沅,有些诧异他如何得知,而且昨天竟然还在平康里把那张文沅和同行的几位进士都暴打了一顿。
看来,她这个儿子还是会千方百计去了解关于落落的一切,哪怕是八字还没一撇的事,他也必定要想办法直接把那个捺也扼杀在萌芽中。
这让她有些犯愁。
她放下手中的账册,道:“落落也是母亲的女儿,做母亲的比你还不希望她受苦。所以,即使你昨日不曾发现什么端倪,母亲也会让你舅舅好生探查的。”
“可是母亲……”
念云抬手示意他不必再说下去,“恒儿,母亲希望昨日之事不要再发生。你身为大唐的太子,去平康里厮混也就罢了,可怎能不带随从侍卫,还和人打起来?要是那几个人身手尚可,反而打伤了你,可怎么办?”
能怎么办?李恒低着头默默不语。昨日他的确是太过冲动了,可他并不后悔,若是再叫他看见有人如此侮辱落落,他一样还会再次出手,最好打得他们满地找牙、认不出爷娘才好。
念云无奈地看看他,替他将衣领抚平,道:“恒儿,你叫母亲拿你如何是好?”
李恒倔强地看着自己的脚尖,“母亲,一定要给落落找驸马么?”
这孩子,到底心里在意的还是这件事。一个张文沅不成,也许以后她不管看中什么样的人,他只怕都能找出许多的不是来。
念云反问道:“那难道你就要让她一辈子守着青灯古佛不成?她也是你妹妹!”
青灯古佛?不不不,若可以让他选择,他想要落落一辈子守着他才好。
这是他与二哥的秘密。
对着母亲,他只得作揖道:“儿子……告退了。”
念云叹一口气,重新拿起桌上的账册,翻了几页,道:“茴香,你说恒儿过一阵子,是不是就能忘掉?说实话,本宫也不知道这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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