曷萨特勒凝神细想,觉得可行,高兴道:“若能见着公主一面,本殿定要好好赏你,哪怕只是远远地看一眼也好!”
说做便做,这边厢念云上朝回来,正在蓬莱殿大殿里头阅折子,便听见外头来报说回鹘王子求见。
李恒听见,有些不自然地推了推落落:“你先到寝殿里去避一避。”
念云诧异地看了两个孩子一眼,她并不知道这其中的误会,只以为那回鹘王子是真看上了婉婉,所以才急着操办婉婉的婚事。
而落落就更加不知道这件事的内情了,她还以为自己那一番抢白把那回鹘王子给得罪大了。这可是涉及两国邦交的事,到底人家这两天就要回国了,还是该当年道个歉才好。
这两位都不着急,可把李恒一个人急成了热锅上的蚂蚁,想了半天也想不出用什么理由支开落落。
他可决不能让落落知道那回鹘王子想求娶的人其实是她!
念云见他坐立不安的,嗤笑道:“堂堂太子,在那跟个猴子一样抓耳挠腮的,成什么样子!还不规规矩矩的到门口去迎回鹘王子!”
李恒想不出更好的法子,只得退一步想,反正是当着他的面,想必也不至于出太大的妖蛾子。而且,即使他这会儿再改口说求娶太和公主,母亲同样也不会答应。
这时已经有小太监引着曷萨特勒走进来,李恒只得上前去迎接,一面寒暄一番。
曷萨特勒上了汉白玉的石阶,走到大殿的门口,抬头往里一看,只一眼,就愣住了。
随从的计策真是妙啊,妙极了!他心心念念的公主,此刻正站在贵妃娘娘的身后,手里捧着一本什么折子,微笑着抬眸看向他。
她在看他!
脸上还带着微笑!
他顿时就忘了抬脚,面前明明横着那么高的一道门槛,可曷萨特勒就这么傻呆呆地撞了上去,然后绊得一个趔趄,噗通一下,五体着地地趴在了佳人面前。
贵妃手里本来是握着朱笔的,见了回鹘王子,本来准备搁下笔等着他见礼,没想到就这样迎来了一个大马趴,手一抖,朱笔便在折子纸上泅出一大块朱砂。
他在太极宫住了这些天,太极宫的门槛一点也不比大明宫的低,何至于毫无防备?
难道他是故意的么,这回鹘,好像也没有这样的礼节吧?
念云连忙将笔搁下了,茴香还没来得及上前去扶,曷萨特勒已经自己从地上爬起来,哈哈一笑化解了尴尬,朗声道:“久闻娘娘与公主风华绝代,今日一见,曷萨特勒果然为贵妃娘娘和岐阳公主的风采所倾倒!”
说罢轻轻掸一掸衣裳,单膝跪地,行了个标准的礼:“回鹘二王子曷萨特勒,见过贵妃娘娘,见过岐阳公主殿下!”
这一整套动作下来,行云流水一般的利落,果断,并且给自己这原本十分失礼的跌倒找了一个绝妙而风趣的理由,连见多识广的贵妃娘娘都不能不暗暗赞叹这位王子的睿智机敏。
不过,听他那一声又一声的“岐阳公主”,念云算是明白这其中的误会了。敢情这位王子看上的不是婉婉,而是落落啊!
他想求娶婉婉,念云都舍不得,若是求娶的是落落,她就更舍不得了,这可是她辛辛苦苦为大唐培养的未来的皇后!
但既然已经用岐阳公主已经订亲这个理由拒绝了他,念云也不想节外生枝,索性也不去解释。
回头看一眼落落,她也是一脸的讶异,难道这位回鹘王子真是小肚鸡肠到想拿终身大事来报复她?
心里虽然诧异,面上的礼节一样不少,落落上前一步,微微颔首,大方地回了一礼。
曷萨特勒心里似泡了蜜罐子一样,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回头看看李恒,还朝他得意地眨了眨眼睛,如何,你不帮我,我不也一样见到了公主么!
李恒也冲他挤了挤眼睛,哼,你见着公主又能怎么样,还不是照样抢不去!
落落见了,有些不解:“恒哥哥,你们两个人挤眉弄眼的做什么?”
李恒连忙干笑道:“没……没什么,刚才外头风沙大,我出去迎他,眼睛里迷了沙子呢!”
曷萨特勒咧开嘴笑了,露出两排整齐的白牙:“我回鹘地处西北,风沙更大。但风沙之中,又有别样美景,若有机会,真应该请公主去看一看。”
落落在这小小长安城生活了那么多年,一生也就去过那么一次扬州而已,当真对塞外异域有些没来由的向往。
她带着几分真心实意,道:“多谢王子盛情,若来日有机会,定当拜会。”
想起前番的误会,又道:“早先不知是王子,多有冒犯,还望王子海涵。”
说到那一次的初见,曷萨特勒的笑容又爬满了脸颊,双手抱拳道:“公主客气了,是曷萨特勒失礼在先,还要感谢陛下的盛情款待。”
落落原本有些疑心的,但见他话说得并非敷衍,倒觉得是自己以小人之心度了君子之腹,或者回鹘人原本就有和亲之意,与她并无干系呢!
曷萨特勒又同他们客套了一番,这才心满意足地离开蓬莱殿,回去收拾行囊打道回国。
第二百零三章 神医()
眼见着陛下一病便是**天,仍旧没有好起来,一天昏昏沉沉的,睡着的时间比醒着多,连着念云都开始焦躁起来。
再三地问了梁御医,他只道陛下要好好休养,休养,也不知到底要休养到什么时候,念云差点要跳起来骂他老庸医。
但也只得慢慢地捱下去。
这一天上朝,便有一位老臣迟疑着道:“陛下今日已经是第九天不曾上朝了……”
念云知道他们是开始着急了。
在第三天的时候便有人打着探望陛下的旗号,非要面见陛下,想是在疑心她谋害陛下。陛下卧病在蓬莱殿,这些年来又是她一人独宠,自然会引起这些揣测了。
即使确定陛下真的只是病了,就连梁御医也说了陛下并无性命之忧,但毕竟陛下已经**天没法上朝是实情。
那老臣见她没说什么,继续道:“臣认得一位居士,炼制的丹药特别管用,包治百病,宫中御医若是无法,不如请那位居士进宫来看一看……”
念云是不大信这个的,可朝中众臣都有些急了,急病乱投医,纷纷劝谏她试一试。
念云无法,她若是坚决不答应,岂非要落下个不给陛下医治龙体的罪名?
念云问道:“那位居士姓甚名谁?如何能够请到?”
那老臣道:“居士名柳泌,就住在这长安城外二十里处。娘娘若是愿意延请,臣愿意效犬马之劳,请那柳居士进宫面圣。”
念云点头准了。
到下午那老臣果然就再次进宫面圣,身后跟着一个白衣的中年人,身量高瘦,面容清癯。那人见了贵妃,便纳头下拜:“草民柳泌,见过贵妃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念云令他起来,上下打量了他一番,道:“倒有几分书卷气。”
柳泌连忙揖道:“草民不才,少年时曾参加过进士科,只是才疏学浅,三试不中,便弃了科考。”
念云点头道:“既然说你医术高明,那么就随本宫进来吧。”
那柳居士道了句“不敢”,便跟着到了寝殿里。
李淳正醒着,这些天来总是浑身无力无法起身也让他十分焦躁,见了柳居士便道:“早就该从外头寻些好郎中来,尚药局养的这些御医都是废物,废物!”
念云令柳居士替陛下诊脉,却不叫御医出去。柳居士四下打量了一番,道:“启禀贵妃娘娘,草民才疏学浅,问诊当需环境安静,屋里不可留许多人观望……”
念云自然是对他不放心,道:“不妨,人虽多,但不发出声音干扰居士问诊便是。况且宫中御医替陛下诊断了这些时候,自然也有些见解,或可为居士提供些信息。”
柳泌道:“娘娘有所不知,医者流派甚多,譬如张仲景是伤寒派,凡病皆从伤寒入手,不同于《黄帝内经》所载,与扁鹊华佗的医理也有许多偏差。不同流派亦无法相互协同合作,草民的诊疗方法,恐同宫中御医也有差异,为免相干扰,还请诸位御医先回避才好。”
念云有些犹豫不决,李淳却早就不耐烦了,挥手叫御医们都出去。
这时柳泌才走到他的榻边,也未把脉,只是看了看他的面色,又问了些平素的饮食和这几日病倒的情形,便道:“陛下此症,乃是积劳成疾,又恰好外感寒邪,诱发了时症。”
念云蹙眉道:“御医也是这般说,但如何过了这些日子还不见好转?”
柳泌道:“御医所用之药想是不会错,但陛下乃真龙之体,凡药的效力自然不够,需用些真龙之药才能迅速见效。”
念云问道:“何谓真龙之药?”
那柳泌从袖子里摸出一个小瓷瓶来,拔开塞子,倒出两粒朱红色的药丸来,递到李淳面前:“陛下和娘娘若是信草民,便服了这两粒丸药为药引,再将御医的方子一日三服改为两服,三日之内当有奇效。”
念云仍旧是不信任他,打算把那药丸先拿去给梁御医验一验。李淳却没有耐心了,劈手夺过来,便直接放进了口里。
念云一惊,连忙去掰他的嘴,但那药丸圆溜溜的,已经落入喉咙。
念云将那锐利的目光在柳泌的脸上扫过,语气有些森冷:“柳泌,你若是在本宫和陛下面前耍什么花招,本宫定不饶你!”
柳泌倒是冷静得很,不徐不疾地收好手里的瓷瓶,退后两步,伏下来磕头道:“草民知道,草民不敢。”
念云只得把柳泌先安顿在蓬莱殿偏殿,挨着太监们住的屋子。
到了次日,念云上完早朝回来看李淳时,竟见他正靠着榻边的柱子坐着,看起来精神好得很。
念云有些诧异,连忙上去行礼,问道:“陛下今日可是觉得好些了?”
李淳点点头:“好多了,头也不觉得那么昏沉了。那个柳泌啊,是个神医。”
宫里的御医诊治了那么长时间都没见明显的好转,这柳泌就这么胡乱诊治了一下,给了两粒药丸,就好起来了,看起来有几分不可思议。
念云心中犯着嘀咕,脸上也没显,笑道:“既然如此,是该好好奖赏。”一面转头吩咐道:“去请柳先生进来再替陛下看看。”
柳泌就住在蓬莱殿的偏殿里,因此很快就过来了,给陛下和贵妃见了礼,又拿出两粒药丸来给李淳服下了,道:“陛下龙体正在康复,若无意外,应当再过一两日便可正常上朝了。”
李淳十分高兴,念云便当着他的面赏下了许多钱帛物件给柳泌,又问道:“柳先生用的是什么药?药效这样的好,回头本宫也叫尚药局去陪些来。”
柳泌道:“此药乃草民家传的秘方,一来祖训不可外传,二来,里头有几味难得的,全凭机缘巧合,便是皇宫的尚药局,怕也未必能配得齐全。既然陛下已经大好,再过两三日就不必再服,草民手里的这些还够用,娘娘不必费心。”
念云想问他的方子自然不是费心不费心的事,实际上还是不信任他,想拿去给几位老御医看看的。见他这样推脱,也不好强要,况且陛下的病也确实要好了。
陛下因为听见他说自己再过一两日就能上朝了,心情大好,在念云去外间见六尚局的人时,他又特地留了柳泌聊了好一阵子。
柳泌的判断倒是不错,到第二日,李淳便已经起了身,甚至到御花园里去走了一圈。
待第三日,一大早,念云起来的时候,李淳便醒来了,吩咐六福替他更衣,他要去上朝。
念云有些不大放心,但李淳坚持如此,念云便不好再说什么了,毕竟她这监国的贵妃实际上算不得十分名正言顺,那些老臣嘴上不说什么,心里还是怨念满满的。
这上朝的事,既然陛下要亲临了,念云也就不必再去。她只能命人去叮嘱太子留意着些陛下的状况,若有什么不好要及时命人来回禀她。
陛下却是一去便没有再回蓬莱殿,念云派去查探的人一拨一拨的回来回禀,说是陛下照常早朝,而后这早朝一直持续到午膳时间,陛下还命赐了廊下食,
念云几乎可以想象到众臣发现陛下终于回归了朝堂的欣喜和兴奋之情,前几日她临朝的时候又不见他们有这么多事要奏,想必是在她面前能省则省了。
她临朝的时候好像也没积压什么事吧?可惜,她不是李家的男子,于是她做得再好,也是牝鸡司晨,这些养不熟的狼崽子!
念云在心里暗暗地骂了几句,又忍不住担心起陛下的身子来。他这时候是大病初愈,可经得起这样劳累吗?
陛下在紫宸殿午膳的时候,往往是当着许多人的面,菜式也必定是要按照规矩的份例来。念云到底是不放心,这规定的份例里头荤菜极多,陛下这会可吃得下那样油油腻腻的东西?
算着午膳撤下的时辰,念云便又命人将蓬莱殿小厨房里特制的酪浆和各式粥拿了些,并几样陛下素日里喜欢又容易消化的点心,送到紫宸殿去了。
用过午膳,紫宸殿的大殿里又讨论了半个时辰才散了朝会,又有好些个大臣另外有事,又在侧殿里耽搁了好些时候,直到晚膳的时间,李淳也没回来,索性又在紫宸殿赐了晚膳。
念云只得又替他送了些吃食过去。
又等了些时候,李淳却还是未回来,却派了一个小太监来,说要召柳泌去紫宸殿,还说索性便叫柳泌住到紫宸殿那边去。
念云想着毕竟还是柳泌治好了陛下的病,陛下如今的身子怕是还要那柳泌看着些,因此便命柳泌收拾了东西跟着去了紫宸殿。
那晚李淳并没有回蓬莱殿去,听说留着柳泌谈了大半夜,只是不知道到底都谈了些什么,陛下好似心情不错的样子。
到了次日,陛下仍是没回蓬莱殿,又同柳泌聊到大半夜。
一连五日,都是如此。
念云渐渐的有些坐不住了,陛下同柳泌那一介白衣到底在谈什么?即使柳泌治好了陛下的病,那也用不着这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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