雀儿一脸好奇地走到顾风岩身边,低头看了看他的鱼桶,“这是鲈鱼吗?好哦!”
“很吗?”顾风岩笑道,“这都有一筷子长了,算是大的了!”
“太了。”雀儿摊开她的双臂,认真道,“我们那里的渔民打鱼,经常打起这么大的鱼!”
“哈哈,真的吗?”顾风岩再度大笑,笑声爽朗又苍劲,“姑娘,你是哪里人?”
“我是青州人。”雀儿依旧笑道,“我们那里有八百里云湖,里面有好多好多大鱼!”
“哦,那就难怪了。”顾风岩含笑头,慈爱之情溢于言表,温和地道,“你刚才吟的那首诗很不错嘛!”
“那当然。公子教我的!”雀儿眉飞色舞,无比自豪。
顾风岩爽朗一笑,“你自己会作诗吗?”
“不会,我只会背诵。”雀儿摇了摇头,“我可以背很多很多的书!”
“那你背一给我听可以吗?”顾风岩笑道,“你若背得好,我就给你买糖吃。”
“我有呢!”雀儿罢就从衣兜里掏出一个纸包,拿出几枚橘黄色的芝麻酥糖,翘起兰花指儿拿起一颗,“公子赏给我的,可好吃了!“
“呵呵,你随身带着糖呢!”顾风岩笑得更开心了。
“我给你吃,你背书给我听好吗?”雀儿调皮地往前一递。
穿蓑衣的少年忙上前一步要阻拦,顾风岩瞟了他一眼,少年连忙退下,低眉顺目地站在一旁。
这一幕被昊轩看在眼里,心头不由得一喜。
第一三零章 小露锋芒()
“好啊,老夫很多年都没吃糖了!”顾风岩把脸探过去,将那颗酥糖吞入口中。
“咯咯!”雀儿大笑,“你的口水都弄到我手上了!”
“哈哈哈!”顾风岩放声大笑,脸上的皱纹如同盛开的金菊,咀嚼酥糖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好吃,好吃!”
昊轩在不远处静静的看着,不由得付之一笑,谁能想到眼前这个贪嘴的老头儿,是挥袖间白骨满疆场的秦国大将军呢?
“你吃了我的糖,要背书给我听哦!”缓过神来,昊轩听雀儿道。
“好啊!那我背几篇论语给你听,怎么样?”顾风岩的语气就像在哄孩子。
“论语有什么稀奇,我八岁时就全会背了!”雀儿拿了一颗酥糖放进嘴里,吮着手指咂着嘴,“学而时习之,不亦糖乎?有朋至远方来,不亦糖乎?”
“什么,不亦糖乎?”顾风岩愕然。
“这都不懂呀!”雀儿像学堂里的老夫子一样,扬着手指一板一眼地认真讲解道,“吃糖最开心了,所以叫不亦糖乎!”
顾风岩和那少年顿时笑开了。显然,他们不是古板教条的老夫子,不然肯定要吹胡子瞪眼地骂雀儿滥改儒家经典了。
昊轩也笑了,雀儿真是越来越耿直了。她这样耍起宝来,对顾风岩的杀伤力可不止一。
“《离骚》你会吗?”雀儿一儿不在意他们的大笑,一边吮着手指吃着酥糖,“不如你就背这个给我听吧!”
昊轩笑着摇了摇头,用剑鞘在石头上敲击。“嗒嗒嗒,嗒嗒嗒”,声音清脆悠远。雀儿一听到这声音,表情一下变得凝重,站起来聚精会神地听。
顾风岩和那个少年好奇的看着她,“姑娘,这是怎么了?”
雀儿听了一会儿,吐了吐舌头,连忙站直身体正儿八经地对着顾风岩躬身施礼,“老先生恕罪,女子方才太过失礼了!”
“咦?”顾风岩好奇地看向昊轩那边,他自然也听到剑鞘发出的敲击声。
雀儿怯怯的回头看了一眼昊轩,伸出指头放在嘴边“嘘”了一声,声道:“我家公子在骂我呢,他用剑鞘敲来四个字——目无尊长!”
顾风岩和那少年愕然对视了一眼,看来这丫头绝非一般人家的婢女。
秦国的军队里有鼓号角,金铙旗帜,都是军队用来传播信息的工具。
可是,这些传递办法都是简单粗糙、固定不变的,比如擂鼓冲锋鸣金后退。顾风岩还真没见过有什么办法,能把具体的“字”通过敲击的方式传递。
“嗒嗒嗒,嗒嗒嗒……”昊轩的剑鞘继续敲击石头。
雀儿嘻嘻一笑,又施了一礼,道:“女子不学无术,老先生千万不要怪罪!应该是——不亦乐乎!”
“这也是你家公子敲过来的字?”顾风岩惊讶问道。
“是呀!”雀儿乖巧的头,“四个字,不亦乐乎!”
“将军,这不可能吧?”寡言少语的少年,终于开口了一句话。
“将军?”雀儿眨了眨眼睛,神情中流露出一丝惧意,“好像是官名哦!很大的官!”
“不是不是,他随便一叫!”顾风岩挥了挥手,示意雀儿蹲到他身边来,道:“姑娘,你怎么知道你家公子的敲击,代表的是什么字呢?”
“不能。”雀儿一本正经的道,“不然我家公子会家法处置的!”
顾风岩哑然失笑,“这是你家公子想出的办法吗?”
“对呀!我家公子可聪明了!他教我好多好多的东西!”雀儿道,“他教我吟诗,练武,还有这种密码,可好玩了!”
“密码?!”顾风岩和那青年异口同声的低声惊道。
“对呀!”雀儿乖巧地头,“他还教我一种特别好玩的……”
到一半,雀儿慌忙捂住嘴,面露惊惧之色。
嗒嗒嗒,嗒嗒嗒……
“不好了,我家公子生气了,我要回去啦!”雀儿急忙站起来拜别顾风岩。
顾风岩一脸笑容的了头,又饶有兴味的看向不远处的昊轩,道:“姑娘,你明天还来吗?”
“我要是来,你就背《离骚》给我听吗?”雀儿道。
“好,一字不漏全部背给你听!”顾风岩得斩钉截铁,像是在军队里发号施令一样。
“嘻嘻,一言为定!”雀儿欢喜的头,“我一看到你就想起我的祖父,我可喜欢我祖父了!如果我家公子明天再来钓鱼,我就央求他带我一起来,我给你酥糖吃!”
“好,一言为定!”顾风岩呵呵直笑,“能有酥糖吃,不亦糖糖乎?”
“我走啦!”
雀儿回到昊轩身边,嘿嘿一笑,“公子你别生气好吗?我刚才不是故意的!”
昊轩似并不介意,道:“那位老人家约你明天再来吗?”
“是呀!我想听他背《离骚》给我听。我虽然也能背,但有好多好多不懂的地方,可以向他请教。”雀儿认真地。
昊轩在心里偷笑:“你这丫头倒是自来熟,也不问人家是谁,用一颗糖就要请人家做你的便宜老师!那可是当朝身兼文武双职的兵部尚书和上将军、刚刚带着十几万军队打了胜仗归来的秦国第一猛将!”
“公子,我们明天再来钓鱼,好不好?”雀儿眨着乌黑莹亮的大眼睛,声央求道。
昊轩假意迟疑了一下道:“好吧,不过明天你要负责钓鱼。”
另一边,打伞的少年蹲下来,在顾风岩耳边道:“将军,那姑娘方才听到剑鞘敲击声就知道什么意思,甚至是哪几个字都得一清二楚。莫非是他二人事先商量好了?”
顾风岩手执钓竿平静地看着水面,淡淡道:“她没谎。”
少年的表情略微滞了滞,默然头。
有件事别人或许不知道,但少年跟随顾风岩多时,是非常清楚的。那就是顾风岩能洞悉阴阳,精通相面识人之术。
顾风岩给许多将军大臣相过面,大多都是隐而不言或是密而不传,但无一不应验。这些年来,由顾风岩举荐提拔的文官武将数不胜数,许多人已是官至五品以上。
顾风岩的“相面识人”之术,虽然不像他的文治武功那样出名,却是一件无往不利的“秘密武器”。
“如果用那样的击敲法传递军中信息,当如何?”顾风岩突然问道。
第一三一章 江边约会()
少年一脸严肃道:“军中向来有鼓角旗语或是快马斥侯往来传递消息。鼓角简明,但所能传递的信息不多,而且容易被敌军认穿;旗语繁琐,视线以外不可得知;斥侯倒是能够精准传递消息和命令,但容易因为斥侯的个人安危或是马匹的优劣快慢而误事。”
“战场讯息瞬间万变,如果有一个精密而迅捷的方法来传递军情与命令,大军的指挥就能更加得心应手。无疑将胜算大增!”顾风岩微微皱了皱眉头,“还有,方才那个姑娘当着我们的面接受讯息而不被识破,而且信息的传递居然能精确准到每一个字!如果我们的军情传递也用这样的技巧,就根本不用担心军情泄露了。想出这个法子的人着实厉害!”
少年的表情微然一变,“着实厉害”这四个字,可是很少从将军的口中出。
“要不末将去把那公子请来一叙?”少年道。
顾风岩微笑着摆了摆手,“暂时不必。”
“是。”
顾风岩抚了抚须髯,眉梢微扬,突然双手抓竿奋力一提,竹竿被拉弯,柔韧的钓竿头猛然往水底一沉!
“上钩了!大的,一条大的!”
晌午时,雪停了。
雀儿扛着竹钓竿,欢天喜地地跑在寒烟池堤岸上,“有鱼吃喽,有鱼吃喽!”
昊轩走在后面,看了一眼肖飞手里提的竹桶,收获真不错,六条鲈鱼,平均一斤左右。
顾风岩钓得更多,还有一条四五斤的大鲈鱼,早早的满载而归了。
昊轩年少,却有着他这个年纪少有的淡定与稳重,大鱼就要上钩了,他可不急着收杆。
次日清晨,昊轩在校场上练弩。重达二十多斤的铁弩下面挂了两块厚实的土砖,昊轩端着弩一动不动地瞄准,全身绷紧如弓弦,汗水几乎浸透了身上的衣衫。
肖飞在一旁练箭,箭无虚发,直中靶心。雀儿则蹲在地上低声碎碎念,“酥糖没有了,我答应老先生要给他酥糖吃的!”
昊轩开始没听清楚,后来听清了不禁笑出声来,一下子就泄了力,土砖也掉在地上。
丫头昨日答应顾风岩要给他糖吃,可不能失信了。
“肖飞,骑马去跑一趟,给这贪嘴的吃货买一包酥糖来。”昊轩笑道。
“是,殿下。”肖飞应声放下弓箭,走到雀儿面前双手一插腰,狠狠道,“吃货,就知道害人!”
“嘿嘿,多谢殿下,多谢肖大哥!”雀儿咧开嘴甜甜地笑了,露出一对虎牙。
“就知道耍宝卖乖!”肖飞压低声音,咬牙切齿。
肖飞出门没有多大一会儿,就下起雪。
用过早膳,昊轩带着雀儿在书房里读了一会儿书,温习密码。
雀儿跪坐在昊轩的高大桌椅旁,一直有心不在蔫,贼兮兮地瞟向门口,就盼着肖飞回来。
“爪子,伸出来!”昊轩厉声道。
雀儿吓得跪直身体,乖乖伸出双手。
昊轩拿戒尺在她手上啪啪的轻打了两下,“心不在蔫!”
“殿下,我知道错了!”
这时院子里传来嗒嗒的马蹄声,雀儿顿时双眼放光。昊轩无奈笑了笑,“去吧!”
“多谢殿下!”雀儿提脚就跑,从肖飞手中欢喜地接过荷叶包囊。
待昊轩出门,便看到雀儿抱着一团湿糊糊的东西,哭得十分伤心。雪水把酥糖浸湿了,根本不能吃了。
雀儿虽没有号淘大哭,但撇着嘴止不住泪水,眼睛一片通红。
昊轩上前道,“好了,雀儿,别哭了,去告诉厨房蒸一锅肉包子,咱们带着肉包子给那老头儿吃。你不是他很像你祖父吗?你还要跟他学《离骚》呢!”
“嗯,知道了殿下。”听昊轩这么,雀儿睁圆了眼睛,瞬间不哭了。
过了晌午,昊轩带着雀儿走过寒烟池的石桥,依旧打着油纸伞。
雀儿没有吟诗,而是抱着一包热乎乎的肉包子急急的走在前面,大斗笠一摇一晃的几次差掉下来。
顾风岩和那个少年,仍在老地方垂钓。依旧是一站一坐,像两尊石塑。
“老先生,我来啦!”离顾风岩还有一段距离,雀儿就喊道,“我今天请你们吃肉包子!”
“肉包子?”顾风岩不由得呵呵一笑,“地上湿滑,去将她扶过来。”
“是。”少年应声将雨伞递给顾风岩,走到江岸边,将雀儿扶到顾风岩身边。
“给你吃!”雀儿拿一个包子递到顾风岩面前,笑得很甜,“老先生,我们府里的肉包子可好吃了,你快尝尝!”
顾风岩伸手接过馒头,打趣道:“有朋至远方来,不亦包子乎?”
“哈哈哈!是的、是的!”雀儿放声大笑,也递给少年一个,“你也吃一个!”
“多谢。”
昊轩走到河堤边,“雀儿,不得放肆无礼。”
“是。”雀儿乖巧的应了声,笑嘻嘻道,“你们快吃嘛!要趁热吃才更香!我把它抱在怀里一路跑来的,就怕凉了不好吃!”
“好,好,我吃!”顾风岩转头深看了昊轩一眼,满怀心事地吃起了包子。这两人三两口就吃完了几个包子,如风卷残云一般。
“皮薄馅多油而不腻,好吃、好吃!”顾风岩赞不绝口。
雀儿直爽笑道,“你们吃得好快!”
顾风岩喜欢雀儿的性子,不由得放松了戒备,如实道:“军队里的人吃东西都很快,已经养成习惯了!”
“原来如此。”雀儿认真地头,“老先生,你今天可以背《离骚》给我听吗?”
“当然可以。”顾风岩毋庸置疑地头,“但你得答应我一件事情。”
“老先生请。”
顾风岩转头看向一侧,昊轩已经在昨日的位置垂下钓钩。
“待老夫背完《离骚》,你去将你家公子请来陪老夫一起钓鱼,如何?”顾风岩道。
雀儿眨了眨眼睛,摇了摇头,“不可以。”
顾风岩很诧异,“为什么?”
雀儿郑重其事的道,“虽礼不下庶人,但老先生是江边钓鱼的渔夫,我家公子是贵族公子,尊卑有分,只能你主动过去,不可以叫公子过来!”
“哈哈哈!”
顾风岩、他身旁的少年,还有昊轩一起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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