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说无凭,你把这个拿上,才能取信董真。”顾全武从几案上取出一个锦囊,交给骆团。骆团疑惑的接过锦囊,倒出一看,里面是一堆碎帛,有些上面还有些字迹,好像是一些被扯碎了的书信残片。他疑惑的看了看顾全武。顾全武解释道:“这便是钱使君送来的书信,不过只有一部分残片。你到时候就说是在亲兵丢弃垃圾时看到残片上的文字,起了疑心,便将其带回帐内,拼凑整理才得来这个消息,董昌和董真手中有不少钱使君的书信,这书信乃是钱使君亲笔书写,印鉴也难以伪造,一经比对,真伪立鉴。不由得他们不信。”
骆团听了,不由得暗自佩服,越州城中连战连败,这下有了这根救命稻草,还不拼死抓住,至于带来这根稻草的自己,自然没人会怀疑到底有什么企图了。而且这样一来,镇海军的威胁就不那么迫在眉睫了,那些为了眼前的威胁而不得不忍耐董真执掌军权的小人,知道这个消息后心思也会活泛起来了,董真在董昌心里的分量也会变轻。最后越州说不定会以为镇海军引军回援,出兵追击,那顾全武便有了可趁之机。这一招简简单单的离间计一下子竟有这几招作用,这顾全武号称钱缪手下第一大将,果然盛名之下无虚士,看来自己投降他倒是选对了边。想到这里,骆团恭恭敬敬的躬身行礼道:“顾公智勇双全,攻下越州城不过是指日之间罢了,骆某能跻身其间,实在是三生有幸。”
转眼之间,吕方攻下枫林渡口已经过去十来天的功夫,这些日子吕方过的倒是闲散的很,因为安仁义和田覠采纳了他的主张,高沟深壕,杀牛享士,整日里只是派出士卒四处搜略财物粮草,也不派兵进逼西陵。镇海军仿佛也有了默契,只是一个劲的在西陵修筑工事,也不派兵来攻击那些分散劫掠的宣润小队。吕方整日里就是躲在营内,查看自己队伍的收获,再就是练习下武艺,看看陈五、龙十二等操练士卒。因为上次差点被刺客行刺成功的缘故,他现在就算睡觉也身披软甲,身边更是随时跟着至少二十名精选的亲兵,王佛儿更是手提铁锥,寸步不离,最让吕方开心的是,沈丽娘对他的情意日深,每日里都跟随在身边,不时含情脉脉的偷看他,连吕方偷偷的伸手牵住她的小手,也不再反抗,只是含羞垂首,当真的惬意之极,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身边的莽汉实在太多,那么多电灯泡,实在没机会好好亲热一番。
这天,晚饭后,吕方正在指挥使帐篷前的指挥使广场上俯瞰着右厢士卒正在操练,看了一会儿,便觉得手脚有些发痒,正要也拿起长枪松松筋骨,却看到吕雄跑过来,口中喊着:“将军,丹阳有信来了,是小姐的。”
吕方听了一愣,他出兵以来,一开始长夜寂寞,还经常想念留在丹阳的贤妻吕淑娴,可自从认识了那沈丽娘,渐渐便把家中正妻抛在脑后了,算起来已经快有一个月没想起来自己家中的贤妻了。“有了新人忘旧人了。”吕方心里不禁有点尴尬,咳嗽了两声才接过吕雄手中的书信,看到信封上熟悉的娟秀的文字,内心不禁有点惭愧,毕竟来自现代社会的自己,觉得一夫一妻制是天经地义的事情,这时又想起旁边的沈丽娘,抬头往那个方向看过去,却看到沈丽娘转过身去,背对着自己,仿佛什么都不知道似的,微微耸动的双肩显得更加单薄,越发惹人怜爱。看到这般情景,吕方心里越发心烦意乱,竟似两个女子都在逼迫与他似地。吕方打开书信,跃入眼帘的便是妻子熟悉的文字,一开始不过是些叙说思念之情的文字,后面便是询问战事进展,以及嘘寒问暖。
下江南 第102章 波折
第102章 波折
吕方看的有些心不在焉,翻过一页来,猛然看到一行文字:“闻君偶遇一沈姓佳人,彼女子不但国色无双,且文武兼资,出身世家,实是难得机缘,若君有意,何不纳之为妾?妾身侍奉夫君多年,然不过得一女。古人云,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夫世间庸碌常人,亦三妻四妾,况夫君官居五品,麾下数千精兵,前途无可限量。妾身并非寻常妒妇,夫君莫以吾为念,多留子嗣,方为首要之事。”吕方看到这里,眼中已然模糊,后面的文字都看不清楚了。吕淑娴在自己还不过是吕家庄客的时候,便慧眼识英雄,委身下嫁,七八年来,辅助自己从一个小土豪一点点成长,自己出兵征战,她便留守家中,整治家计,实在是自己的贤内助。此时,吕方便有了决断,随手将那书信放入怀中,对旁边忐忑不安的吕雄问道:“沈小娘子的事是你告诉淑娴的吧?”
吕雄听了这话,脸色苍白,跪在地上,但还是昂首答道:“我也知道这么做不对,但这事我若知道,便是明知是死也要告诉小姐,要打要杀,任凭将军发落,可若是再碰到一百次,我还是要这么做。”
吕方叹了口气,苦笑道:“你起来吧,我也没有怪你的意思,不过为何你不事先直接劝说我,却要写信告诉淑娴,莫非在你眼里我就这般听不进忠言。”
吕雄听了这话,也不开口解释,只是磕头不止。旁边的王佛儿不知是什么情况,也走过来要为吕雄求情,吕方苦笑着摆了摆手,示意王佛儿不必如此,上前扶住吕雄双肩,将他搀扶起来,苦笑道:“当年你我一起在吕家当庄客,一起种庄稼,追兔子,如同亲兄弟一般,何时竟变成了这般摸样?再说这件事情上本来你就没错,淑娴是你家小姐,你这是对他的忠心。错的是我,”说到这里,吕方指天发誓道:“贫贱之交不可移,糟粕之妻不下堂。我吕方若有违此话,他日必死于万刀之下。”
发完誓后,吕方走到沈丽娘身后,低声道:“吕某出身贫贱,穷无立锥之地,淑娴与微时相识,一身功业,皆拜其所赐,小娘子兰心蕙质,吾若能有这样一个妹子,倒是前生修来的福气。”
沈丽娘身形一震,仿佛刚刚收到很大的冲击,过了半响方才苦涩的答道:“能有你这样一个哥哥,我也觉得欢喜的紧。”说到这里,单薄的肩头微微颤抖,正在无声的哭泣。
吕方见到沈丽娘这般摸样,右手不自觉的伸出想要按在沈丽娘的肩头,想要安慰她几句,手伸出一半又觉得不合适,只得收了回来,内心里一股苦涩的味道弥漫开来,仿佛刚刚咽下一颗苦胆一般。口中低声道:“这人世间,不如意者十之八九,岂能事事如意,你我能够相逢便是有缘,岂能贪心,还是随缘惜福的好。”
沈丽娘听了吕方的话,整个人仿佛呆住了,机械的重复说着:“不如意者十之八九。”这句话本是西晋大将羊估的话,她本出身世家,博览群书,这句话的出处自然了然于心,想起书中羊估的无奈,联想其自己家破人亡,好不容易碰到一个中意的人,却又偏偏为世情所阻,自怜自苦之情弥漫于胸,两行清泪不自觉便流了下来。
情形正尴尬间,营寨外突然跑来一队人马,原来是安仁义大营派来的信使,说有极紧要的事情相商,要招吕司马马上赶到大营去。吕方随口应了,回头看到沈丽娘这般摸样,心中也担心她心神不属,出了什么意外,便要让他抱憾终身了。营中诸人陈五和龙十二乃是派出的执掌一部的将领,做这些私人事情不太合适,而且抽不出身来,吕雄身份尴尬,只有王佛儿和她接触较多,比较合适。便回头对侍立一旁的王佛儿吩咐道:“这次去安都统寨中,你便不要去了,让吕雄陪我去。”说到这里,吕方凑近王佛儿耳旁低声道:“沈小娘子方才受了点刺激,我怕她出了什么事情,你留在营中,寸步莫离,别让她出什么意外。”
王佛儿听了,脸上一僵,他平日以庄重自持,最不喜欢沾染这些事情,但这些日子他和沈丽娘接触颇多,实在不忍心看到她落到这般下场,只得答道:“将军放心。”
吕方知道王佛儿这人极重然诺,这才放下心来,便跳上坐骑,让信使先行,叫上吕雄,前往安仁义营寨去了。
一路无话,赶到安仁义寨中,进得大帐,只见安仁义和田覠两人坐在上首,两旁坐着六七人,都是两人的心腹,能参与机要的。吕方心中不禁一阵得意,想不到自己也算进入宣润二州的最高层权力圈子的人了,不再是任人驱策的炮灰,对于淮南战事也算有了一点自己的影响力,但又想起自己的家务事,心情又是一阵烦乱。
安仁义见到吕方进来,起身走到吕方面前,一把抓住正在行礼的吕方的胳膊,急促的说:“任之还行这劳什子的礼作甚,镇海军钱缪的信使就在寨外等候,该如何应付,就等你过来参详一番,任之,你上辈子定是狐狸,还是那种修炼数百年的那种,否则怎能猜的到钱缪要派使节来?”
吕方虽然有练武艺,但比起安仁义那等猛将还差得远,立刻被他扯得站立不稳,一下子便被拉到安仁义右侧的第一个位子,被按在位置上,安仁义便盯着吕方的眼睛,看来是要唯吕方之命是从一般。吕方心中不禁一阵得意,安仁义在资治通鉴上也是留了名的人物,可也这般对待自己,虽然没法和其他穿越前辈收某某当小弟,美女满后宫相比,也算的上是‘王八之气’有小成了。正想买个关子,可眼睛余光看到旁边的那六七个人眼中满是艳羡的颜色,仔细看只怕还有不少怨毒。吕方内心立刻警醒起来,这些都是安仁义和田覠的心腹,自己顺利时也就罢了,若是自己遇到逆境,只怕他们落井下石的居多,雪中送炭的不少,那安仁义和田覠可都不是什么善男信女,用的着自己的时候,叫自己亲哥哥也无妨,一旦觉得自己可疑,恐怕下手除掉的概率比较大。这时候自己还是赶紧表表忠心为上。
想到这里,吕方赶紧先恭恭敬敬的行礼如仪,正容答道:“安都统有所不知,这君臣之道莫大于礼,礼节之道莫大于分,军中最重上下之分,如礼节混乱,如何能由上指下,如心腹指爪牙。是以这礼节万万不可偏废。”说到这里,吕方起身坐到平日里自己的位次坐下。
安仁义听了这话宛如耳边风一般,只是不断催促吕方快些说出对策来。旁边的田覠却暗自点头。
吕方想了会,说道:“如今不知钱缪使者来用意具体为何,我也拿不出什么主意来,不如让他们上来,待他们说出来意再做打算。”
安仁义点点头:“也只好如此了。”
过了会儿,钱缪使臣进得帐来,却是个儒生,虽然面目丑陋,但双目有神,气度俨然,显然是个精明角色。那使臣却既不行礼也不不说话,自顾一个个细细打量环坐着的宣润二军将佐,便如同看到珍惜之物一般。
安仁义本是一个武人,看那使臣旁若无人的自顾四处查看,却将坐在上首的自己全然当做不存在,胸口一股无名火便窜了上来,口中骂道:“哪里来的狂生,这般无礼,莫非润州军中没有杀人之刀吗?”下首侍立的卫士随之同声怒喝,数十名勇士的声音回荡在帅帐中,动人心魄。
那儒生倒镇定的很,向安仁义得方向敛衽行礼道:“上首坐的可是润州团练使安将军?”
安仁义也不答话,只是盯着那使臣看他的下文,那儒生继续说道:“在下方才进营来,安将军营垒森严,士卒皆是百战余生的猛士,帐中将佐也是一时翘楚,安将军果然是天下英豪,只可惜这班基业倒是错给了主人。”
安仁义听到这里心头更是怒了三分,说话的口气反而平静了下来,只是语意透出一股冷意,若是熟识他性情的手下便明白这是他起了杀意的先兆:“我安仁义出身不过是代北一牧马儿,今日执掌方面,麾下精兵数万,已是富贵之极,你却这般说,是何意思。”
那儒生倒好像不知道安仁义已经有了杀心一般,笑道:“若是太平年间,安将军这般也就快到了人臣的尽头,好男儿不过出将入相,封妻荫子罢了。可今日有这般景象,正是好男儿进取的时候,便是封疆裂土,流传后世子孙也不过是一步之遥而已,将军若只是想持盈保泰那岂不是可惜了这番基业吗?”说到这里,那儒生向坐在安仁义身旁的田覠又行了一礼问道:“坐在安将军身旁的想必便是宁国节度使田覠田使君吧。”
下江南 第103章 六十万贯
第103章 六十万贯
田覠点了点头,坐在人群中的吕方暗自猜想,那使臣果然不出自己意外,来的目的便是刺激安仁义和田覠二人的野心,让其有保存实力之心,来稳住这个方向的敌军,先消灭董昌。他们的想法倒是和自己不谋而合,这个倒是有得商量,既然如此,两家有分歧的便是索取的代价有多少了,这种谈判谁最后亮底牌谁就划得来,自己且莫出声,看他到底有什么打算。
那儒生也不管帐中众人眼光不善,自顾说了下去:“自古以来,没有树木根本朽坏而枝叶茂盛的,董昌执掌两浙十余年,兵多粮足,富贵之极,可一旦篡号谋逆,立刻部下背离,自己处于围城之中,族灭之期不远,所为何者,长安天子虽然衰微,但民心未厌,彼不忠于上,其下也不忠于他,是以虽有数万之众,山积之富,却土崩瓦解。如今安将军和田使君二人各自兵力强盛,若上贡奉朝廷,求取王命,便是一方诸侯,宣润二州四周暗弱,皆可取之。又何必抗拒朝廷诏命,救援逆贼董昌呢?”
吕方在旁边这才听出了味道,这使臣绕了个大圈子,是让安仁义和田覠二人直接去向皇帝求取官职,跳过杨行密,虽然理论上说,田覠是宁国节度使,安仁义也是润州团练使,这两人都是有权利直接向朝廷上书的,可他们毕竟是杨行密手下的人,这么做简直就是直接跟杨行密说要闹独立一般。这样一来淮南一方内部分裂,势力自然大减。至于什么董昌是谋逆一方,那不过是个幌子,淮南这么做是帮助逆贼之类的话,鬼都不信,朝廷自己的诏书也是三天两头都在变,也没人把他当回事。只要不要傻到触犯称帝那种底线,给四周势力以攻击自己的借口,那就没事。那使臣这么说的目的是给杨行密和田覠、安仁义之间打下钉子,倒是用意深远的很。
安仁义本是枭雄本性,叛服无常,他早先在塞上是从李克用,而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