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将稍一犹豫,小心劝道:“依末将所见,司马你还是晚去一趟比较好,现在城中多有流言——”说到这里,那副将语音突然止住了,原来商锦忠听到这里,猛的转过身来,双目紧盯着副将,问道:“流言?到底是什么流言?”
副将此时不禁有些后悔自己说漏了嘴,但商锦忠也不是可以随便推诿的,只得小心道:“便是说司马你故意拖长练兵时间,便是为了安插自己人,将这支新军霸在自己手里;还说您胆小如鼠,只敢躲在衡州城内,却不敢和吴军交手,这些都是小人耳闻而来的,也无什么实据。”那副将声音越说越小,到最后已经渐渐不可耳闻。
“哼!无稽之谈!”商锦忠冷笑了一声:“真正的吕吴新军他们有几个见过?现在不加以精炼,倒是后战阵可是要吃大亏的!莫要理他们胡言,咱们把自己的事情做好便是!”说到这里,商锦忠跳坐骑,喝道:“回营!”
邵州,春秋时为楚地,属长沙郡,其地东距洞庭,西连五岭,位居三湘之游,与长沙唇齿相依,弹压西南面的山蛮。吕方攻下潭州,割让八州之地后,马殷嫡子马希声便迁都与此地,统辖马楚剩下的残山剩水。
自从三湘民变四起之后,在这个小朝廷中便升起了一个声音,要乘着这个机会,重新将吴军赶出湖南,重兴马氏江山,甚至还有人要联合蜀、粱,合兵东下,一举攻下建邺,夺回马殷,以雪灭国之恨。而作为这个小朝廷的首脑,马希声还是有着比较清醒的头脑的,毕竟他亲身领教过吴军的强悍战力的,岳州一战,他便已经将马家统辖湖南的本钱输的七七八八,现在凭借一群饥民就能打败吕方的几十万虎狼之师,带过兵,过阵的马希声还没有那么愚蠢,更不要说什么和蜀国、梁国合师,共灭吕吴了。吕吴镇守西南,驻节桂州的大将王茂章离邵州可就隔着一个五岭,自己若是有个轻举妄动,对方反掌就打过来了。
但眼前最让马希声烦心的是他的父亲当年身体太过健旺,光儿子就生了二十多个,年龄和马希声相仿的就有好几个,这几位“兄弟”们碍着老父遗位给马希声的命令不敢明抢,但在现在这个节骨眼,便明里暗里的和马希声唱反调,抬出国仇家恨的大帽子来,要求马希声出兵支援“义军”,最明目张胆的居然还说老父已经潜回湖南指挥义军,马希声若是不出兵救援就是忤逆不孝,不配坐这个位子。谁不知道这不过是个由头,若是马希声要出兵,只怕这些家伙就会跳出来说马希声莽撞行事,非为人主,反正是赞同也吵,不赞同也吵,一想到这些,马希声的脑袋便好像要炸开了一般,头痛不已。
正当马希声头疼的时候,一名亲随从外间进来,低声道:“大王,亲从都指挥使求见!”
“不见,不见!便说我生病了,见不得人!”马希声烦躁的摆了摆手,原来求见的那亲从都指挥使便是他的一奶同胞——马希旺,此人掌握的亲从都乃是马家在岳州一役的余部编练而成,在剩下的楚军中算的是精锐了,马希声将这支军队交在他手中也是希望他和自己兄弟二人同心协力,好压服其他的马氏兄弟,却没想到此人认为自己和马希声乃是一母,自然也更有资格坐这个位子,这次的事情便多有他的影子,马希声自然此时不愿意见他。
那亲随出外去了,可片刻之后,马希声便听到门外有个故示爽朗的声音:“兄长有病,小弟自然要来探望,我和大王一奶同胞,又岂会不愿见我,定然是你这小人在其中拨弄!”却是马希旺闯了进来。
马希声被对方这个举动弄了个措手不及,根本来不及想着如何应对,便只见一条红袍大汉进得门来,却是马希旺,对马希声拱手拜了一拜,抬头诧异道:“方才那厮跟我说兄长有贵恙在身,不愿见我,怎的兄长气色看去还好得很,莫非是兄长不欲见我,是推托之言不成?”
马希声闻言一窒,幸好急中生智答道:“你这是说哪里的话,我的确神情困倦,恶见生人,非是推脱之词!”
“那便好,那便好!”马希望笑道:“小弟应该不算生人,否则却是冲撞了!”
马希声牙齿都要咬碎了,可还是强装出笑容道:“你自然不是,只是你要见我却是为了何事?”
天意 105借道
“还能为何?衡、永、郴三州已经闹翻天了,兄长你还在这里镇静自若,真是好气量,好修养呀!”从马希旺的话语中不难听出讥讽之意,显然他并没有将这个身居楚王之位的兄长放在眼里。
马希声强自将胸中的怒气压下道:“二弟,现在情况不明,不可轻举妄动,父亲远赴建邺,将这片基业留下来,若是葬送了,又如何对得起父亲还有小妹呀?”
马希旺听到马希声提到马殷,立即蹦了起来,冷笑道:“我就是因为父亲和小妹才力主出兵的,若非吕吴入侵,割去我八州之地,我们怎么会被赶到邵州这个鬼地方?父亲和小妹又怎会被强逼了去建邺当人质?我也知道那些声称父亲在义军中的消息是谣传,但父王治理湖南多年,有恩惠于民,这是肯定的,否则那些义军也不会打出这个旗号来,若是我们把握住这个机会,将这些义军掌握在自己手中,便能将吴贼赶出湖南,父王和小妹也才能回到潭州。”
“二弟,你没有和吴军见过阵仗,不知道他们的厉害!那些所谓的‘义军‘不过是些乌合之众,趁着吴军主力北,湘中虚弱,才一时得逞。若是吕方移师湖南,很快便会土崩瓦解,那时候牵涉其中之人只怕个个都要倒霉,不要你我,便是在建邺的父亲和小妹也要受牵连,反倒是害了他们。”
“呸!”马希旺冷笑了一声,脸满是不屑的颜色:“瞧你这副模样,你在岳州一战给吕贼吓破了胆子,便将人家是天兵天将,我真害羞有你这样一个兄长,你不去,我便领着我的亲从都去,到时候夺回八州之地,迎接父亲回来,看你有无脸面见他!”说罢马希旺掉头就要出门。马希声赶忙前一把抓住对方的胳膊,急道:“我却不许你去,决不能让你毁了马家最后一点基业!”
马希旺被兄长抓住,不由得又气又怒:“放开,你莫不是怕我打败了吴贼,威望大增,来夺你这个楚王的位子?我告诉你,若是你同意出兵,我还认你这个兄长,否则我便和马希范他们几个一起出兵,你是阻拦不住的!”说罢,便挣脱了手臂,大步向外走去。
“二弟。回来!你给我回来!我不许你去!”马希声冲到门口张口大呼,可是马希范却好似没听见一般,只管大步向外走去。马希声看着兄弟的背影,又气又急,胸口不禁隐隐作痛。原来昔日争夺楚王之位的一共有两人,分别为袁夫人之子的马希声和陈夫人之子的马希范,而同为袁夫人之子的马希旺自然是站在一奶同胞的兄长马希声一边,继位之后马希声也投桃报李,将亲从都这支精锐部队交在这个最信任的兄弟手中,顺便监视争位失败的马希范等人,可让马希声万万没想到的是,在这个关键时候,这个与自己一奶同胞的兄弟不但不支持自己,还掉过头去支持那个异母所生的马希范。
马希声气急败坏,竟一屁股坐在一旁的游廊扶手。这时一名侍从快步从院外进来,相距马希声还有四五步远便敛衽行礼道:“大王,武冈州那边有急使赶到,说有紧急军情禀告!”
马希声立即站了起来,急道:“什么?武冈州那边有紧急军情,快传进来!”那侍从赶忙出外去通传信使,此时的马希声脸露出凝重的神色,自语道:“武冈州有紧急军情?莫非是那些山里的蛮子又有异动?”原来这武冈州位于今天的湖南省西南部,雪峰山东南麓和南岭山脉北缘,正好是丘陵地带向云贵高原隆起的过渡地带,有多条道路可以连接今天的广西、云贵腹地,而向内则可以通过资水连接邵阳,乃至潭州,可谓是湖南省的西南门户。所以自从汉武帝时封长沙定王子于此地为都梁国之后,此地就成为汉族打入西南蛮族的一个钉子,马殷占领湖南之后,对此地留兵驻守,镇抚周边的蛮族,也无怪马希声听说武冈州有军情来报,便如此紧张。
不一会儿,那随从便带着信使进得屋来,马希声看到那信使虽然汗湿重衫,但身并无战乱之色,不由得暗自庆幸道:“看来那些蛮子还没有起事,只要动作快便能将这场大祸消弭于无形!”
“小人拜见大王!”那信使对马希声叩首行礼之后,便从怀中取出一封文双手呈,一旁的侍从赶忙转呈了过去,马希声接过信,察看过封印暗记无误之后,便拆开细看,让他万分惊讶的是,信中的内容并非是说四周的蛮族不稳,而是说吴国静江军节度使王茂章亲领大军正在大举动员军队,方向似乎是向武冈州这边,守将请示对策。
马希声将信收入怀中,询问信使道:“信中说桂州吴军将要入侵武冈?你可知道吴军虚实?还有你离开的时候,武冈城情况如何?”
“禀告大王,小人离开时听说吴军乃是静江军节度使王茂章亲领大军,虽然还不知道具体兵力多少,但具四周的蛮人传言,吴军从十几天前就开始向四周的部落大举募集蛮兵,规模之大从未曾有过!往桂州囤积军需的规模也十分巨大,小人离开时城内已经加固城墙,囤积粮食,但城内只有千五屯兵,只怕——”
“好了,你先下去休息!”马希声打断了信使的回答,示意其下去休息。原来吕吴屯兵南汉之后,将其属地划分为静江、建武两个区域,从大体来说,静江军包括今天的广西壮族自治区和越南北部;而建武军则包括今天的广东省、海南省,在打败马楚之后,建武军还囊括了湖南的郴州。由于吕吴的主要军事压力和强敌都在北面和西面,所以位于东南的这两个军所驻扎的正规军数量是很有限的,尤其是建武军因为周边并无强敌,除了各州有几十名缉捕盗贼的弓手之外,就只有节度使治所里的一千兵了。而静江军由于西面与南诏国接壤,南面是交趾故地,汉人的人口比例很低,当地百姓经常起事,所以吕方让王茂章坐在静江军节度使这个位置,还驻有两营新军,还有一万营田兵,不足之处,则临时向四周臣服的各族部落临时征集番兵。也许是并不信任周边的蛮人的原因,自从马楚割地之后,静江军征集蛮兵的数量一直都很少。最多不过千余人罢了,像这般大事声张,还是第一次。
“难道是吕吴要动手了?”马希声自忖道:“若是如此,那也只有与那些‘义军’连成一气,拼死一搏了!可就算最后将吴军击退了,最后这湖南也未必是马家的,而且吕方不像是那种四面树敌的愚人呀?”马希声自忖道,他也知道在眼下这个节骨眼,就算自己改变主意同意出兵支持“义军“,这件事情的主导权也不会在自己手了,毕竟马希范已经将其他几个年长的兄弟都拢到一起了,自己是个后来者,肯定会被孤立起来。更重要的是他不认为以马楚剩下的那点实力能够在这样一场混战中得到什么便宜,毕竟那些“义军”只是嘴说奉“马王”为主,真正怎么做却不得知,自己要冒的风险和可能得到的收益完全不成比例。
马希声正在室中思忖,外间又有侍从来报,却是“说到曹操曹操就到”,有吴国静江军的使节求见。马希声稍一犹豫。便吩咐侍从将使节待到正堂等候,自己换过衣服再见。
马希声换过袍服,来到正堂,只见来人身着绿色官袍,三十许人年纪,颔下微须,看去干练的很,那人见马希声身着紫袍,赶忙敛衽下拜道:“外臣见过大王!”
“免礼,请起!”马希声笑着扶起来人,笑道:“静江王相公遣你来却是为了何事?”
“禀告大王,我主遣小臣来却是为了知会一件事情,不知大王最近可曾得报我静江军那边大举募集蛮人为兵?”
“喔?”马希声心中如同闪电一般,瞬间便已经决定还是装作不知为,脸露出一副莫名其妙的神色来,问道:“有这等事,某家倒是不曾知晓,莫非王相公要对南诏大举用兵不成?讨伐那些蛮子?”
“那倒不是!主募集蛮兵却是为了夹击衡、永、郴、潭诸州内的乱事。小臣此次来便是奉主之命,想要请大王行个方便,让我军借道通过,夹击乱贼!”
“原来如此!”马希声应了一声,心中却是大乱,自古大军借道,反倒将他国灭了的事情实在是屡见不鲜。王茂章此时说要借道,其用意是当真要讨灭乱贼,还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其间的微妙之处倒是难以分辨的很。想到这里,马希声强笑道:“据某家所知,衡、永、郴诸州不过是些饥民乌合之众,以贵军之精悍,不过反掌便能灭之,何必还要劳烦王相公越过五岭北呢?”言辞中颇有拒绝之意。
那使节微微一笑道:“大王说的是,但听说圣人对此事大为震怒,令殿前四厢指挥使王小将军领军由吉州入湘;王相公由邵州入湘;中舍人崔相公接替钟留守之位,自己坐镇武昌协调诸军。天子之怒,岂是小干系的!”
“原来是吴王坐镇,怪不得,怪不得!”马希声赶忙应道,使节方才的话语下分明满是威胁的意思:这三路大军是用来镇压乱事的,若是你马希声不识相,硬是不让路,想必吴军也不会介意顺手再把这点残山剩水给灭了的,那时候可别怪我没有先警告你!”
“那想必大王愿意向我大军借路了?”吴军使节笑问道。
“这个,这个!”马希声额头已经渗出了一层冷汗,眼下形势比人强,也容不得自己不答应,但此事也实在是干系重大,不说别的,只怕自己那些兄弟就会闹翻了天,容自己不得。想到这里,马希声突然灵机一动,吴军借道这事固然是个麻烦,但对自己同时也是一个转机呀!不说别的,抓住这个机会借用外力好好修理一下自己那些桀骜不驯的兄弟们岂不是一件美事?想到这里,马希声的脸慢慢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贵使,此事干系重大,并非本王一人能够决定的,不如你先歇息一夜,容本王与诸将商量一下,再给你答复可好!”
天意 106老臣
“那是自然!”吴军使臣起身行礼,笑道:“不过小人出发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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