焚,厉声道:“来人,快将大王衣衫脱了,换上普通士卒衣衫,送回大营去!”
土丘顶上正忙乱间,沙陀骑兵已经冲到了土丘下,史俨正在其中,他正准备当先冲上土丘,突然土丘下的灌木丛后闪过一阵红光白烟,接着便只觉得右肩被雷打了一下一般,半边身子顿时没了知觉,身前两侧的骑兵顿时倒了一片,顿时乱作一团。
“吕方难道真的有天命在身,有鬼神护佑?”在史俨脑海中立刻闪过一个念头,不禁惊惶无比。这时,一阵微风吹过,将白烟吹散,史俨立刻看到灌木丛后有不少人影闪动,依稀正是先前自己在武进城下镇海军攻城使用的奇怪兵器。史俨顿时精神为之一振,他知道这玩意固然威力无比,但发射两次之间的间隔很长,只要乘他们还没有准备好第二次发射之前杀过去,就能取胜。
“儿郎们不要慌,镇海军就这一下子了,大伙儿冲上土丘,斩吕方之首的,赏钱万贯,绢五千匹,官升州刺史!”史俨不顾右肩传来的阵阵剧痛,用左手高举佩刀,嘶声喊道。这些骑兵都是百战余生的精锐,生死之间是见惯了的,方才遭到神秘兵器的突袭一下子被打乱了阵脚,这下看到主帅无恙,又悬下如此高的赏格,士气不降反升,纷纷驱赶着战马向土丘顶部大旗所在冲去,一旁灌木丛的臼炮阵地反倒没人管了。
“好厉害的家伙,挨了一次霰弹齐射,居然还这么有劲头,果然是野蛮人!”吕方看着土丘下的沙陀铁骑,不由得喃喃自语道,一旁的高奉天也不再拉扯他的衣衫了,看到主公有所预备,自己却被蒙在鼓里,他脸上满是被欺骗的不平之色。
“神机营鸟铳队预备,目标——”吕方拖长了声音,他已经看出了冲在最前面的史俨,虽然半身浴血,但胯下的神骏战马和盔甲服色已经暴露了他的身份。“就是那个骑黑马的,一定是个大人物,用一伍兵集中射杀那人!”吕方高声下令道。
按照吕方的命令,火绳枪射手们立刻瞄准了起来,原来虽然在战前镇海军的火绳枪已经试制成功,但时间太短,累计起来也不过一百五十条,这么点武器在数万大军的战场上能起的作用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吕方索性将其编为两个队,留在身边禁卫之用,正好碰到史俨冲阵,便派上了用场。
随着一阵巨响,沙陀骑兵们仿佛被巨雷猛劈了一下,纷纷落马身亡,尤其是被集中瞄准的史俨,更是身中五弹,他虽然身披重甲,但在六七丈的距离内,大口径火绳枪铅弹携带的巨大冲量,即使没有击穿铁甲,也足以将他的内脏全部震碎,更不要说身中五弹了,自然是当即身亡。王佛儿乘机领兵发起逆袭,将余部尽数消灭。
“大王,大喜呀,大喜!”
吕方正在丘顶看着远处的战局,却听到身旁有人高声叫喊,回头一看,却是高奉天,身旁还站着手捧一枚首级的王佛儿,也是满脸喜色,正要开口发问,却听到王佛儿沉声道:“大王果然慧眼,方才那骑黑马的贼军头领正是淮南贼左翼主将史俨,已然被我军士卒斩杀。”
“当真?”吕方闻言大喜,方才虽然己方歼灭了那一小股敌兵,但土丘下形势还是岌岌可危,但想不到那史俨勇猛的过了头,被自己的火器击杀,当真是走了狗屎运了。
“不错,末将手中首级便是史俨本人的,我方才询问过四五个淮南贼俘虏,都说是他,还从他尸首上搜出好几件东西来!”王佛儿从怀中取出几样东西来,放在吕方面前,都是些印信,兵符之类的东西,吕方一一细看,一颗悬在喉咙的心这才完全放了下来,笑道:“太好了,看来这一仗咱们总算拿下来了,佛儿你且将首级用长矛挑了,选几十个嗓门大的士卒,喊话给淮南贼听听。
“喏!”王佛儿干净应了,快步下去了,不一会儿,“史贼首被斩!”的喊声便回荡在战场上空。
“什么?史将军战死了?”运河河畔,朱瑾的脸上满是不肯相信的神色,这个豪勇盖世的汉子此时双手竟然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
“正是!镇海军那边喊的声音震天响,还挑了一枚首级,旁边还有些印信盔甲,说是史将军的。”禀告的校尉说到这里,再也不敢说下去,只是跪伏在地上瑟瑟发抖。
“你且起来说话!”一旁的李简劝解道,自从开战以来,他所领的右翼和对面的罗仁琼打得便是不温不火,原因无他,运河岸边的土地崎岖不平,无法投入大量军队结阵而战,运河的存在又限制了迂回侧翼的可能,两边都在你推过来五尺,我推回去一仗的拉锯战。一直到被王自生突破了中央阵线,席卷过来,李简才越发焦急起来,虽说那运河不过四五丈宽,深也不过两丈深,可这几万人想要越过去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更不要说在几万如狼似虎的镇海兵围观下了,如今唯一的指望就是史俨所统领的左翼了,毕竟朱瑾一开就就把几乎全部的骑兵和相当大一部分步兵都给了他,打得就是从那边迂回的目的,可打到现在,却传来史俨身死的消息,实在是蹊跷得很。
“朱相公,我们还是去阵前看看吧,说不定是吕方那厮效王世充故智,扰乱我方军心。”李简所说的王世充故智,乃是唐初时王世充与李密在北山大战,王世充预先选一容貌与李密颇为相似之人,在战场上斩杀,悬其首称已经斩杀李密,李密士卒在激战不辨真假,一时大溃,王世充由是击破李密,据有中原之地。
朱瑾闻言,并不说话,点头上马前去,李简却故意拉后了十余步,低声对李遇到:“如今形势不妙,我等须得准备后路,公可速速到河边,准备船只。”李遇会意,点头离去。
此时的战场上,大局已经底定,完成了中央突破的镇海军已经从东、北两面包围了淮南军,南面是江南运河,只有西面,镇海军打了围三缺一的主意,不欲逼得对方太紧,回头死战,反而造成太大的损失。至于史俨所领的淮南军左翼,由于主帅身死,其骑兵主力看到战局对己方不利,不少都独自退走了,史俨生前知晓这些沙陀骑兵乃是自己在淮南安身立命的根本,不容外人插手,形成了一个派他性很强的小集团,结果就是一旦他身死,朱瑾又不在身边,那些沙陀骑兵看到战局不利,便将友军丢下自顾离去了。结果就是左翼剩下的淮南步兵没有他们的支援,也拿屯在小丘固守的王许余部没有办法。
朱瑾来到阵前,眯起双眼,只见十余骑镇海军在阵前来回驰骋,为首那人手中的长矛挑着的一枚首级,身后几骑拿着便是头盔、印信之类的东西,依稀便是史俨的物件。他心下不由得一咯噔,左翼拖到现在都没有结果,定然出了变故,就算这首级不是史俨本人的,只怕这迂回左翼的计划也不太可能,那眼下自己能做的就是尽可能将更多的败兵带回润州,甚至江北,以待再战,想到这里,朱瑾便转身回去了。
大侵攻 第595章 决战(6)
第595章 决战(6)
朱瑾回到帅旗下,突然觉得有些不对,稍一留意才发现李简、李遇二人都没了踪影,随口询问一旁的虞候道:“李都统与李常州到哪里去了?”
“禀告相公,二位将军方才带着亲兵往河岸那边去了!”
“什么?河岸?”朱瑾心中立刻咯噔一下,升起一股不详的感觉,他竭力将胸中的那股烦躁压了下去,用尽量平静的语气对那虞候下令道:“你且去河岸那边招二位将军过来,就说本帅有事要与他们二人商量,要快!”到了最后,朱瑾还是控制不住自己,又强调了一遍。
“是!”那虞候叉手行礼,便快步向河岸那边跑去。朱瑾看着那虞候离去,在原地踱起步来,心中满是不安,在这个节骨眼上,李遇和李简二人的突然离去,实在不是什么好兆头,自从领兵渡江以来,他便在和李简、李遇二人的相处上颇为留意,生怕内部不和导致战事不利,一直来倒也还过得去,但在这个危机关头,莫不是他们两人要生出生么幺蛾子吧?
过了约莫半刻钟功夫,那虞候便赶了回来,脸上满是惶急之色,离得还有十余步远便嚷道:“相公,相公,不好了!”
朱瑾一听那虞候叫喊便知道大事不好,赶紧断喝道:“闭嘴,过来说话!”此时战事不利,淮南军军心本就不稳,这虞候一嚷嚷顿时惹起了一片哗然,虽然立刻被都头校尉弹压下去,但看士卒们个个惶然的眼神,就知道爆发出来是早晚的事情了。
那虞候也知道自己说错了话,赶紧快步跑到朱瑾身旁,压低嗓门道:“不好了,我过去的时候李简和李遇正领着他们的亲兵上船,看样子是要乘船独自逃跑的模样。”
朱瑾闻言眼前顿时一黑,一个趔趄几乎跌倒下去,吓得那虞候赶紧伸手扶住朱瑾,一边连声急呼,一边伸手去掐朱瑾的人中。现在淮南军数面受敌,李简和李遇二人又撇下士卒逃生,局势糟糕到了极点,唯一的主心骨可就是眼前的这人了,若是他再有个万一,可叫这里的数万士卒还有什么指靠?
朱瑾伸手挡开那虞候掐自己人中的手,闭目沉思半响,方才重新睁开双眼,目光中又重新闪现出勇武果决的光芒,沉声道:“来人,传令下去,让三军饱食,待会全军向东!”
“向东?”身旁的将佐开始一愣,接着才会意过来,镇海军的阵地在淮南军的东、北两面,南面是江南运河,看上去向西面撤退是一条生路,可如果朱瑾直接下令向西撤退,数万大军在镇海军的两面追击下,必然是争先逃跑,自相践踏,恐怕最后除了少量的骑兵以外,绝大部分士卒都会葬身此地;唯一的一条生路就是在剩下的白天里先向敌军发起猛攻,重创敌军,和镇海军拉开距离,然后乘夜色丢掉辎重,轻装后撤,这样才是唯一的生路。朱瑾不愧是老于戎行的名将,虽然连番遇到变故,可行军布阵还是缜密无比,毫无半点纰漏,两旁的将佐看在眼里,本来绝望的眸子里反倒多了几分希望。
镇海军中军,帅旗所在的土丘上满是欢喜的气氛,莫说是罗列两厢的将佐,就连抗旗的小卒脸上也掩不住笑容,个个在心里打着小算盘:出师也有一个月有余了,背井离乡,眼看敌军已经被三面包围,胜利就在眼前了,淮南南线之兵几乎扫数在此,只要打垮了他们,江东之地便可传檄而定,将军校尉老爷们可以升官进爵,咱们小卒也可以得些田亩恩赏,听说勾当殿前左右二厢军事的王小将军没投入大军前也不过是个浪荡汉,不过让大王看中了,又给王都统当了义子,连连立功,不过二十出头便已经显赫无比,眼看放出去就至少是一州刺史的前程。若是咱们等会破敌时让阵后的大王看中了,也放到殿前左右二厢去,历练个几年,放出来不说是州刺史,也是个县尉的勾当,也让乡里那些只知道戳牛屁股的土蛋看看,咱家的威风煞气。
正当此时,丘下一骑飞驰而来,背后的认旗被扯得笔直,护卫的士卒早认出来是传递军情的军使,赶紧让开道来。那传骑冲上土丘,跳下马来,赶到王佛儿面前,高声道:“禀告都统,淮南军突然发起逆袭,攻势极猛,罗将军报说请让中军配合进击,分散压力或者增加援兵。”
众将闻言先是一静,随即便是一阵请战声。王佛儿却好似没有听到一般,地低头思忖了片刻,方才回头对一旁的吕方问道:“大王,朱瑾手中最大的本钱就是那些沙陀骑兵,可史俨战死后,骑兵多半溃散,又被我军三面包围,形势极端不利,如今之计,对他最有利的就是先想办法退兵,收容溃兵,寻机再战。可他却反倒猛攻,倒是蹊跷得很。”
吕方笑了笑:“我看那朱瑾是想连夜撤退,先故作猛攻之用,故作疑兵罢了。”
王佛儿眼睛一亮,连连点头道:“大王所言甚是,我军身后数里便有营寨可守,纵然有所不利,也有营寨以为依据,而淮南军却无,这般孤注一掷,可不是宿将的做法,定是那朱瑾的疑兵之计,臣下立刻派援兵给罗将军,寸步不让。”
高奉天听到这里,笑着打断道:“在下以为与其这般,不如让朱瑾自以为奸计得逞,连夜撤兵的时候,再猝然击之,定可事半功倍。”说到这里,他压低嗓门,将心中盘算说与吕、王二人细听,过了半响,突然听到王佛儿击掌笑道:“高判官果然妙计,饶是那朱瑾奸猾似鬼,也要落入这圈套中。”
朱瑾骑在马上,不在盯着眼前激烈的战局,却不断的抬头看着头顶上的太阳,可天上的太阳就好像被什么东西钉在碧蓝色天空中一般,许久也不见西移一点,他胸中便如同万蚁噬咬一般,恨不得干脆一箭将那天上的太阳射落下来,好让天黑了,开始撤退行动。唯一让他觉得还有少许安慰的是,李简逃走后,归他统辖的江东军并无什么异动,老老实实的听从朱瑾的调度指挥,朱瑾自然也不敢指望他们断后,撤兵时将其裹挟在中间便作罢了;对面镇海军也许是因为苦战半日消耗也很大的缘故,对于淮南军的猛攻的反应颇为迟钝,只是且战且退,先前那种强悍的反扑却不复存在了,这让朱瑾心中不由得生出一股希望——看来撤军成功的希望又多了两成。
终于太阳下山了,双方的军队脱离了接触,退回己方的营寨中进食休息,战场变得空旷而又寂静,几乎可以听到伤重垂死者的***声,被江风一吹,更是飘荡凄凉,几如鬼哭一般。
淮南军营寨中却是另外一番忙碌景象:民夫辅兵们将最为珍贵和必要的一部分物质装上船只;所有的马匹和牲畜喂饱以后,全部勒上口,立即出发,以免牲口出发的动静引起镇海军探子的注意,士卒们进食完毕后,立刻休息,二更时分出发;所有的无法带走的财物和辎重全部丢弃,士卒们除了武器和三日的干粮以外,什么都不许携带,连甲胄也要全部舍弃,这些东西也不焚毁,一来防止火焰会引起镇海军的注意,二来大量的战利品会绊住追兵的脚步,毕竟要禁止胜利的士卒抢夺战利品,可不是所有将帅敢做的事情。不得不承认,朱瑾有着巨大的组织能力,撤兵这一艰巨而又复杂的工作,他完成的相当漂亮,到了初更时分,绝大部分准备工作都已经完成了,朱瑾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