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节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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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节度- 第29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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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话那人乃是杨渥的旧人,姓陈,挂了个虞侯的名在船队中厮混罢了,可平日里挺胸凸肚,与随员们说话也高声大气,俨然一副红人的模样自居。高宠也明白他是在广陵呆的久了,平日里也没有逞威风的机会,此番想要出来摆下官儿的威风,所以才故意在运河旁的村落停下吃午饭。他本欲开口拒绝,身后的好友见状,赶紧在高宠身上捅了一下,抢上一步笑道:“我等也正想找个地方停船休息,多亏陈虞侯熟识地理,否则便麻烦了。”

那陈虞侯是个粗人,也没看出其中的曲折来,见遂了他的心愿,便高声笑道:“那是自然,大王平叛时,某家跟随大王在这边打过好几仗,对这边地理倒是略知一二。”说罢便拱了拱手转身离去。

看到那陈虞侯走远了,说话那人转过身来,轻声道:“他是大王的旧人,若是逆了他的意,只怕我们日后都没好果子吃,这一路上我们俩只当什么都没看见便是。”

“哼!”高宠冷哼了一声,拂袖便往船舱中行去,只留下副使一人,站在船头,脸上满是无奈的苦笑。

“什么?村子里只有你们这几个老不死的?连个模样周正点的娘们都没有?”陈虞侯高声喝道,眼前的地上跪着七八个村民,个个衣衫褴褛,满头白发,看上去最小的也有四十多了。

村民中为首的那个磕了两个响头,哀声辩解道:“官爷,并非小人欺瞒,只是前两年都在打仗,这村子就在运河旁,兵爷们打来打去,许多腿脚灵便的便都跑了。”

“胡说?安贼被灭都快有一年了,那些跑掉的早该回来了,分明是躲藏起来不敢见我们,告诉你,大爷我可是广陵吴王府的人,快交出几个娘们来让我们乐一乐,还有民夫给我们拉纤,妈的,在这运河上船走的太慢了!”

“官爷有所不知呀!”那为首的村民哀求道:“战乱结束后,新来的王相公立刻便要收税,不但要收当年的税,连三年前的税都要收,说三年前广陵便没有收到润州的赋税了。天可怜见,这三年小民们可没有少缴一粒粮食呀!可这几年都在打仗,哪里有粮食交税,结果能走路的都跑了,只留下我们几个挪不动的老家伙留在村中,只想死在祖坟旁边,实在没有女子,民夫。若是官爷不嫌弃,待会便让我们几个替官船拉纤吧!”

“打不死的老贼!”那陈虞侯勃然大怒,飞起一脚便揣在那老汉的胸口,顿时将其踢得昏死过去,其余几名老汉赶紧上前扶住那昏死的同伴,一面向陈虞侯哀求。那陈虞侯却只是不理,大声喝令手下道:“你们几个到村里搜搜,我倒不信老子这么倒霉,偌大一个村子连几个取乐的娘们都没有!”

他身后的如狼似虎的十几个军汉应了一声,便往村中冲去,踹开门户,便进去搜查一番,那些老汉敢怒不敢言,只是伏在地上哀求。一旁的高宠好几次想要出言制止,却被身边的好友死命拉住,只得作罢。

过了半响功夫,那十几名在村中搜查的军汉一个个都回来,身边或多或少的多了点物件,可是还没有找到女子,陈虞侯也越来越沮丧,一旁的高宠见状,暗想如果他最好找不到女子,也只能离去,这几个老汉年老体衰,自己到时候开口为他们说句话,也不会让他们去拉纤,眼前这些事情,自己只当什么也没有看到便是了。

为王前驱 第466章 累赘

第466章 累赘

正当高宠站在一旁竭力说服自己的时候,不远处的村中突然升起一股黑烟,倒像是失火了的模样。那几个正趴在地上恳求的老汉赶紧爬起身来,只留下一人继续看护被踢昏的同伴,赶回村中救火。高宠见状,也叫上几个随员回身从船上拿起棍棒水桶往村口赶去,待一行人到了村口,只见火光四起,不过是一瞬间的功夫,已经有七八处宅院都着火了,让人一时间也不知道从哪里下手。

高宠眼见得火势蔓延的如此之快,想要扑灭肯定是来不及的了,如今最好的办法就是尽量将火场旁的房屋拆掉,免得火焰蔓延开来。于是他赶紧分派人手行事,幸喜这村中房屋多半是些茅草铺顶,土胚夯制的屋子,拆起来还比较容易。在高宠等人的奋斗下,总算将火势逐渐控制住了。

高宠眼见得火势没有继续蔓延开来,刚刚松了口气,却听到火场内传来一阵求救声,依稀可以辨认是年轻女子的声音。他不由得一愣,方才那几个老人不是说村中就他们几个走不开的老朽吗?哪里来的女子?正当他惊疑的时候,求救声又靠近了许多,透过火光依稀可以看到两个人影,正犹豫不决是否冲过火墙。

此时情势紧急,高宠也来不及多想,***起旁边的水桶便往火墙那边泼了过去,那火头烧的正旺,没冷水一激,不但没有灭,反而扑的一下升起了好大一截,高宠只觉得眼前一亮,赶紧偏过头去跳到一旁,只觉得左脸一阵微痛,一摸眉毛已经被烧焦了。

高宠也顾不得伤势,抢过一旁的木棒扑打了几下火堆,旁边两名随员又打来些井水泼上去,火势稍稍小了点,这时火墙后人影一闪,高宠等人赶紧让开,只见一人浑身火光跌倒在地,原来是火场中那人眼见得在火场中也是个死,看到高宠这边火稍微小了掉,便赌命冲了过来,那人落地后便四处翻滚,高宠等人又用浸湿了的衣物扑打,好不容易才扑灭了那人身上的火。刚刚喘了口气,火场中传来一声惨叫,回头一看,原来火场中一堵墙被烧的久了,倒了下来,正好将剩下那人压在了下面,眼见得不活了。

“水!水!”高宠等人正看着火场,身后便传来一阵阵微弱的哀求声,回头一看,却是方才逃出火场那人,正在挣扎着往一旁的水桶爬过去。高宠走到井旁,打了一罐水走到身旁,那人抢到手中,便往嘴里灌去。高宠这才有机会上下打量这人,只见这人衣衫被火焰烧了许多个洞,面容和其他裸露的皮肤也满是烟尘,披头散发,也看不出是男是女。高宠正打算开口询问,那人喝水喝的太急了,一口呛住了,趴在地上痛苦的咳嗽了起来。

“你可村中百姓,可知道为何突然发火了?”看到那人咳嗽逐渐停止了,高宠便开口问道,他也觉得这火来的蹊跷了点,而且火势蔓延的太快,倒像是有人故意纵火而成的。

“我也不知道。”地上那人茫然的摇了摇头,虽然声音还有些嘶哑,但可以听出是个年轻女子。“听说有官船经过,父亲便让我和小弟在地窖里躲藏,结果稀里糊涂的便着了大火,我们在地窖里,待到发掘的时候,四处都是火光,小弟也就……”说到这里,那女子再也忍受不住,扑倒在地上痛哭起来。

此时高宠已经明白为何原委了,原来那几个老人看到官船,便让儿女隐藏在地窖中,自己来应付勒索,却没想到天有不测风云,竟然招了祝融之灾,如非自己救援的及时,只怕这女子也是个葬身火海的下场。

高宠正想安慰几句,却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阵怒骂声,声音依稀是使团里的那个陈虞侯的,他怕出了什么祸事,赶紧觅声跑了过去,拐了街角便看到血泊之中伏着两具尸首,左边站着七八条军汉,当中的正是那陈虞侯,正高声叫骂,手中提着的横刀正滴着鲜血。

“这是怎么回事?”高宠赶上两步,沉声问道。

“高正使你也来了。”看到来人是高宠,那陈虞侯转过身来,脸上满是油光,指着右边一伙人道:“那几个老贼看到官船来了,便将女子丁壮隐藏在地窖中,只说村中只有他们这个老汉,哄骗我们。丁老三脑子灵光,便在村中放火,逼他们出来。结果果然不出丁老三所料,不一会儿便逼出了十几个。这些贱民居然还敢持械行凶,围攻官差,不杀两个,他们就不知道马王爷生了三只眼!”

高宠往右边看去,只见十几个人或站或卧,男女老少皆有,当中几个老人正是先前在村口的老汉,齐刷刷的都盯着这边,目光中满是愤怒和仇恨。

“畜生!”对面人群中站起一人来,便是方才在村口被陈虞侯踢昏过去那个老者。他浑身颤巍巍的,好似随时都会跌倒在地一般,可这老汉猛地一下推开旁边伸手想要扶持他的村中后辈,指着高宠这边骂道:“你们一进村子就什么都抢,要丁壮,要女人,不给就放火烧村子。难道我们还要乖乖的把什么都送给你们才对吗?老天爷为什么不把你们都收了去。”

“老东西,你们竟然敢辱骂官府,来人,给我把这个老东西都杀了!”陈虞侯闻言大怒,身后应声冲出五六条如狼似虎般的大汉,扑了上去,人群中立刻爆发出一阵怒喝哭喊声,只是双方力量悬殊,不一会儿方才怒骂那老汉便被拖了出来,按倒在地。陈虞侯走到那老汉面前,一脚踩在对方的脸上,脸上露出残忍的笑容,拔出腰刀道:“老东西,你方才骂我什么?”

那老汉骨头倒硬得很,嘶声骂道:“畜生!要是吕相公还在丹阳,你们这帮畜生哪里赶来这里撒野,有本事你就杀了我,镇海军的大军迟早打过来,把你们这帮兔崽子全杀了。”

陈虞侯听了不怒反笑:“好硬的骨头,还指着吕方那贼子的兵来,我若是让你一个时辰内死了,算我对不起你。”说罢便一刀往下刺去,随即发出一阵惨叫声。

高宠见状再也按捺不住,正要上前阻止,却被一旁的好友抓住,高宠怒道:“你快放手,这厮太过分了。”

那好友却死也不放手,低声道:“你本来就和那吕方是旧识,若是在这里逆了那厮的意,回去告你一个包庇匪民,背主通敌的罪名,你可怎么吃得了干系。反正这个老头已经死定了,你又何必搭上自己呢?”

“罢了,罢了。”高宠自忖此次去杭州自己肩上的担子极重,若是和这个陈虞侯闹翻了,只怕反而误了公事,只是眼前这人间地狱般的场景他再也不想看下去。于是将袖子猛的一甩,喝道:“放手,我们回船上去。”

那副使见高宠转身离去,本想尾随而去,又怕那陈虞侯因为他们不告而别生气,正左右为难,却听到那陈虞侯的声音:“莫不是那高正使见不得这血污场面,回船去了?”

“正是。”那副使赶紧应道,脸上满是挤出来的笑容。

“听说高正使以前也是见过刀兵的汉子,不是那等百无一用的书生,想不到也是这般模样。”陈虞侯冷哼了一声,大声道:“那便请副使回去通知一声,稍待个把时辰,下官自会选两个模样周正点的娘们洗干净了给二位带回去。”

“不必了,不必了!”副使脸上满是尴尬,看到陈虞侯做了个自便的手势,便赶紧转身离去了,身后传来了一阵阵的惨叫和狞笑声。

“啪!”一只茶杯在地板上摔得粉碎,高宠脸上满是铁青色,右手正在剧烈的颤抖着,显然方才那茶杯便是他摔坏的。

“高兄,高兄,你这是何必呢?气坏了身子便不好了。”副使看着高宠,脸上满是为难的神色,其实他更害怕的是怕船上的随员将这告诉那陈虞侯,惹来祸患,只是他知道若是这般说,只会惹得高宠更加恼火,才换了个说法。

“害群之马,一过了江便这般横行霸道,仗着是大王的旧人便这般胡来,先王的基业定然要害在这些狗贼的手上。”高宠现在与其说是愤怒,更不如说是担心。自从杨渥继位以来,任用的多半是自己的旧人,像徐温、张灏、高宠等忠诚于杨行密的王府旧臣为杨渥的继位立下了大功却没有得到相应的恩赏。不但如此,杨渥更换王府卫兵,重新组建新军的行动无形之中也剥夺了徐温等人的权力,这样一来,从实际上来讲,徐温等人反而成了杨渥继位这一事件的受害者,而且徐温、张灏和高宠又不一样,徐、张二人都是绝对的现实主义者,并没有什么节***和道德可言,他们对于杨氏父子的忠诚从某种意义来说是一种投机,他们希望自己现在的忠诚可以在未来换来百倍的回报,可一旦他们得不到回报,那忠诚就不复存在,甚至会变成百倍的仇恨。而他们之所以现在还没有行动,无非是因为那些还保持着表面上的服从的外州实权派,没有杨家的大义名分,徐、张二人是没有能力控制他们的。所以从表面上看杨行密死后,完成了权力交接的淮南风平浪静,而实际上却是潜流涌动,这个平衡十分脆弱,这些杨渥身边的旧人是他的支持者,可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他的累赘,他们的每一项恶行都会被记在杨渥的头上,到了那一天,那些隐藏在水面下的巨兽就会把他们和他们的主人一同拖下水面,撕成碎片。

为王前驱 第467章 觐见(1)

第467章 觐见(1)

使团的座船沿江南运河而下,经过丹阳之后,便进入常州境内,也许是因为这边战祸相对于润州较轻的缘故吧,两岸的农人看上去情况要好一些了,大部分耕作的农人都有耕牛,在江南的淋漓的春雨下,不时有各种水鸟起落,在刚刚被翻耕开的田地里啄食着从泥土里翻出的虫子,配上正在后面正在放水插秧的农人,便成了一副颇有诗意的“江南春耕图”。

“这里离苏州还有多远?”高宠站在船头询问一旁的船老大道,自从那次的事情之后,他便整日躲在船舱之中,尽量不和那陈虞侯打照面,便是不得已碰到,脸上也好似涂了三层浆糊一般,让人望而生畏,幸而他那个副使好友在中间不住的周旋,总算把这几日敷衍了过去。这天高宠算来快到淮南镇海两军的分界线了,便出舱来透透气,顺便看看两边的形势。

“禀告相公,这里离苏州也就不到一天的船程,你看前面那座小山,过了那里便是望亭,过了望亭,就是镇海军的地界了。”船老大恭谨的指着两三里外的一座小山丘,答复道。

“这么近?”高宠不由得吃了一惊,他又看了看两岸上正悠然自得耕作的农夫,惊疑的问道:“那岂不是镇海军的戍卒离这里也就五六里路程,这些农人也不害怕?”也无怪高宠如此惊讶,古时敌对双方的边境线上,双方戍守在边境的士卒都会抢掠攻击对方边境的居民,一来可以迫使敌方居民后退,使得敌军的据点孤立无援,二来也可以杀良冒功。这样一来边境地区的居民往往都是集中住在有设防的村落,耕作时也只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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