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云起此时心中虽然还有些糊涂,可经历此事后能平安无事也是意外之喜,赶紧笑着低声道:“多谢贤侄了。”
“一家人又何必说两家话呢?待会这里有些邋遢事,莫要脏了叔父的眼睛,您且先去后厢休息。”周虎彪脸上神情越发恭谨,伸手便延请刘云起向外行去。刘云起赶紧连说不敢,尾随周虎彪出去,经历这般突变之后,此时他也不禁觉得心虚胆怯,只想回到家人身边好生歇息,刘云起下得堂来,只见外面到处是披甲持兵的精悍军士,显然此时的周家庄已经为官府所控制,不由得暗自心灰意冷,那罗仁琼这些日子躲在临海城中,行事皆是在暗中,表面上看过去不过泥像木偶一般,可一旦发作起来,便是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对手毫无反抗的机会,实在是一等一的厉害人物,自己居然妄想打他的主意,实在是猪油蒙了心昏了头了。
刘云起正暗自庆幸,突然只觉得喉头一紧,却是被人用绳索套住了,他待要拼命挣扎,可手脚却被人用力抱住,随着那脖子上的套索越收越紧,刘云起的挣扎也越来越无力了,到了最后,他终于停止挣扎,双眼暴睁,舌头伸出,被人活活勒死了。
“干得好,你们两人把这小子的尸体送到右边厢房去,再用这厮的腰带把他吊在房梁上,伪装成自缢而死的摸样,知道了吗?”说话那人满脸的兴奋,却是周虎彪的手下朱五。
两条汉子应了一声,便将刘云起的尸体抱了起来,一人不解的问道“五哥,这狗贼过去没少给首领找麻烦,这次逮着机会正好一刀刀活剐了他才解气,何必这般麻烦,倒是便宜了他。”
朱五得意的笑骂道:“你们两个兔崽子想想,虎彪哥是要当周家家主的人,这狗贼怎么说也是他的长辈,虎彪哥怎么能沾上虐杀血亲的罪名呢?可这般做,旁人都以为他是多行不义,畏罪自杀,谁还能怪到虎彪哥的身上?”
那两人听了朱五的解释,纷纷点头,脸上满是钦佩的表情,方才提问那人笑道:“绝!首领这招真绝!要刘云起自杀就他就得自杀。”
朱五左右看看无人,轻声道:“好了,快去办事吧,手脚麻利点,若是留下半点马脚,你们两人便摘了自己的脑袋瓜来见我吧。”
二人应了一声,便扛起刘云起的尸首往右边厢房跑去,朱五看了看四周无人,才快步往大堂那边赶去复命。
此时大堂之上,只有罗仁琼,周虎彪,周云成三人,其余人等已经悉数退下,不复方才人头耸动模样,突然罗仁琼走到周云成面前,拱手笑道:“本官恭喜周先生了!”
周云成脸上泛起一丝苦笑,应道:“周某如今已为阶下之囚,生死操于人手,又有什么可喜的。”
“周先生这可就说的不对了,人生际遇可喜可悲并无定规,乃是比较而得,比如旁人衣裘食肥,你得一鱼自然无甚可喜的;可若旁人连菜粥都吃不饱,你却有鱼吃,那岂不是可喜可贺?”
听到罗仁琼的话语,周云成不由得哑然,对方语意甚为明显,显然是说你现在的处境虽然比不上你从前,可再怎么说也远比那断手的李安强上百倍了,此时周虎彪突然道:“父亲,罗留守已经许诺,只要我们周家支持官府推行度田料民之事,不但周家的土地部曲保持原样,还可以提拔周家子弟为官。”
周云成冷哼了一声,他此时已经明白了一切,若无自己这个儿子背着自己与官府勾结,对方又如何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将台州大半豪强在自己家中一网打尽,可周家此时已经没有了选择,否则就算这罗仁琼放过了自己,那些家人丧于此地的豪强也放不过自己,毕竟邀请他们来这里的不是别人,正是自己,“罗留守不必多言了,如今形势已经分明,无论什么事情,只要周某办得到的,自当从命,您吩咐便是。”周云成也不是个没决断的人,一旦认清形势,立刻爽快的认输。
“好,本官最喜欢爽快人。”罗仁琼笑道:“首先,你必须立刻下令周家部曲受周校尉指挥,与官府合作。”
周云成从怀中取出一枚玉符,递给周虎彪道:“你凭这个印信将族中长老召集起来,我立刻宣布将这族长之位传给你。”
周虎彪接过印信,看到自己苦求多年的东西已经到手,心情不由得激动起来,双手不由颤抖起来。
“其二,周先生请与本官一同到临海城中住上一段时间,今后一段时间内只怕这台州会有些不太平,若是伤了周先生分毫,岂不是某家的罪过!”
周云成心知对方是害怕自己若是留在周家,周虎彪便不好施展手脚,而且自己也可以用来作为人质来挟持周虎彪,毕竟他也是周虎彪的亲生父亲。只是他此时已经为人鱼肉,只能任凭摆布,还不如索性爽快些,便双手一摊,冷笑道:“也好,却不知第三桩事是什么?”
此时,外间进来一人,正是朱五,他来到罗仁琼身旁耳边低语了两句,罗仁琼听罢后脸上神色变幻,最后露出一丝戚色,沉声道:”周先生,刘叔父方才屋中自缢了。”
周云成闻言,脸色大变,转头死死盯住周虎彪的双目,目光中全是怒意,周虎彪低下头去,避开父亲的目光,过了半响,周云成颓然道:“好,好!留守,我有些累了,想必这里也用不着我了,让我去右边厢房去看看云起的尸首吧!”
“那是自然,朱五,你送先生去去吧!”罗仁琼柔声道。
待到周云成退下后,罗仁琼脸上的笑容便渐渐褪去,他转过身来,沉声道:“周校尉,现在就是最难办的事情了,你以为当如何行事?”
周虎彪闻言愣了一下,好似还没有从方才的情形醒悟过来一般,赶紧躬身应答道:“周家部曲悉数召集也不过千人,更何况眼下时间紧迫,两日内能召集五百人便不错了,加上留守手下精兵,也不过七百人,这么多豪强决计无法悉数击破,只能拿下两三家立威,威吓其余才能行事。”
“不错!”罗仁琼点了点头,虽然由于他们行事周密,并没有人逃出去。可毕竟纸包不住火,迟早那些豪强都会发现事情的,那么在这个时间段内,选择哪几家豪强加以突袭就是大有学问的了。罗仁琼沉吟了片刻,问道:“那你以为应该选择哪几家呢?宁海县附近几家还是别的?”
周虎彪显然事先已经考虑过很久了,摇头道:“宁海县附近那几家豪强虽然距离近,实力也不强,比较有把握,可是宁海县本为周家范围,便是不加突袭,眼下他们家主都在我们手中,也不难降服,反倒浪费了这个突然性。不如我等突袭李家,一来他家为乐安大族,一旦击破,州中看到周,李二家都已经屈服,其余豪强自然胆寒;二来李安已经断手,仇恨既然已经结下,不如索性将其家族屠灭,以其家私妇女分赏士卒部曲,以坚军士之心;其三若屠灭李家,则乐安,宁海两县首姓皆已被破,州中豪强必然不知我方虚实,我等再放出谣言,言杭州已经派出大军,诸贼定然胆寒,留守再令人质写出书信,要求彼等拆除壁垒,交出人质,部曲,再令其戴罪立功,攻打那些顽固不化之贼,让贼等自相残杀,而我等坐收其利。”
“好!”听罢周虎彪这一席话,罗仁琼已经下了决心,沉声道:“既然如此,事不宜迟,你熟知地理,便由你领兵立即出发,突袭李家,只是你要多少兵士?”
“此事不在兵多,而在突然,我只带那两百宾客,再从家中选拔五十人即可,留守小心防守此地,尽量延长消息泄露的消息便是。”周虎彪也知道这是自己立功的大好时机,声音镇定而又沉着。
“好!”罗仁琼点了点头,从怀中取出一张帛书,塞到周虎彪手中,低声道:“周家若有不稳之人,你便将姓名写在这里。”说罢,不待周虎彪回答,罗仁琼便自顾下得堂去,留下周虎彪一人站在堂上,呆若木鸡的看着自己手中的帛书。很明显,那些姓名被列在这帛纸上的人将来的下场只怕与刘云起无二。周虎彪走到几案旁,将那帛纸放到几上,伸手拿起笔,可那笔竟然好似有千钧之重一般,几番拿起又放下,到了最后,周虎彪好似下定了决心,低头在帛纸上奋笔疾书,不一会儿便站起身来,将那帛纸折好,下得堂来对一名手下吩咐道:“你将这帛书亲手交给罗留守。”
周家后宅中,罗仁琼正忙着审讯一名豪强,外间跑进来一名兵士,双手呈上一封帛书,禀告道:“外间有人送来这个,说是周虎彪周校尉送来的。”
罗仁琼接过帛书,随手示意部下退下,拆开帛书一看,只见雪白的纸面上写着八个墨迹淋漓的大字:“骨肉之恩,实不敢忘。”
乐安李家,世代为台州大族,其财货之饶,部曲之众,与宁海周家并称双雄,自从传出官府即将度田料民的消息后,李家就开始一面修缮壁垒,训练部曲,联系台州各地豪强,一面向四周的小豪强和尚未投靠他的自耕农征收粮食布帛,理由是用于款待官府派出差役的公费,弄得乐安县内满是嗟叹之声。
“度田怎么了,料民又怎么了?官府还能当真推行下去?正好借着这个由头,将平日里不好做的事情尽数做了,再一股脑儿全部载到官府脑袋上,岂不是痛快得很,平日里哪来这么好的冤大头?”李家内宅书房中,一个黑脸胖子说道,脸上满是得意之色,眉目间倒有六七分像那李家家主李安,正是李安的二弟李承,李安去周家之后,便是他在家中主事。
一旁的帐房笑道:“这些日子来,咱们一共弄到粮食六百余石,布帛千余匹,还征发百姓将壁垒修缮了一次,连口粮都省下来了,这可都是二爷您的功劳呀,家主回来肯定要夸奖的。”
李承冷笑了一声:“你这厮端的是没眼力,我岂是为了这点粮食布帛,你想想如今正是农忙时节,被征发劳力的家中肯定劳力不足,到了秋天定然歉收,那时他们还不得乖乖的把田土献到我家来;而且这般做,百姓并不会怪我们李家,而是把仇记在哪无事生非的官府身上,这岂不是一举两得?”
“啪!”那账房轻拍了一下自己的脸颊,笑骂道:“打你个没见识的,在二爷面前那轮到你乱说话的,只须老老实实的按着二爷说的去做便是了,定然是成的。”
李承被账房这一阵马屁拍的舒服,笑道:“罢了吧,你这身功夫便全在这张嘴上了,小心做事,待我兄长回来,莫要出了纰漏,让他看到了,你可讨不到好处。”
那账房赶紧连声称是,这时外间突然有人通传,说随家主前往周家的随从回来了,同行的还有周家嫡子周虎彪,带了快两百人,只说有要事通报。
李承听了一愣,暗忖若有要事,为何兄长不回,却派随从回来,还让周家领了这么多兵过来,便沉声吩咐手下让家中部曲准备好了,自己当先向外间行去。
待到了庄门,只见外间密密麻麻的站满兵士,站在前面的两人一个是随兄长前往宁海周家的心腹,宁外一个满脸虬髯,身形雄壮,李承已经认出正是周虎彪。两边的院墙上稀稀拉拉的站着百余个李家部曲,正指着下面的兵士,说笑着什么。
李承高声喊道:“周世兄,我们两家平日里井水不犯河水,你这次带了这么多人来我家作甚?”
周虎彪上前几步,来到庄门下高声喊道:“周某此次来,却是奉了家主之命,有要事前来的,李世兄请快将庄门打开,让周某兄弟们进去休息。”
李承冷哼了一声,这些年来台州豪强混战,周家与李家虽然没有大动干戈,之间的关系也绝对称不上友好,对方一下子带了两百多全副武装的兵士来,又岂能随便开门。李承微微思忖,转而笑道:“周世兄,你手下彪悍的紧,进庄只怕吓坏了庄中妇女,这样吧,你先和我兄长随从进来叙说事情,至于随你同行的弟兄们,我让人送来干粮饮水,便让他们在外间进食休息吧!”李承随即一招手,便从寨墙上缒下来一只可容两三人的大箩筐来。
听到对方这般回答,饶是初春的寒意还颇为渗人,周虎彪的额头上也渗出一层冷汗来。“那厮莫非看出什么破绽来了,想要把我诓骗进去一刀杀了。”周虎彪打量了一下眼前的寨墙,足有三丈高,不比有些小的县城城墙矮,加上寨墙前的壕沟,绝非可以轻易攻破的,虽然壕沟的吊桥并没有拉起,可凭自己身后的两百余名兵士,想要攻进寨中,的确是不易的很。
周虎彪回头看了看,身后的朱五摇了摇头,示意拒绝对方的建议,周虎彪沉吟了片刻,低声吩咐道:“朱兄弟,待会我上城,若能将李承那厮擒拿住了,你便趁势让伏兵一起出来扑城,若我中伏被杀,你就领着弟兄们退兵,千万不要蛮干?”说完,不待朱五回答,周虎彪从旁边手下拔过一柄短刀,藏入怀中,便自顾带着那李安的随从一同往那箩筐去了。
不一会儿,周虎彪便上得寨墙来,李承便在四五名手下簇拥下走了过来,笑着问道:“周世兄,你说有要事前来,却不知是何事呀?”
不待周虎彪开口说话,一旁那李安的随从猛的一下跳上城头,一边跑一边嘶声喊道:“周家的狗崽子投靠官府了,大爷也被他们抓了,二爷小心。”
突然的变化让李承呆住了,他实在没有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不待他回过味来,便只看到眼前白光一闪,咽喉上已经着了一刀,却是周虎彪见情况不妙,反手便将怀中的短刀掷去,正中李承咽喉。
周虎彪掷出手中短刀,也不看中了没有,大吼一声,便拔刀合身扑了上来,李承身边随从来不及抵挡,便被他砍翻了一人,其余两人拖住李承便向后退,剩下一人回身抵挡周虎彪,其余的守兵这才回过神来,叫喊着扑过来,可最近的相距也有四五丈开外。
那名回身抵挡周虎彪的随从当头一刀砍来,周虎彪也不抵挡,一矮身边已经扑到敌手怀中,那随从竟然一刀砍了个空,刚想收刀再看,却只觉得脚步松动,竟然被周虎彪拦腰举了起来。俗话说“地是脚根。”任你天大本事,双脚一离地,也施展不出来,那随从此时的情况便是如此,被周虎彪举在半空中,手舞足蹈的忙着一团。此时最近的两三个守兵已经冲到近前,周虎彪猛的一发劲,竟然将这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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