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建点了点头,便吩咐手下护了王坛先去船尾小艇处,自己快步赶到赶到关押李神福之子处,将其解开绳索,将事情原委说明,纵其逃走,便赶紧赶往船尾自去逃生不提。
王坛、汪建二人逃走不久,旗舰上的宣州士卒无人指挥督促,也纷纷弃甲归降,淮南士卒赶紧船上的战旗解下,换上己方旗帜。随着旗舰上的最激烈的战斗平息,其余地方上的战事也逐渐平息了,由于在此时已是深夜,只有昏暗的月光,双方都是根据位于战线中央的旗舰上的胜负来判断何方取胜,那里双方的战船猬集一处,厮杀的最为激烈。看到火光映射下己方旗舰升起淮南的大旗,大量的宣州战船或者投降,或者调转船头向下游逃去。
淮南水师旗舰,看到战局已经大定,秦斐这才觉得双臂已经紧张的失去了知觉,整个人几乎脱力了,身上披着的甲胄仿佛有千钧一般,幸喜胜利的一方是自己,否则只怕连逃跑的力气都没有,只有束手就擒的份了。正在此时,身后突然听到有人禀告道:“秦将军,在下有要事相报,是关于李都统伤情的。”
秦斐这时才想起李神福的伤势,赶紧费力的转过身来,却只见一个青衣长须汉子,正是大夫脸上满是焦虑之色,心底不由得咯噔了一下,赶紧问道:“李都统现在情况如何?快快报来。”情急之下,秦斐连自己已经失声,只是嘴唇张合,却说不出话来都没有发觉。
那大夫虽然听不懂秦斐说些什么,可是也能从神情中猜出个一二来,赶紧从袖中取出一枚箭头来,双手呈送到秦斐的面前,低声道:“秦将军,射中李都统的那一箭是淬了毒的,依症状看,应该是乌头毒。”
“什么。”秦斐失声喝道,抢过一旁的火把靠近细看,只见那枚箭矢颜色灰暗,还带着少许血迹,在火光下透着一股暗蓝色,正是经过乌头毒淬制过的表现。他想起乌头毒的剧烈烈性,不由得双手一软,便将那火把落在甲板上,顿时其间一片昏暗。
那大夫见状,赶紧上前去捡那火把,却被秦斐一把抓住,扯进了问道喝道:“那你可有什么办法治疗。”
那大夫看到秦斐脸上肌肉抽搐,仿佛就要择人而噬一般,看上去十分怕人,忙不迭答道:“中了乌头毒当用甘草、茯苓、绿豆煎服,我方才已经煎好了药,也用了上好的金创药,只是。”说到这里,那大夫突然顿住了。
秦斐见他这般模样,心头闪过一丝不祥之兆,手上的力道立刻大了三分,喝道:“只是什么?还不给我快说!”
那大夫手臂吃痛,赶紧如竹筒倒豆子一般答道:“李都统中箭许久之后才送过来,毒性已经颇深,送到舱中时已经全身抽搐,口角流涎,待到我好不容易灌了药进去,立刻昏死过去,若是醒不过来,只怕就不行了。”
听到这里,秦斐将那大夫掼倒到一旁,站起身来便向舱中冲去,只见李神福僵卧在榻上,生死不知,想起这位老友不顾自家妻子安危,中了毒箭还隐忍不发,终于大破叛军,现在自己却躺在榻上生命垂危,连爱子都落于敌手,生死不知,不由得悲从中来,饶是秦斐一条铁打般的汉子,也不由得一头扑到在李神福身上低声引泣起来。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刻,秦斐突然觉得李神福的身子一阵颤动,赶紧直起身来,往李神福头那边看去,只见对方喉头一阵耸动,显然正在说些什么,靠近一听,依稀听出来是个“水”字。秦斐赶紧取来葫芦,扶起李神福的上半身,灌了几口下去,李神福才觉得好了些,说话的声音了大了起来,看清楚了一旁扶着自己的是秦斐,李神福问道:“秦兄弟,你为何在这里,胜负如何了?”
秦斐见李神福这等模样,不由得心中一酸,赶紧答道:“李都统庙算在先,我军大胜,王坛、汪建二贼已经败逃,敌军已经大半弃甲而降。”
李神福点了点头,道:“这一役当真是侥幸之极,幸好风向突转,否则败的一方便是我们了。秦兄弟你且收束士卒,待到天明之后再做计量。”
秦斐点了点头,正欲劝说李神福重伤之后好生将养便是,却听到门外一阵脚步声,接着舱门便被推开了,秦斐转头正欲斥责,却看到门口站着一个白衣少年,眉目间依稀正是李神福幼子,不由得喜出望外,正要开口说话,那少年已经冲进屋来,扑到李神福膝下,放声痛哭起来。饶是李神福一军之铁帅,此时也是老泪纵横,轻抚幼子发髻,说不出话来。秦斐见到这般模样,知道自己插不进话来,也只得退出门外,小心关上舱门。
秦斐在外面收拾降卒船只,待到忙完,已经天色微亮,不知不觉间,已经过了一夜。他正准备下令派出前锋攻取吉阳矶水寨,却看到有亲兵赶到,说李都统召他到舱中,有要事相商,只得先将诸事放到一旁,转身向那舱室行去。
秦斐进得舱来,只见李神福斜倚在榻上,精神比起昨夜要好了许多,其子站在一旁侍立,榻前的大夫刚好替他切完了脉象,低声嘱咐道:“李都统昨夜中的是乌头毒箭,若不是你底子好,又运气着实不错,只怕此时已经丧命,不过虽然如此,你箭创未复,毒性未清,百日内须得好生静养,不得大喜大怒,免得创口重新撕裂,便不好办了。”
李神福笑道:“为将者临阵之际岂能爱身,老夫本是武人,能够死于阵上,乃是本份。”说到这里,他挥手制止住大夫的劝谏,转身对其子道:“你且送先生出去,取百贯钱相酬,我与你秦家叔父有要事相商。”
秦斐待二人出门后笑道:“那大夫说的也有些道理,你既然受创甚重,便让我来多担些担子便是,莫非你以为我对付不了田覠那贼子不成。”话语到最后语气中颇有几分傲气。
“秦兄弟休得这般说。”李神福肃容道:“田覠在宣州经营多年,招纳亡命,实力不可小视,其虽逆天行事,但还有一逞之力,如今我军虽有小胜,田覠乃宿将,必填充行伍,以求再战,困兽犹斗,何况田覠麾下何止数万,岂可轻视。”
秦斐此时已经冷静了下来,问道:“那你以为当如何是好。”
“天明之后,我军便取吉阳矶,王坛、汪建深夜败回,定然来不及焚烧军资,我军若疾进,便可尽获其粮,以养士卒,若田覠不引兵逆流而上,我等便可将扼守此处,遣轻舟劫掠宣州沿岸,使其守军往来疲惫,寻隙而击之,必无往而不胜。”
“那若田覠领大军逆流而上,我等当如何应对。”秦斐点了点头问道。
李神福显然胸中已有成计,答道:“彼若这般,则是天夺其魄。田覠若领兵逆流而上,必定是悉舟师而至,那时我等便坚壁勿战,遣使与吴王,趁其腹心空虚,以淮河舟师渡步兵过江,取其腹心之地,那时他进不得战,退无所据,我等大可不费一兵一矢,坐擒此贼。”
听到这里,秦斐心中已经满是叹服之情,击掌道:“李兄用兵果然有鬼神莫测之机,田、安二贼虽勇,又如何能与你相抗。”
听到秦斐的话,李神福脸上却没有半分得意之色,叹道:“也是田安二人不够隐忍,看到我等领军西向,诸事尚未妥当便起兵了,此时吕方正忙于整合内部,无力出兵支援,彼等以区区二州之地,孤军与吴王相抗衡,败亡也不过是时间的问题了。若他们再晚上一年半载,待吕方抽出手来,与其合兵一处,纵然吴王再英雄十分,也只能画江而守。”
秦斐听到这里,也不由得点了点头,叹道:“都统说的不错,这吕方的确是当世枭雄,若让其抽出手来,与田安二人合兵,只怕大江以南皆为其所有,不过五年,活脱脱又是一个‘小霸王’。”秦斐口中所说的“小霸王”便是三国时的孙策,其人不过领了千余人,百余匹马,由丹阳渡江,不过数年功夫,便据有六郡,拥兵十余万,成为天下有数的枭雄,与之相比,吕方也是带着千余降兵,到了丹阳一县之地,不过数年时间,便在杨、钱两大势力的夹缝中硬生生打下一片基业来,如今已经据有两浙之地,拥兵数万,官居极品,周围势力无不侧目而视,已是天下间不可忽视的一方势力了。
为王前驱 第339章 火炮上
第339章 火炮上
李、秦二人都是跟随杨行密多年的老将,在淮南诸将之中,并非只懂得弯弓舞刀的寻常武夫,见识颇为甚远。因此在大胜之后,两人都并无寻常将士一般的狂喜,却不约而同的为远在杭州的吕方而忧心。两人对坐苦思了半响之后,秦斐摇头叹道:“田、安二人与其交情甚笃,起兵前定然与其联络过,如今他却坐壁上观,定然是有腹心之忧,无暇对外罢了,听说此人年纪不到四十,行事便如此老道,现在他羽翼未满,吴王在世,还有人能压他一头,若是他日待其羽翼丰满,我辈老成凋零,却不知何人可以制之。”说到这里,秦斐语气中颇有不豫之意,显然对杨行密之子杨渥的能力并不乐观
“秦将军休得胡言。”李神福的语气突然变得极为严厉起来:“王上有子早已长成,国有储君,你我都受恩深重,岂能有这等想法,若是让旁人听到只怕会惹来祸事。”
秦斐赶紧躬身谢罪,话说到这里,两人也不好再说下去了,便各自歇息去了。
杭州、镇海节度使府,吕方在坐在案前,几案上堆积的公文如同小山一般,眼下他的事业还是草创阶段,而且作为一个穿越者,进行的事业很多都是“前人”未曾开辟过的道路,所以他只有效法前世的“先贤”,那杭州郭下的余杭县作为“特区”,什么东西都先开个试验田,美名其曰“摸着石头过河”,有了成效再推广开来。如此一来,这些毫无先例的事情如何处理,那些县吏便不得不向高奉天和骆知祥二人请示,这两人虽然也是能吏,可对于吕方那些异想天开的想法也颇为头疼,也得诸事请示,于是虽然战事平息了下来,吕方肩膀上的担子反而又重了好几分,这些日子来几乎天天吃睡在府中,连二位夫人的院子都未曾去过一次,倒不是吕方勤勉到了极点,只是每当想起前世看过有关五代十国的书籍,里面描述寿终正寝的军阀可是屈指可数,他便觉得背上生出一股寒意,先前的困乏厌倦之意早就抛到爪哇国去了。
待到处理完毕手上的一份文书,吕方只觉得浑身一阵酸痛,不由得伸了个懒腰,站起身来,看了看一旁的水漏,竟然不知不觉间已经快到初更时分。便随手取了佩刀,想要到院中松松筋骨,也好出身汗,好睡个踏实觉。
吕方刚出得院来,舞了一路刀下来,便觉得有些气喘,较之旧日里几乎日日阵前厮杀时候的自己那是退步不少了,正暗自感叹间,却看到院门走进来两人,为首一人身作绯色官袍,面容清朗,双目有神,乃是少见的美男子,正是吕方节度府中判官高奉天,另外一人矮了少许,身上披了件玄色葛袍,头上戴了一顶纀头,坠后了高奉天两步,正小碎步跟在后面。
“主公,铸炮的事情有进展了。”高奉天走到吕方身旁,低声禀告道。
“此事当真?”吕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攻取杭州之后,手头宽裕了不少,便让高奉天暗中搜集两浙的有名铜铁工匠,尤其是为各家寺庙铸造大钟、铜铁佛像的工匠,集中起来为铸造火炮做准备,他也知道这项事情要很长时间的工艺积累,却没想到这么快便有了结果,说话间已经竟然颤音。
“在下岂敢欺瞒主公。”高奉天已经侧过身子,伸手指向身后那汉子,道:“铸成这第一尊火炮的便是此人,诸般事宜,主公问他便可。”说到这里,高奉天对站在丈许开外的那汉子高声道:“陶舍儿,这位便是吕使君,还不过来拜见。”
那汉子正躬身站在一旁。听到有人唤自己,赶紧碎步疾趋过来,扑倒在地高声道:“小的陶大拜见吕相公。”言罢便紧紧伏在地上一声不吭,连头都不敢抬起头看一下。
吕方见他这般模样,不由得笑道:“快些起来,你这般趴在地上,让我如何问你的话。”
那陶大听到吕方的声音,才小心翼翼的慢慢站起来,可是还是弓腰低头,也看不清他的容貌,只是看他裸露出的皮肤黝黑粗糙,满是烟尘之色,也不知是天生皮肤黑还是太脏了。
吕方看到他这般模样,倒想起年少时在父亲钢厂中玩耍时,所遇到的炉前工,也是这般模样,心中不由得多了几分暖意,语气也不自觉柔和了不少:“陶师傅,且站直了身子说话,这番差事你若是做得好,不要说赏赐财帛,便是封妻荫子也不是不可以的。”
“哪里哪里,给官爷们干活就是我辈的本分,能得财帛就是逾越了,那里还敢贪图官爵。”那陶大依吕方要求站直了身子,吕方这才看清了他身形颇为魁梧,就是比高奉天还高上半个头,只是方才他蜷缩着身子,看起来才比高奉天矮了,一张黑脸上也满是愁苦之色,好似有五十开外似的。
吕方此时心情舒畅,竟然伸手抓住那陶大的胳膊,笑道:“我身为一道节度,一方牧守,我说使得便使得,来,你且带我前去看看那铜炮。”
一旁的高奉天看出吕方兴致颇高,赶紧先吩咐一旁的侍从先快马到工坊去先做好准备,自己便随吕方准备马车一同出城往江边的工坊去了,待到一行人到了江边工坊,那边早已准备停当,坊门大开,大队的工匠军士跪伏在道路两旁迎候。吕方也顾不得那么多了,一路进得坊来,到了那铜炮所在,却是一个大竹棚,灯火通明,一具金黄色铜炮(青铜刚刚铸造出来未氧化前并非是青黑色,而是金黄色的)盛放在一具木架上,口径约有一尺左右,而长却不过四尺左右,口细尾端粗,体型颇为短粗,看上去倒有些像农家为谷子去皮所用的石臼。
看到自己铸造出的第一门火炮,吕方不由得激动地绕着那火炮走了四五遭,不时伸手去膛中抚摸,看看内膛是否光滑,又敲击炮身,看看中间又无气孔。不由得手舞足蹈,眼看便要跳起舞来了,一旁的高奉天跟随吕方多年,可也从未见过他这般得意忘形了,赶紧先摆手吩咐屋中其余人等出得屋外,才上前低声问道:“主公你攻下杭州时,也未曾这般模样,这铜炮再怎么厉害也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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