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队进门时,守门的护卫因为厌恶车上的臭味,并没有具体检查车上,只是清对了车夫的腰牌便放他们进去了,王道成在进了坊里后,从车上缝隙观察外面,只见坊里一片忙碌的景象,工匠们正在搭建房屋工棚,他找个机会跳下车来,将头上的帽子压得低些,混在小工里,搬运土石,一双眼睛却盯着那些搬运粪土的车队。只见那些车队都赶到一处搭好的竹棚旁,一名汉子手上拿着一根短木棍,身后跟着三十余人,想来是这里的头目,正大声说着什么,想来是指挥手下如何做事。王道成见干活的人很多,四周也没什么人注意自己,便随手从地上扛起一根木头,走到那竹棚旁,竖起耳朵听那汉子说话的声音。
“你们到各村后,就像这样,把沙子到各家的牛圈、猪圈、厕所旁,找阴凉的墙边,将沙子、炉灰和人畜粪便拌在一起,松松地堆起来,注意,一定要是阴凉不见阳光的地方。”那汉子提高了嗓门,指着一旁粪堆上的一层白色茫状结晶物道:“各处就可以出硝了,那时你们就把这些白土取出带回来,你们听明白了吗?”
看到身后众人纷纷点头,那汉子满意的点了点头,又让每个人重复了一遍自己刚才说的那些要点,便蹲下身子从左边的粪土堆上取了一些表层的硝土,装入一个皮囊中,来到竹棚旁边的一个灶台上,开始一遍做一遍讲解起来;
“首先你们在熬硝之前,要先判断这硝土是否已经制成,可以有两种办法,一种是尝。”那汉子从皮囊中取出一些土放在左掌上,又取了一点放入嘴中,他的脸上肌肉立刻扭曲起来,显然那土的味道甚是不妙,一口吐了出来,道:“若是味道苦、咸、辣,便是成了,若是特别辣的那就是上等的硝土。”说到这里,那汉子将左掌伸向众人,那些人也纷纷取了一点放入口中,又纷纷吐了出来,脸上也变的十分难看。
“还有一个办法,可以鉴别。”那汉子用手中短棍从灶台下拨出一点着火的木炭,又从掌上的硝土取了一小撮,细细搓碎了洒在木炭上,立刻爆起一阵火星,众人立刻发出一阵惊叹声。
“若是能够爆出火星的,便是上等的好硝土。”那汉子解释道,王道成早已将木头扔在一边,混入了人群中,那些人听得全神贯注,却也没发现身边多了一人,王道成听得如痴如醉,他虽然不知道那汉子口中所说的硝土是何物,可竟然能从粪土中生出这等东西,那吕方身边果然有大有学问的人,无怪能三日攻破杭州。
那讲解的汉子说道这里,好像是有些乏了,对身后跟随的最近的少年低声吩咐了一声,那少年便快步离去,王道成这才发现那离去少年腰间挎着的佩刀镶嵌金饰宝石,他经商多年,眼光不凡,虽然只是一扫眼,已经判断出那佩刀价值不菲,能配上这等兵刃,这少年只怕在杭州城中地位不低,那他护卫的这汉子地位只怕更是不凡。想到这里,王道成心中矛盾,既想立刻找个机会不留痕迹的离去,又觉得还没搞清楚这硝土的具体用途,这次机会若是失去了,只怕再想探听便比登天而难了。正犹豫间,只见那少年已经回来了,手里提着两个葫芦。那汉子喝了两口水,便继续指着灶台上的物件,一边演示一边讲解道:“这些是荞麦杆烧成的草木灰,若是没有荞麦干,麦秆也行。先将这些硝土和草木灰分别碾碎过筛,按照约7:1的重量比混合装入陶盆中,然后倒入热水,以漫过灰土为准。然后再倒入冷水,陶盆满后,便将其中的浑水倒入一旁的盆中,这样一共做三到四次,便将盆中的剩余渣土丢掉,再在盆中放入新的草木灰和硝土的混合物,将先前的滤液加热,然后倒入盆中,再用清水冲洗,一共三到四次,最后保留滤液,倒掉滤渣。”演示完这一次后,那汉子虽然有一旁的少年帮忙,也已经是满头大汗,他指着得到的滤液问众人道:“你们明白了吗?”
众人齐声道:“明白了。”
那汉子点了点头,道:“那好,你们便来一个个演示一边给我看,今后收集硝土之事,你们教各地村长一边便可,也不用自己亲手做,倒是个这个,是做不得假的,定要熟练掌握。”
众人便一个个上前演示,那汉子倒也好耐心,若是有做的不对的,便一个个细心讲解,全无厌烦之意。人群中的王道成倒是慌乱起来,先前那汉子细心讲解,众人认真听讲,全无人注意到自己,可现在人人轮流动手演示,自己可决计混不过去了,便想要往外面挤出去,可他先前为了弄明白,站得唯恐不前,不知不觉间早已站在人群中,想要不惊动人的挤出去又哪里办得到,眼见演示完毕的人越来越多了,王道成不由得越发急了起来,不由得张开双膀,推开旁人,往外面挤去。
看到演示过的十余人都做的不错,吕方不由得满意的点了点头,他攻下杭州后,知道了自己在杨行密心中与叛臣无异,若想求生下去,只有壮大自己的实力,联结外援,让其有顾忌不敢向自己下手。于是他便打算尽快给自己的军队列装火器,他相信只要莫邪都如果有两千到两千五百具成熟的火绳枪,在防御战中,出其不意的投入使用,就可以给淮南军沉重的打击,让杨行密知难而退,那时杨行密已经是暮年了,只要熬到他死了,其子又无有大功以镇服诸将,莫邪都便可以向东南扩张,坐看淮上风云了。由于黑火药的三种主要成分中的木炭、硫磺在古代中国十分容易获得,而天然硝石却几乎没有产出,仿制也不是太难,为了防止其余势力远胜过自己的藩镇学习了火器技术来对付自己,吕方便决定先在自己领土内仿效古代英国,建立生产土硝和提纯的工厂,存储大量的硝石,让对方即使能够制造出火器,也会因为缺乏足够的弹药而无法发挥作用,为了达到这个目的,他从匠户子弟中选出了二十多名忠实可靠,聪明能干的,以三品高官之尊,竟亲自给他们讲解演示,其用心良苦可见一斑。
吕方正得意间,却看到人群中一条汉子正往外面挤出去,不由得一愣,却听到身后侍立的自生喊道:“兀那汉子,快站住,你是哪一班的。”
王道成听到那少年喊声,知道自己已经被人发现,他虽有勇力,可也知道没本事从这戒备森严的坊里中冲出去,便是冲了出去,难道在客栈中的同伴货物还能出去不成?他只得停住脚步,僵立在那里。
为王前驱 第280章 马匹
第280章 马匹
自生见王道成这般模样,心中已生疑念,上前一步将吕方挡在身后,右手按在腰间刀柄上,喝道:“转过身来,把头抬起来。”话语中已是森寒的杀气。
王道成没奈何,只得慢慢转过身来,自生低声问了学院头目,那头目仔细打量了片刻,肯定的摇了摇头,表示并非自己的人,自生将手指塞入口中,打了个唿哨,不一会儿便有四五名亲兵赶了过来,将王道成围在当中。
“你是什么人,是谁让你来这里的。”
“在下姓王名道成,本是汀州人氏,来杭州本是为了贩卖茶叶,来这里偷听却并无人指使。却是我进城后听说吕使君下令收集粪土,觉得他定然是能从中获取所需的东西,这粪土本是一文不值的贱物,若能从中取利,岂不是无本万利的买卖,我本是个商人,在这乱世冒着掉脑袋的危险奔波千里所为的也不过是为了逐利罢了,于是便冒着危险潜入其中,想要搞个明白。”王道成知道此时正是干系自己性命的紧要时刻,赶紧拣紧要的把自己潜入其中的动机和经过说了个明白,说完之后,他便死死的盯着吕方的嘴巴,等待着自己的命运。
“你说你是茶叶商人,又有何凭证?”自生高声问道。
“我家的伙计和车队便在东门内的那家客栈歇息,您遣人去查查便知。”
自生回过头来,看到吕方点了点头,便回身吩咐了一名亲兵几句,那亲兵便转身离去。
王道成看到自生派人去查,悬在嗓子眼的那颗心总算下来了几分,毕竟眼前这人还是讲道理的,没有不分青红皂白先杀了自己再说,毕竟和伙计一对质,便能确定自己所说的话是真是假。
吕方突然指着灶台上堆着的那些带着白色晶体的粪土,问道:“我方才说的那些制作方法你可听明白了?”
王道成闻言,正准备说自己离得甚远,没有听明白,好让对方不会担心泄密,却突然看到吕方的眼里流露出促狭的神色,立刻转变了念头,答道:“某在人群中,也就听到六七分,也不知道算不算明白。”
“你就听了这么一会儿,能听得六七分也算的不错的了。”吕方赞许的点了点头,突然指着那灶台道:“且来试试,某家倒要看看你到底弄明白了多少。”
围在王道成身旁的士卒们立刻让开一条路来,他只得来到灶台旁,依照记忆中的印象,一桩桩做了起来,过了好一会儿功夫,方才做完,才觉得一双手微微刺痛,却不知是被火硝烧伤了,抬起头来一看,却看到四周数十人齐刷刷的盯着自己,却没有一个人出声,只有远处传来劳作的小工发出的号子声。
“啪,啪!”猛然一阵掌声打破了寂静,却是吕方的鼓掌声。“果然是个可造之才,只听了一边便能做的基本无误,你们可要好好像人家学学,”后面这句话却是对学徒说的,王道成正想开口谦谢几句,却听到吕方接着说道:“若你方才说没有学会,那此时只怕已经身首异处,你可想知道原因?”
王道成闻言大惊,还来不及开口,吕方已经自顾说了下去:“若你说刚才没有弄懂,那便不是在撒谎就是蠢货,撒谎自是该死。至于蠢货,我吕任之自然也没有兴趣和一个蠢货继续打交道,不如杀了干净。”
“吕任之?”这个名字比方才从吕方口中说出的所有话语对王道成的冲击力还要大得多,他不由得一连后退了几步,手指着吕方问道:“你便是那三日攻下杭州城,斩杀越王钱缪的吕方吕任之?”
“不错,正是某家。”
王道成顿时一屁股坐在地上,他先前通过自生所配腰刀判断对方的地位不低,可万万没想到眼前这个身着葛衣,亲自在粪土堆旁给一群学徒打扮的人讲解工匠之学的人竟然是杭、湖二州的最高统治者,位居三品的湖、杭观察使吕方吕任之。
这时自生已经赶了回来,在吕方耳边低语了几句,吕方点了点头,笑道:“你没有撒谎,的确你是从汀州来杭州贩卖茶叶的,也好,你现在可以想办法说服我饶你还有你的伙计的性命了。”
王道成一下子被吕方的话搞糊涂了,迷惑的看着对方。吕方也不着恼,细心的解释道:“你虽然是来贩卖茶叶的,应该不是其他势力的探子,可回去后难保不会将所知道的告诉别人,最保险的办法自然是把你们全部杀掉,你若想和同伴们活着回去,唯一的办法就是拿出比这个秘密更大的好处来收买我。”
王道成一下子被吕方赤裸裸的恐吓和勒索给惊呆了,想了片刻,便一连说了几个,吕方都连连摇头,表示这些东西都不值这个秘密,王道成没奈何道:“那我们拿得出最大的价码便是此行带来的茶叶了,使君拿去这些茶叶可能饶了我们的性命?”
“看你方才挺聪明的,怎的这般糊涂,你那些茶叶又能值得几何,我身为三品高官,又岂会缺乏钱财,再说若将你们杀了,这些茶叶自然全是归我所有,又何须你送?”
王道成闻言,已是满头大汗,只能低头思量,吕方也不着急,笑吟吟的站在一旁,也不催促。王道成知道一行人的性命全在自己一人的身上,正是搜肠刮肚,想要找出能打动眼前这人的东西,他从方才吕方所说的话语中受到一点启发,知道无论是何等贵重之物,他身为三品高官又如何弄不到手,更不要说从平时的风评中判断,眼前这人也不像是贪图享受的庸人。突然,王道成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大声道:“马,若是我有好马献给主公,可能换来我们一行人的性命?”
吕方闻言倒是生出几分兴趣来,在古代战争骑兵的重要性是不言而喻的,一支组织良好训练优良的步兵部队,可能在战场上取得胜利,可是却很难最大限度的利用自己的胜利,因为步兵的威力就是在于良好的阵型,但是在追击过程中的步兵却很难保持阵型,很容易失去秩序,如果对方有强有力的骑兵部队,便可以通过反击,反败为胜。所以一支没有骑兵的步兵部队,很容易陷入赢一百次也无法消灭对手,可输一次便全军覆没的窘境。莫邪都本就缺乏战马,在湖州时不过有百余匹罢了,攻下杭州城后,在战利品中获得了四百余匹,可这点数量的战马,就连侦查敌军,掩护己方行军两翼的任务都难以完成,更不要说冲击敌阵,发动奇袭了,吕方一直想向四邻各道购买,只是像战马这等战略物资,又岂是能轻易买得到的,这下听到王道成这般说,不由得饶有兴趣的问道:“你家位处汀州,那里气候湿热,哪里来的好马。”
王道成看出吕方已经被打动了,知道自己一行人的性命便全在这战马上了,赶紧趁热打铁道:“汀州自然是没有的,只是我曾与一名胡商打交道,他欠了我们一些货款,曾有说过,他们那边有上等骏马,远远胜过我国战马,若我同意,可以运来抵偿货款。”
吕方听了顿时没了兴趣,道:“茫茫大海,就算能运来几匹,又能济的什么事,某家又不是拿来自己骑用,却是为了充实军需,你这厮莫非是在诓骗与我。”
“在下哪里敢,只是南方虽然缺马,可拉车的本地驽马却还有一些,只是这些马体型矮小,反应迟钝,不堪骑用,不能作为战马罢了,若使君贩来些上等骏马,小心配种,马匹生长甚快,不过鼠年,便能有不少战马了。”
吕方听了,也知道对方也是慌不择路,百般寻找一条生路,可是自己现在的主要战场都是在南方,对手也没有多少骑兵,短时间内也用不上,眼前此人看上去精明干练,也颇有胆色,,若能收为己用,倒也不错,再说现在自己有了出海口,若能多结识些胡商,也算是多条出路。便随口问道:“那胡商是哪里人氏?”
王道成看吕方这般问,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