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里馈粮,则内外之费,宾客之用,胶漆之材,车甲之奉,日费千金,然后十万之师举矣”,自从组建莫邪右都,钱帛花便如同流水一般,把范尼僧愁的要命,好不容易今天到了对手的地盘上,那还不大捞一把。范尼僧话音刚落,众将佐纷纷点头,一个个满脸深以为然的模样,吕方手下最有正义感的王佛儿留在了丹阳,现在手下要么是杀人盈野的“蔡贼“,要么是淮上百战余生的流民子弟,范尼僧这话对极了他们的胃口。不知道是谁还插嘴喊道:“范兄弟还是心软了点,还留什么口粮种子,依我看干脆就把粮食全抢了,村子平了,精壮编入军中,驱赶老弱以为前军在前面填濠攻城,反正现在敌军势大,无论打赢打输我们都不吃亏。”
吕方听到这位仁兄的话顿时一头冷汗,自己穿越到了淮上后打劫、绑票,出卖也是司空见惯的,自问也不是善男信女,可手下这帮厮杀汉的主意出得还真是让人无语。看到他们一双双殷切的眼睛盯着自己盼着下令,吕方不禁怀疑起自己手下到底是军队还是土匪来。
“休得胡言。”吕方大声骂道:“我乃是朝廷委任的湖州刺史,若是按你们这般干,湖州百姓只怕和我们成了死敌,再说现在粮食大半都在地里,你们把百姓全掳走,房屋烧掉,莫非你们自己去割谷不成?如果我们只要一成,只抽一成的民夫,留下剩下的给百姓,他们会很快的收割好送给我们,好能够尽快开始收割田里的剩下的庄稼,那些剩下的也跑不掉,不够也可以去征收,反正现在一成的也足以支用军粮,而且也可以征发来的民夫为人质,让留在后方的各村有所忌惮。莫邪都是客军,一旦顿兵坚城之下,这些村中湖州豪强的势力根深蒂固,若在后面捣乱起来,那可就麻烦了。”吕方其实心里还有一层意思没说出来,若是这般四散抢掠,就很难控制的住手下部队,容易为敌所乘,再说若是将城外田宅庄稼全部毁掉,城内的湖州本地势力只怕再无忌讳,自己也就没了和他们谈判的资本,那岂是大大的不智。
众将佐虽然心里还是有点不服,可军令如山,只得纷纷躬身领命而去,这时,突然小丘下一阵混乱,一名探马冲进来,人还未到,口中大喊道:“前军遇袭,请将军速速派兵支援。”
吕方领兵突破蛇颈关后,便沿着官道,直扑安吉县城,前锋行到里县城十余里处,若溪便横亘在莫邪右都面前,那若溪乃是湖州最大的河流,水质清澈,酿出的“若下酒”更是有名,与乌程酒齐名,都是江南的名酒。那若溪上的旧桥在前一年的董昌之乱时,吕方从湖州退兵是便用大火焚毁,阻断追兵。那湖州刚刚战乱结束,百废待兴,官府也没有钱粮来重建新桥,现在所用的桥不过是在河道上残余的桥桩上搭了些木板,在铺些稻草罢了。走在上面又窄又晃,最多不过并行三人罢了。莫邪都前锋刚过了一个百人都,便听的上游一声发喊,便看到两条走舸顺流而下,如同奔马一般,向桥上撞过来。桥上正在渡河的士卒顿时大乱,纷纷向岸上逃去,有的还向那走舸射箭投矛,可那走舸上蒙有牛皮,还有木板保护,哪里射得透,只见船上七八对桨齐上齐下,划得跟飞一般,不过转眼工夫,两条船便撞在桥桩上,那桥本就是临时搭就的,哪里经得住快船撞击,顿时便塌倒了,落在四五条汉子顿时跌落水中,他们个个披甲在身,顿时被湍急的溪水吞没了。先渡的那百余人便被若溪和本部隔绝开来,那若溪虽名为溪,实则是一条十余丈宽的河,江南河流水量丰富,远非北方河流可比,加上秋水上涨,这段河面水流十分湍急,急切难渡。
对岸顿时一阵鼓响,只见数百名镇海军士卒排成雁翎阵,向那那百余人杀去,原来这一切都是驻守安吉县的武勇都副将许无忌的计划,他领了两百人出城,先打算放个三五十人过河,然后冲断桥梁,一举将其全歼,狮子博兔,以用全力,好带了首级回城,激励一下守军士气。可没想到敌军渡河行动太快,待到发信号让上游预备好的走舸撞断桥梁后,渡河了的莫邪都军兵怕不有百二十人了。
那许无忌立刻驱动手下猛攻先渡的莫邪都军兵,他许下厚赏,一个首级便赏绢布五匹,常人遇到这等白刃相对之时,往往口中发干,手脚发软,十成武艺也使不出一成来,而随他同来的都是武勇都中的精锐,大半都是淮南之乱时便在孙儒麾下厮杀的老兵了,刀口上都滚了快十年了,哪个手上没个十条八条人命,听到赏格后倒两眼发红,口中荷荷做声,倒似十分兴奋的样子,许无忌暗自得意,凭自己这两百人,普通南兵便是四五百人也未必抵得过,只怕对面那百人不过一盏茶功夫便可以杀尽了。想到这里,许无忌大声对身后的亲兵下令道:“击鼓进军。”
对面先渡的莫邪都士卒不过一个百人都,但应变十分迅速,士卒们立刻取下背上的大盾,收缩成一团,每个人都用左手的盾牌保护着自己左边的同伴,也同时为右边的同伴所保护,形成了一道墙壁,遮挡的严严实实,那些莫邪都士卒就好像一只受惊了的乌龟,将手足头颅都缩进了壳中。正在快步向前镇海军士卒也看不清对面的敌人到底在干些什么,只能看到阴沉沉的一片盾墙,在盾牌缝隙里依稀可以看到一双双闪亮的眸子,镇定而又沉着。
许无忌在叔父麾下已经有近十年了,临战经验十分丰富,先利用巧妙和地形割裂了敌军的队形,取得有利的力量对比,迫使敌军在视线范围内看着自己消灭自己的同伴,而又无力救援,这不但可以坚定动摇盟友的信心,而且对于对岸敌军的心理上也是一个打击,这对于未来即将开始的守城战来说,是十分珍贵的。
看着一眼前的一排成雁翎阵向对手压过去的士卒们,许无忌的嘴角不自觉的上翘起来,也许对于自己的才能来说,现在的位置是太低一点了,等到叔父回到杭州去,自己的位置也应该向上挪一挪了吧,张全义出身不过农夫,李罕之也不过是个逃僧,现在也都是司徒、开府仪比三司那样的高官显爵了,谁又说自己命里无此高位呢?想到这里,许无忌挥手让身后的鼓手鼓点再慢点,让士卒缓步前进,免得浪费体力。
两军相距不过二十余步远了,经验丰富的镇海军士卒纷纷深吸一口气,握紧手中的兵器,准备粉碎最激烈的抵抗。突然,对面一直沉默着的方阵突然传来一声尖利的哨响,镇海军士卒们还没搞清楚什么回事,只见对面的方阵士卒猛然向前跑了几步,猛地将手中短矛掷来,紧接着便猛地压了上来。
镇海军一边顿时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一开始对手便排了个乌龟阵,一幅埋头挨打等待援军的模样,要破快速击破这等阵型要么铁骑冲击,要么也用密集队形相攻,却没想到对方人数处于劣势,还敢对攻,顿时便着了道儿,有十几人便被投矛击中,那投矛不同于弓弩,若是披了甲胄,有时便是中了四五箭也还能厮杀的。可那投矛挨了一下便至少是重伤,许多士卒虽然眼疾手快,用手中藤牌挡住了投矛,可那投矛深深的嵌入了藤牌中,怎么也拔不出来,藤牌上扎了一根投矛,哪里还挥舞的开,许多人不得不扔下盾牌,毫无遮拦的和对手厮杀。
双方初一接触,战场立刻满是盾牌和人体的撞击声,金属的碰撞声、激烈的喘息声。双方士卒一会儿前进,一会儿后退,杀死面前的对手或者被对手所杀死,不时有人倒在地上,幸运者立刻便丧失了知觉,更多的不幸者在地上翻滚呻吟着,企图躲过刀枪和一只只大脚的践踏,可他们绝大部分都在剧烈的痛苦的折磨后丧命。双方密集的行列很快便稀疏了起来,镇海军竭力冲破对手的阵列,方才的当头一棒并没有击垮他们的士气,反而激怒了他们,许多人干脆用合身撞在对方的大盾上,好迫使对方露出缝隙刺杀。
功高震主 第162章 安吉县3
第162章 安吉县3
许无忌站在山坡上,紧张的看着眼前的战局,握着腰间刀柄的右手由于用力过大,手指关节已经发白。他一开始出城就打定主意速战速决,斩杀二三十名敌兵,振奋一下士气,便带了首级回城,绝不恋战。因此带的两百人全是精锐战兵,料想施了这等巧计,对手不过是一鼓既溃的下场,却没想到战局发展的并不顺利,对方的投矛并没有直接杀死多少人,可是打乱了镇海军的阵势,也时许多士卒手中的藤牌失去了作用。在这等乱世,盔甲在哪家藩镇都是稀罕物件,就算这两百兵是自己手下的精锐,披甲的也不过百余人罢了,吕方那边就更加不堪了,一百二十余人也不过三十余幅甲罢了。白刃相交之时,一方有大盾护身,相互掩护;另外一方却没有遮拦,队形混乱,虽然镇海军那边都是善战老兵,人数也多些,反而死伤的要多得多,这样看来,要将这个百人都消灭,自己这边少说也要丢下百把条人命。可现在骑虎难下,也只能打到底了。
想到这里,许无忌一咬牙,拔出腰刀喊道:“跟我来,今天定要把这帮淮南贼全部杀干净。”说罢便纵身带着身边最后的四十人冲了上去,合身投入战团中。
许无忌一行人投入战团后,战斗就变得更加残酷起来。这种白刃相交的肉搏战,对人的体力消耗是十分惊人地,就算是精壮的汉子,像这样的全力厮杀,不过三五息的功夫就会被耗尽体力,所以任凭你武艺如何高强,若是没有同伴相互保护,在这战阵之上也保不住自己的性命。按说镇海军一边一下子加入了这么多生力军,战局应该就会立刻急转直下,可对面的敌军只不过收缩了阵型,那一面面大盾连在一起,就好像一面墙一般,若是有人接近,立刻便会被从缝隙刺出的兵器刺杀。怎么也冲不破,许无忌一连冲了好几次,连自己都受了点轻伤,心中越发焦躁起来,可对方已经退到了若溪河边,不用担心背后,就算自己人数占优也施展不开,就好似一只抓住了刺猬的狐狸,无从下口。
正僵持间,许无忌猛然听到背后一阵骚乱,回头一看却看到远处一片烟尘泛起,依稀可以看到淮南军的那面吕字大旗,心头不禁一惊:“河对岸的敌军怎的过来这么快,最近的浅滩也有六七里路呀。许无忌也不是个犹疑的人,立刻让其他人先退,自己领着亲兵断后,那些淮南兵可能是因为也是强弩之末了,也没敢追击,只是围成一圈,冷冷的看着敌军退去。
镇海军退的很快,不过半盏茶的功夫,便消失在山坡后面了,可那面淮南大旗出现后,却不过只有六七个莫邪都士卒,原来是河对岸统领先锋的龙十二心急如焚,在他身旁当向导的自生灵机一动,便带了几人带了面大旗,用镇海军从上游放下用来撞桥的一条走舸渡河来,虚张声势,使了个疑兵之计,方才惊走了伏击的敌军,救了被截在河对岸的己军。这一战下来,双方都死伤六七十人,龙十二赶紧下令手下抢修若溪上的渡桥,以备大军渡过。
吕方赶到若溪桥边时,那场遭遇战早已结束,能够看到的只有残留的血迹,还有堆放在桥边的尸体,正如他所预料的一样,十丁抽一的命令并没有造成恐慌,各处村中的农人看着田中待收获的庄稼还有刚刚修整好的房屋,犹豫着服从了命令。第一批民夫正在整修渡桥,为以防万一,在桥两侧都打下一排木桩,之间用竹排相连,上有士卒防守,防止对方估计重施,从上游用船只撞击渡桥。吕方静静的站在桥头,看着一队队莫邪右都士卒从渡桥上走过,夕阳照在士卒们沾满尘土的脸上,仿佛满是血迹一般。
吕方站在桥头,心中满是迷茫,方才那一战虽然打了个平手,但敌方主将用兵积极主动,又善用计谋,显然并非善于的,加上如今整个南方战场大势对己方不利,淮南将秦斐被顾全武包围在昆山城中,朝不保夕,台蒙、周本也被围在苏州城中,虽然淮南屡次遣人运粮支援,可没一次成的。自己以孤军出兵,也是没奈何的事情,一来杨行密委任自己做湖州刺史除了削弱安仁义的实力,还有在后方开辟第二战场,减轻台蒙、秦斐等嫡系手下的压力的目的,自己若是一直不出兵,杨行密也不过放过自己;二来从淮上召集了两千人后,去了宣州即为客军,粮秣补给都要靠田覠接济,兵无粮必散,若是在这秋天不侵掠湖州,得一容身之所,一旦去年在江南捞到的积蓄耗尽,要么士卒星散,要么为田覠所并吞,那时只怕会被打回原形,想回丹阳当也不可得了,这次出兵,实在是不得已而为之的,全无取胜的把握。这时一阵秋风吹来,带来一阵凉意,吕方心中满是萧瑟之意,不禁叹道:““醉卧疆场君莫笑,古人征战几人回。”
这时,吕方手中突然一阵温软,原来是站在一旁的沈丽娘握住他的手,这次出兵,丽娘也做男装打扮,陪伴在身边,既能照顾起居,也能护卫安全。吕方转过头看去,却看到丽娘双目中满是关切之意,显然听到自己方才语意不吉,担心自己。吕方心中暗自后悔,正要开口解释,却听到沈丽娘说:“都是丽娘没用,若是淑娴姐在此,她足智多谋,定然能替相公排忧解难。”吕方的正妻吕淑娴虽是女子,但见识深远,刚毅果决,便是许多男儿也远远不及,莫邪都军的许多老人都对其且敬且佩,沈丽娘与其相处一段时间后,十分敬佩,如今看到吕方为难,自己却无力相助,又联想起自己身世飘零,不禁自怨自尤起来。
美人如玉,峨眉微皱,便是以吕方这等厮杀汉子,心中也不禁一痛,赶紧强把胸中的那股迷茫压下去,道:“小妮子哪来的那么多胡思乱想,我不过偶然想起自古战场凶险,当小心用兵,你便多了这么多事情,待我十日内拿下这安吉县城,在县衙内好好炮制你。”说到这里,吕方的右手突然轻轻的丽娘的屁股上拍了一下,脸上笑的颇为淫邪起来。
沈丽娘顿时又羞又窘,一张白玉般的脸庞顿时红到了耳根,看到四周的亲兵护卫们一个个双目直视前方,好像对方才的情景未曾见闻一般。这才觉得耳根如同火烧一般,不禁低下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