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余晖缓缓落下，从窗台上爬进来，将桌上挂起的笔拉出很长的阴影。符元正在提笔，忽如一阵风吹过，将他打开的竹简悉数卷起来，他不由得停下了行笔。眼珠一拉，在余光中发现了来客。
“符元长老，打扰了。”东方宇微笑着看着他。
符元心知东方宇的速度冠绝天下，所以即便是他也没有第一时间察觉，甚至稍稍有点吃惊。
“原来是东方公子，我当是谁呢”符元捋了捋胡子，恢复镇静。
“我有些疑惑，思索再三，还是决定要来请教长老。”东方宇走过来在符元对面坐下。
“若是为了盟会的事就可免了吧，我已经说得很明白了，不会再有改变。”
东方宇微微一笑，“符元长老，您认为彭牧乘此时在哪里呢？”
“彭牧乘？”符元神色变了变，看向东方宇的眼神也开始沉着下来。
东方宇从衣襟里掏出一个棕色的小瓶子推到符元面前。
“这是从前些日子抓住的怪人身上取下的精血，如黑漆一般的血，怪说摹＞腿缤璺缱拥囊谎！�
符元长老皱了下眉头。
“昨日从千机阁传来消息，能将一个人的血变成这样的，绝非一般毒物所能，它来自一门灵咒，贵派的云山血咒。三叶已从凌风的穴道中取出施展血咒必需的四根银针，证实了它的存在。”
“你这话什么意思，难不成以为是老夫所为？”符元沉住气。
“对。”东方宇直截了当地说，“云山血咒是禁术，一般的道宫弟子无法接触，以我对凌霄子的了解，他不可能去学这样的禁术。想来想去，也只有你最有可能了。”
符元的脸色很不好看，但还是忍住了不发作。他没有太多的借口去推托，想来东方宇敢这样站到他面前，必然是有着万全准备的。
“我想知道你的目的。”东方宇最后说。
窗外再度起了风，落叶在窗前飘落，鸟儿的鸣声骤然响起。符元轻轻地吐了口气，抬起眼睛看着一脸认真的东方宇。
“好吧。正如你所知道的，云山血咒是禁术，我此举也是迫不得已。大概在半年前，彭远望找到了我，希望我能够救他儿媳性命。我跟他说我并非大夫，此事无法帮助，但他却不知如何得知的云山血咒，再加上彭牧乘那时一直在我身边央求，我便答应了。”
“你的意思是那个叫雪衣的姑娘生了重病，他们父子俩来求你用云山血咒救人才酿成如今局面的？可三叶就是最好的大夫，为何他没来找过我？”
符元摇了摇头，“我去看过那姑娘，当时的她只剩下一口气，已经与死人无异，这也是为什么他们没有找过任何大夫而直接来找我的原因。云山血咒虽比不上长生石的起死回生之效，但只要还剩一口气，它是有办法救活的。”
“那他们现在身在何处？彭牧乘和他妻子。”
符元瞄了东方宇一眼，“东方公子，莫怪老夫说一句，这件事你最好还是别管的好，彭远望是远近闻名的大善人，要是这样的事被传出去，于盟会和你们而言都没有好处。”
“符元长老多虑了，”东方宇站起身来，“牧乘是我朋友，有些事我想当面问他。况且，这件事传出去对我确实没什么好处，但也没什么坏处。毕竟，若是在盟会中受人所制，那这盟会不要也罢。”
东方宇顿了一下，目光紧紧盯着前面的符元。“真正需要担心的一个是彭远望，一个是你。别忘了凌风还躺在我那里，而且同样中了云山血咒。符元长老，我不想把事情搞得对彼此都不好，我想帮你，但取决于你自己的表现。”
“你想怎么样？”符元的心气落到谷底。
“刚刚受了重伤的白胜元现在全靠三叶的续命针活着，只要稍有不慎就会死。而如果他最终的结果是中了云山血咒而死，那么你不但可以把此前的责任全然推托到帝肋身上，也可好除去白胜元这个眼中钉。”
符元的眼睛彻底眯成一条线，他到底是低估东方宇了。东方宇一直在借刀杀人，此前是梦马，在梦马没能彻底得手后也不急于自己出手，而是再度借道宫的手去解决问题，自始至终把他东方家族摘得干干净净。这个贵公子的心思缜密不得不让人惊讶。
“似乎我没办法拒绝了呢。”符元眼珠转了一圈，抬起头来说，“我答应你。”
银色的月色落下，东方宇再次走进了那座地牢，不同于上次，这次他是和符元一起来的，而且是大大方方地来的。有符元在，他们没有受到多少打扰就得以往地牢的最深处走去。
没有了怪人，地牢自然显得很冷清，东方宇也没想到彭牧乘会藏在这种地方，先前过来的时候也没有任何察觉，他原本以为他甚至会离开兖州城的。
“就是这里了。”符元走到一堵墙面前停住。他伸手在空中画出一个圈，整堵墙突然亮了起来，仿若白昼。手掌往圈内按去，手掌随之洠胙矍暗陌坠庵校芸煺鋈艘猜龥＇入，消失不见。东方宇紧随其后也走了进去。
穿过眼前的光亮，面前是一条暗色的走廊，走廊的尽头出现了一点光亮，这是这里唯一的房子。
东方宇看向符元，符元点了点头，显然，彭牧乘就在那里了。东方宇只身前往，符元则留在了原地。东方宇倒不怕符元耍花招，如果他迟迟出不去，三叶就会向他的父亲警告，来之前他已经提示三叶了。
东方宇已然来到门前，正伸手推门，里面正好传来声音，让他稍稍顿了一下。
“雪衣，求你醒过来吧？只要你能醒过来，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什么都可以放弃，财富，身份，地位，什么都可以，只要你能醒过来”
“还真是个痴情的家伙”东方宇皱了下眉头，手掌一发力，房门随之被推开。
见到房门被推开，彭牧乘下意识地看过去，在看到东方宇后整个人都愣住了，全然没有想到东方宇会找到这里。
“小小宇？”他一下子瘫倒在地上，声音也颤抖起来。
“没想到真的是你。”东方宇的脸色格外阴沉，虽说跟彭牧乘不算多铁的哥们，但毕竟也算是朋友，朋友做了这样的事，首先是很难让人不生气的。
“小宇，你听我解释”
没等他说完，东方宇冲上去就是一拳。拳头正印在腹部，把彭牧乘一下砸到地上，卷缩着身子，紧接着又给东方宇扯着衣裳拉起，目光凶狠地看着他。
“刚刚这一拳是我作为一个朋友打的。”说完，又是一拳，这次正印脸颊，把彭牧乘抽飞出去，正好落到桌子上把桌子砸得粉碎。
“这一拳，是为你自己打的。”
彭牧乘挣扎着从地上爬起，刚半躬起身子，东方宇快步冲过来又是一拳，又是打在脸上，同时也将他撞到墙上，扬起一阵飞尘。彭牧乘再度爬起的时候脸上已经涂满了鲜血，嘴角、脸颊处都是红肿的，甚至看起来有点眩晕。
“这一拳，是为那些死去的无辜百姓打的。”
“打的好！”彭牧乘低吼着喊着，甚至听出了些痛快。他又重新倒回了地上，头靠着床沿，双眼显得格外空洞。
这时候东方宇才注意到床上躺着的女孩。看起来有些瘦削，也许是因为长期躺着的缘故，脸上瘦得颧骨分明，脸色如白纸般苍白，唯有唇间看见一丝血色。虽然虚弱，但仍能看出她的脸容姣好，却也仅此而已，并不是那种绝对的美女，当然也有可能是东方宇看过的美女太多导致的评价过低。
东方宇也坐了下来，靠着床沿，旁边是一脸茫然的彭牧乘。
“发生了什么？”
“你还记不记得以前我们遍游群山的时候说过的话。”
东方宇眼睛眯了起来，似乎在回忆，但没有太多的印象。
“我从小体弱，不是练武的材料，好在有些才气，不至于一事无成。与你游乐令我看到了从未见过的世界，从那时起我便说过”
“你要把你的诗赋踏遍千山万水。”东方宇总算记得。
“也许是造化弄人吧，从那时候起我就觉得自己是个浪迹天涯的游子，从不曾在任何地方停留。但直到我遇到了雪衣，我却在她身边留了下来，再也不愿离开。”
“你曾经说过理想是你最重要的东西，所以现在理想也变成这个女人了？”
“是。”
“好，接下来呢？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
“坦白说我没考虑过多少的接下来，只有雪衣醒过来，所谓的接下来才有意义。小宇，你有没有喜欢过一个人？”
东方宇沉默了，无数的女人的印象从他脑海里一闪而过，没有任何停留，最后出现的竟然是一张可笑的面具，来自这辈子第一个追杀他的女人。
“没有。”
“所以你不能理解我。雪衣若是能醒过来，我们会离开这里，天下也不必出现彭牧乘的名字。这是我对父亲的承诺。”
“你父亲一定很难过吧？”东方宇才想起这件事上彭远望可是帮凶，难以置信这样的大善人居然会做出这样的事。
“嗯，他一直都是正义的大侠，但现在却为了我所以他才让我戴上怪人的身份，被杀死，从此不再有我这儿子。这是我们之间的秘密，我没有怨言，毕竟此事过后，我已经没有资格做他儿子了。”
第一百五十章：最后的故人（）
黑夜中，韶华突然睁开眼睛，眼角余光瞥见了窗外清晰的黑影。不过，她的目光很快变得柔和，鼻尖是熟悉的淡淡莲花香气。
“你来了。”她从床上坐起来，窗外的黑影已经不见，屋子里则多出了一个素色的曼妙身影。影子正坐在镜子前，从镜子里反射出的晦暗的光映出她的简单轮廓，即便是这黑暗中，亦能发现她的面容姣好，是个不可多得的美女。
韶华突然想起自己与她已经很久没有联系了，大概是从青龙正式成为帝肋的圣主开始，或者更早，在绝姬凤如死去的时候。这个当年跟在她和绝姬身边的小丫头已经长大了，变得亭亭玉立，让人感慨时间过得飞快。她便是青龙的妹妹，清韵。
“我来看看你。”清韵一直盯着镜子前的一个小巧的玉质牌子看，借着一点月光，她能看到一丝光泽，上面刻着的字却是看不清了。不过她知道上面写着什么，“翻云”。她也有一块这样的令牌，上面写着“覆雨”。这是当年凤如给她们的，只是现在都成了故物。
“我本以为你已经忘了呢。”清韵轻轻地说，像是夜晚里抚过窗边风，细碎的竹叶轻轻地在风里揉碎，落地成泥。
“小韵，你怎么到这里来了？”韶华倒是惊喜，在确认确实是清韵后便是露出了笑意。
“我来看看我的老朋友阿。”
“唉，”韶华却是叹了一口气，“没想到我们再次见面会是在这里。”突然，她好像想起了什么，一脸紧张地看着清韵，“小韵，你过来了这里，那么，圣主也”
“哥哥没来。”清韵打断了她的话，她摊了摊手，好看的眉头皱了下，“我偷跑出来的。”
“你赶紧回去。”韶华面容一下子变得严肃，在清韵面前仿佛变回了那个严肃的姐姐。
“韶华姐，我只是来看看你。”清韵知道对方的顾虑，“我现在已经进入地阶，再也不需要你来保护我了。”说到这里，她说不出悲喜地扯出一丝笑容。
“况且，蓝烟羽也到了，他才是我哥哥派来的。”清韵顿了一下，“对付梦马。”
韶华的心头一紧，很快舒展开去。“我知道，他们与东方明空对上了，好在幸运地逃脱了。”
“白夔仙也差不多到了，白帝盟的各大主要门派的主人都来了，确实是个盛大的盟会呢。”清韵抬起美眸，仿佛在瞳孔中流露出微光，“如此盛大的盟会，少了我们，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小韵，你可别有其他想法，这种程度的敌人不是你能对付的了的。”
“那你呢？从两年前毅然决然地抛弃了梦马，只身来到这里，又是为了什么？”
“承诺。”
“承诺？”
“我答应过夫人要帮助圣主。”韶华在床边坐了下来，说起这个话题的时候她的情绪看起来很不好。“两年前梦马说要离开的时候，我确实是心动的。那时候新主上任，很多人都离开了，虽然有人被杀，但总归有人成功了。圣主那时候在天城内能够信任的人不多，天阶二尊中，狼王尚且还好，成魔则是个不折不扣的老狐狸，所以我最终还是选择留下来继续担任圣主的剑，就像当初为夫人做的那样。”
“那你为什么会来到这里？”
“帝肋中天城换主，白帝盟中玄空派的如日中天同样很难让人放心。天下也是在这几年发生很多微妙的变化，盗贼四起，占山为王，有甚者甚至有了旗号，官兵也是难耐何，如此下去必定是帝国的危机。”
“这些我确实有所耳闻。”清韵点了点头。
“训练有素的军士敌不过落草为寇的村夫，这本身就是一件奇怪的事。但若是这些所谓盗贼的背后站着玄空派的话，就没什么奇怪的了。”
“你是说天下盗贼横行是因为玄空派的原因？”
“它还没有那么大的能量，只是推波助澜罢了。圣主有所顾虑，所以我便来了。”
“那也不一定是你呀。”清韵努了努嘴，“哥哥派你执行这种任务，实在是有些过分了。”
“可是，他能够信任的也只有我呀。”韶华无声地笑了，这下倒是让清韵噎住了。
在清韵沉默之际，韶华收起了全部的笑意，沉下声音说：“圣主说，白夔仙跟成魔之间似乎存在着某种联系，这是玄空派实力暴涨的真正原因，而在天城之中，到底有多少成魔的眼线呢？谁都说不准。”
“哥哥从来没有跟我说过这些。”清韵的表情有点失落。大概在他心里，她还是那个不谙世事的小女孩吧。
“别想太多，圣主做的一切都是有原因的。而且，他让我来也不全是因为信任，还有看重我那魅惑男人的功夫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