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宁非正当得意之时,忽然一寒光袭来,柳宁非猛地出手挡住,竟是不敌,唯有闪身一避,就见一柄寒剑插在柳宁非后方的墙上,接着便又化为虚无。
这莫非是……柳宁非倏然回头,便见殿中出现一冷面男子,且看他周身散发肃杀之气,稍一拂袖,冷冽剑气射向四方,竟将那些攻来的魔修生生震开。
小祖!是青云宗小祖谢十一!——忽有人大声道。
谢十一之名,一时之间恍如甘露浇遍旱地。
谢十一傲然负手而立,冷睨上方,冲柳宁非简言意骇道:出招罢。
柳宁非目中血光愈甚,不再多说废话,使出全力迎战谢十一。以修为来说,这时候的柳宁非和谢十一应属相当,是以二人乃是强者过招,短时之间已经交手不下百招,却依然难分高下。
柳宁非虽然出招阴损,但却在谢十一的攻势之下俱让他迎刃而解,而柳宁非毕竟倚靠的是旁门捉道,功力乃是一夜促成,丝毫不同于谢十一是由思海中慢慢沉淀,亦不如谢十一仙法精湛,眼看便渐渐出现后继无力之象,节节败退。
最后谢十一挥出一掌,柳宁非虽及时躲避,却还是叫他拍到了肩上,登时往后大退,飞至地上。
那些道修在谢十一对付柳宁非之时亦群起振作,各派联手之下,自能以数目压下那些魔修。
眼看大局已然逆转,柳宁非呕出一口黑血,充满恨意地瞪着谢十一,宛如恨不得将其挫骨扬灰。
谢十一,有本事你就在此处杀了我,否则我必会叫你死无葬身之地……!
谢十一冷哼一声,执迷不悟。
正当谢十一挥出最后一剑之际,殿中又有变故骤生!
前头金光乍现,谢十一的姿势陡然定住,只看前方袅袅白烟之中,一道朦胧黑影出现于眼前。
众人俱看向前方,便见柳宁非身边竟站着一个黑袍男子。那男子罩出了坚固金壁,竟能挡下谢十一的剑。
谢十一眼眸大睁,似乎从未曾如此惊愕。
只看那玄衣男子向谢十一走来,他步伐轻盈,似是足未着地,最后便在距谢十一几步远处沉默站定。
谢十一与他两相凝视,想他们从那一夜之后,足快一年不见。谢十一这一年来静心打坐,为的不过是迅速疗伤好去寻这混帐,眼下再见,惊觉满腔情思早难以克制。
众目睽睽之下,谢十一手中之剑缓缓放下,他跟着上前两步,见那媚眼俏皮地看着自己,忽然魔怔,剑柄脱手,猛地一下就把这人抱紧于怀中。
想他自诩冷静自持,只当还有漫长年月,如今才发现他竟是如此思念他……
正是交颈情浓之时,谢十一忽觉一股寒意,而他根本未及反应,瞬息之间,那剑峰已经埋入胸口之中。
哗声四起,而在利剑穿胸的瞬间,那狠心之人又陡然将剑身抽出,血腥飞溅,一滴洒在那俊俏小脸之上,似如梅花般艳丽。
谢十一后退数步,捂住胸口,眼睁睁地看着人儿别过身去,似如黑蝶般俯身将负伤的柳宁非纳入怀中,眼中只余浓浓爱恋。
谢十一瞬间妒忌成狂,他不顾伤口,神色狰狞地追赶上去,却为强烈飓风所逼退。
众人抬头,就见一黑色巨蟒带着柳宁非消失于天际。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七章
青云宗万宗大会上,柳宁非魔人的身份遭到揭发,青云宗五位阁主因中了蛊毒而不敌,百来魔人群起围攻,一时之间将殿中道修杀得措手不及。千钧一发之际,青云宗小祖谢十一赶到,有云其貌若神祗,剑气如云,几招之下就将魔头步步逼退,本是胜券在握之时,殿中却出现一名男子。
那名男子眉目间带着几分邪佞,叫人直觉并非善类,而其单凭一剑便重伤谢十一,并在后来化作一只飞天巨蟒救走柳宁非。谢十一乘剑欲追,其余同道欲将其拦下,谢十一神色怒狂,间中甚至差点造成误伤,好在青云宗宗主于此时出关,总算将这乱局稳住。
黑蟒掌握到消息已是在较为后来的时候,当他举目轻叹,兀自悲伤春秋之时,后方却传来了声声怒吼——
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接着是锁链铿铿锵锵的声音。
那送食的小妖跌跌撞撞地出来,小脸儿煞白煞白滴,一见黑蟒就委屈地扁起嘴儿。
山主,你带那坏家伙回来干什么?每天吵吵闹闹的,跟个疯子也似,脾气还这么大,咱们都快伺候不起了——小妖精努努小嘴,还露出了通红的掌心,喊道,您看看这个!
哎,这可怎么啦?让孤呼呼——
被汤水撒的,哼!总之我不管,山主您这么久都不回来,好容易把您盼回来了就带了这个太岁爷,哥哥姐姐们说得不错,山主您果然不疼咱们了啦——
只看黑蟒忙又软声轻哄几句,抱住美人亲了几口,才把那小妖给哄住。那小妖也懂得见好就收,听黑蟒许了一样宝贝,便扭着蛮腰离开。
听到没有!你这只妖怪!放我出去!!
空空空空空空——
黑蟒憔悴地抹抹眼角,哄了个小的,里边还有个大的,孤怎么越混越不似样子了……
且看那隔着一道石墙之后,那何其空旷的石牢中,一个蓬头垢面的男子被悬在中央,他的四肢皆上了重铐,那铐锁泛着精光,能随着男子的动作伸长缩短,虽不禁锢他的行动,却也不让他随性所欲,那男子犹在拼死挣扎,他目光血红,脸面青筋爆起,哪里还看得出过往的温和俊逸。
乖乖,省点力吧,你怎么挣都是没用的。
柳宁非猛地回头,一见那拖着黑袍走来的媚懒男子,眼里怒意涌现,因魔气被封只能跟个莽夫拽拳一冲上前,远还没够到黑蟒的衣袂,就被一股劲道硬生生地拖了回去。
黑蟒看他被甩到地上,又挣扎地爬起来,跟只被欺负的小兽似的怒瞪着自己,布满灰尘的脸上是尽是恨意。
他走过来在柳宁非面前蹲下身,扭头看着他,笑嘻嘻用手指勾一下那链子:这链子可是由西天神子亲自锻造,就算是上古恶兽也甩不掉,你还是乖乖听话,在这里好生反省,待魔气除尽,这锁链就铐不住你啦。
柳宁非咬牙切齿地狠瞪着他,黑蟒冲他眨眨媚眼儿,伸手去欲在他脸上摸一摸,柳宁非却恨恨地得扭过脸,眼中竟多了一丝委屈。
黑蟒看他久久,长叹一声,到底是自己看大的孩子……
你啊,就是这样,打小什么事情都藏在心里,被欺负了回来也不坑一声。哎,我知道,孤当时装成一条小蛇,你肯定觉得跟孤讲了也没用。啧啧,其实这也是,你打小就吃了这么多苦,受了这么多委屈,可是啊,你想想,成天把这些不开心的事情放在心里边儿有意思么?
孤跟你说,不管是做人也好,做蛇也好,还是做仙也罢,其实日子就是自己选的,有的人坐拥江山,有的人只有一分三亩地;有的蛇每天能吃一堆堆的鸡,有的蛇只有酸果子咬;有的仙地位超然法力无边万众仰望,有的仙两袖清风庸庸无名。
不过其实你也该这么想,坐拥江山的一生都在为守着那位置愁白头,天天算计这算计那,万一干得不好死后还得遗臭万年,只有几片农地的割割麦子三餐饱暖,有子有孙万事足;那每天张嘴都能吃到鸡的蛇,肯定是被养在笼子里,睁眼就吃,吃饱就睡,空养一身肥膘,吃酸果子看到的却是整片天地;还有那些修为万万年的大仙,那就有一半日子都在打坐,另一半日子就坐在台子上等人来拜,还不如那些小仙小神,管着几片地,该吃吃、该睡睡,所谓神仙日子就是这样过来的。
但是孤也明白,人也好、蛇也好、仙也罢,总得有个追求,有个念想,谁一辈子没有荒唐过,谁不想荒唐一辈子。孤也想一辈子快活,但是任凭谁都有身不由己的时候。今日的因便是明日的果,别人害你造的是他的孽,你若俱一报之添的却是自己的业障,若是放开反是积攒善果。
罢、罢,孤言尽于此,待你魔气除去,自能离开此处,不过到时候,孤可能就……
黑蟒并未说下去,他佯叹数声,拍拍腿儿就站起走了。柳宁非眼观于地,却不知到底有没有将那番话听进耳里……
黑蟒驾云飞出山中牢狱,他甫一出苍穹便乌云顶天,鸣雷声声,飓风刮面,却看那黑袍男子仰声长笑,冲天啸道:孤这神将早就当腻了,尔等尽管回去禀报天帝,祸乱天下之责由孤来做,万千罪责由孤来担!
蓦然惊雷打下,就见一只巨蟒化出,顿时天地间如黑幕覆下,狂风骤雨接踵而至,鬼哭神嚎,似如千万年前魔神出世的不祥之兆。
后来整片大罗修仙界传道,柳宁非回到魔宗便伺机夺权,传其功力不知为何在一夜之间骤然大增,不过一挥袖就能将魔宗数个长老一击打败,不久之后便闻柳宁非登上宗主之位。皆传那魔头身边有只巨大恶蟒,化身之时一口便能吞下百人,与柳宁非一道祸害天下。
万宗大会之后仙宗门派元气大伤,柳宁非成为魔宗宗主之后便接二连三血洗各大门派,迫得那原是一盘散沙的仙宗逐渐集结一气顽强抵御,这才让魔道稍有收敛,如此僵持不下的局面持续了几十年,魔宗召集兵马之时,仙宗亦在修生养习,许是因劫难当前,那些原是各自为利的仙宗道修亦是慢慢团结起来,在魔宗步步威逼之下苟且残喘,终于盼到了谢十一出关的时候。
据说当时有上千嗜血魔人围剿一大门仙宗,眼看就要全军覆没之时,天边忽有万丈剑光袭来,还未见人就瞧见万剑齐下,让那些魔人逃无可逃瞬间毙命。修罗场上,那侥幸活命地颤颤抬头,只见半空上一剑修负手而立,绝俗之容色叫人一看便能认出,却没想到几十年未见一头青丝已然全白。
谢十一出关的消息不多时就传遍整个仙域,此时他已被任为青云宗宗主,承其师尊遗志发誓将魔人从这片大陆上驱逐。如今谢十一修为已至化神之期,乃是青云宗前宗主将毕生修为渡于谢十一,助他突破,让谢十一一举进阶至顶端,却也因此耗尽寿元。
眼下,道修与魔人之间的仇恨已臻极处。在谢十一出关的消息传开的同时,魔宗便传出集结了十万魔人,欲要在近日掀开一场生死之战。
恶战终是一触即发,于史后记载的这一段,可以说是修仙界最为悲壮澎湃的一幕,在这场乱斗之中,许许多多英雄崛起而又迅速陨落,而这当中最为浓墨重彩的一笔当属青云宗宗主谢十一。一同经历过这一段的修仙者于后来回忆起这一段,亦不自觉吟道:血雨腥风乾坤乱,天崩地裂日月传;青溟剑出山河震,斩妖除魔天地间。
可以说谢十一这个名字,就足以代表那一整个乱世。而这场大战持续了足有十年,许是谢十一确是上天派遣下来的救世者,亦或许终究是邪不胜正,魔宗在后来连连战败,直到最后一场战役,众人才总算见到那传闻中的魔头柳宁非出现。
彼时那魔宗总坛已被攻陷,魔头领了一班人马逃至断魂谷,纵看前头已无路,后方道修兵马已经追赶而至。
只看那一身玄袍的男子腾飞与半空中,那两眼呈着骇人血红,尖削俊颜挂着一抹邪佞之气,那邪笑隐隐带着一股妖媚惑人的魅色。那些道修轮番攻来,都让柳宁非数招化去。
此时那漫漫血色天际一白光乍现,谢十一御剑乘风而来,与柳宁非各占一方。
柳宁非扬起血红双唇,溢出刺耳的桀桀笑声,想这魔头在这几十年间杀人无数,看样子柳宁非距离成魔已近在咫尺。
眼下他们的实力与皆与当年不可同日而语,那剑气与黑色邪雾相斗几招,千尺群山顷刻崩,脚下地震不止,空中惊雷鸣鸣,看那二人斗得难分难舍,竟是无人得以插足。
且看那黑白境界之中,两人的距离越拉越近,谢十一目中暗光越来越深,寒剑忽一转,一团黑气又将其弹开。谢十一居高临下地凝视那玄袍男子,忽而道:“你不是柳宁非。”
‘柳宁非’立于十几丈远,瞧他袖子落了半截,却是不见狼狈,反是更为不羁逍遥。面对谢十一如此肯定的质问,‘柳宁非’仰头长笑数声,那及地黑发随风而嚣,狂风之间便看那张脸逐渐变化,换上一张精致俊俏之颜。
那一双狭长媚眼一如当年,谢十一只看一眼便觉心口剑痕隐隐作疼,不想到了今时今刻,他竟依旧放不下、忘不了。
如今,横在他们之间的已经不止是当年那一剑,这几十年来,常闻柳宁非身侧有一恶蟒助纣为虐贻害神州,数不尽的人命、偿不了的仇恨,一如师尊所言,他如何能为一己私念而又再次纵虎归山……
只看谢十一眼中并无丝毫波澜,凝着黑蟒的眼神似同陌路,“柳宁非藏在何处。”
“这件事嘛……你无需知道。”黑蟒一脸从容,媚眼甚至还俏皮地眨了眨。
谢十一没想到事已至此,黑蟒还要袒护柳宁非。
谢十一深深阖目掩去了目中之痛——堕魔道、祸天下,你竟能为他做到这个地步……
师尊说得不错,这是他必经之劫。眼下,是时候做个了结了。
谢十一再睁眼之时,眼中已经恢复一片寒冷淡漠,他冲黑蟒举剑,似如当年在万宗大会一样道:出招吧。
黑蟒此下似乎终于要动真格,且看他周身黑气云集,下半身已然化出蟒尾,速度比初时快出几倍。谢十一原先尚留几分余地,后来渐渐发现黑蟒招招狠厉,确实意欲置他于死地,他只觉胸膛似如万箭穿心,却亦慢慢融入此战之中,下手不再留情!
谢十一手中之间似如电光,这一战可说是谢十一最为巅峰的时刻,最后看那剑气冲天而起,黑蟒却不知缘何在那一刻止住了动作,仿佛就因迟在这千分之一秒的时刻,谢十一的寒剑便由那心口的位置正穿而过——
剑身透底,足可看谢十一的决心,睽违几十年,他们终于又靠得这么近。
一行殷红流下,四目相交的瞬间,谢十一忽生心魔,颤声问:你后不后悔?
那双媚眼微微弯起,如春天桃花,他竟笑了,笑得如此灿烂,仿佛毕生夙愿已成。他一眨眼睛,只有一滴水珠随着身子下坠的时候,落在谢十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