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战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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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战野- 第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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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人心知这必然就是南华仙于吉了,赶紧疾趋而前行礼。于吉瞟了他们一眼,也不说话,却侧过身,缓行几步,让开大道,跟道旁一片灌木丛旁停下脚步。连左慈在内,三人都跟过来,再次拱手,老人这才终于开了口:“吾知卿等来,何为也。”徒弟左慈都已经跟我说过啦。

    说着话斜睨张禄:“卿其畏我乎?”张禄赶紧回答:“既见长者,敢不觳觫?”于吉笑一笑,突然问了一个八杆子打不着的问题:“卿知何谓‘缘’耶?”

    “缘”字的本意是衣袖上的饰边,当然张禄明白,于吉肯定不是想说衣服的事儿——“缘者,因由也。”于吉点点头,说:“今有笮融于淮上浴佛,吾往见之,因与论因缘。释家所谓因缘,有其因,亦成其果也。”

    张禄听说过那个笮融,这人是徐州刺史陶谦属吏,镇守下邳。他是虔诚的佛教徒,每年四月八日佛祖诞辰日都要大开****,施财舍物,耗费竟达亿钱——当然啦,其实羊毛出在羊身上,这钱本来就是从老百姓身上搜刮来的。于吉说我跟笮融聊过,咱们说因缘,只是指原因,佛家说因缘,却更注重原因所导致的结果。

    “诸物相连,诸事相牵,莫不纠葛,以成经纬。有其因而必得其果,得其果乃必有其因,其因果相系者,即缘也……”

    张禄是没想到,于吉一见自己,不提谶言的事情,直接就开始讲课了。归纳总结于吉的话,大意如下:

    这个世界上万事万物都是有所关联的,事物之间互相交换能量和信息,就此统合为大大小小、环环相扣的各层系统。世上没有完全不搭介的物,也没有完全不搭介的事儿,区别只在于关联是紧密是松散,是从前有所关联、现在正在关联,还有将来会有关联。就事而论,这些关联有其先后,乃成因果,因果之间的联系,就是佛家所说的“缘”。

    讲完这一大套,于吉才终于进了正题:“卿等访吾,亦其有因,必生其果,缘之所在,吾不得不卜也……”然后一指郄俭:“郤元节事,吾观之如掌纹……”相关郄俭的事儿,我探察起来,就跟反掌观纹一般简单、清晰——“然卿之事,吾不可得见矣。”但是算来算去的,就连于吉都算不明白张禄。

    为什么会这样呢?于吉说了,那只有两种可能性:其一,“卿之能在吾之上。”你要是修行的境界,或者神通法力比我强,那我就肯定算不明白你——张禄明白其中道理,就好比前几天郄俭想算相关于吉的事儿,结果两回都被打断,吓得不敢再算了一样。当然啦,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张禄修道才几年?就算日后成就可能超过于吉一万倍,这会儿可还算不上什么高人哪。譬如两名棋手,一个初学,一个九段,只要初学者是在认真下,而不是随手摆子儿蒙人,他的棋路,每落一子的用意,九段高手必然是洞若观火啊;可是九段高手下出来的棋,初学者就不可能瞧得明白究竟有啥用——即便这初学者悟性很高,将来还有机会成为棋圣,这会儿该糊涂还是糊涂。

    如果排除这种可能性,那么就只剩下一个结论啦——“卿之所处也高,所系必大。”你一定关联着一桩等级非常之高、范围影响非常之大的事件,想要搞明白你,就先得摸着这桩大事儿的脉络。事情越大,必然也越是复杂,恐怕不是我一个地仙所能够轻易窥测的——所以我也算不明白你。

    这不是能力的问题,智商的问题,而是眼界的问题。再拿那两名棋手做比,两人在下一盘以地为枰、河川为线,以山为子的超级大棋,九算棋手站在地上,也就普通人大小,他怎么可能搞得明白对方的棋路?而倘若那初学者是在卫星上俯瞰整个地球,能够通观全局呢?即便还算不清高手的棋路,这棋他也是赢定了的。

    于吉说了,可能是我站得不够高,所以才瞧不透——你身上联系着一桩大事哪,你自己可知道吗?

    张禄不敢撒谎,只好微微点头。我靠仙人需要我去除祟,祟在天外,就连仙人都莫明所以,你于老头儿终究还只是一个地仙哪,看仙人都看不大清,怎么可能知道祟?我跟这么桩大事纠缠在一起,那你必然也算不明白哪。

    于吉笑一笑,这才点明正题:“汝欲问谶之所由,吾固不敢轻告人也,恐罹不测之祸……”既然万事万物都有联系,因果纠缠,那么道出那谶谣的来源,本身这件事就可能引发难以测度的结果。我当时得到那则谶谣很偶然,沾上了不可能甩得掉,那没办法可想,可是泄露来源这类行为,我可不敢轻易尝试啊——谁知道小蝴蝶翅膀会扇起多大的风暴来?

    “然卿身既系大事,吾亦不敢不告也。卿之或密,或以告人,吾不问也。”你身上那桩事儿恐怕比谶谣更神秘、更宏大,我算来算去,倘若一口回绝你的探询,结果可能更凶险。所以干脆甩锅吧,我告诉你得了,至于你是从此藏在心中,还是再告诉别人,那是你的事儿,我也不来干涉。

    说完这些话,眼神左右一扫。左慈和郄俭都不傻,赶紧拱手后退——于老师这意思,是他只能告诉张禄一个人啊,咱们不方便旁听。

    等二都退出半箭之地,于吉反手捶捶老腰,干脆席地坐下了。张禄不敢坐,只能拱着手,端立静听。就听于吉说:“吾得彼谶,乃于天渊之间也。”

    张禄心说怎么还这两句?您再说细一点儿成吗?

    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于吉摆摆手,示意他稍安毋躁,然后嘛,这事儿还得打头说起——“曩者盘古氏开辟天地,女娲氏造就人身,伏羲氏创制八卦……”

    张禄当场就惊了,我靠虽说万事万物都有联系,但您老人家有必要真打这根儿上开始说吗?后面是什么?得长篇评书了吧?您是不是等我先搬个马扎,沏杯茶去?

第三十九章、穿通地心的“天渊”() 
盘古开天辟地、女娲造人补天、伏羲创制八卦,这都是神话传说。可是仙人们都知道,这些事儿虽然在凡间给传得彻底走了样儿,其实都还是有所本的——虽然未能登仙,但站在凡间修道者巅顶的南华仙于吉,自然也很清楚这一点。

    但神话传说并不仅仅这些而已,还有很多。

    于吉问张禄:“《国语》所载,昭王问于观射父曰:‘周书所谓重、黎实使天地不通者,何也?若无然民将能登天乎?’卿知此否?’”

    张禄回说我知道——他跟景室山中鼎之上,闲来无事经常翻阅裴玄仁的藏书,其中当然也有《国语》。

    于吉先问:“其本何由?”

    “在《尚书·吕刑》:‘乃命重、黎,绝地天通,罔有降格。’”

    《吕刑》中记载说,蚩尤作乱,苗民造孽,把大地搞得一团糟,于是“帝”(应该是指天帝颛顼)就命令重、黎二臣断绝天地之间的通道,从此神灵不再降临人界。所以到了春秋时代,楚昭王就这一询问观射父,若把这话倒推回去,难道说在此之前,地上的人类是可以直接登上天界去的吗?

    于吉再问:“射父何对?”

    张禄回答:“射父曰:‘非此之谓也……’”说完这句愣了一下——要知道《尚书》乃士人必读典籍,背得出来很正常,《国语》却不是啊,再说了观射父那段回答又特么实在太长……干脆不背书了吧,我根据文意自己组织语言好了:“射父之意,人之奉天,神乃降临,以附巫觋;人之滥祀,无所适从,颛顼乃命重司天属神,命黎司地属民,使复其旧常,无相侵冒。是谓‘绝地天通’也。”

    观射父说人怎么可能随便上天呢?那是上古时代,神灵降下神格在巫(女巫)、觋(男巫)身上,指导人们应当怎么生活、繁衍。可是后来天下乱了,人类胡乱祭祀,自然得不着真正的神意,不知道何去何从。于是颛顼就派重专管神灵祭祀,黎专管人间行政,把神权和政权明确区分开来——这才是“绝地天通”的本意。

    于吉笑着摇摇头:“吾素不以射父所言为是……”我向来不怎么赞同观射父的解释——“按察古籍,民固不能登天,而巫觋常可登也,巫觋岂非人乎?”古书上有记载,虽然没提老百姓随随便便就能上天,但那些仍是人身,并没有成神的巫师可是能够爬上天界去的啊——楚昭王的疑问是有所本的。

    那么巫师们又是通过什么途径上天的呢?古书上倒也有写。《山海经》中记载:“巫咸国在登葆山,群巫所从上下也。”还说:“华山青水之东,有山名曰肇山,有人名曰柏高,柏高上下于此,至于天。”说明这世上存在着某些通天的高峰,顺着爬,就有可能爬到天上去。

    于吉说啦,我修行将近千年,成为地仙也好几百年了,可是就差那么一点儿,始终无法突破瓶颈,飞升登天。于是我就琢磨,能不能找到古书上所说的那些“天梯”呢?要是能去天上看一眼,或许就有机缘成仙啦。

    张禄提出疑问:“既已绝地天通,胡可登耶?”不是说颛顼派了重、黎把这通道给断绝了吗?

    于吉笑道:“传说不可不信,亦不可尽信也。”比方说上古典籍中就没有“仙”的概念,只有“神”,可咱们修道者都知道,所谓“神”就是天地万物自主生出了灵性,但这灵性很低,缺乏足够的自主意识,根本不可能跟凡人所普遍认为的那样,可以庇佑生灵。既然没有真正意义上的神,当然就不会有天帝,颛顼这家伙是不是真的存在,那都需要打个问号啊。

    张禄心说天帝或许没有,天公么,倒还是有的……两者大概是帝国皇帝和公司CEO的区别……

    反正于吉找不到突破的途径,闲来无事,干脆就到处寻找天梯,试着撞一把大运。当然啦,《山海经》上的什么肇山、登葆山,他根本就不可能找得到,想来想去,要是中原就有天梯,肯定早被人发现啦,必须搜寻那些人迹罕至的域外偏僻之所。

    所以他就先奔了凉州,又试着往西域走了走,去找昆仑山。你别说,还真被他找着了,加起来一共有四处……包括有人说其实六盘山就是传说中的昆仑的。可是每座山他都仔细爬过了,最长的时间,在山间盘桓超过整整一年,结果还是空手而归,一无所获。

    西边儿不行就走东边儿,于是他来到齐地,找了一条小船,开始涉足苍茫大海。传说中东海之上有蓬莱、瀛洲、方丈三座仙山,上有仙人居焉,只是漂浮不定,一般人找它不着。在于吉想来,我又不是一般人,要说整个凡间敢于深入汪洋,有机会找到仙山的,这年月大概也就我了吧。

    他已是地仙,可以断绝饮食,而不会对健康造成任何不良影响,又精通法术神通,可以在一定范围内改变天候,所以不怕海上风浪。于是就驾着一叶小舟一直往东去,东边儿找不着,转个头再朝南方搜索,途径的每座小岛都要上去瞅一眼、勘踏一番,经过足足一年多的时光,嘿,你别说,还真被他找到了一处非同凡响的地方。

    于吉说了,那地方就是“天渊”。

    张禄心说好你这长篇大论的……直接说想要找个天梯上天,所以跑东海上发现了天渊不结了吗?我对你前面所说的那么多还真不怎么感兴趣……

    于吉抵达的那座小岛,据说在会稽海东千二百里外。张禄特意细问了一下,究竟是会稽哪儿——要知道这年月的会稽郡可大了去啦,几乎包圆了后世的浙江、福建两省,少说一千公里的海岸线,真是南头儿扔颗氢弹,北头儿都见不着亮儿,这么粗疏的坐标,你让我怎么估算方位啊?

    于吉说我是从胶东出海的,茫茫大海,航行全靠日月星辰指示方向,怎么可能估准喽?不过离开那岛之后,我就一路向西航行,返回大陆,最终登岸的地方,是在章安郡治略偏南一些。

    张禄大致估算了一下,章安在后世仍属浙江省,还到不了福建,就算于吉航行方向并非正东,而有所偏差,只要偏得不太远,那么海东千二百里外……肯定不是台湾啊,难道是琉球群岛?

    于吉找到的这个岛并不大,接近正圆形,周长大概五十里左右——搁后世应该是十六七公里,则直径约摸五六公里。岛上植被茂盛,正中央凸起一座小山,也就百来丈高吧。这么矮的山,当然不可能是登天之梯啦——这要是天梯,那五岳都能把天给杵个窟窿。于吉一开始没抱什么希望,只是习惯性地入山观览,主要不是找天梯,而是寻访有无仙人遗留下来的踪迹。

    结果到了山顶,却见到一个垂直的洞穴,似乎深不见底,下面却又隐隐地有光亮冒出来……张禄心说您老人家不是见着火山口了吧?于吉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微微而笑道:“****光亮,其色非赤,而澄澈若天宇也。”底下冒出来的是浅蓝色的光,就跟咱们抬头看天空一样。

    于吉心知有异,便尝试着钻入洞穴,向下攀爬。他是还不能飞,但别瞧刚才跟大道上走着,似乎腿脚不便,行动蹒跚,其实张禄他们远远地就瞧出来了,老头儿绝对步速要远远超过了常人——左慈跟在他后面,明显是在一溜小跑——所以说身手其实是很敏捷的。张禄估摸这老头儿说不定能徒手爬珠峰,就算到不了顶,大概也是因为高山反应或者呼吸不畅,而绝不会是体力不济……

    总之于吉一直往下爬,****位置不过一丈多宽,越往下爬,倒感觉越发开阔起来,整个儿一倒喇叭口。于吉估算自己向下攀爬的距离,应该已经深入到了海平面以下,而穴底那湛蓝色的光亮,也逐渐能够瞧得清楚了……他虽为地仙,修得身心如一,当时也不禁心跳加速,心说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天渊”不成吗?

    “天渊”之说,不见于诸典,于吉说他还是刚修道那会儿,曾经听一位前辈高人提起过,但因为年深日久,印象已经很模糊了,所以下海之初就没往这个方向去想——“据云:海东有天渊,可通仙人居所……”

    张禄有点儿迷糊,开口就问:“仙人得非居天上耶?安得在地下?”你老先生不会是摸到地府去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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