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仙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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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仙缚- 第5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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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鸦狩,还活着吧?”这是一个属于变音期梭哑的声音,或许我更愿意将他描述为,声若鸭叫。

    在众目之下,少年轻笑着走入这乌鸦的天地,那为首拥有着异样光泽的鸦王飞落他的肩头,好似是在与少年低语,也不知说了什么,少年笑道:“她身上缚着的明明是我师傅的捆仙索。你却说她不是什么好人,若是旁门左道,我师傅岂能留她性命至如今?”

    那乌鸦又低声了几句。少年便又回了句“知,会小心”听常不过是鸦叫,怎落进少年耳里却是成句了?还能与它对话,怎地看都是个奇人。

    少年说罢,便朝着那洞口靠近。肩头那乌鸦倒也没飞走,反盯着蜷缩的背影,不时低声几个音节。

    来到跟前,少年将手搭上此人的肩,正准备将她翻转过来瞧个仔细,不料对方却在肩头被触时惊跳起。似是忘了身上还有束缚,这一跳反倒把自己的腰椎给蹦磕在了一锐石上,想来是疼却惊不起面上丝毫的波澜。倒是一双沉寂的眼焦距怪异的盯着少年的方向。

    不少乌鸦因她的动静而惊起,等再到落定安静下来时,被遮挡的月光重新照下,少年徒然一怔,终于瞧清她。少年却木愣在了原地。

    少年只盯着那对焦距异常的眼瞳,在他的眼里能看见这对眸子窜着浓浓的灰雾。双眼甚至于双耳都被着灰茫茫的一片所盘踞掩盖着。肩头那乌鸦好似也能瞧见少年看到的景象,便低语了几个音节,少年方从木愣中转醒,摇了摇头回应道:“搞不好这一瞎一聋便是数十载,她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未免太可怜。”

    说到这,少年便抬起左手将左眼捂住,低低的念了一句怪异的咒文,便能瞧见他手心一握,好似从左眼里取出了一团紫焰,一并连着再从左耳亦取出一粒光晶,在置身于黑暗与死寂的女子戒备中,手抚上她左眼与左耳,为她带来了光明与声源。

    苏白只觉眼一阵灼痛、耳一股冰刺,一瞬间,她从无尽的黑暗与寂静中挣脱出来,虽然只有左眼苏醒了的视觉,却足够她瞧清这一瞬间面前的景物。

    一个近在咫尺莞尔一笑的少年,身旁还站着一个黑冠男子将她不满的瞪着。

    还有一群高矮不同模样怪异却齐整都着黑衣的男男女女,将这洞口围个水泄不通,全都睁大了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她。

    眼睛那灼痛又一撩,她将眼一闭,再度睁开,面前的男男女女身体似乎变得有点透明,在她们的身体里皆各有一只乌鸦做着相近的动作,或梳理脖颈附近那长发、或歪着脑袋晃晃一只脚、或展展双翅大咧咧的伸个懒腰…

    这一瞬,她真的有种错觉,觉得面前站着的并非什么齐装男女,而是一群乌鸦。

    “你运气还算好,碰上莪崹只被夺走了视觉、听觉,若是我们来得再晚些,莪崹会将你的六觉都食去,到那时不知要做多少年的活死人了。”

    这声音并不好听,却有种说不出的温暖,好似像少年唇边那温暖的幅度一样,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像是一轮旭旭的太阳。

    苏白这才仔细看了少年,一双紫色的眸子里那熠熠温煦是她从未见过的,他那精致的五官总感觉有些像谁,却是想不起来究竟是谁,年纪约莫十一二,给人一种非常友好的亲切感,好似在他的微笑里能闻到阳光晒过被褥的味道,是一种说不出的暖。

    少年见她不开口只盯着自己瞧,便好心解释道:“莪崹是一种零界生物,是一种可悲的存在,食人六觉只是为了能够拥有人的感受,并不是完全夺走人所拥有的东西,事实上可以当做是莪崹在向人借,借眼、借耳、借鼻、借心、借肤、借舌,借得越多,成长的越大,也越发贪恋六觉,越发这样它则离死期越近。而你视觉听觉已经被那只莪崹借走了,也不知道它向你借了多少年,早先我是见过它的,还是幼体,不至太贪,应该不会太久。零,既是不存在,是无。所以零界的生物对于你们而言是不存在的,可事实上它是真实的活着,被你们创造出来,却从不被你们认知、认可。”

    一边听着,一边也感受着少年身旁那黑冠青年极其不友善的刀子般的眼神,苏白不自然的再瞥了一眼少年身后那数目庞大的亲友团,仍旧一言不发,不知在想什么。

    只听少年好似为了活跃气氛,尽量用有趣的方式去描绘一些“常识”,毕竟这些都将会在那一眼一耳之下,叫她早晚看到。

    “莪崹其实长相没有那么可怕,说起来或许你不信,它长得就像个软绵绵的圆球,无眼耳口鼻,连头尾都没有,你若用灰暗色泽的布裹着抓住它,那是它最怕也最讨厌的颜色,它既不会伤你也不敢逃走,被暗色的布包着任你欺负。”

    苏白唇瓣终于动了动,好似也逐渐接受了这新知识:“鹅提?”

    “一个草头一个我字,是莪。一个山字旁一个帝王的帝,便是崹,莪崹。”少年浅浅的笑着,好似在回味什么有趣的事,继续说道:“它啊,揉起来软趴趴地,可有趣了。有机会你真该抓它来试试。虽然是没有六觉却在游荡的活物,可它天性不喜欢暗的色泽,特别喜欢靠近彩色,你看你一身色彩斑斓的外衣,也难怪它找你借去两觉了。当然,若是你瞧见的莪崹长了人的眼睛,那则说明这只莪崹借了某人的视觉,若有嘴脸人形,则说明它借足了六觉,故而能幻化人形”说到这,少年的手指毫无征兆的在苏白左眼皮上一点,说道:“神之眼能让你看见它的原形,细到零界生物,实到妖魔鬼怪,这只眼睛都能洞察一切。”

    被少年轻点了左眼,苏白微微一怔,遂开口:“你说莪崹借走了我视觉听觉,而我还能看见听见,神之眼又是什么?”

    这一回,一旁早已不爽苏白的男子沉闷开口,抢答了少年的微笑:“哼!主人把自己的神之左眼与左耳借给你,已是恩赐,不该知道的问那么多做什么?反正这是暂时借给你的眼耳,根本不是你这凡体配得上的东西!”

    而少年好似根本不知道男子说了什么,故而才会重着男子的声音微笑的给出答案:“因为我是从零界诞生的神明,成为人界真实的实体后,仍保留了一部分零界的东西在我左眼与左耳之中,所以我能够把它借给你。”

    他的笑,干净透明。

    苏白从不以貌取人,一直以来都认为皮囊不过表象而已,可这一瞬,这干净的笑容绽放在这张完美的面庞上,面对着这双熠熠的神采,她竟有种晕眩,好像是迷失在雨淋太久终于走出了这暗潮的地带,面朝辽阔草原,云高风轻!

    甚至,叫她一瞬间忘了师傅的离世、父亲的枉死,在这双眼的微笑里,与过去擦肩而过。

    第一次叫她知道,原来有一种笑容,可以温煦的照到内心深处最暗的阴影。

    “我身边这位,是鸦狩,也是我最亲的人。他啊,脾气可臭了,一点都不同伴,别的乌鸦喜欢成群结队,偏偏他最喜欢独来独往。”少年说起这个,身后的群众竟开始起哄附合,一个个落井下石般的戳这位名叫鸦狩的大人是如何如何的不同伴等种种劣行。

    少时又说起树灵:“…一片绿林之中,只要有念生,无论是人类,还是动物,那些念会生出许许多多的灵体,依附在树上,称之为树灵。树灵喜欢坐在自己的枝头,一动不动,当然,也有些树灵生性活泼,即便无法离开埋在这片土壤的根,每日里也总喜欢动来动去…”

【117】我把眼耳借给你(四)() 
【“我把眼耳借给你,或许,你在这里就不会那么难熬。”他不是紫翊宸,正如我同样不是苏尚清。】

    ……

    “…有种一指来高,头似骰子,穿着肚兜的小童子,分胖瘦两种,最喜欢呆在赌坊,瘦童子名胜瘾,坐在谁的肩头谁赌运势涨,而一旦被缠上,要不了多久就会输尽财昂。胖童子名散尽,坐在谁的肩头谁十赌九输,一般常被庄家供养做小鬼,好吃好喝的伺候着,脾气自然温和。与瘦童子不同,廋童子是那些千千万万被赌瘾害出的怨气所生养,脾性最差,若是能讨得瘦童子欢心,叫你永胜无敌也不是未尝不可……”

    少年好似是个很喜欢笑着的人,他择了个舒服的姿势坐在一旁,认真的直视苏白的眸子,那鸭嗓般的缺陷在这份超逸中逐渐被人去淡忘,明明变声期的嗓音是不好听的,却叫人听着很舒服,是发自内心的舒服,像是懒洋洋沐浴在冬季的阳光下,就连苏白这木偶似的人,都不知不觉听着少年说起一段段有关零界生物的故事,慢慢的,眼眸里有了她未察的色彩,或许那是她第一次启蒙一种叫做“憧憬”的东西,源于那温煦的笑容里认真的为她去绘画,一个从未想象过的世界……

    很奇怪,在少年身边,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好像有种色彩,不经意的在这场相识里轻轻的渲染着,好像这才是世界,如果说世界是多姿多彩的,那么今时今日,在这微笑里,她好像看见了世界。

    不知不觉,这素来沉闷至极的女子,竟也隐隐在唇角轻轻扬起微微的幅度。连她自己也不察,配着那精彩生动的一个个故事,也融入到了其中:“你这些故事越讲越夸张,照此说,我那师弟最喜欢抱着被子赖在床榻,那被子与床榻便也会生出一个温煦的灵体了,”说到这她摇头否认:“我是不信。”

    少年挑挑眉,仍笑着:“若是喜欢的纯粹温煦,又如何生不出温煦零界生物,万物皆有灵。哪怕仅仅是一颗石子,再说,我不也是零界生物吗?”

    “你?”她轻轻的摇了摇头:“你是紫阳门弟子。我认得。”

    他未否认,也未承认,只笑笑,又继续那新奇有趣的故事,一桩桩说与她一人听。

    月光从未如此温柔。好似它会笑,轻轻的、柔和的,照亮这两人初见的容颜。

    一个清逸谪仙,一个绝世少年。

    时间就像是沙漏,当你不察的时候,仅仅是一个故事接一个故事正听得津津有味时。实际上它已经偷偷流走大半。

    故事也暂歇,说了这么久,想来他也该乏了。起身离开了片刻,是去找水喝,回时还一并用荷叶捧着一瓢递到了苏白唇边,小心轻柔的喂与她喝,总叫她觉得怪怪的。有手却不能使唤,还叫个小少年伺候。却总算能正确认识到自己狼狈的处境,未曾顾忌什么脸面,配合的喝了不少,也叫渴了一夜的嗓子舒坦了一回。

    “对了,还不知你叫什么名字?”少年轻轻的笑着,将荷叶放下,里头还剩下的水珠晶莹的闪烁着,汇成一条发光的川流,趟赴了泥壁。

    “苏…”她一顿,这才后知后觉的想起,自己身上被五花大绑的绳索是在证明她此时此刻正处于历史的洪流之中,本不是这个时代的人,又何必留下姓名呢?所以她不再言语,一时竟严肃起来,是在沉思之前所见所闻,更是难以释怀那一个咄咄逼人的男人与自己那慈目的师傅拥有一样的面貌与声音,又或许还有点小小的遗憾,这温煦的阳光原在千年以前,与她并非一个世界。

    左耳畔传来那友好的声音:“苏什么?”

    抬眼,对上那熠熠的眸子,这双紫眸她相信是她见过的紫阳门弟子中,最漂亮的,因为里头住着温煦的阳光。

    面对这样一双眼,好似很难去拒绝。

    也不知她是怎么想的,再开口时,竟然顶了别人的名字,或许她的戒备心理始终太强吧?

    “苏尚清。”说这话的时候,她的眼避开了少年熠熠的视线。发后被轻轻一触,她知道少年从她发上取下了一截枯草,那是她枕在洞中黏上的。

    她一双眼更加遂寂,不知道在想着什么,只感觉她的思索变得更深了一些。

    “苏尚清?名字不错。”一双白皙的手伸到她面前:“我叫紫霄,从雨,从肖。”

    苏白揣着心事,也没细想,只附合着:“霄?云也。乘云陵霄这个字不错。”

    少年一怔,好似第一次有人这么说一般,未笑,却认真的应道:“师傅说雨为水,水生万物却多之不得,多了便是灾,故而肖便好,肖即是相像,似雨避弊那是最好。我却总想,若能生来做云,自由自在,该多快活。”说到这,他好似心中一轻,随即又恢复那阳光明媚的笑颜,附道:“霄,云也。原来我这名字当真不错,多谢你,苏尚清。”

    好熟悉的句子,脑海恍然回放起了那一句:我是紫霄,霄,云也,不记得了吗?

    苏白这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紫霄紫霄,不正是之前那个人的名字吗?

    意识到这一点,她当即朝一旁的少年细细看去,这鼻眼轮廓,虽说是年少,可仔细却真实有着那个人的模子,难怪初见时觉着眼熟。

    若眼前这个人当真是紫霄,那么她又穿越了?

    被紫霄的师傅用绳索困住之后,她便穿越了?

    更多的细节被串在一起,总觉得这一场连续的穿越并非她想的那么简单,也就是说并非与她无关。

    “苏尚清?”

    对上少年疑惑的眼神,她才又后知后觉的想起方才少年又说了些话,是自己想得太出神所以没注意,也不知少年是向她提了什么问题,一时间她不知该怎么回应才好。

    一时间,就这么对眼,谁都不再说一句。

    很快这份僵持被打破。是源于山鸡的啼鸣声,看来快见天亮了,少年这才叹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毕竟师傅用捆仙索绑着你,显然是为了小惩大诫,我不好贸然放你走,再说鸦狩虽然脾气不好,心底却很善良,我回去这几天他照顾你饮食,如果太闷还有大家陪着你。他们都有自己的故事,一人讲一个也是能打发几天的枯燥了。”

    说罢,他起身瞧了瞧天色。去意已决,又似乎是当真赶时间,回眸朝苏白一笑:“我答应你,不会太久,顶多三五日。等我。苏尚清。”

    话说完,人便踏着轻功踏枝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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