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恐惧让她身体不断的蜷缩,姜美人气定神闲的表情,更是令她望而生畏,她手下的裙摆拧成了一团,修长的指甲裂开,渗出一道血迹。
“殿下!”她突然一声,倒让湘尔为之一惊。
“臣妾愿拿项上的人头担保!”她声嘶力竭,大有垂死挣扎之势,“襄美人她一定是汉宫派来的细作!”
湘尔的心复又悬到了嗓子眼,心知安雅若是真的聪明,明知这一遭撕破了脸,已是万劫不复,不如干脆一拼到底。
她亦是用沉默代表自己的从容,梁王半晌不语,无名指上的戒指被拇指不停的转动,湘尔知道,他的心一定又为之动乱了。
梁王微微抬了眼,凝视着她,她仍是那样沉默,不解释,也不承认,他赌气道,“你就真的懒得解释一句么?”
听这含义,更像是给她一个机会,让她为自己辩驳,他才好有理由把事情压下去,可她却在暗自纠结,有那么一瞬,她想要不要说出来?梁王闪烁的目光中,有一半的信任,这个她已知足,下面跪的安雅若,目光凛冽逼人,似乎正等着她一句认错,她就立刻求梁王杀了她。
这样的局势,真的适合认错吗?
如果现在认错,梁王会碍于安雅若的施压,和颜面上的无光,重重治了她的罪,而她,再也没有翻身的机会了,可他眼中那半分的信任,更是她的致命之伤,或许就为了这一半的信任,豁出性命又何妨?
湘尔的唇边咬出了涔涔血印,她紧闭双目,憋足一口气,开口道,“殿下,臣妾”
“罢了!”他脱口而出,“本王已经说过了,相信湘尔,你若是再危言耸听,以讹传讹,本王就真的如你所愿,摘掉你项上人头!”
湘尔半张的嘴唇慢慢合上,鼻子一阵阵泛酸,若不是他一口制止,她,真的要说出来了,可是到底为什么,他要在这个时候制止她,一句话保住了她的尊严和性命,却也一手铸就了她的谎言和欺骗。
梁王一个击掌,翰林从殿外进来,带了两个人将安雅若直拖出去,她的腿脚不停的在地上摩挲,想要紧紧扒住,梁王冷冷道,“本王不杀你,只禁闭你数月,你好自为之吧。”
她拼命的挣扎,目光射在湘尔的脸上,似一把把尖刀插入皮肤,她顿感生疼。
“殿下!臣妾不服!您认真想一想,和姜美人朝夕相处这么久了,您就没有发现过一丝破绽吗――”她仍不服输,在门槛撞击到腰部的时候,她依旧义无反顾的喊着。
翰林命人快些拖出去,渐渐的,声音远了,却还能隐隐听见回声在长廊上旋绕,“殿下――让一个细作夜夜睡在枕边,您真的踏实吗――”
湘尔倒吸一口凉气,声音虽然远了,但内容字字深入人心。
梁王心头也不由一紧,一个画面突然浮现于眼前,那日黑夜,湘尔坠落湖中,他以身相救,却无意中捡到他的一块布帛,因着夜黑,看不清楚,只看到上面胡乱画了一些东西,他还打趣道,是不是写给情郎的情书?
他的心骤然生凉,本以为湘尔惶恐的表情是害羞,难不成他不敢再想下去,双手紧紧按住了额头。
“殿下”柔声细语传来,他才回过神,湘尔面带愧色,轻轻说道,“殿下,有件事,臣妾想说与殿下听”
“不要!”他霍的起身,略显惊慌,“本王有些累了,你自行回宫吧,本王要去寝殿好好睡一觉。”
没等她跪安,他就急急而去,望着他急急离开的背影,她更是心酸,看他的神情,似乎冥冥之中有了定夺,为何要三番五次的阻止她说话?她眼中带泪,凝视他的背影,更像是在落荒而逃,事实上,他更是一个害怕被伤害的人。
仅仅半个时辰的功夫,众妃和梁王就被叫去了宣宁殿。
太后端坐堂上,堂下垂头跪着安雅若,两旁站满了后妃,从少使一直到夫人,众妃皆在。
梁王晚一些才到,一见这阵势,忍不住上去就是一个掌掴,“谁叫你跑来太后这闹的!”
安雅若定是吓得瑟瑟发抖,太后并不拦着,不紧不慢道,“看来梁王是知道这件事了,也省的哀家再说一遍,姜夫人何在?”
湘尔从众妃处挤了出来,默默跪下,太后不禁摇摇头,“你呀,枉费哀家的信任和重用,竟真的做出这大逆不道的事。”
梁王脱口道,“母后就凭一面之词,定她大逆不道,未免太武断了!”
太后微微一愣,说道,“不是哀家要定她的罪,她自己亦是无话可说,那哀家就给她一个解释的机会,湘尔,你自己说说,安良人说的可是事实?”
湘尔划过一行热泪,不易察觉的抹去,她微微张口,脑海里却满是他的样子,“我终究还是会伤了你的”
“你说什么?大声一点,哀家听不到!”太后道。
她心一横,正欲开口,却听梁王“扑通”跪倒在自己一旁,“母后容禀,湘尔生性胆小,人多更是说不出话来,母后不能因为她不爱讲话就说她默认了!儿臣已经问过她了,那片布帛只是她先来画的刺绣花样,却被有心之人拿去大做文章了。”
“哦?那好,既然立儿问过了,母后就不再多言,只是一定要看一看那片布帛,作为物证,哀家看一看不过分吧?”太后温和道。
厮杀 2()
众妃齐齐盯着梁王,只见他真的从袖口掏出一片布帛,微笑着走上前去,往桌上一摊,轻轻推了过去,“母后请过目。”
太后微纵的眉头渐渐散开,带着幼朝头宝石戒指的手轻轻捻起,不住的点头笑道,“这仙鹤真是栩栩如生,连羽毛都根根分明。”
“什么?仙鹤?”安雅若惊道。
湘尔也同样惊诧,但脸上仍是一副平静如水的样子。
梁王抿嘴一笑,背过手去,“这是湘尔画的睡枕绣面花样,本来打算绣成之后再进献给母后的。”
太后怔然,“什么?进献给哀家?”
梁王一转身,带了抱怨道,“你还不快实话对母后说了?都什么时候,别再隐瞒了。”
湘尔一阵紧张,他的眼里带了抱怨和坚决,似乎告诉她,他已经开了头,容不得她不照着样子说下去。
“诺,臣妾前几日扶着母后就寝,发现母后所用的睡枕有些硬,母后又常说夜不安眠,臣妾就想着给母后做一个柔软的睡枕,好让您睡的舒服”湘尔轻声道。
太后雍容一笑,心说这孩子真是傻得天真,自己哪里是因为睡枕硬而不能安枕,实在是内忧外患的原因。
见太后笑而不语,梁王又适时补上一句,“湘尔生怕绣的图案母后不喜欢,特意问了儿臣,儿臣说母后喜欢仙鹤,这才有了这张绣了仙鹤图案的布帛。”
“太后!”安雅若急急喊了一句。
梁王猛然转身,凛冽的目光交汇在她的身上,她顿感阴冷。
“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太后直盯着微微张口的安雅若。
她微微闭目,似从牙缝挤出,“没有了。”
太后示意梁王作于一旁,又轻轻一挥长袖,湘尔便敛步站回众妃之中。
太后正了正身,威严道,“你没有说的,哀家有,你为何要污蔑姜夫人?这张布帛你又是如何得来的?”
安雅若双唇不断的打颤,此时此刻心如死灰,“臣妾,臣妾不知道。”
“这倒奇了!”太后道,“这布帛总不会自己飞到你手里?”
“是”安雅若忽然想到了柳夫人,那布帛是柳夫人给的,现在也只有柳夫人能救自己了,她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开口道,“回太后!这布帛是”
“太后!”一个尖细的声音传来,安雅若心头一惊,只见柳夫人徐徐走到自己身边,擦着身跪下来,那语气和眼神,她丝毫看不出预期的亲切,反而带了陌生的冰冷。
柳夫人叩了一个头,温婉道,“臣妾想帮安妹妹求个情,安妹妹不知从哪捡来一片布帛,没有多想就交了出来,依臣妾看她并不是有意要陷害谁,也不是唯恐天下不乱,而是心系梁国,处处为了太后和梁王思虑,到头来虽是一场误会,可安妹妹的心地是好的。”
安雅若转头,“夫人那布帛明明是”
“安妹妹在这跪了足足一个时辰,大家腿都站累了,更别说安妹妹跪着了,又是跪在冷风口,还穿的这样单薄,太后就算不原谅她,好歹也先叫她起来吧”她的手掠过她的领口,帮她将衣服捂得严一些,一阵冰冷划过,安雅若骤然一惊。
太后幽幽一叹,“是否是心系梁国,哀家自会查明,但哀家现在要知道,这布帛究竟从何而来,难不成是你去宏坤殿请安之时,有意留意姜夫人的言行?这一点很重要,若这是你偷偷拿来的,那你的动机,哀家可要疑心了。”
安雅若逼红了眼睛,顿感喉咙一阵憋闷,喘不过气来,双手在脖子上死死掐着,渐渐变得僵硬,“扑通”一声躺倒在地。
太后和在场众人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急急传了御医过来,御医诊断过后无奈的抬抬头道,“安良人已经过了。”
众人哗然。因殿中人多,御医大致查验一番,并说不出死因,只是说大概因为体力透支,或许因为身体本身就有什么隐疾也说不定。
“太后”柳夫人哽咽道,“安妹妹死的可惜啊。”
人群之中一阵嘈杂议论,不时有声音传出。
“得罪了姜夫人,还会有好日子过么,她大概是吓得,一口气没提上来。”
“我看未必,没准是她故意冤枉姜夫人,见事情败露,畏罪自杀吧。”
柳夫人听着这些议论,只默默的拭泪,一句句吵得太后心神不宁,她挥一挥手,“抬下去吧,该怎么置办怎么置办。”
一行人七手八脚折腾好一阵,宣宁殿才安静了下来,可毕竟是死了一个人,太后心里还是惴惴不安,吩咐众妃和梁王退下,自己独自去了寝殿休息。
众妃都还未从刚才的突发事件中回过神来,柳夫人却顿然抹去了哭颜,一副平静之态,缓缓踱到湘尔面前,掩口轻轻道,“听说姜妹妹即将册封成为夫人,不光是福泽厚重,还福大命大,要不是那安雅若暴毙,妹妹怕是还要担忧一阵子呢。”
湘尔沉沉一笑,“湘尔所有,都是梁王所赐,与自身的福泽无关,夫人说到安雅若暴毙一事,似是在暗示妹妹捡了便宜?”
柳夫人狠狠盯了一眼,转脸微微向梁王跪了安,她擦身而过,带了蔑视,湘尔不禁一颤,这个女人为何会为并不熟识的安雅若向太后求情,安雅若又偏偏在她求情后暴毙?种种的疑团,让湘尔不由自主又回想了一遍事发经过。
突然!她记起柳夫人说到安雅若衣衫单薄的时候,曾经用右手去帮她掩了掩领口,那一瞬间,柳夫人的指尖曾经有一道亮光闪过,她只以为是戒指的缘故,可刚刚柳夫人过来,拿着丝帕掩口的手并未戴戒指,那安雅若死前紧紧掐着自己的脖子,像是被什么东西憋住了一般,难道那一道银光,不是戒指,而是类似毒针之类的东西?
众妃齐齐向梁王与姜夫人跪安,她这才回过神来,见众人离去,她微微颔首,“殿下晚来了一步,亲自画了仙鹤,难道不怕太后认出来么。”
梁王本该开怀,这一关终于这么过去了,可他脸上却划过一丝惊慌,“不要说了,本王始终没有动过你的布帛,人前人后,你都不要再这样说了,记住了吗?”
那一抹淡粉()
他这一句话,让湘尔鼓起来的勇气又熄灭了。
她的手冰凉,有些胆怯,蜷缩在他宽大温热的大手里,那是被他强行拉过来的,他笑着,一如从前初见时的霸道,“你越是躲,我就偏要拉着你,你还想跑到哪去?”
她心里暗暗滴泪,若不是父亲还在皇太后的手里,面对这个男人,她必定一口承认下来,义无反顾,可皇太后派她当细作根本没有那么简单,她要把持朝野,首先便是那些重臣。
那一刻,她真希望如果他不是梁王,自己也不是汉宫派来的细作,如平民夫妻一般,没有权利尊位的束缚,以诚相待,哪怕只有一天,她就很满足,可惜世上没有如果,他仍是梁王,而她,仍是夹缝中的女子,一边是深爱的男子,一边是父亲的性命。
次日,兰褚在寝殿内外奔走,小易服侍湘尔在妆台前坐下,取了几色胭脂在湘尔颊旁比对,俏皮道,“娘娘不过二十的年纪,就封为夫人,婢女还真不知是该挑娇艳的颜色还是庄重的颜色了。”
她似笑非笑,哪个颜色都不重要了。铜镜中隐约看见兰褚来来回回的忙着,她叹一口气,“昨晚上不是都准备好了吗,今日一大早就这样忙着。”
兰褚停下来,“昨晚准备的东西,今日要再检查一遍,婢女才能放心。”
不过是一些行头和配饰,再多不过是几样册封时戴在身上的吉祥物,都是样子罢了,她又是一声叹息,小易道,“娘娘为何不开心呢,今天可是一个好日子啊。”
兰褚听见了,慢慢走过来接过她手里的胭脂盒,吩咐她去外面张罗,待门关严,她才将胭脂盒放回桌上,“胭脂无用,可为了场面,有些样子还是要做的。”
湘尔对镜一笑,这还是起早之后她第一个笑颜,“还是你最了解我,胭脂无用,美貌与否都不在粉饰装扮上。”
“娘娘怎么又说‘我’呢?”兰褚知道她定是有心事。
她懒懒的趴在桌上,指甲在胭脂粉中划来划去,弄得脂粉满溢,“宫里真的好可怕,‘本宫’,里面尚且有个‘宫’字呢。”
兰褚任凭她懒懒的趴着,自顾将垂落的长发帮她绾起,兰褚的手巧,不管湘尔什么姿势,她都能将她的长发绾的一丝不漏。
“娘娘打不起精神,是想着做了夫人,不光要应对更多的争斗,只怕自己有一天也成为当中的一份子。”
湘尔眼前一亮,她真的是这么想的,兰褚继续道,“可命归如此,娘娘选不了,必须要照着路子走下去,但娘娘心中要有数才行,这一路走来,细数经历,娘娘可曾总结过,宫中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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