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老鸭汤和百合莲子血燕粥,方才不放心地退了下去。
楚晴本睡在七娘床边的软榻上,想了想,还是移去了外室,又将门外边守着的两位婆子打发去了小厨房。
如此,她满意地点了点头。
果然,夜间来了人。
楚晴依旧闭着眼,均匀缓慢呼吸。如同安详入睡般,只是专心自制树着耳朵听着响动。
她就知道,慕容公子是放不下苏家娘子的。
想到这,心里泛起一阵酸楚。她动了动眉尖,不动声色地呼出口浊气。
然而,接下来的响动惊得她差点一下子跳了起来!
低沉、伤感的话语,
“苏七,许是我鲁莽了……”
竟然,竟然不是慕容公子。是……是玄王!
楚晴只觉得晴天里一个霹雳,惊得她不知道如何是好!
装睡偷听,若是听到什么私密之事可如何是好?若是日后被玄王被娘子知晓,只怕不仅会要趴了她的皮,怕是慕容公子也逃不了干系!
可此时一跃出门,如此大的动静,被王府只怕更会弄巧成拙,何况玄王能悄无声息地只身而来,不要脑子都知道其定是位内在高手,自己能不能从他手上逃脱都难说!
那……还是安心听吧。
楚晴摒除杂念,树起耳朵听得越发认真!
“……今日独自在书房里,我想了整整一天,我知道那日是我不对……不该对你那般……可是苏七你这个没良心的,我玄武逸城那般用心待你,你为何偏偏不放在眼里?”
“非亲非故?你我之间怎么可能非亲非故?苏七,你不能太过强词夺理!”
“算了,如今你还病着,我就不再这般强求你懂了,好好养病,别伤了自己身子,西红柿我已经在努力寻找了,芝麻佛士茶的食材也快到帝都,你赶紧好起来,好好做美食孝敬国公夫人才是。”
“哎……你就是再气……何苦拿自己的身子……赌气……”
“我心头难受……本不想再来气你……可仍是没忍住……”
“苏七……昨日之后,咱俩再不可能非亲非故了……我很高兴……”
“亲了你……我不后悔……”
“轰隆隆,轰隆隆!”
楚晴只觉得耳边几个响雷滚过,惊得她差点叫出了声!就像是小时候夏日里大雨来临前,天空乌云里一排排滚过的响雷,就如同在耳边翻滚一般。
她隐在素面杭绸被面下的双手不由得紧握成拳,牙关紧咬,全身肌肉崩得格外紧,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就弄出了动静。
她心里头肠子都悔青了,早知道如此,自己就不该强留下来。
好在里头又没了动静,楚晴仔细一听,娘子的呼吸照旧均匀缓慢,看来没被方才的话语吓醒,这就好,这就好。
楚晴暗暗松了口气,可她仍是丝毫不敢动作,估摸着玄王还在里头,她强忍着,任由额间的汗珠子滚落下来。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只听得里头一声轻叹,接着窸窸窣窣的小响动,再一细听就什么都没了。楚晴耐着性子又熬了半盏茶的功夫,确认玄王走了,方才装模作样地起来喝水,快速地窜入内室,直到瞧着她家娘子安详如旧的睡颜方才真正松了一口气。
她轻手轻脚地退下,不多时便将蜜蜡丸丢给了潜伏的暗卫。
西门院里,东侧小书房豆大的残灯尤亮,慕容钦换上了一身紧身的黑色夜行衣,正拿着个黑色面纱裹面部,身后的邵公一直紧皱着额眉,不放心地开口道:“主公,此行万分凶险啊,还请三思而后行!”
慕容钦继续整理着面纱,直到只露出两个眼睛方才满意道:“邵公放心,不会有事的。今夜会是楚晴值夜,她定会安排妥当。更何况如今七娘退了热,人也醒了过来,王家的人自然也都放下了警惕,我不过去去就回,又有暗卫护着,不碍事的!”
邵公更是急了,“既然主公说那位苏家娘子退了高热,人也醒了,何苦再冒着凶险跑这一趟?主公,楚晴那丫头向来便东些医理,如今她守着,又有太医院判诊过脉,想来苏家娘子已无大碍,您有何必吃着趟苦?若是一个不小被发现了,只怕……只怕宫里头又要闹翻天了!”
“主公,咱们费了千辛万苦方才回了帝都,您可好三思啊!”
说到这,邵公“嘭”的一声,直挺挺跪在身后。
慕容钦手上的动作一顿,眉眼寒了下来,他凉声道:“既然邵公知道咱们此番回帝都是如何不易,就更不应该忘记是谁助咱们回的帝都!七娘在我有难是未曾有过任何推却之词,即便她已经心知长风将军一事,可是还是那般认真地待我,为我医治!于情于理,今夜我都该去走这一趟!”
“可是……主公……”邵公抓着慕容钦的衣角痛声喊到。
“不要再说了,我意已决!”慕容钦坚定着道,可却是没有将自己的衣角从邵公手里扯出,而是直挺着背脊站立在狭小屋内,昏黄的烛光印称着那张棱角分明的俊脸,眼眸里有着不容错失的困惑与伤感。
邵公心头一紧,抓着衣角的手不由得送了些许。
半晌,沙哑的声音响起。
“……不知道为何,我这心里还是放不下她……”
邵公惊得一把瘫软在地,本还迟迟不肯松的双手一下子垂落下来,如同那没有任何力气的手臂被重力吸引直直垂落!
屋内静得可怕,豆大烛光摇曳着身姿,越发暗了下来。
突然,窗口闪身跃入一个身影,快如闪电般,桌边的烛火几乎未曾动摇。
黑衣人单膝跪地行礼,恭敬递上蜜蜡丸一颗,慕容钦眼里满是困惑,即便是邵公也赶紧站了起来。
楚晴很少会用蜜蜡丸,除非事关紧急!
慕容钦碾碎了蜜蜡丸,拆开了纸条!然后,纸条无声飘落……
几个大字显露出来,“病因——玄王强吻七娘”。
暗卫将头垂得越发低,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邵公则是惊得半张着嘴,不知道如何是好,可瞧着主公先是惊讶得不敢相信的眼色,再到现在怒火暗生的情形,他心下一颤,立马计上心头。
他叹惋着道:“玄王本就是个风流之人,想不到竟然会这般行事,苏家娘子这下清誉算是毁了!”
“可惜,可惜了……”(。)
156章 祭拜()
说着,邵公一边叹息一边悄悄打量前头那位的神色,果然,主公的脸又阴沉了几分。
他决定乘热打铁,“也不知道此事几人知道?王府虽为帝都豪门贵族,可府里头下人除了家生子,只怕少不得从外头人牙子那采买些进来,人多口杂的,只怕是纸包不住火……主公,依老奴之见……”
“下去!”不待邵公絮絮叨叨完,慕容钦直接打断了回话,他寒着眉,一把扯掉黑色面纱,大步朝身后的黑漆雕花大敞椅走去,期间还讲那黑色面色狠狠丢开好远。
邵公眉眼一亮,赶忙行礼告退,末了,还仔细闭紧了房门。
那一夜,慕容钦留在书房未曾出来。
七娘彻彻底底醒来是在第三日的午后,那时六月初的阳光透过屋外头密密麻麻的枫叶斜斜漏进了屋子里,风从窗角透进来,带着满园子的绿色清香,沁人心脾!
七娘慵懒地靠在软软的大迎枕上,脑袋里空空的,但是却很清醒。
她还觉记得在现代北边的祖宅院子后也有这一么一棵大大的枫树,叶子就像华盖顶一般笼罩下来,一缕侧枝还直接探到了她的卧室窗口,夏天一到,总会有那么些讨人嫌的毛毛虫藏在那枝头里,好几次七娘都未曾发觉,直到她家调皮的两位堂哥当着她的面直接捉了一条青色的小毛毛虫下来,她方才吓得嚎啕大哭,从此以后,无论春夏秋冬卧房的那扇窗户她再也没打开过,若不是妈妈说娇气,她连着房间都恨不得换掉。
当然,她哭的那天下午,那位哥哥被祖父请去了书房……
她那时只知道心里满满都是笑,只知道哥哥们吓哭了她,爷爷立马就会修理他们给她帮忙出气,她像个公主一样骄傲的独自开心……
可是。现在她才知道这其中的爱……
好想好想回去,尽管那般疼她宠她的爷爷不在了,尽管那样生她养她悉心教导呵护她的父母不在了,可是她还是很想很想回去……
无论如何。回去都比待在这要好……
可是,她走了,奶奶怎么办?
奶奶不是不想走,而是不能走!
回去了,便是面对癌症晚期。便是无边的痛苦折磨,便是最后的绝望……
在这里,奶奶是英雄将军的母亲,是御赐亲封的一品国公夫人,更为关键的,是一位身体康健的老太太,没有癌症的折磨与恐慌,没有枯瘦如柴,没有日日以泪洗面……
凭着长风将军的英勇事迹,凭着岑州将军府的家业。奶奶足以颐养天年!
她,不能这般自私!
七娘不由自主地拥紧了自己,如同一个刚出身的婴孩般死死抱住自己的头,抓紧被子,企图从被窝里汲取更多的温暖。
她,还是不敢行动!
醒来的第二日,七娘不顾祖母、外祖母她们的劝导,带着楚晴半香执意去了西门院。
慕容钦不在书房,主厅里也一个人都没有,她在楚晴的带领下。一直找到后院的假山洞里方才看到慕容钦和邵公。
只见他穿着素白的长袍,直挺挺跪在杂草上,面前是一个黑漆的火盆,慕容钦正抓着黄纸一张一张地放进去。边上插着三根香,一摞黄纸摆放整齐。
七娘心头一颤,便立马瞧见了最前头青石块上的牌位。
“霍悦乔之灵位”
即便是七娘这种不专业的人,还是一眼看出了牌位的异常,没有称呼,没有前缀。按理来说,霍妃已嫁入皇室,即便最后被凌迟处死,可她生是皇家人,照理死也当是皇家鬼,看来,阿钦还是恨的!
七娘挥退了楚晴半香,独自进了山洞。
邵公瞧见了却并没有出声,甚至连一丝惊讶的表情都没有,他对着七娘微微颔首,然后恭身出了假山洞。
七娘心头虽有异样,可瞧着慕容钦越发单薄的身影,火光下更显清瘦的俊脸,眼里已然微湿。
她走上前去,二话不说跪在了慕容钦身边,拿着黄纸一张接一张的放入火盆。
火势越发的大了。
黄黄的火舌印在脸上,热热的,暖暖的。
七娘心里的不安淡了下来。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当七娘发现手边高高垒起的黄纸已经矮下下去一大截时,方才隐隐觉得双膝发麻,可是她忍着没有动。
慕容钦开了口,“阿七,今日是我母亲的生辰。”
他说的是母亲,不是母妃。
七娘眼皮子一跳。
“六月初八,若是我母亲还在,今儿个便是年满三十六岁了,到了这般的年纪,只怕也会是喜欢侍弄花草,绣花绘画了。”
“母亲若在,见到如今的我也不知道是该欣慰还是心酸。自从中了那南蛮之毒,我的身子骨便毁了,母亲为此不知道暗自掉了多少眼泪,求皇祖母,求父皇,甚至求霍家舅舅和玖能国师,只要是听说对我的毒有那么一丝一毫的用处,她都会不惜一切代价去求取,只可惜那时鬼婳丽姬尚未献身江湖,母亲只探得有这么一位南蛮水圣女,却无法得知是何神人!”
“还记得,那日是初雪的日子,宫里设了宴,母亲却因风寒待在乔禧宫没去,我在宴席上瞧着那蛋奶做的水晶寿桃形水晶果子香薷味美,便悄悄从自己的盘子里装了两个藏在袖口里,借口上官房偷偷去了母亲那,一路上又是风又是雪的,我怕果子冷了失了味道,便一股脑儿地掏出来放到胸口,只隔着一层里衣,这才接着往乔禧宫赶。”
“母妃见到我时正在喝药,吓得直问我胸前怎么莫名其妙的鼓了出来,我兴奋地说了缘由,又立马掏出那两个水晶果子,热倒是热乎着,只可惜已经压得不成形,难看得紧,可是母亲却是像宝贝一般捧在手心里,细细地品尝,直说好吃!”
“然后,她哭了……”
“当年,霍家舅舅想为霍大公子求取礼部尚书小女为妻,求到了母亲这来,母亲以不插手朝堂之事为由拒绝了,后来大舅舅还是找上了吏部尚书方才撮合此婚事,事后母亲拉着我的手说:“官场斗争也好,政治需要也罢,日后咱们阿钦娶妻,定要求娶自己心仪的姑娘,娘才高兴!”,可惜那时我还只有六岁,不懂这些,只说着我最喜欢母亲,长大了就娶母亲为妻好了!”
“后来,还没到过年,母亲便走了……”
七娘屏住呼吸,仔细听着娓娓道来的故事,最后忍不住红了眼眶。
她z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心里头压抑了许多许多,只觉得桑子口堵得厉害,却是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慕容钦却是盯着火盆里摇曳的火苗,咬牙切齿道:“阿七,你可知凌迟处死之刑?我后来偷偷去过几次慎刑司,终于在那位人高马大的嬷嬷的嘴里听到了母亲行刑的经过。五百六十七刀,刀刀见血削肉,八十一刀方才见骨,地上是如同河流般流淌的血液,可母亲却是死咬着牙,最终甚至将舌根都咬碎了,也没有喊过一句疼!”
“七娘,我母亲那般娇柔善良的人,为何上天要她承受这样大的苦楚,为何要这般惩戒霍氏?七娘,霍氏一门自先祖圣祖皇帝起便是一直衷心耿耿,大舅舅甚至为了避嫌,主动交上西南兵权不说,还主动辞去了帝都巡防营管理一职,而母亲,至十五岁入宫,从未曾争宠害人,即便我被他人陷害中了南蛮齐毒,母亲也只是一心一意为我求取解药,从未曾怀疑或是恨过谁,这般善良的,苍天为何就不能容下他们,为何要这般残忍,苍天是瞎了眼吗?”
说着,慕容钦再忍不住,泪如雨下……
七娘哽咽着,喊了句“阿钦……”
那日,两人在假山洞内一边哭着一边说着往事,直到那垒厚厚的黄纸全部化为灰烬,直到白蜡烛油尽灯枯,直到慕容钦哑了嗓子,七娘肿了眼,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