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务官更不想跟总统过二人世界。他敬完礼就跑了。
腓特烈挪到尸体前。他一寸一寸掀开白布,他看到龙骑头盔里是法里纳上将那张铁青的脸。上将的白胡子终于失去了锐利的造型,就像他失去了老狐狸的机锋一样。
腓特烈强忍悲恸,继续掀开白布。他看到了拼接在裙甲下的腿部,乌黑的血渍流了一床。
总统痛苦地弯下腰,双手捂住脸,发出压抑的哀嚎。他想起上将对自己的贪婪要求;他想起上将那象征挑剔的八字胡;他想起上将那些狡猾多端的政治投资,他想起上将那些老狐狸般的行径手腕。
腓特烈以为,法里纳将永远是笑到最后的人。这个老人如此诡诈多端,以至于他能大智若愚地识破一切诡计。谁也想不到,这样老奸巨猾的一代枭雄,居然会忠诚慷慨地为总统捐躯沙场。
在拟定胜利计划的那晚,在作战预案的会议上,法里纳上将乾坤独断地分配了作战任务,他仿佛认定这场战役必定能以少胜多,所以他独裁霸道,一言独断,包揽了功劳最大的截击任务——埋伏于中途,致残装甲旅。
腓特烈痛哭流涕,他的脑子克制不住地回忆法里纳洋洋自得的发言:“功劳往往伴随着风险,你们这些小年轻,总是因为贪功而送命。战争岁月还有很长,克劳德不希望他的徒子徒孙英年早逝,我也不希望菲莉娅和格里菲斯盖上国旗。所以,侧翼战场最重要的技术活,还是交给娴熟的军人来做吧,你们负责清点战利品就可以了。”
于是,克劳德得意洋洋地拔走头功,临走还回头微笑挥手。
于是,法里纳踌躇满志地喋喋不休,把战争艺术倾囊相授。
腓特烈还以为这是两个胜券在握的战争贩子。
现在想来,老家伙们经验丰富,“以少胜多”究竟有多危险,他们恐怕心知肚明,也心照不宣。
“我支持你,是因为你有能力结束战争。我始终不支持菲莉娅参军,因为我希望她活到一百岁。可惜我看不到她变成老太太的样子了。哈哈。”法里纳背着菲莉娅说坏话时,腓特烈还不以为然。
直到今天,腓特烈想起这一幕,才痛心疾首地发现,法里纳跟自己的闲聊,居然是一场不动声色的托孤。
老人的牺牲,年轻人往往不领情,因为最难看懂良苦用心。所以,醍醐灌顶的那一刻才会追悔莫及。
“菲莉娅催我来看爸爸,是一种责备吗?”腓特烈捧着脸,喉咙里的呜咽压抑得像狼嗥:“我昨天怎么没想到,龙骑兵是送死,龙骑兵是在送死啊!为什么明知是送死,还要洋洋得意地启程啊?这狗娘养的战争,到底什么时候能停啊!”
医务官尴尬地守在帐篷门口,叠着手守着营帐,假装听不见那压抑的哀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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