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菲莉雅和女伯爵。
格里菲斯烦乱得无法坐下,插兜立在床前,背对腓特烈说:“军部拜访了女伯爵,取得了有效证词,女伯爵愿意证明,在你们会谈期间,她的饮品安然无恙,并且同意证明你没有往红酒里投毒。”
腓特烈放下机密文件,小心地保护它们不被弄脏、沾湿,然后沮丧地说:“她竟然会提供对我有利的证词。”
“是的。”格里菲斯痛苦地说:“那个女伯爵在保护你。这样一来,往杯里放媚药的人就只能是菲莉雅了。腓特烈,我不相信菲莉雅会做这么不要脸的事情。我也不希望公众认为我的妹妹是个给男人下媚药。”
“不是菲莉雅做的。”腓特烈抬头说。
“那你就承认是你做的。像个勇敢的德国人一样承担你的责任。保护菲莉雅是你的义务,你既然喜欢她,就给我履行义务。”格里菲斯转过身来,在阳光里变成屹立的剪影,叫腓特烈看不清他的表情:“你不是跟我父亲道歉吗?我们不需要道歉。我们需要的是担当,我们需要你站出来挽救菲莉雅的名誉。假如公众听到半个字来暗示‘菲莉雅用药物来诱惑一等伯爵’,她恐怕会羞耻得在卧室里服毒。”
腓特烈蹙眉一想,觉得下药的只可能是女伯爵小千。但是小千很聪明地出面保护腓特烈,一定程度上骗取了公众的同情和信任,如果腓特烈翻脸指控小千,公信力就大打折扣。
而菲莉雅的名誉是他最珍惜的东西,也是法里纳上将、格里菲斯不惜代价试图保护的东西。就算腓特烈再胆大心细,再善于投机,他也不想拿菲莉雅的名誉去赌博。
最简单有力的方式,就是由腓特烈来响应观众的猜想,承认往杯子里投放兴奋剂的是男人,而不是女人。这样一来,公众百分百会买账,菲莉雅就变成了受害者,可以沐浴在社会的同情之中,勉强躲过这场风波。
想要腓特烈认罪,就是法里纳泄漏内部文件的用意;也是格里菲斯探监的来意。这里面的紧张和期待,腓特烈用两秒钟就想明白了。
而布雷施劳德这样安排,也是利用了法里纳的爱女之心,让他忍痛牺牲腓特烈,唯有这样,才能让腓特烈无法享受军部的保护,才能让布雷施劳德精准地向腓特烈一个人投放火力。毕竟只有腓特烈会妨碍贷款的签署,只有腓特烈洞悉银行家的野心,只有腓特烈是央行的敌人。
大概只有冷眼注视朝局的布雷施劳德,才能巧妙避开蛛网一样的保护关系,策划出如此精准的靶向打击。除了扳倒腓特烈,其他人一个都不得罪。
沉默地思考了五分钟,腓特烈才突然冒出一句:“布雷施劳德是个值得重视的对手。”
“你喜欢菲莉雅很久了,我不反对你们在一起。我也愿意假设,假设你是被陷害的。但是其他人不会这么想,三个嫌疑人里面,只有你们两个乱来了。小千完全没有作案动机,她的嫌疑早就被内部排除了。”格里菲斯渐渐软化下来,坐在对面沙发上,开始苦求哀告:“你觊觎骑士长的美貌,才做出了蠢事。这种事情,才是看客愿意相信的剧本。而且你承认以后,军部会出力干预量刑,最多判你三年监禁。父亲还会帮助你满足各种减刑条件,大约一年就能出狱。只要你承认,是你做出了过分的事情,而菲莉雅是可怜的受害者。”
腓特烈没说话,他还在推演,假定小千是布雷施劳德的棋子,那么布雷施劳德心力交瘁地布置这么大的陷阱,目的何在?布雷施劳德是否已经按捺不住,开始酝酿不可告人的行动?
看见腓特烈不说话,格里菲斯忍不住开价了:“我和父亲都愿意搁置真相,只要你同意认罪,我们不仅既往不咎,还会保举你调任到任何你想要去的部门”
腓特烈从沉思里回过神来,才看见格里菲斯焦灼的目光。他镇定地解释:“我刚才在想别的,并不是在等待什么价码,你大概误会了。我很喜欢菲莉雅,为了她愿意做任何事情;我也害怕她被千夫所指,也很懊悔把她牵扯进来。我认真看了你给的文件,既然你们无法证明这是维克斯和布雷施劳德做的手脚,那我大吵大闹也毫无意义,所以我会暂且认罪,背会儿黑锅,让菲莉雅少受点折磨。这一笔债,我会记在布雷施劳德头上,自会跟他秋后算账,你们不必开任何价码,也不用说谢谢,这是我真心想做的事情。”
“你真心愿意背黑锅?”格里菲斯惴惴不安,非要重复确认一遍。
“这也不算是黑锅,”腓特烈拍义兄的肩膀,哈哈笑着安慰他:“我本来就觊觎菲莉雅的美貌。”
格里菲斯不知该回答什么;如果他在几天前听见“我本来就觊觎菲莉雅的美貌”这一句话,他会立马贯彻菲莉雅神教的教旨,对亵渎菲莉雅的男人施以火刑;可是现在的情况有点微妙,叫他没办法发脾气。
“我渐渐相信,你会一直对她好。”格里菲斯冷场半天,才站起来,伸手去握:“如果你愿意永远保护她,我会爱屋及乌地稍微保护一下你。”
“我也会爱屋及乌地稍微尊敬一下你。”腓特烈跟义兄握手,反唇相讥。
格里菲斯绷不住脸,头一次保持不住刻板的军姿,莞尔微笑起来,他痛快地点头,弯腰收拾好机密文件,临走时才简洁利落地问一句:“你这么落魄,为何还有心情开玩笑?”
“你滑雪过吗?”腓特烈低头收拾茶几,从容回答:“踩着雪橇板,从高处飞流而下,一落千丈,凛风割脸;但是积蓄了力量,却能势如破竹地冲上另一个雪坡。”
然后腓特烈抬头凝视格里菲斯:“人生也是如此。起落是常态,全都有益处。”
格里菲斯心潮澎湃地体会到了力量,仿佛看到了一个巨大野心的惊鸿一瞥。他没有开口夸奖,而是点头离开,走在监狱走廊里,只有单调的皮鞋声回荡,他却在嗡嗡地想:
“明明身处惊涛骇浪,他却泰然稳健,像一艘巨轮。这种人就算下野,都在运筹帷幄;一旦出山,必将石破天惊。我看错人啦——菲莉雅上的不是沉船,而是方舟。”(。)
436 镣铐锁不住的魅力()
三天后就是皇家审判庭开庭的日子,大雪天艳阳高照,虚伪的阳光热烈地曝晒着人群,姑娘们却依旧冻得捧手乱搓,因为阳光不能提供丝毫暖意。
克莱希娅执意要旁听审判。剩下两个女儿趁势起义,闹着要出门。政务司长拗不过女儿,只好吩咐管家驱车送她来,早早守候在审判庭外面,等待入场旁听。结果九点一开门,一名宪兵出来宣布:
“因特殊原因,本次审判将不会公开举行,希望各位谅解。”
广场上的人全傻眼了。律政司长这才想起来,多半是军部修改了程序,因为法里纳一定不希望女儿在众目睽睽下出庭。
维克斯意气风发地分开人群,带着阵容庞大的公诉团队,浩浩荡荡地开向审判庭,声势浩大,无比威风,所以他很享受人群的注视,并且向围观群众微笑挥手。
然后一颗鸡蛋呼啸飞来,碎在维克斯额头上,把他飘逸的刘海粘成一片。蛋黄和蛋壳流淌下来,滴答滴答。
“辛德拉,不许乱扔鸡蛋。”克莱希娅严肃地教育扔鸡蛋的妹妹。
辛德拉委屈地揪着金色的双马尾,瞪着狼狈的维克斯,咬牙切齿:“就是他诬告好人。”
“可是不许乱丢东西,父亲看见会生气的。”克莱希娅温柔地批评。
小妹妹莱雅说:“父亲早就不见了哦。”
“鸡蛋还有吗,给我一个。”克莱希娅立马严肃地说。
维克斯被铺天盖地的蔬菜轰炸得抱头鼠窜,满脸蛋黄地逃进审判庭,怒气冲冲地问身边人:“他们都疯了吗?丢我干什么?”
“腓特烈专注办学,接济贫困,发放无息贷款,早就开始蛊惑人心,被维纳市民视作鞠躬尽瘁的偶像了。”艾萨克弯腰抹掉淅沥的蛋清,痛心疾首地回答。他全身黏糊糊,像被蛇呕出来。
旁边的议员哭丧着脸嚷:“说这些有什么用,谁的家近一点?让我们去洗一洗!马上开庭了,总不能挂着一身不明液体来出庭吧?”
维克斯气的心肝俱裂,他本来把腓特烈当做全面溃败、四面楚歌的落水狗,却没想到腓特烈在大家心中的人望如此之高。直到冷不丁被愤怒的市民狠狠扇了一巴掌,维克斯这才意识到他落后于腓特烈的地方:人望。
这名望,不是投机取巧能够赢得的,不是低买高卖能够赚取的。人心皆有一杆秤,只有秉持初心去做正事,才会赢得市民尊敬。
这是腓特烈遥遥领先的地方。
这样的人,就算下野耕田,都能随时强势回归;只要以力挽狂澜的姿态出山,就会众望所归地君临天下。
一行人匆匆疾行去洗澡时,维克斯已经心存忐忑了;他绷着脸看了一眼艾萨克,发现这年轻人也有所顾虑,脑门上鼓着青筋,像在咬牙推演着什么。
维克斯不知道央行的卖国生意,只顾奋力抹掉白菜、番茄和鸡蛋清,落荒而逃。
小千在赶来的路上目睹了这场农作物的暴雨,不知为何,心里竟有快意,美滋滋地看着维克斯抱头鼠窜,蹙眉想着:“上天是公平的,不能叫我一个人遭罪。”
然后宪兵黑车驶过,腓特烈披着黑外套走向审判庭。市民顿时骚乱,人海蠕动着涌向腓特烈,这股人潮变成惊涛骇浪,法警的人墙险些架不住。
“腓特烈伯爵!我们相信你是清白的!”有粗鲁的男人在呐喊。他们身强体壮,挤在人群最前方,双臂越过警察的枪支,奋力挥舞。
“腓特烈伯爵!我们等你出狱!”尖叫声此起彼伏,一捧捧花束画着浪漫的抛物线飞向他:“三年,五年,我们都等你出狱!”
小千注视腓特烈,只觉得呼吸停止,她看见这个光荣的囚犯从容走向法庭,他束缚于镣铐之下,却沐浴在崇拜之中,这惊心动魄的声势和背影,让小千油然升起追星的热血。
她想起了历史书里的拿破仑,那个落魄得被逐出巴黎、却广受爱戴的科西嘉皇帝。她咬唇想:“弗兰大帝试图在平行时空里复制拿破仑的成功,可他只不过是个左支右拙的外行皇帝;而真正的拿破仑大帝,应当像这个囚犯一样,落魄也不能扑灭人民的热忱,镣铐也不能锁住领袖的魅力。彬彬有礼的挥手,都能让臣民尖叫晕倒,这才是大帝的魅力!只有生于这片土地、并且执意为它而战的原住民,才能孕育古典皇帝的气度。”
头一次,小千觉得“穿越者”苍白得可笑。这更加放大了她的渺小感,以至于她不肯和腓特烈发生目光接触,瞧见腓特烈扭头走过来,她就低头往人群后面躲。
腓特烈笑着点头,然后路过小千,正好看见那个眼熟的夺目面孔扭头逃走。
被告进入审判庭,大门就轰然关闭,把喧哗的崇拜拒之门外,隔绝出一片司法的寂静。
腓特烈看见虚胖的弗兰西斯**官和记录员、陪审团全部就坐。法里纳、格里菲斯、克劳德少将代表的军部高层全部出席,而律政司长、财政司长和大宰相克莱门森也亲自上阵。
大权独揽的女皇帝艾莲娜孤独地坐在陪审团最右侧的尊位上,华美的珍珠头饰在紫色的发髻上乱颤,端庄的眼影和妩媚的唇朱遮掩了少女的清纯,替她描浓了强权的风情。
女皇正在低头整理裙子。她既然屈尊出席,大概是要干预量刑了。
腓特烈在雪地里站了一天也未能得到皇帝接见,这是他在分手后第一次看见女皇。他执着地瞪着她,直到皇帝偶然抬头,与他目光相碰。可是艾莲娜并没有被吓退,而是睁大眼睛,歪头瞧他,仿佛在说:“你凶什么凶?”
等了好久,梳洗一新的公诉人团队才姗姗来迟;维克斯和艾萨克学了乖,偷偷摸摸地从后门进场,才逃脱了人民的审判,得以出庭。
**官宣布开庭。他宣读誓词,要求公诉人和陪审团宣誓。然后**官宣读规章,命令公诉人陈述案情,拖沓累赘,折腾了半天。
维克斯朗声陈述了“腓特烈用迷药侵犯龙骑兵中队长”的过程,痛心疾首地斥责他伤风败俗丧心病狂,捶胸顿足地痛惜世风日下人性沦丧,泪水汪汪地指控腓特烈犯下故意侵害罪和性侵犯罪。(。)
437 醋意弥漫的法庭()
艾萨克像老爷似的躺坐在边上,瞧着维克斯倾情陈诉,觉得他感情澎湃得像个话剧演员。
维克斯确实对腓特烈恨入骨髓,好不容易抓住机会,所以格外卖力;而菲莉雅被腓特烈糟蹋的现实,也触动维克斯的痛处,更让他控诉得死去活来。
腓特烈漠然瞧着声泪俱下的维克斯,等着他出示人证物证——对腓特烈来说,这场审判没有什么意外,就是走个过场。他早已调整好了策略,蹲监狱也变成了他计划中的一环。
然后,法官提问,被告人辩护陈词,啰啰嗦嗦折腾半天,轮到维克斯出示人证物证。
维克斯激动难耐地出示一大堆证据。宪兵队的调查文件。厚达一指的传讯证词。兴奋剂阳性反应的权威报告。然后传上来一大票证人,挨个阐述当时的情况。证人们描述的绘声绘色,证实了腓特烈的作案能力、作案动机和作案空间。
直到小千出庭作证,局面才有改观。小千长裙曳地,用黑蕾丝长手套遮住洁白的胳膊,金色长发垂到腰上,她打扮的很克制,全凭美貌夺人眼球。她出庭时一反常态,抬着下巴,目中无人,矜持得自信优雅,没有流露出半点自卑和怯懦。
法官询问证词时,小千宣誓不做伪证,然后娓娓动听地描述了和腓特烈相处的和谐气氛,交代了和腓特烈谈论资助公立学校的细节,一边说,一边脉脉瞧腓特烈一眼,由衷夸赞:“伯爵不仅彬彬有礼,还心系公立教育,在招人引资上非常用心,哄的人心花怒放呢。”她捧唇一笑,顿时百花齐放,陪审团都觉得温暖如春。
她善于表演,就算私下害怕被腓特烈触痛自己,她都会完美地演绎女伯爵的角